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大明皇帝朱翊鈞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一場大捷,會帶來如此強勁的風力輿論,不是夸贊大明軍容耀天威,而是廣泛的質疑,層出不窮,波濤洶涌。
朱翊鈞說起風了,張居正說風從來沒停過。
從捷報公布之后,風力輿論還是喧囂了起來,很快蔓延到了整個朝臣,而后是地方官員連章上奏。
第一種就是最常見的借著天象、地震、水災、歉收等等自然現象,讓皇帝修仁德,指責朝廷不修仁義,輕啟邊釁,致使國朝陷入了戰爭泥潭之中,修文德以柔遠人,才是朝廷根本。
這個邏輯非常恰當,而且非常有說服力。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求封貢,朝廷不修仁德,不肯柔遠人,最終導致了俺答汗叩邊入寇,嘉靖皇帝答應封貢,俺答汗退兵,朝廷出爾反爾,又打了那么多年,最后在隆慶五年,捏著鼻子賜給了俺答汗王爵和封貢。
而隆慶五年的封貢,被認為是修文以柔遠人大成功之事,雖然失去了銀子,但是大明得到了和平。
所以,朝臣們都在問,戰爭的意義何在,就是為了宣揚朝廷的武威嗎?結果就是土蠻部糾集廣眾,隨時準備入寇,只要在薊州好好防守,土蠻進不來就是。
根本不提,自打開始的邊方沖突,都是由土蠻單方面的挑釁。
第二種則是質疑,認為戚繼光、李成梁,坐誤奏捷,因為戰爭發生在了遼東和長城之外,無法監察,更不知道戰爭的結果究竟如何,尤其是首級功居然超過了六千四百人,而京營陣亡只有不足十人,薊鎮軍兵損失也只有二十人不到,遼東客兵也不過二十人。
這種戰績太過于夸張,大明軍和北虜交戰,很少有這么多的首級,怎么戚繼光一出塞,就打出了如此彪悍的戰績出來?
以致于坐誤奏捷等等的風力開始蔓延,這種質疑愈演愈烈,甚至還有京營、薊州、遼東軍兵陰結虜人,緣飾真實,掩飾敗績變為功勞,殺良民冒充敵軍的首級等等的謠言。
根本不提,戚繼光等人為了這一天等了準備八年時間。
第三種則是警告小皇帝,閣臣正在掏空陛下的根基。
戚繼光和李成梁都是張居正的門下走狗,戚繼光和李成梁若是為真,如此戰績,不斷恩封,閣臣距離欺天本就一步之遙,如果再有強兵,必然僭越主上,還請陛下留心謹慎,陳橋兵變、黃袍加身,到時候皇帝你追悔莫及,皇帝如此支持閣臣,最后換來的結果就是性命不保,神器旁落。
這一種奏言,大意就是讓小皇帝睜開眼好好看清楚,到底誰才是好人,誰才是壞人,誰才是真心尊陛下威福之權,誰是狼子野心,僭越主上神器的奸佞。
小皇帝,你趕緊改悔吧!
五代十國黑道政治和當下大明的政治格局,完全不同,生搬硬套,脫離歷史背景引經據典,一律都是賤儒。
第四種則是打勝仗又如何,朝中耳目之臣被反復羞辱。
先是彈劾譚綸的景嵩和韓必顯被罷免;而后是賈三近因故不能上朝被羞辱罷免回朝;南衙言官王頤被宦官毆打朝廷不聞不問;而后是傅應禎有骨鯁彈劾座師,大義滅親,被迫致仕被無故扣押天牢;吳中行、趙用賢、沉思孝、艾穆四人崇先王之法,上奏言卒哭之禮,被打了廷杖;現在更有劉臺和余懋學因為上諫五說,被押入京師徐行提問。
就是真的打了勝仗又能如何呢?朝中已經沒有了骨鯁正氣,到時候朝中有大奸佞,又有誰站出來鋤奸?廷臣阻塞言路,陛下視而不見,打再多的勝仗,又能如何?
