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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自作孽,不可活

  翁大立其實是來看熱鬧的,他和緹騎們的偵破方向發生了偏差。

  按照過往的命案來看,熟人作案的概率超過八成,也就是說一個命案,如果真心想要破案,可以在死者周圍八成的人中間去尋找,而且在很多窮民苦力之間,熟人作案的概率會超過九成。

  翁大立作為刑部右侍郎,周世臣命案中,在查到了侍女荷花和屠戶盧錦有染后,自然而然的就得到了屠戶盧錦就是兇手這一結論。

  周世臣的祖上很是顯赫,是憲宗皇帝生母皇太后周氏的弟弟周壽,到了萬歷年間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家里擁有慶云侯、長寧伯兩個世襲爵位,而憲宗生母周氏在弘治年間做了十七年的太皇太后。

  孝宗朝的外戚爭斗,也主要集中在太皇太后和皇后張氏兩家。

  周世臣祖上也闊過,但是到了他這一代,周世臣的日子已經過的很是艱難了,如果周世臣不賭,他憑著世襲錦衣衛指揮的俸祿,不能說生活多么愜意,但至少能活。

  周世臣的發妻死后,周世臣無力再娶,就和侍女荷花在一起,生活也算不上奢靡,荷花心中有怨恨,聯合奸夫殺人,而奸夫還是個屠戶,一切都那么的合理。

  因為涉及到了煤市口大案,緹騎介入,四處緝拿,最后把幕后真兇給挖了出來。

  按照大明慣例,其實可以讓駙馬都尉許從誠自殺,以成全親親之誼,但是緹騎們還是將許府重重包圍,將許從誠緝拿歸案。

  “你們這群狗腿子憑什么抓我!我是陛下的姑父!我還抱過陛下,你們這群鷹犬,滾出我的家!”許從誠聽到了動靜,立刻來到了前廳,憤怒的咆哮著。

  趙夢祐看著面前的人,陛下為了大明振奮,付出了多少心血,很多事在趙夢祐看來,天生貴人的陛下,根本沒必要去做,可是作為天眷,許從誠不配合陛下振奮也就罷了,仗著自己皇親國戚的身份為非作歹,胡作為非。

  陛下開西山煤窯之事,費了多大的功夫,和朝臣們斗了一輪又一輪,陛下是在沒事找事嗎?不是為了讓京畿百姓喘一口氣嗎?

  許從誠不體陛下振奮之意。

  他揮了揮手說道:“帶走。”

  “趙夢祐!你等著!你不得好死!”許從誠被摁下的時候,憤怒到了極點,他可是皇親國戚!

  大明處置皇親國戚也不止一次兩次了,嘉靖年間處置張家兄弟二人,手段比這個還要酷烈的多。

  當皇親國戚不能成為皇帝的幫襯時,就要下決心剜除這塊腐肉。

  王謙幫著父親放煤,對這件案子一直很留心,看到許府門前糾集了一群錦衣衛的緹騎,看到許府被破門,看到許從誠被羈押,便露出了一抹笑意,繼續去查看放煤事兒了。

  其實王崇古在放煤的時候,就發現了喪心病狂的許從誠在聚斂煤炸,哄抬煤價的舉動,但也只能懷疑,不能動手,事涉陛下的姑父,即便是陛下一再表現出自己不會姑息,但王崇古是萬萬不敢賭的。

  徐文壁提醒過陛下,這件事只能陛下親自處置。

  皇明祖訓定皇親國戚只能皇帝責問,這是基于上下兩個層面去考量,下面查辦之人,多少不敢更深入的查問,萬一涉及到了皇帝本人呢?

  朱翊鈞下旨,抓了許從誠,將家中一應傭奴、馬夫、管家等收押,開始徐行提問。

  這個案子,一定會辦到過年后了。

  剛把許從誠家里給抄了,朱翊鈞就收到了另外一個姑父請求覲見的奏疏。

  朱翊鈞一共有兩個姑父。

  嘉靖皇帝八子只有一人有后代,那便是隆慶皇帝,嘉靖皇帝的公主五個里面,只有兩個有后人,一個是寧安大長公主,一個是嘉善公主,而許從誠尚的是嘉善公主。

  寧安大長公主朱祿媜,帶著駙馬都尉李和,進宮朝見,先是去慈寧宮覲見李太后,李太后以煤市口大火案為外廷要案,婦人不便出面為由,沒有接見皇帝的姑姑和姑父。

  朱翊鈞在許從誠被捕三日后,才在文華殿偏殿召見了駙馬都尉李和、英國公、定國公和成國公、遷安伯戚繼光、首輔張居正、次輔呂調陽、刑部尚書王崇古、大理寺卿陸光祖和都察院總憲海瑞、葛守禮。

