跟仙舟長老們接觸古字符時的情景不同。
歐尚天本就年幼的身體并沒有出現反溯現象。他的身軀內，蘊藏著的坤乾骨手發出絲絲微不可覺的震顫，將古字符的威能全都吸收、同化。
李凡不知道用“吸收同化”來形容這個過程是否恰當。只是在他的感知中，古字符、坤乾骨手似乎形成某種共鳴。
導致原本該作用在歐尚天身軀上的真仙篆字力量，全都被引入坤乾骨手這奇物內。
而歐尚天身體內的另外一件奇物，萬死簿，則是一點動靜也沒。
受到古之力量的鳴動，坤乾骨手悄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原本光禿禿的森森白骨上，赫然有些許暗紅色的血肉浮現。只是條條細線，幾乎難以察覺。但李凡從頭將變化過程看在眼里，卻是第一時間發現了這異常。
血肉的誕生，使得坤乾骨手看上去更加神異，仿佛瞬間充滿了靈性、活了過來一般。歐尚天沒有操縱的情況下，骨指竟然自己微微顫動。
“額嗯……”正在沉眠中的歐尚天，發出一聲悶哼。很顯然體內奇物的異動，對他造成了不小的痛苦。
李凡雙手按住歐尚天頭顱，他方才又昏沉沉睡去。
一道金光，自李凡手中涌現，化作一柄鋒利的手術刀。朝著歐尚天臂膀劃下。
血肉沒有撕裂，金色手術刀，直接進入歐尚天身體內、來到了坤乾骨手旁。
似乎是感應到了外部敵人的靠近，坤乾骨手連續不斷發出劇烈震顫。甚至有些不顧宿主死活，想要掙脫逃亡的意思。
然而李凡又怎么可能讓它如愿？
道道細線從金色小刀上分出，化作鎖鏈、將坤乾骨手牢牢固定在原位。
小刀光影浮動變幻，十分迅速的將骨手上新生出的血肉給一寸寸全都刮了下來。
耳邊似乎傳來了尖銳而又憎怨的嚎叫，李凡面不改色，用源力精粹編織金網，將這些血肉全都裝好、封印。
沒有了新生血肉的影響，坤乾骨手重新變得安靜平和下來。
不過歐尚天卻是像受了嚴重內傷似得，臉色蒼白的嚇人。
隨出一道靈力，為歐尚天滋養身體。李凡隨后拿著蜷縮在源力精粹之網內、仿佛失去了生機的血肉，閃身來到了講道臺之下。
講道臺上，傳道虛影依舊不間斷授課。
而在下方被挖出的巨大空洞里，李凡已經開始了對這血肉的研究。
“坤乾骨手的模樣，跟白骨先遣境完全相同。根據先遣境主人合道紫緲的說法，白骨先遣境乃是根據他曾經見過的記載著真仙遺蛻的畫冊仿造……”
“也就是說，這些極有可能是真仙血肉？”
李凡眼睛瞇起，看著金網中的那一塊暗紅色組織。
曾經數次從真仙面前逃脫，更是親眼見過真仙被貓寶一口吞噬。李凡心中對真仙的敬畏早就不見。
這一世機緣巧合之下，還真化虛充能進度更是暴漲翻了一倍、讓他能夠連續三次發動還真。
安全得到了保證的前提下，李凡開始嘗試對這真仙血肉進行研究。
首先可以確定的是，眼前這團真仙血肉，并不具備自己的“意識”。之所以能夠活動，更像是因為生物的本能反應。
“不過現在的血肉聚集數量還很少。若是再多一點，恐怕就不好說了。”這一點上，李凡還是十分謹慎的。
這團血肉用來做研究絕對已經足夠。等消耗的差不多了，再去歐尚天身上去取便是。
首先李凡對真仙血肉的成分進行了大致的解析。
源力精粹小刀，切割下一小塊。而后金芒不斷旋轉，化作絞肉機，將這一小塊血肉打碎。
“沒有仙靈之力。”不出李凡意料，因而沒有感到沮喪。
“身體組織跟血液分離開來。組織的活性，明顯不如真仙之血。這血液中，似乎隱藏著某種特殊的能量……”
李凡眼睛一亮，分出一縷神識，試圖鉆入被分離血液內。
不想在觸碰到真仙之血的瞬間，神識就好似撞上了一扇熾熱無比的鐵門般。震動眩暈不已，而且還被血液中蘊藏著的炙熱直接蒸發了一大半。
“嗯？”
明明是分出的一縷神識，然而那分出神識受到的震動、灼燒感，卻依舊同步出現在李凡本尊神識上。