第五種則是算賬,給京營算賬,從京營的遴選、軍餉、軍備、輜重、民役等多個角度去算賬,得出了一個五百萬金換來一個百無一用的大寧衛,這不是賠錢是什么?
五百萬金打仗,打輸了才是怪事,打贏了不是理所應當?有什么好張榜公告的呢?如果用這五百萬金去柔遠人,又能安穩多少年?
朝廷本就財用大虧,為了供給皇室奢靡、供養宗室、完成皇帝或者說廷臣的皇圖霸業,苛責權豪縉紳,稽稅局在南衙搞得天怒人怨,清丈清的百姓居無定所,現在朝廷居然用五百多萬銀子打了這么一個仗出來,真的值得嗎?
如此密集的奏疏雪片般的飄入了內閣,內閣寫好浮票,送司禮監批紅,按照朱翊鈞跟張居正大臣的君臣協定,這些奏疏都要應批盡批。
朱翊鈞看完如此多的角度,如此清奇的思路,甚至產生了一種疑慮,戚繼光和李成梁,應當不是大明人,也不是大明的武勛,他們根本就是土蠻汗的萬戶!只有這樣,才能解釋戚繼光和李成梁,被如此廣泛的質疑和謾罵。
文華殿偏殿,重重的帷幕拉開了兩尺的距離,午后的陽光正好灑在了王夭灼的身上,小王夭灼面前有一架擊弦琴,一共一百零八鍵,這是朱載堉承諾給陛下的大擊弦琴,天下任何美妙的樂章,都能從這架擊弦琴上演奏而出。
朱翊鈞不喜歡學樂理,朱載堉反復灌輸,最后終于確認,小皇帝在樂理上,真的沒有一點藝術的天分,或者說是厭學。
王夭灼坐在擊弦琴,輕輕的抬起了手,而后開始了彈奏,手指在琴弦上不斷的飛舞著,流暢而婉轉的音符在她的指間不停的跳躍著,優美而協調的旋律在宮殿內不斷的徘徊著。
王夭灼知道自己出身卑賤,知道自己沒什么才能,倒是多少有點美色,還有點藝術的天分,所以她用了自己的所有的力氣,在不停的學習,希望能在皇帝閑暇之余,彈奏一二,讓陛下能夠少一些憂愁,這是她報恩的方式,銜草結環嘗圣恩。
朱載堉經常送王夭灼到文華殿偏殿來,這是經過了李太后和陳太后的首肯,做出的決定。
李太后認為王夭灼的腚大好生養,陳太后覺得兩小無猜是一種信任的基礎,對于身世清白且干凈的王夭灼,李太后和陳太后都很滿意,畢竟人長得乖巧還漂亮。
朱載堉希望皇帝陛下能夠領略音樂之美,在藝術的熏陶下,對樂理產生一些興趣。
但是這么多人的努力,都是白費的,王夭灼即便是彈奏的再美妙,小皇帝坐在陰影之中,眼睛略微有些失神,呆坐在那里,在思索著什么。
張居正來到了文華殿的偏殿,聽到了優美的旋律,駐足聆聽,他不愿意打破這種美好的氛圍,只是這個畫面有些凄涼,張居正看著小皇帝那略顯空洞的眼神,心中泛起了一種悲憤,他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但是大軍如此大勝,朝中風力輿論,一波接著一波,似乎沒有任何的停頓。
面對如此多的奏疏,陛下應該是失望的。
再動聽的音樂又能如何?朝局如此糜爛。
王夭灼的手在最后一個鍵上離開,音樂的余韻仍然在文華殿內回蕩,經久不散,她慢慢站起身來,不愿意打擾陛下,看到了輔臣覲見,行禮之后默默離開。
“臣見過陛下。”張居正看王夭灼離去,俯首見禮。
朱翊鈞回過神來,看到了張居正,站了起來,從陰影中走了出來,臉色似乎有些慘白,還有些黑眼圈,這在一個十二歲孩子身上,是很少見的東西。
“免禮,先生來了?”朱翊鈞露出了一個笑容,看起來有些勉強。
“陛下,很失望嗎?”張居正略顯心疼的說道。
朱翊鈞一愣,疑惑的說道:“失望?什么失望?哦,啊,不是,先生誤會了,朕就是昨天睡得太晚了。”
張居正甚至品出了一些強顏歡笑的味道來,這些賤儒,真的該死啊!