  一邊是勛戚,一邊是文官。

  如果從官階上來看,左邊勛戚這邊,大部分都是超品,駙馬都尉為五品,而右邊最高為一品、從一品。

  首先是由緹帥開始奏稟案件的整個過程。

  緹帥趙夢祐十分鄭重的說道:“駙馬都尉許從誠在三月初,開始指使奸猾之徒,對周世臣設局,讓周世臣把家中僅剩不多的資財,輸得一干二凈,還欠下了一千五百兩的賭債,為了還賭債,周世臣百般周轉,仍然無法還清,到了今歲冬,許從誠遣傭奴蠱惑周世臣縱火。”

  周世臣嗜賭成性,但是仗著當年太皇太后的威風,家里還是有些底蘊,但是在賭局中,被當成豬給宰了,還騙的周世臣負債累累,有賭莊、傭奴、鼓噪賭徒等全被抓獲,書證是周世臣親自寫的欠條,而物證是周世臣抵押到賭莊的一件世傳賜服。

  之所以說周世臣被宰了,其實除了他還有很多人,一樣被宰了,不是孤案。

  賭莊里的莊家,太了解賭徒們了,總是用各種各樣的辦法,把人騙到傾家蕩產負債累累的地步。

  人證物證書證,鐵證如山。

  賭莊的莊家都是城中奸猾之徒,大多數托庇權豪之間,做著各種違法的勾當,按照大明律和皇明祖訓,開設賭莊斬首,坐到賭桌前,就砍手,但是托庇于駙馬都尉、勛貴、大臣,則可以明目張膽的進行了。

  “十二月初三,大盜朱國成找到了周世臣,詢問周世臣愿不愿意干票大的,周世臣迫于賭債,一不做二不休,前往煤市口大街放火,根據侍女荷花和傭奴王奎供述,到這時,周世臣仍然不知道到底是誰在為他設局,但是為了銀子,前往縱火。”趙夢祐呈遞書證,周世臣被當成豬給宰了,而且是宰了兩次。

  “值得注意的是,周世臣并沒有得到朱國成所承諾的銀子,一千五百兩,駙馬都尉許從誠,從來沒想過要付這個錢。”

  “按照大盜朱國成的交待,縱火應該是五人分頭縱火,朱國成和他的三個弟兄,實知罪孽,不敢前往,周世臣單獨縱火,縱火案后,朝廷緝拿堅決,朱國成懼怕,想尋駙馬都尉許從誠商議,但只能見到傭奴趙時殷。”

  “朱國成殺周世臣,而傭奴趙時殷安排朱國成逃亡,最后被緹騎所緝拿。”

  趙夢祐講完了案件整個過程。

  皇帝的另外一個姑父,駙馬都尉李和,聽完了趙夢祐所言,眉頭稍皺的說道:“這家大業大,免不了有些蛀蟲,許府經營煤窯,下面一些個掌柜的,為了討好家主,為了賺點錢,做些臟事,怎么能說是駙馬都尉許從誠指示的呢?”

  “沒有人證物證書證,來佐證許從誠指示,如此斷定,都是許從誠圖謀,如此剝皮見骨的斷案,戚畹難服。”

  駙馬都尉李和的意思是:許從誠明明干干凈凈,朝臣們不要污蔑皇親國戚!

  這些案件真的串聯在一起,那也不是駙馬都尉許從誠干的,而是下人們為了討好主上,才做了違法之事。

  朱翊鈞看著駙馬都尉李和,同樣為駙馬都尉李和必須要想發設法的、盡力去保全許從誠,許從誠死,下一個怕就是他李和了。

  但是太后和皇帝的態度,又非常明確,太后避而不見,皇帝在外臣在場的時候宣見李和。

  這讓李和非常的被動。

  趙夢祐再次開口說道:“啟稟陛下,有許從誠的侍女、管家人證,可以證明上述諸事,皆出自許從誠本人指示,有許府賬本書證,上面有許從誠本人的親筆書押,對于賭莊、哄抬煤價等事,許從誠一清二楚,有孝宗朝太皇太后賞賜周府寶物若干,可為物證。”

  三天,趙夢祐就將涉案之人的嘴撬開,并且將證據鏈完全補足,駱思恭有很神奇的掘地三尺的本事,把一切藏起來的物證挖了出來。

  李和嘴角抽動了下,看向了三個國公爺,三位國公根本不幫腔,這個案子說到底還是西山煤局籌辦的矛盾和沖突,在西山煤局籌辦之前,皇帝就把三位國公叫到了這個偏殿,三位國公早就選擇了投降。

  “屈打成招而已。”李和仍舊嘴硬的申辯了一句。

  張居正看著李和開口說道:“這案子歷歷有據,行之者一信實而已,事涉天眷豈可怠慢輕誣?”