腦袋就像瞬間挨了一悶棍，而后一團烈焰在神魂中劇烈燃燒起來。
幾乎等同于魂飛魄散的苦楚，若是尋常修士猝不及防之下遭遇，怕不是直接灰飛煙滅了。
但李凡畢竟不是常人。
無極盈虛法加持下，他神魂流轉再生、幾乎不滅。
縱使宛如身處煉獄，也最終被李凡慢慢撐了過來。
以李凡如今的承受能力，在經受了這一輪真仙之血的反擊后，額頭也是冷汗直冒、身上肌肉痙攣不斷。
神魂中的熾熱感逐漸消失，等一切平息后，李凡長呼一口氣，將所有不適散去。
“仙凡兩隔……”
“真仙，不可觸碰。”
這就是剛剛的遭受給李凡的感覺。
即便只是一滴血液，它仍然用自己的方法、彰顯著仙凡天淵之別。
不過……
這小小的警告，非但沒有讓李凡收斂。反而讓他更感興趣了。
越是不讓他看，李凡就越要窺探。
灼燒神魂？
五行歸一，無極盈虛。神魂不滅之境加持下，足以讓他頂著反噬，強行窺探真仙之血內的奧秘。
無盡的痛楚？
李凡一路走來，早已能做到視其為無物了。
心中微動，霎時分化出萬千道神念。如同悍不畏死的將士，全都朝著金色之網中的真仙血液沖鋒而去。
轟！轟！轟！
真仙之血的反噬不斷回蕩在李凡神魂內。好似一柄巨錘不斷捶打。
萬千的沖擊，同樣帶來了萬千的反噬。李凡神魂內，好似瞬間被點燃，無數星火、熊熊蔓延。
這痛苦，言語難以形容。
即便有仙心咒加持，加上自身意志力超絕，卻也幾乎要崩潰、秉持不住。
李凡先是看了眼還真面板。
化虛充能進度依舊維持在400，并沒有因為真仙之血的反噬而下降。說明只一滴血液的反噬，尚還不足以威脅到如今實力的李凡。
安全無憂，李凡盡量維持盈虛法運轉，同時集中注意力，在那宛若火焰城墻的真仙之血上面。
被無數神魂沖擊，其內的防護也好似出現了絲絲的裂痕。
僵持不知持續了多久，終于，真仙之血的防護被李凡沖破。
反噬憑空消散，神魂內瞬間變得清冷下來。
一道光芒自真仙之血上涌現，將李凡神魂包裹。
隨后一段光影浮現在他的面前。
好似蒙上了光霧，周圍所有景象都看不真切。
憤怒的聲音，從遠方高大人影中傳來。
斷斷續續，只能聽出大概：“……瓊瑯星域……湮……鎮守”
“……找到目標”
“臣，領命。”低沉的聲音從自己身上發出。
光影再度變幻。
下一刻，已然身處玄黃界內。
站在高天之上，俯視界內蕓蕓眾生。
然而身軀的注意力卻似乎并沒有在下方玄黃界。
而是在星空之外。
似乎在等著什么。
不知過去了多久，一道光華忽的自天外而來。
身軀的目光，霎時緊鎖。
但卻沒有干擾，任由那道光華落在玄黃界中。
直到光芒徹底黯淡、平息，身影才降落世間、具體查看。
“還不是。”
“不過也不俗了。若是當年，登仙有望。可惜了……”
身軀似乎對此結果已經習以為常，語氣無悲無喜。微微搖頭，感嘆了句，隨后又返回玄黃界天穹。
默默注視，等待著下個目標的來臨。
畫面忽的靜止，然后如同褪色的相片般，急速淡化、消散。
李凡從幻覺中驚醒，回到現在。
雖然真仙之血記憶中所經歷，不過寥寥幾個畫面。
但李凡卻仿佛經歷了十幾世那般漫長。
而這種漫長，也真實反饋在肉體上。
長發飄飄，已然不知不覺間齊腰。更是黑白相間。
面龐、手掌，乃至全身的皮膚都有些皺了起來。
李凡看向還真面板上自己的年齡。
心里年齡沒有變化。
但是生理年齡上限，卻是直接被削減至了50歲。
依舊是三十歲年華，然而卻已經是大限將至了。
“這就是，窺視真仙的代價？”
在嘗試了一番，確定玄黃界增壽天材地寶，無法增加這被削減壽元上限之后。
李凡心中更是一陣悚然。
“若是一般修士，恐怕這下直接被逼入絕境了。”
“好在我有還真傍身。50歲壽元上限，對我來說差別不大。”
“此世還有20年的時間，也足夠完成布局了。”
