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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明和西班牙的共同困境

  張四維其實想要獻書,但是他見不到皇帝,他只是一名朝臣,不是一名廷臣,沒有宣見的時候,他不能跑到文華殿去求見,想見皇帝得走流程。

  當他拿著《算學寶鑒》找葛守禮的時候,葛守禮手里就有這本五十五卷的算學巨著;他拿著寶鑒去找萬士和的時候,萬士和要作為禮部尚書,拿著禮部出品的《泰西算學》去邀功;當張四維想找張居正的時候,張居正的全楚會館在裝潢。

  所以,這份天大的功勞,就跟張四維沒有任何的關系可言了。

  小皇帝覺得張四維沒有恭敬之心。

  陳璘帶著七艘水翼帆船向著呂宋而去,他用了三個時辰,從松江府市舶司出發趕到了寧波雙嶼,就是朱紈、盧鏜攻破倭寇,朱紈被逼自殺的那個民間私榷,再從這個私榷出發,用了二十個時辰,趕到了福建福州府漳州月港市舶司,在這里陳璘在都餉館和海防同知羅拱辰進行了溝通和交流。

  不是所有的水翼帆船都適合遠航,有兩艘水翼帆船因為實在是不適合在海浪中航行,要前往廣州府進行沿海航測,而陳璘從月港出發前往了澎湖巡檢司,三個時辰后,陳璘抵達了澎湖巡檢司。

  嘉靖四十二年,為了防倭重新設立澎湖巡檢司,共計有1153名力役前往結寨,嘉靖四十五年,澎湖巡檢司再次被裁撤。

  萬歷三年五月,福建巡撫龐尚鵬上奏曰:惟彭湖去泉州程僅一日,綿亙延袤,恐為倭據。議以南路游擊,汛期往守,以備海寇。

  俞大猷請求設立十個巡檢司,巡檢大明海岸,不是無的放矢,而是根據應天、松江、浙江、福建、兩廣巡撫的奏疏,和俞大猷多年平倭的征戰,仔細籌劃所得。

  澎湖巡檢司的營寨雖然破舊,但是仍然能用。

  萬歷三年六月十七日,陳璘再次從澎湖巡檢司出發,用兩個半時辰,趕到了萬年州(臺灣高雄)興隆碼頭,這里是一個天然良港,寥無人煙,這里密林密布,陳璘敏銳的察覺到,大明造船的木材,日后可以從這里獲得。

  陳璘補充了淡水之后,一路南下,用了十八個時辰,趕到了密雁縣密雁港口,就是殷正茂、鄧子龍、梁守愚、林阿鳳第一次從廣州到達呂宋進攻的地方。

  稍微休整一日,陳璘再次南下,向著馬尼拉而去,這一次用了十個時辰,趕到了馬尼拉,在馬尼拉港下船登岸。

  這一輪的顛簸,弄的陳璘嘴唇發白,就像是從水里爬出來的水鬼一樣,他這一趟奔波的時間太長了,從松江到天津,又從天津回到了松江,再從松江府南下到了馬尼拉,如此劇烈的奔波,讓陳璘一上岸,只覺得陣陣的頭暈目眩,好像大地在顛簸一樣。

  陳璘休息了兩天,恢復了氣色,才見到了呂宋總督殷正茂,呂宋總兵張元勛,呂宋副總兵梁守愚、參將鄧子龍,守備林阿鳳,也見到了一艘已經開始下海的三桅夾板巨艦,擁有24對(48個)船槳,槳手144名的三桅夾板巨艦。

  它的確不夠好用,殷正茂發現高估了它,欺負欺負土著還行,欺負眼下的大明是做不到的。

  “見過殷總督。”陳璘以軍禮見禮,殷正茂總覽呂宋軍、政、財、文大權,叫一聲呂宋國王也不過分,但是殷正茂對做國王并不是很感興趣,即便是不講道德層面,呂宋目前失去了大明朝廷的支持,他和呂宋遺王下場不會有什么區別,到時候呂宋還是西班牙的總督區。