朱翊鈞看張居正面露不忍,就知道張居正怕是想多了,張居正這個人真的很護犢子。
朱翊鈞笑著說道:“朕昨天算一道算學題,就是反射式千里鏡倍數和系數關系,而后觀星的時候,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兒,一時間有些投入,真的沒什么事兒。”
“金木水火土,不都有衛星在環繞,比如水星和金星就沒有,朕本以為土星也沒有,前段時間看還沒觀測到,昨天晚上,它突然就長出了兩個耳朵來,著實是怪哉!”
朱翊鈞第一次觀測到了土星環的存在,有點興奮,在反射千里鏡之下,土星環能夠被看到,但是因為倍數、拋物線面鏡工藝等等問題,土星環像是掛在土星上的耳朵。
這觀察的晚,睡得自然就晚了,起床又早,這才沒有了精神,王夭灼彈琴的事兒,朱翊鈞真的反抗過了,但是反抗無效,李太后、陳太后再加上一個皇叔,都是長輩,所以王夭灼每五天過來彈奏一曲,成為了常例。
朱翊鈞每次一聽彈琴就犯困,再加上昨天沒睡好,就更困了。
所以,他真的不是在思考問題,而是在走神。
“朕畫出來了它的變化,雖然不是很精準,但的確是這樣,先生晚上回去可以看看。”朱翊鈞拿出了自己天文觀測描繪的札記,帶有一些興奮的解釋著自己的發現。
月球是個球,這已經是毫無疑問的事實,上面既沒有廣寒宮,也沒有月兔,更沒有吳剛和蟾蜍,就是一個坑坑洼洼的滿是環形山的球,而月球從一個浪漫的符號,變成了地球的衛星。
衛星的定義是小皇帝給的,閉合軌道做周期性運行的天體。
朱翊鈞和張居正溝通著自己的天文發現,張居正聽了很久,終于確信,小皇帝似乎真的沒有失望,只是單純的睡得晚了。
玩物喪志,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一個人一點愛好都沒有,又太不像一個人,而像是廟里的塑像了。
“先生晚上回去看看,可有意思了。”朱翊鈞將手中觀天札記交給了張居正,笑著說道。
張居正小心收好了觀天札記,試探性的問道:“陛下就一點都擔心嗎?臣的意思是朝中風力。”
“這不是有先生在嗎?先生會處置好的。”朱翊鈞理所當然的說道。
先生可是張居正啊,論朝堂狗斗,誰是張居正的對手?朱翊鈞想了想繼續說道:“明天就是初三了,這么多的奏疏,一個時辰可能不夠,先生,要不朝會加個鐘?”
“朝會是陛下主持,陛下說開多久,就開多久。”張居正沒有任何猶豫的說道,他發現了皇帝的另外一個愛好,那就是…罵人。
小皇帝罵人那真的是盡顯張居正弟子的風采,左右開弓,和朝臣們辯經壓根就沒輸過。
這次事兒多,陛下想開久一點,那就開久一點便是。
反正葛守禮和海瑞,也不止一次建議開久一點,開得越久,陛下罵得越狠,都察院的工作就會越輕松,兩位總憲也能看熱鬧。
張居正也有點無奈,一個認定高拱是好人把自己卷入了刺王殺駕案的葛守禮,一個直言上諫直接罵皇帝的骨鯁正臣,怎么就變成了愛看熱鬧的樂子人?