李凡心情平復，不禁又回想起了先前在真仙之血中見到的畫面。
“真仙之血所屬真仙，應當是受命來到玄黃。尋找某樣目標……”
“臣這個詞，用的頗有意思。”
“而且，那從天外來的光華……”
李凡眼睛瞇起。
結合此前在玄黃界上古仙陣，以及那九星紅珠中所查探的信息。
一個猜測不禁浮現李凡腦海：“上古玄黃界，也在捕獲。”
“跟后來捕獲其他修仙界不同，那時的目標，是……”
“人？”
李凡目光閃動。
“不過也不俗了。若是當年，登仙有望……”
李凡嘴里重復了幾遍，那真仙的話語。
“登仙有望的外來光華，都不是祂所等待的目標。究竟……”
忽然，李凡不知怎的，又聯想到了自己身上。
雖然真仙的記憶模糊不清，而且已經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但李凡竟然隱隱生出一股劫后余生之感。
等回過神來時，后背已經被冷汗淋濕。
這絕不是李凡膽小。
而是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后，本能的害怕、慶幸。
“這……”
怦怦跳的心臟，慢慢平復。
李凡暫時先離開講道臺地下空間，閃身回到了大玄小世界天穹之上。
云層萬里，將地面生靈的視線遮蔽。
李凡回味著剛剛的預感。
“雖然有些難以置信……”
“但冥冥中的預感告訴我，多年以前，玄黃那位真仙的目標，竟然真有可能是我？！”
“或者說，不是我。而是還真！”
李凡將眼睛閉起，防止內心的翻涌、驚駭暴露。
“還真、還真……”
伴隨著他的話，周圍景象再度變得虛無縹緲。
跟現實世界隔離，才使得李凡稍感心安。
“還真，涉及真假、虛實大道。”
“天地奇物也好，真仙篆字也罷。哪怕是那造就玄黃大天尊的神秘符號，也都是大道的部分投影。”
“但唯有還真，凌駕于一切之上。”
“可以說是幾乎就是真假虛實大道本身……”
李凡思緒翻涌，冷靜思考著。
“能夠讓真仙以臣自稱，記憶中遠方那道高大的身影，地位自然不凡。”
“瓊瑯星域……湮”
李凡試圖從只言片語中，推衍事情可能得真相。
“看來仙界在彼時，已經遭受危機了。”
“湮……”
“憑借真仙威能，或許能推衍出，解決仙界危機的方法之一，就是還真。”
“所以才會在玄黃界守株待兔？”
“只不過，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來到此處，竟然晚了數萬年。”
從真仙記憶中脫離許久，李凡心中的久久縈繞那股劫后余生感，也終究慢慢消散。
沒有了那莫名情緒的作祟，李凡再看之前自己心中的猜測，卻又感到近乎荒誕的可笑。
“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心情平復的李凡，閃身從天穹回到地下。
看著金色之網中剩余的真仙之血，沉吟許久。
“這一世，是不能再度窺探了。”
“等下一世看看，還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線索。”
“哪怕確定了猜測屬實，其實也無妨。畢竟仙界遭受大劫，想要捕獵我的那些真仙，全都已經先一步消失了！”
李凡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心境重新變得穩固下來。
雖然這一世無法再從真仙之血中窺探記憶。
但卻并不妨礙，李凡繼續對真仙血肉的研究。
“接下來，就讓我看看，真仙血肉對真仙篆字力量的抗性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