  陳璘見禮之后,清了清嗓子說道:“有圣旨,殷正茂、張元勛等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部堂在極南,積寇蕩平,黎庶安堵,此不世之功也。然近來人心不古,好生異議,以其媢嫉之心,而持其庸眾之見,惟欲偏徇己私,不顧國家便否。即如昨年呂宋之捷,舉朝駭懼,以為不可納,恐傷遠人之心,商貿不通,呶呶者猶有事后之議,言善戰者服上刑。

  “朕知部堂等眾辛苦。”

  “治亂國,用重典。廣固亂國也,其勢非用兵威以震蕩之,奸宄不畏,良民無依。”

  “錄蕩寇平倭之功,茲特進部堂后軍軍都督府右都督,呂宋總督,論呂宋平海寇功,封泗水伯,歲祿八百石,茲特進張元勛龍虎將軍,呂宋總兵,論呂宋平海寇功,封鷹揚伯,歲祿八百石,梁守愚、鄧子龍等各加官三級。”

  “縷縷之忠,惟天可鑒!”

  “累朝成憲,布德施惠,詔告天下,咸使聞知。”

  “欽此。”

  “臣等叩謝皇恩。”殷正茂等人聽完了圣旨都是愣了半天才謝恩,皇帝封了兩個伯爵,都是流爵,一個殷正茂、一個張元勛,其他皆有加官。

  張元勛接過了印綬等物,沉默了許久,才愣愣的問道:“部堂,你真的不是流落民間的皇親國戚嗎?”

  “應該不是吧。”殷正茂也是看著圣旨,不敢置信,他自己都不確信自己到底是不是皇親國戚。

  鄧子龍也是愣愣的問道:“不是嗎?”

  “不是吧。”殷正茂反復回憶了一遍自己小時候,自己讀書不好,親爹拿起胳膊粗的攔門棍,差點把他打殘廢的記憶,確信自己的確是親生的,而不是流落民間的皇親國戚。

  對于大明武夫而言,能得到朝廷一句夸獎就不錯了,若是能得幾分恩賞,那就謝天謝地了,哪里敢奢求封爵這種事,殷正茂雖然是個文進士,但他整天干的事兒,和文官基本沒什么關系。

  在呂宋的諸官,寧愿相信殷正茂是皇親國戚,也不相信朝廷居然開始封爵,文武一視同仁,有功,朝廷真的賞!

  “陛下、元輔有信箋兩封。”陳璘又拿出了兩封書信遞給了殷正茂。

  朝堂之上,仍然不乏一群賤儒在喋喋不休不停的上奏,胡說八道,嫉妒殷正茂的功勛,用自己的嫉妒心,用那些平庸的見解,只想滿足自己的私利,根本不管國朝是否需要。

  朱翊鈞對此的批復極為統一:不服就憋著,有本事就跑去呂宋把殷正茂一眾都給滅了。

  陳璘和殷正茂就呂宋都餉館、市舶司、巡檢司、港口泊位、船只營建等問題進入了深入的交流,傳達了俞帥關于大明海防的若干想法,殷正茂對此事進行了補充,雙方在熱絡的氛圍下,結束了這一次的會面。

  殷正茂頗為肯定的說道:“永樂年間,大明在呂宋設立了總督,在呂宋建立了大明街,總督呂宋二十多年,而后許柴佬后人未曾再上奏請封,朝廷不再南下西洋,呂宋從大明總督區,重新變成了朝貢國。”

  “一直到嘉靖末年,東南倭寇動蕩,呂宋因牛皮失國,朝廷聞訊,下旨令紅毛番退出呂宋,還政給呂宋遺王。”

  “紅毛番無道,肆意屠殺凌辱漢民、番夷,呂宋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王師吊民伐罪,乃廣固亂國也、”

  “呂宋遺王滿門被殺,無后人承繼,故此以總督教化呂宋萬民。”

  這是大明對呂宋的法理。

  紅毛番說破天去,他們也是殘暴的統治者和殖民者,大明乃是王師復故土,若不是呂宋遺王后人都被紅毛番給殺了,朝廷也樂意繼續冊封遺王后人,這不是沒有后人了嗎?

