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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資源鎖死科技樹

  帝國所有人都認為,自己如此的強大,能夠承受小的失誤和問題。

  大明帝國的人清楚的意識到大明帝國要亡了嗎?是不清楚的。

  就連李自成在崇禎十七年開始北伐的時候,他都不清楚自己要把大明給滅了,甚至還打算著若是戰事不順,朝廷愿意封王招安,他也是可以暫時答應下來,再做圖謀。

  對于蔓延整個大明的民亂,對于京畿的皇帝和大臣而言,都是遠在天邊發生的平叛戰爭,即便是大明短暫戰敗,也一定會贏回來,因為崇禎九年的時候,崇禎皇帝剛剛將第一代闖王高迎祥在京師斬首示眾。

  在崇禎十七年正月,李自成在西安宣布自立為帝的時候,京中的百姓對西北的平叛漠不關心,依舊在一如既往的抱怨著糟糕的天氣,而朝中的大臣們京堂百官們,對于彼此傾軋依舊是充滿了熱忱。

  幾乎沒有人能夠感受到末日將至。

  在皇帝和京堂大臣們的眼里,窮民苦力究竟是什么?他們不是具體的人,只是一個個冰冷的統計數字,和統計數字共情,是一個很稀缺的能力,沒有到自己具體身邊的時候,就不會有那種急迫的危機感。

  即便是萬歷五年春,張居正在朝中已經建立了一整套苦權豪救黔首的政治正確,但這只是一種敘事風格,大家在這個既定的框架下繼續玩著權術的游戲,比如毛呢官廠在夏天上工,熱死了三個人,言官們在借機倒王,而不是想著改善工場的環境,讓這類的悲劇不再發生,更不是更加關心小民的死活。

  所以朱翊鈞從來不認為阻礙進步的古墓派是愚蠢的,在表現上,他們復古、迂腐、冥頑不靈、拒絕進步,但其實這些人全都是精于算計,非常清楚如何保護自己的既得利益。

  表面上,爭搶的是要不要官廠聚斂興利、或者要不要支持新政,但其實爭的還是頭上的官帽、胸前的補子,和兜里的銀子罷了。

  指望著肉食者為廣大窮民苦力著想,本身就是緣木求魚。

  而朱翊鈞之所以一直要鼎力支持張居正的新政,甚至還要變本加厲,是因為他切實的知道,大明會亡,而且就亡在萬歷年間,所以他做事一定會比張居正更激進。

  這也是朱翊鈞和張居正有政見之別的根本原因,張居正當國僅僅五年的時間,大明已經有了振奮之意,這很容易造成一種錯覺,那就是只要皇帝或者當國的首輔愿意,振奮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兒,若是真的有什么危難之事,只需要再找出一個張居正就可以了。

  可是鄭和之后再無鄭和,張居正之后,便再無張居正了。

  在崇禎年間,不是沒有人想要把張居正的新政,再撿起來,考成法、清丈、還田、海漕、六冊一賬、強兵、給武將事權、整飭學政、度數旁通等等,但是到了那個時候,已經完全撿不起來了。

  大明的社會矛盾已經激化到了完全不可調和的地步。

  這就是朱翊鈞讓廷臣們感覺到由衷的恐怖的原因,不是皇帝嗜殺成性,濫殺無辜,五年時間,皇帝連廷杖也只打了一次,最大的案子,也不過殺了七百多個人,這在大明漫長的歷史上,不算什么新鮮事。

  朝臣們感到恐怖的原因,是皇帝有大愛也有無情。

  這種大愛是對統計數字的大愛,而這種無情是對具體的人的無情,陛下對那些從來沒有見過的人,充滿了愛,卻對具體的人,沒有任何的憐憫之心。

  武清伯李偉,這個皇帝的親外公,因為給張四維說情,差點被一箭給射死,駙馬都尉姑父許從誠,直接被自殺,西北族黨,七百多個人頭被拿去。

  這就是朱翊鈞為何編制這個精紡毛呢的財富神話,只要窮民苦力們不會被這件事給沖擊到,那朱翊鈞就不會停手,會一直進行下去。

  “先生,他們把銀子都換成了大布,他們沒錢的時候,會不會去帶著自己的親朋好友入局,這畢竟是個難得的發財的機會。”朱翊鈞看著面前的張居正詢問,勢要豪右們的反應。

  勢要豪右不會立刻帶著窮民苦力們一起發財,但是自己手里的銀子用光的時候,必然會通過龐大的關系網,把這個發財的機會告訴所有的親朋好友,大家一起參與到這個賭局之中。

  當下的大明的社會環境,和后世不同。

  后世可以通過解銀行來欠下龐大的債務,借著大而不能倒、借著竊國者侯的基本邏輯,來將風險均攤給整個社會,當債務龐大到一定規模的時候,只能通過超發貨幣來填補這個窟窿,而超發貨幣帶來的惡果就是通脹,承受代價的是整個社會。

  當下的大明,并沒有銀行這種東西,大明的貨幣也不是鈔法,而是錢法,金銀銅在大明是貴重金屬,他們擁有使用價值,也擁有交換價值,金銀銅的稀缺性就造成了,借錢借的都是真金白銀,承受代價的只是勢要豪右。

  “會。”張居正吐了口濁氣,他這次請求覲見面呈,是為了勸小皇帝仁恕之道,勢要豪右也是陛下的子民,陛下為何要如此對待自己的子民呢?