“那就是了,正好明天發大氅,朕擬了個幾個人名,就不給他們發了,孤立他們!”朱翊鈞抖了抖袖子拿出一張貢紙,上面一共四個人名,都是不發大氅的朝臣。
張翰至今沒有大氅,他還不能去皇莊購買,畢竟皇莊里的大氅沒有文武的補紋,他穿了更丟人。
也不是怕冷,丟人不說,沒大氅,總是覺得脖子后面冷颼颼的,似乎明天腦袋就要搬家了一樣。
想要張居正離朝有幾種辦法,第一就是張居正真的威震主上,像高拱一樣上一道奏疏,惹怒了太后,太后一道懿旨下去,晉黨會歡送張居正回鄉;
第二就是廷臣們形成合力決議,最終通過彈劾張居正的奏疏,這個權力還是張居正爭取到的,就是朝中大事過廷議方可推行;
第三是皇帝對張居正產生了厭倦,這就是朝臣們不停上奏的原因。
通過無限的信息轟炸,把張居正塑造成一個奸臣,最后罷免。
在大明帝制的制度設計之中,小皇帝支持的張居正就是個無解的存在。
次日清晨陽光明媚,十一月初三,小皇帝現身皇極殿,一如既往的召開了朝會,在鼓聲和號角聲中,朝臣們依次進入了皇極殿內,沒有資格入殿的朝臣,站在皇極殿的廣場前,站在凜冽的冬風之中,等待著漫長的朝會結束。
“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朝臣們見禮,跪在地上山呼海喝。
“免禮。”朱翊鈞小手一揮讓朝臣們平身,他的手摸向了第一本奏疏,打開看了幾眼,又放下,看向了朝臣。
朝臣們內心陡然升起了一個疑惑,陛下這個時候還不點名,是要做什么?
廷臣們立刻意識到了不妙,小皇帝陛下怕是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來,整出什么大活,來給朝臣們好好開開眼了。
“先生。”朱翊鈞看向了張居正笑著說道。
張居正出列俯首說道:“臣在。”
“朝中多有營救傅應禎、余懋學和劉臺之人,既然大家都要知道朕為何要收押他們,就當殿審問吧。”朱翊鈞頗為無奈的說道:“言官多有誤會,總覺得朕處置這三人是挾私報復,所以干脆把他們拉到朝堂上來,直接過堂如何?”
“啊,這?”張居正驚訝的看著皇帝,陛下還真的整出了大活來,居然要在皇極殿公開審訊這三人!
“臣并無異議。”張居正稍加思忖了片刻,才俯首說道,這里面傅應禎是他的學生,劉臺也是,若是他說不能公開審問,那豈不是坐實了張居正在姑息縱容自己門下?
“陛下,臣有本啟奏。”萬士和站了出來,俯首說道:“陛下,臣聞帝王之致治也,必君臣交儆,而后可以底德業之成,必人臣自靖,而后可以盡代理之責,公開詰問,是不是有失君臣之誼?”
朱翊鈞看著萬士和面色沉重,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可奈何的說道:“大宗伯,朕也不想啊。”
“可是你看這剛收監,就鬧得沸沸揚揚,徐貞明就因為和傅應禎吵了幾句,就變成了幸進之臣,徐貞明不過種地得力,才被選到了寶岐司,怎么就是幸進了呢?”
“若是不當殿聞訊,怕是又要有趙緹帥屈打成招,朝廷苛責耳目之臣,朕耳朵一捂,堵塞言路,不肯聽諫的風力輿論了,到時候鬧出來了伏闕的亂子來,那才是真的失了君臣之誼,朕也是無奈之舉,大宗伯以為呢?”