  這就是讀書人的嘴臉,黑的都能說成白的,明明是大家為了爭奪呂宋這個關鍵位置進行的攻伐,這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變成了王師吊民伐罪。

  呂宋國王世系,也變化了幾次,從最開始的漢人總督,到后來的大食人,這個問題其實很復雜,但大抵來說,統治呂宋的蘇祿蘇丹國,三個國王一直朝貢大明,尤其是速錄蘇丹國的東王,長埋大明山東德州,所以大明和呂宋的聯系極為緊密。

  眼下呂宋被紅毛番給滅了,大明總得做些什么,什么都不做,海外番夷必然輕視中國,入寇海疆。

  陳璘頗為感慨的說道:“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蠻夷畏威而不懷德,皆狼面獸心之輩,虜性惟論強弱,讎隙一構,報復不已!部堂還是小心為上。”

  殷正茂笑著說道:“戰場打不贏,他們自然不肯聽我講道理,戰場打的贏,他們不聽也得接受不是?”

  陳璘聽聞之后,知道殷正茂并沒有因為一時得勝而驕傲自大,輕視賊人,便側著身子說道:“白銀入明,朝廷明公關切之,元輔叫我至全楚會館問我,今年呂宋船只是否能夠如期到港,抽分海稅為一,一條編法為二,朝廷調節萬方為三,茲事體大,故此詢問一二。”

  大明邊方現在發實物軍餉,朝廷以白銀送邊方,算是納鹽、納銀開中法的結合,朝廷沒有白銀,就無法調節大明萬物流轉,大明白銀流入數量減少必然造成抗稅情緒增加,的確是茲事體大,新政的關鍵所在。

  殷正茂看向了東方說道:“他們已經來了,眼下已經趕到了宿務島,而他們的先鋒已經抵達長灘島附近,我部正在打算遣使溝通,要戰要和,悉聽尊便。”

  陳璘疑惑的問道:“誰要前往?”

  “鄧子龍和他的姘頭紅毛番羅莉安。”殷正茂說到這兩個名字的時候,面色一臉的復雜,還不如把這個叫羅莉安的紅毛番一刀砍了算了,好好的參將鄧子龍,變得更加無拘無束了起來。

  陳璘有些好奇的問道:“是什么讓部堂如此的為難?”

  “沒什么。”殷正茂搖了搖頭。

  如果把公私分開去看,從私的角度去看,鄧子龍和羅莉安的廝混,頂多算是有傷風化,從公的角度去看,羅莉安對大明翻譯泰西諸多書籍、比如算學、泰西船法等等大有益處,尤其是督造三桅夾板巨艦這件事上,羅莉安提供了巨大的幫助。

  所以,有傷風化罷了,就讓他們兩個人狼狽為奸便是。

  鄧子龍向陳璘請教了關于水翼帆船的操作方法,這種船的操作需要體重、很大的力氣,而且極其顛簸的船,需要穩定的下盤力量,這些鄧子龍都不缺少。

  很快鄧子龍就能操作陳璘的座駕,在海上撒歡著飛馳著,鄧子龍和水翼帆船非常契合,鄧子龍富有冒險精神。

  六月二十七日,鄧子龍帶著羅莉安出海,前往了長灘島,準備和大帆船的船隊好好談一談。

  “你能把褲子穿上嗎?”鄧子龍調整好了水翼帆船,速度不是很快,船只在水面之上浮浮沉沉,羅莉安的所作所為,的確有傷風化。

  船上只有兩個人,羅莉安干脆連褲子都不穿,身上套著一個剛剛遮住腚的亞麻長衫,神秘區域若隱若現,小麥色的皮膚在海水和陽光之下,泛著桐油一樣的光芒。

  羅莉安把大長腿翹在了船上,腳拇指不停的在鄧子龍的腿上摩挲,笑著說道:“狡猾的男人,你很喜歡我這樣,當然是私下里,我可是一個虔誠的教徒,極度保守的修女,伱卻把我變成了這樣,我的惡魔。”