  張居正的意思很明確,若是李和要為許從誠辯護,要換個角度,說許從誠不知道,這個角度陛下都已經知道了。

  為了把案子辦好,皇帝甚至去刑部拿了駕帖才開始抓拿許從誠。

  李和拿著案卷看了半天,最終選擇了放棄了許從誠不知情的抗辯,因為許從誠他真的知情。

  簡直是個蠢貨!

  在案卷里記載了一件事,在九月份,許從誠從周世臣手里得到了孝宗朝太皇太后御賜玉珠一對,還專門拉了一幫人來鑒寶,附庸風雅吟詩作對,留下了一本集序。

  實在是讓李和不知道如何繼續抗辯,這許從誠太蠢了。

  許從誠硬扛朝廷明旨,本身就很愚蠢。

  “陛下,臣請以親親之誼,寬宥一二。”李和換了個角度,親親之誼,畢竟是陛下的親戚。

  朱翊鈞則語重心長的說道:“先生為破大明姑息之風,考成法、清丈法、還田法,得罪了多少人?做了多少事?這姑息之風好不容易才止住些許,至少不敢明面托庇,大明稍有振奮之意,姑父的意思是讓朕姑息駙馬都尉許從誠嗎?大明不能振奮,朕如何有顏面前往太廟,祭奠列祖列宗?”

  “煤市口大火,一百二十七口被活活燒死,萬萬斤煤炸焚毀,就因為他是皇親國戚,朕就要私宥,那是不是地方縉紳權豪,也可以姑息私宥?天下所有的事兒,都可以私宥?”

  “本就是皇親國戚,恩享國祿,不思國朝振奮,不為朕幫襯也就罷了,還鑄成如此大錯,姑父,此事以何理由私宥一二?”

  李和結舌,不知道如何回答陛下的問題,京輦之下,死了一百二十七口的大案,怎么私宥?

  怪就怪在,這行之者一,信實而已,很多事糊涂糊涂就糊弄過去了,周世臣、朱國成都可以做替死鬼,但是陛下就是要查清楚,最后查清楚了,皇帝的姑父鋃鐺入獄,這不是信實而已最大的弊端嗎?

  “為了皇室顏面,可否準許其自殺謝罪?”李和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法子,既然不能私宥,死的體面一點,斬首示眾,實在是有損皇帝威嚴,畢竟小皇帝年紀還小,若是菜市口斬首,怕是張居正威逼主上,絕對逃不過去,反攻倒算的時候,也是張居正這個帝師的罪責之一。

  如果是許從誠被畏罪自殺,內閣、朝臣、廷臣、天眷、陛下的顏面都得到了保全。

  案子畢竟還沒有明文判決處罰,朝中還在商議,許從誠就自己殺死了自己,那就不能怪皇帝無情不是?既維護了新政,也維護了陛下的親親之誼。

  朱翊鈞看著李和,思索了半天問道:“先生以為呢?”

  “臣以為甚善。”張居正俯首說道,這是給許從誠體面,也是給朝廷體面。

  朱翊鈞點頭說道:“那就這樣吧,今天議事,就議到這里吧。”

  “臣叩謝陛下隆恩。”

  “臣等恭送陛下。”朱翊鈞站起身來,群臣俯首見禮。

  李和站起身來,他已經盡力去維護駙馬都尉的顏面了,至少沒有鬧到斬首示眾的地步,這算是一個不錯的折中的法子了。

  李和回到了家中拿了二兩銀子,置辦了一桌酒席,來到了北鎮撫司的天牢里,給許從誠送亡命飯去了。

  “姐夫,姐夫救我啊!我可是陛下的姑父,這些鷹犬,怎么敢如此薄待于我!”許從誠一看到李和出現,猛地撲到了牢門邊,抓著牢房的門柱,驚喜而焦急的說道。

  “唉。”李和示意緹騎打開牢房的大門,環視了一周,許從誠在大牢里,并沒有過得很差,這可是天牢里的頂級牢房了,有床,有桌椅板凳,還有馬桶一個。

  “先吃飯吧。”李和坐下,將自己帶來的酒席,依次鋪上,將一瓶國窖拿了出來。

  逢年過節,皇帝恩賞,每家一瓶陛下親釀的美酒,小皇帝是有親親之誼的,但是不多,不犯事,還認這門親戚,犯了事,那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謝姐夫!”還不知道自己命數已盡的許從誠看著一桌的美食,臉上露出了興奮,滿是笑意的說道:“這入監之后,嘴里都淡出鳥來了,吃食沒有一點油水,還是姐夫對我好。”

  許從誠開始狼吞虎咽,他美美的喝了一碗酒才笑著問道:“姐夫,我什么時候才能出去?”