萬士和聽聞陛下的擔心,也是吐了口濁氣,搖頭說道:“陛下睿哲漸開,思慮就是比臣周全,陛下英明。”
禮部尚書說完,就直接歸班了,他就是出來走個流程,也不是想勸諫,萬士和在給陛下補手續,日后論起來,這也算是朝中決議,不是陛下一意孤行。
“大司寇以為呢?”朱翊鈞看向了刑部尚書王崇古,詢問王崇古的意見。
“臣以為善。”
“兩位總憲以為呢?”
葛守禮和海瑞互相看了一眼,今天有眼福,有大熱鬧可以看了,兩人俯首說道:“臣等無異議。”
“大理寺卿陸光祖陸愛卿,來了沒?”朱翊鈞張望了一下問道。
“臣在。”陸光祖趕忙出列俯首說道:“臣覺得這法子不錯,就這么辦,堂堂正正,這幾人到底犯了什么案子,一問便知,也省的妖言惑眾,風力不正,公開審訊,大家都做個見證也好。”
“好。”
“緹帥!帶案犯!”朱翊鈞看法司沒意見,嘴角勾出了一抹殘忍的笑容。
大明有三堂會審,有九卿圓審,專門負責重大、疑難案件的審理工作,朱翊鈞給制度添磚加瓦,加了一道皇極殿公審。
朱翊鈞最擅長什么?最擅長超級加倍。
朝中有人要救這三人,朱翊鈞就把他們的臉面完全撕扯開來!給體面不要,那大家都不要體面好了。
當太監們把皇帝的天語綸音傳下的時候,整個上朝的官員們,人全都直接就蒙了!
這什么花樣?怎么可以這樣?把人拉到皇極殿上公審,若是真的審問出了什么,即便是只是削籍為民回鄉閑住,怕是也只有一死了之了,簡直是有辱斯文。
朱翊鈞其實知道一個名教罪人的法子,若是這次公審,言官們還不滿意,朱翊鈞就要進一步升級自己的手段了。
這也是朱翊鈞為何要跟張居正說加個鐘的原因,公審這件事,就是加出來的鐘,等公審完畢,朱翊鈞還要拿著奏疏罵人呢。
朱翊鈞已經跟趙夢祐打好了招呼,沒讓人等太久,三個案犯就被帶到了皇極殿內。
“罪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三個案犯仍然是官身,跪在皇極殿上都有點懵,他們開始還以為小皇帝因為東北大勝特別高興,要赦免他們,但是還帶著鐐銬,看起來不是要赦免的架勢。
“緹帥,開始吧。”朱翊鈞往后坐了坐,示意趙夢祐可以開始審訊了。
趙夢祐站在了幾個案犯之前,馮保義子徐爵在一旁端著卷宗,趙夢祐首先拿出了第一本卷宗,開口問道:“余懋學,萬歷二年三月,南衙科臣王頤私販矛盾說宮刻本被取締,懷恨在心,與張進斗毆,伱收受了王頤一千二百兩白銀,附和彈劾中官張進,可有此事?”
余懋學打了個哆嗦,這件事十分隱蔽,但還是被朝廷給查到了,人證物證書證,鐵證如山,容不得抵賴,他俯首帖耳的說道:“有此事。”
趙夢祐并沒有因為余懋學認罪,就停止舉證,而是開口說道:“帶人證、送物證、書證。”
人證一共有七人,分別是送銀子的王頤家人、收賄賂的余懋學家人、居中聯系的掮客、煙云樓的小廝等等,而物證則是銀子、還有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也是物證之一,是王頤買來送給余懋學的妾室。還有書證若干,是余懋學寫給自己同師、同鄉一起制造風力輿論的書信,還有多人的供狀。
“余懋學,你可有什么異議?”趙夢祐開口問道。
“沒有異議。”余懋學抬頭看了一眼張翰,最終不甘心的說道,他是因為惇大、謇諤、名器、紛更、讒佞之說被罷免,這都是張翰致使的,他希望張翰能出來說句話,老他一把,可是張翰眼觀鼻鼻觀心,老僧入定一樣的裝糊涂。
余懋學恨,恨的咬牙切齒,卻不能說,他沒有證據,只能打落了牙齒往肚子里咽,要不然就是攀咬,罪加三等。
“余懋學,再來問你,你和何心隱是否舊識?”趙夢祐再次開口問道。
余懋學更加驚懼的說道:“相識。”
“你與何心隱說:朝中有一奸臣,干了不少壞事,眾人失之,但又奈何他不得,因此人與圣母關系不清不楚,一日,不得人心的臣子和圣母在屋里喝酒,陛下突然來訪,圣母嚇了一跳,趕忙把那人藏在寢宮的衣柜里,用鎖鎖上。”
“可曾說過?”