  鄧子龍眺望著水面,查看著風丸,而后盯著指南針,踢開了羅莉安搗亂的腳,搖頭說道:“你洗澡以后,變得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羅莉安瞪著眼睛,驚訝無比的說道:“那你喜歡什么,之前還是現在?哇,難道是之前?你的口味好生獨特,難道喜歡濃郁的狐臭味混合著酒精香精的味道?我都不喜歡,你若是喜歡之前的我,我沒有辦法變回原來的模樣。”

  鄧子龍想起羅莉安之前的模樣,猛地打了個哆嗦,滿是嫌棄的說道:“能不要提之前嗎?我其實很難理解,佛郎機人能夠遠渡重洋,你們真的像你們自己說的那樣,可以制霸整個泰西,無一敵手,相繼擊敗了大食人復建了王國,五次打敗了法蘭西人,該死的英格蘭人恨的你們咬牙切齒卻毫無辦法。”

  “可是為何要固守這些不洗澡的事兒呢?”

  羅莉安甩了甩棕紅色的頭發,仰著頭發出了一個邀請的笑容說道:“我就知道你不喜歡,當初你在馬尼拉四處打聽情報的時候,看我的眼神里都是厭惡。”

  “你的這個問題略顯復雜,我們需要很長的時間去講,我的威猛先生,有沒有考慮過降下船帆,我們好好談談?”

  “只是談談嗎?”鄧子龍開始諸節放下船帆,他對這個問題非常的好奇,也涉及到了這次他的出使結果,就跟打仗一樣,對對手毫不了解,不知彼,如何能勝?

  鄧子龍很了解羅莉安,想讓羅莉安開口說話,需要先喂飽她的嘴,上下都是。

  “如果有一口泉水,喝下之后會長生不死,你們東方人會如何做?”酒足飯飽的羅莉安,慵懶而充滿了風情的躺在甲板上,繃直了腳,讓陽光灑在腳面上,略顯調皮的變化著各種影子。

  鄧子龍想了想說道:“當然喝下。”

  羅莉安略顯失神的說道:“如果是我們,西班牙人,就必要搗毀它,只有神能夠賜予永恒的生命,而不是這異端的泉水賦予生命以永恒,所以,搗毀它,不老泉水,是我們唯一能做且必須要做的愚蠢舉動。”

  “是不是很愚蠢?”

  鄧子龍認真的品味了羅莉安這句話,修女羅莉安這句話耐人尋味,但是把不老泉水,看做是萬世不移先王之法,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笑著說道:“并不愚蠢,就像是我們大明總是叫囂著法三代之上的儒生們一樣,將士們打了勝仗,需要自污才能自保,我們也面臨著這樣的窘境,或者更加通俗的講,枷鎖,一層又一層的枷鎖。”

  “堅不可摧的枷鎖,束縛著天下所有的人,艱難前行。”

  朱翊鈞更喜歡把這種東西叫做思想鋼印,或者思想禁錮與束縛,當然,鄧子龍描述為枷鎖,也非常的恰當。

  “儒生,你們的儒生是教職人員嗎?”羅莉安眉頭稍微皺了皺,試著以她的認知去理解大明的種種現象,大明這個偉大的帝國,也有著它陰暗的一面,而且它陰暗的一面,已經遮蔽了大半個帝國的光明。

  他們口中的元輔和皇帝,正在用盡了自己所能,讓光明重回大明的土地之上。

  鄧子龍想了想,頗為認定的說道:“可以這么理解。”

  “你們的儒生和教職人員一樣的偷稅嗎?”羅莉安眨了眨眼,笑著問道。

  鄧子龍頗為懇切的說道:“偷。”

  “和教職一樣的該死啊。”羅莉安接著問道:“你們的儒生也是一副品行端正、人前悲憫,人后禽獸嗎?表面上像是道德的化身,卻在私底下,什么惡事都會去做嗎?”