  李和不回答。

  許從誠啃著一個雞腿,忽然意識到了什么,手中的雞腿吧嗒掉在了桌上,嘴角抽動了兩下,看著李和說道:“姐夫你說話啊。”

  “姐夫,你可別嚇我啊,姐夫,你說話啊,我什么時候才能出去?”

  “一會兒。”李和這才露出了勉強的笑容說道:“你先好好吃飯。”

  “我就知道姐夫在嚇我!”許從誠這才松了口氣,繼續狼吞虎咽了起來,吃著吃著,眼淚就滴滴答答的流了出來,直到實在是吃不下了,他才停了下來,將酒喝了幾杯。

  許從誠已經知道了李和是來送行的,如果真的把他救出去了,那就不必在牢房里給他擺席了,而且吃飯的時候,李和一筷子也沒動,許從誠是蠢,但是涉及到了身家性命之事,腦子也變得靈光了幾分。

  李和站了起來,趙夢祐帶著緹騎走了進來,一個緹騎端著盤子,上面放著白綾。

  “姐夫救我啊,姐夫!”許從誠跪在地上,抓著李和的褲子,死死的抓著不放手。

  “自作孽,不可活啊。”李和示意緹騎將許從誠拉開,緹騎將白綾掛好,四名緹騎,將許從誠掛在了白綾之上。

  自殺和被自殺沒什么區別,都是自殺。

  李和走出了牢房時,許從誠已經沒有氣息。

  李和作為駙馬都尉也參與到了西山窯井之事中,吉祥窯、德勝窯、公善窯、普水溝窯都是他家的煤窯,京師百萬煙火之煤,盡取于西山,大家都做,李和自然也做,但是李和對朝廷的政令,也是不斷的審視。

  李和做人做事,向來講究讓風吹一會兒,看看政令的效果如何,再做打算。

  陛下在西山煤局的籌辦詔書中寫的很清楚,勢要豪右可以將手中煤窯交給煤局統一進行采挖,同樣也可以繼續照舊采挖。交給煤局,到時候大家就只管分紅便是,而照舊采挖,不算抗旨,勢要豪右依舊和過去一樣的生活。

  三個國公選擇了投獻,李和選擇了照舊采挖,而許從誠選擇了抗朝廷明旨,勛臣都有自己的選擇,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

  所以李和才說許從誠,自作孽不可活。

  為了謀利一把火點了煤市口,剛剛被大火弄的狼狽不堪,被趕到寶岐司居住的皇帝陛下,不惱火才怪。

  煤市口大火,以許從誠自殺結束,而全楚會館又變得熱鬧起來,皇帝遣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帶著皇帝的親筆手書,來到了全楚會館宣旨。

  馮保在全楚會館門前,站在小黃門拉開的圣旨面前,開口說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先生親受先帝遺囑,輔朕沖年,今四海昇平,四夷賓服,是賴先生匡弼之功,先生精忠大勛,朕言不能述,官不能酬,惟我祖宗列圣垂鑒,陰佑先生子孫世世與國咸休也,茲以九年考績,著加特進左柱國,升太傅,支伯爵俸,兼官照舊,特于常典外,加賜銀二百兩,坐蟒蟒衣各一襲,歲加祿米百石,先生其欽承勿辭。”

  “欽此。”

  “臣叩謝陛下隆恩。”張居正接旨謝恩。

  “元輔先生,這封圣旨是陛下親筆手書。”馮保特別說明,這是陛下親手寫的,不要再推辭了,皇帝圣意已絕,就皇帝那個執拗的性子,做了決定的事兒,決計不會更易。

  “臣有《再辭免恩命疏》一本,懇請陛下明鑒。”張居正一共準備了四本推辭的奏疏,這是第二本。

  他第一次推辭說自己德不配位,說自己入閣九年,國朝稍有振奮,但是仍然沒有解決主要矛盾,說自己功勞不夠,而朱翊鈞的手書,則是肯定張居正的功勞。

  第二次推辭的理由,張居正的意思是,完全沒有必要,陛下睿哲漸開,已經能夠正確行使手中的權力了,沒有辜負先帝的期盼,他完全沒必要領太傅職位了。

  張居正還是想退休的,觀星、研究算學、周游大明大好河山,是美好的退休生活。

  馮保也沒動地方,收下了奏疏,又讓小黃門拿出了一封圣旨說道:“陛下敕書曰:安得以盛滿為嫌,過執謙遜?其尚體朕至意,毋復固辭。吏部知道。欽此。”