朝臣一片嘩然!所有人都議論紛紛,何心隱為什么被陛下扔進了解刳院里,大多數人認為,是何心隱編排圣母,當然何心隱的罪名里沒有這一項,何心隱的罪名是謀逆,他參與到了曾光案中,尤其是在云貴川黔的土司游說造反,極為可惡。
“陛下臣請誅此等逆獠!”海瑞聽聞立刻站了出來,指著余懋學,厲聲怒罵道:“逆臣賊子!逆臣賊子!逆臣賊子!人神共棄,異代共憤!”
“罪臣,罪臣,確實說過。”余懋學不能抵賴,他和何心隱說的時候,可不只是何心隱在場,那時候何心隱講學,有幾個豪奢戶在側,顯然,這件事是被抄家的廬陵楊氏交待的。
一旦對峙,余懋學更大逆不道的話就會被對峙出來,到時候,麻煩更大。
余懋學當時不覺得有什么,他在南衙,天高皇帝遠,何心隱講學之后,余懋學拿了不少的銀子,開心之后,自然要找幾個歌姬樂呵樂呵,喝了點酒,就開始張口就來了。
何心隱沒有官身,編排也就編排了,防人之口甚于防川,非官身說點什么,其實朝廷也沒辦法,還有人編排文皇帝生吃了鐵鉉的肉,朝廷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民間之人,他不享皇恩。
但是余懋學可是的大明的臣子,如此編排,這就夠斬立決了。
趙夢祐如法炮制,又將人證物證書證帶了上來,互相印證了一遍,才對著余懋學厲聲說道:“賄政、姑息、誣告、污蔑大臣,污蔑太后,余懋學,你好大的膽子!”
“陛下恕罪啊,臣就是酒后失言,還請陛下恕罪啊!”余懋學的頭磕的砰砰響,朝堂上只有余懋學磕頭的聲音。
“還有人要救余懋學嗎?沒人救可要坐罪論斬了。”朱翊鈞看向了所有人開口說道。
張居正欲言又止,最后也沒有為余懋學求情,其實這種下三濫的事兒,都是越描越黑,把余懋學給殺了,反而讓這種謠言大行其道,但是既然挑到了明處,那就沒有什么轉圜的余地了。
“還有沒有人,要救余懋學的?”朱翊鈞語氣冷厲無比的問道,得虧戚繼光在北邊打了勝仗,否則朱翊鈞還不太好處置余懋學這種誣告他人,還洋洋得意的賤儒,你要殺人,刀不利,怎么殺的了?
王崇古出列俯首說道:“陛下,是不是可以夷三族啊?臣剛接手刑部,對刑名仍不甚了解。”
朱翊鈞一聽搖頭說道:“大司寇,太激進了。”
“臣愚鈍。”王崇古其實提醒陛下,這個案子已經進入了非刑之正的范疇,畢竟皇帝和太后是事主,非刑之正的刑罰,完全看皇帝心意。
現成的罪名,謀逆。
作者我要是科臣,遇到這樣歹毒的皇帝,我直接辭職不干了,花樣太多了。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