  “是的。”鄧子龍想了想點頭說道:“陳總兵送來的邸報里,就記錄了一件事,河南府陜州盧氏,趁著蝗災,侵占田畝,百姓苦難,結果被入京敘職的左參政給告了狀,無惡不作,想到的,想不到的惡事,他們都做。”

  “有一老漢,架著驢車去漢中販貨,驢車的驢拉糞,拉到了盧氏家宅的院墻邊,盧氏家丁不肯寬容,這老漢最后只能把驢糞吃下。”

  “后來呢?”羅莉安沉默了片刻問道。

  鄧子龍聞言,臉上掛著笑容說道:“被陛下給扔到解刳院里,陛下想知道盧氏的家主、那幾個傭奴,是不是狼心狗肺,能做出這等事兒來。”

  羅莉安嘆了口氣說道:“看,你們大明還能幻想皇帝解決這些骯臟的東西,但是我們西班牙人則不能。”

  “我們國王,腓力二世費利佩二世,締造了無敵的艦隊,建立了全世界第一個日不落帝國,太陽的光輝永遠照耀著我們西班牙的國土,多么偉大的功業啊,但是他的妻子,只要清洗干凈就能活命,卻在痛苦中死去。”

  “我們離不開宗教,就像魚離不開水,哪怕是我們都知道那是應該被拋棄的,因為我們做不到。”

  鄧子龍看著羅莉安無奈的說道:“你為你的國家驕傲,這很正常,我也認為我的大明天下無敵,而且我們大明的確天下無敵過,但是你在驕傲的時候,能不能不要挺起胸膛?”

  羅莉安滿臉笑容的一甩一甩的說道:“你不是最喜歡它們嗎?”

  “你們大明能離開儒生嗎?或者說儒生締造的偽裝成學派的宗教。”

  “很難,我不行,得陛下和元輔來,應該可以,其實國初的時候,我們大明并沒有這種困擾,儒生們并不能做到這種地步。”鄧子龍搖頭說道。

  羅莉安看著碧藍如洗的天空,看著海鳥在天空飛翔,看著海魚躍出水面,砸下晶瑩剔透的水花,那是她想要的東西,叫自由。

  她嘆了口氣說道:“所以你們想要掙脫枷鎖,而且還有希望掙脫枷鎖,而我們的國王也想要掙脫束縛自己的、束縛王國的枷鎖,就像我想洗澡一樣,強烈期盼著。”

  “我這么漂亮的女人,虱子整天在頭上爬來爬去,太惡心了,抱歉,我不說了。”

  鄧子龍想了想問道:“你現在可以洗澡了,也確實漂亮至極,掙脫枷鎖很困難嗎?”

  羅莉安點頭說道:“當然困難,我也是做了俘虜才能自由的洗澡,我的主人要求我洗澡,我就必須洗澡。”

  “看起來我上了當,你是故意做俘虜的。”鄧子龍笑著說道。

  羅莉安繼續說道:“和你們想要擺脫儒生一樣的困難,教職或者說宗教,已經滲透到了帝國的骨血之中,想要殺死他們,帝國就會死亡,終有一天,偉大的日不落帝國,將會籠罩到黑暗之中,回到他本來的位置。”

  “一千多年前,你們叫做綠衣大食的大食人,我們叫做柏柏爾人,他們跨過了直布羅陀海峽,踏入了泰西的領土,占領了瓜達爾基維爾河滋潤的安達盧西亞地區,這里是西班牙最為肥沃的土地。”

  “反抗一直在持續,直到卡斯蒂利亞和阿拉貢王國組成了聯軍,在一百多年前,我們才趕走了綠衣大食,八十三年前,我們攻破了綠衣大食的最后重鎮格拉納達,才算是完成了復國,再征服結束。”

  “卡斯蒂利亞是一片廣闊的荒蕪的高原,這里只能放羊。”

  “而東北部是埃布羅河沖刷的平原加泰羅尼亞地區,這里是聯姻得到的土地。”

  “安達盧西亞至今仍然是自治邦,卡斯蒂利亞是荒蕪的高原,加泰羅尼亞是最富饒的自治邦。”

  “你聽出什么問題來了嗎?”