  小皇帝預判了張居正的預判,張居正又要摸出一本奏疏來推辭,他一共準備了四本。

  而馮保伸手擋住了張居正從袖子里掏奏疏的舉動說道:“先生,國禮尚且三辭而就,先生要是再推辭,恐有威震主上之嫌疑。”

  “啊這?”張居正萬萬沒料到,小皇帝舉起了禮法的大棒,一棒子敲在了張居正的腦袋上,把張居正直接給打蒙了。

  這也是張居正教小皇帝的,《禮記·禮器》曰:三辭三讓而至。

  就是皇帝為了表示謙讓,會推辭謙讓三次,在第三次的時候,選擇就任,不僅僅是天子,朝中任命大臣,大臣們也要上三道奏疏謙讓,就是個禮法。

  三讓,乃是周禮,大約就相當于結婚要先扯個證,才是合法的一樣。

  這個要追溯到周太王、泰伯和周文王姬昌了。

  如果張居正再讓,就是威震主上了,是犯了僭越之罪,這對張居正不利,對新政不利,對大明國朝不利,朝中會有言官盯著這個推辭的舉動,再次掀起一輪彈劾。

  “臣受之有愧。”張居正面朝皇宮方向再拜,只能接下了任命,大明處處都是回旋鏢,這都是他給陛下的牌,陛下全都打回來了。

  馮保樂呵呵的將印綬交給了張居正,而后回宮去了。

  馮保、張宏、徐爵,都是陛下身邊的近臣,對皇帝十分了解,陛下也就跟張居正打打牌,跟其他人都犯不著打牌。

  朱翊鈞在陷入了忙碌當中,因為要過年了。

  除了日常的操閱軍馬,朱翊鈞還開始了家訪,頭天晚上從京營的名單里隨便挑選幾個親眷,第二天突擊家訪,詢問京營將士家中難處,并且記錄在冊。

  他抽空又去了彝倫堂,講了一堂算學課,講的內容已經從四次內插法擴展到了普遍插值法,而且還把差生家長召見了一遍,監生一萬多人,一年了,十二次月考累計分數低于12分的監生一共有十四人,在京的有七人,朱翊鈞將其父母叫到皇宮里,月考平均考一分,是厭學,還是厭學,還是厭學?

  在臘月二十四,毛呢官廠準備過年休沐的時候,小皇帝在休沐前的最后一天,到了毛呢官廠,接見了匠人的所有大把頭,讓大把頭講一講自己遇到的困難,提一提官廠的意見。

  結果全都沒有任何的意見,全都在歌功頌德。

  “王卿,這是提前打了招呼不成?”朱翊鈞對這個沒有意見非常不滿,對王崇古提出了批評。

  王崇古想了想摸出了一本官廠志書,遞給了張宏,無奈的說道:“陛下容稟,臣都不知道陛下要來,怎么可能提前打招呼?大把頭們,震怖天威,不敢言語而已,平日里,可是沒少提意見的。”

  “這是今年大把頭們意見條陳匯總。”

  朱翊鈞翻開看了看,里面的內容主要集中在漲薪、飯堂改善、工場環境改善、機械改良等等方面,朱翊鈞興致勃勃的看完了這本意見條陳,笑著說道:“朕就說沒了大司寇,這官廠辦不下去,大司寇辦事得體,朕甚是欣慰。”

  只有自上而下,就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根本不可能長久,而工匠們通過大把頭們,闡述自己的想法,是件好事,王崇古愿意看這本意見條陳,還愿意解決,那更是好事中的好事。

  聚斂興利之臣的王崇古,最擅長的就是做事,提高生產積極性。

  “臣領皇命辦差,自然是盡心竭力。”王崇古滿臉的笑容,趕忙俯首謝皇帝是盛贊。

  朱翊鈞繼續說道:“朕發現匠人們最厭煩的便是瞎指揮,外行督領內行,的確是容易出這個瞎指揮的問題,盲目的制定目標,為了這個盲目的目標,所有人牟足了勁兒卻達不成目標,卻被罰俸,這是一種常見的朘剝手段,是萬萬不可取的。”

  “大司寇陪朕去永升號毛呢廠看看。”

明朝對勛貴外戚的私宥情況很嚴重,但是在歷朝歷代中,私宥的現象,并不普遍。八辟八議的執行,完全看皇帝的心情,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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