  鄧子龍認真的思考了一下說道:“零散,就像這個帆船的帆布一樣,需要一根桅桿將其串聯在一起。”

  羅莉安無奈的說道:“你看,你一個異鄉人,聽到了我的敘述,就能聽出關鍵的問題。”

  “是的,零散,所以我們無法擺脫宗教的枷鎖,因為它是枷鎖的同時,還是我們凝聚在一起的紐帶,沒有了宗教,我們就是一盤散沙,所以我們不洗澡,因為教義不讓。”

  “事實上,我們一直試圖更換這個連接我們所有零散領地的紐帶,白銀就是我們找到的紐帶,可金銀不是沒有任何代價的,白銀曾經短暫的將我們緊密的糅合在了一起,而后,白銀變成了噩夢。”

  “我們西班牙一共有五百萬人,但是我們的教職人員超過了二十萬人,他們掌握了大量的財富,他們借著教義不肯納稅,但是白銀的大量涌入,讓物價隨著白銀的增加變成了吃人的惡魔,國王需要維持龐大的戰爭開支,無敵艦隊才能橫行地中海,這耗盡了國王所有的積蓄。”

  “一個惡性的循環開始了,國王需要問教職收錢,就需要妥協,這些教職人員知道了自己的作用,更加不會交稅,需要更多的妥協換取稅金。”

  “你可能無法理解,大明廣闊的領土、龐大的人口,無論多少金銀涌入,你們大明都能夠貪婪的吞下,而且它無論吃多少,仍是如此的饑餓。”

  鄧子龍笑著說道:“我能明白,這并不困難。”

  佛郎機和大明遇到的問題幾乎是相同的,就是國家財用大虧,朝廷窮的四處討飯,權豪們富得流油,只不過大明的暴力現在仍然掌握在朝廷的手中,但是佛郎機的暴力已經掌握在了宗教的手中。

  更加簡單的講,佛郎機的費利佩二世想造反。

  羅莉安說到這里的時候,情緒極為低落的說道:“佛羅倫薩的希臘學院,每天都有人講述著羅馬的文明和文化,從而誕生了泰西最流行的活動就是大旅行,或者說叫游學,大旅行活動來自泰西各地,北意大利、法蘭西、德意志、英格蘭,甚至是沙皇羅斯,這些地方的貴族、精英、學者們,互相走動、訪學、游歷、溝通、交流、探討數學、藝術。”

  “唯獨沒有我們西班牙王國。”

  羅莉安是一個很有學識的女兒,從小的貴族教育讓她對游歷充滿了渴望,她倒是想去別的地方游學,但是蔓延整個泰西的大旅行活動不包括西班牙,所以她只能乘船出海去,尋找一個可以游學的地方,一路走來,她看到的只有連衣服都不穿的自然之子。

  “然后被東方威猛的將軍所俘虜,無論是心還是身體,都是這樣。”羅莉安笑著說道。

  羅莉安成為了鄧子龍的俘虜,卻獲得了她渴望的自由,按理來說,俘虜是一種強制的人身依附關系,羅莉安失去了最大的自由才是,但其實鄧子龍更多的把她當成姘頭,好的時候如膠似漆,不好的時候,一拍兩散即可。

  所以,羅莉安通過俘虜的身份獲得了自由。

  “到了。”鄧子龍看著不遠處的長灘島笑著說道。

  陳璘的問題有了明確的答案,佛郎機人不可能放棄海貿,所以大船必然如期到港。

西班牙王國腓力二世(費利佩二世)的名言:我寧愿退位,也不愿意統治一個異教徒,大明和西班牙的問題,居然如此相像。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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