  勢要豪右們會不斷的蠱惑更多的同類,參與到這一場膨脹的盛宴之中,哪怕是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個一戳就破的泡沫,但是他們會不斷的拉人進來,參與到這個泡沫之中,這樣才能把這個泡沫維持下去。

  “當親朋好友們都拉完了,他們就該四處借錢了,這個泡沫必須繼續鼓吹下去,否則這個泡沫被戳破的那一刻,會有多少人家毀人亡,先生覺得他們會四處借錢嗎?”朱翊鈞繼續平靜的問道。

  “會。”張居正再次俯首回答道,一顆從懸崖上滾落的石頭,沒有人能夠阻擋他,反而會越滾越快,因為后面有太多人的在推著他,哪怕是負債累累,也會繼續推下去,因為只有這樣,自己、自己家族的財富,才不會化為泡影。

  但是這顆從懸崖上滾落的石頭,會不會砸死大明,是張居正必須要考慮的。

  張居正自己塑造了苦權豪救黔首的政治正確,導致陛下只看到了權豪的消極作用,而看不到勢要豪右們的積極作用。

  當然在當下兼無可兼,并無可并的社會環境下,談權豪的積極作用,也顯得極為可笑,即便是松江孫克毅孫氏有些恭順之心,因為賺的太多了,不斷的納捐,促進大明開海事的發展,但也就一個孫氏而已。

  張居正想要為大明權豪說話,但是又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哪怕是這些商賈,能夠做成哪怕是一間毛呢廠,張居正也可以說權豪們在解決失地佃戶中的積極作用,但是毛呢廠已經如火如荼到了這個地步,權豪們仍然不能做成。

  面對繁瑣的工場,權豪們選擇了炒精紡毛呢,這個選擇本身就跟朝廷安置失地佃戶和流民,產生了沖突。

  現在仍然沒有民間商賈能把毛呢生意做成,其實還是因為成本。

  毛呢官廠的主要盈利在粗紡毛呢上,因為精紡毛呢大部分都送到了宮中,而粗紡毛呢的價格,需要極力壓低成本,在永定毛呢廠還在擴張的時候,幾乎不可能將成本繼續向下壓榨。

  張居正沒有再勸諫了,否則自己就跟泄泄沓沓不停廢話的言官一樣的無趣了。

  勢要豪右們實在是太懶了,張居正也只能放下助人情節,尊重他人命運。

  是的,勢要豪右們是懶,不是蠢,也不是無能,只是懶,能躺著賺錢,就絕對不辦工場,因為辦手工工場很是辛苦,要解決很多很多的問題,賺的也是薄利,哪有哄抬毛呢價格賺得多?

  躺著收租割韭菜,的確比辦工場更加輕松。

  朱翊鈞看著張居正選擇了妥協,繼續說道:“先生,這個貿易里,人的貪婪展現的一覽無余,但是他們同時也會慢慢發現,自己的真金白銀,換的是布絹,而后為了把這個游戲繼續玩下去,一定會擺脫燕興樓,自己去建一個交易的地方。”

  “這是朝廷需要留心之處。”

  “臣領旨。”張居正俯首領命。

  朱翊鈞安排好了組合拳,來掏干大明勢要豪右的人形銀礦,榨干他們所有的白銀價值。

  “陛下,陜州民女王夭灼,可還伺候在陛下左右?”張居正談完了毛呢泡沫的事兒,又詢問起了關于王夭灼的安排。

  張居正上次見王夭灼,還是盤賬的時候,王夭灼拿著算盤,也不知道這位是不是稱陛下心意。

  “還在朕身邊伺候著,挺好。”朱翊鈞一開始沒聽明白張居正為何問起王夭灼來。

  “昨日仁圣皇太后、慈圣皇太后諭禮部選婚,遴選秀女。”張居正這才講明白了自己覲見的第二件事兒,太后下旨禮部選婚。

  陛下已經十五歲了,萬歷六年陛下就該大婚了,那么萬歷五年正月就要開始選秀女入宮了。

  是的,為了不讓小皇帝和皇后做表面夫妻,為了讓皇后可以母儀天下,要提前遴選,入宮培養半年考察清楚后,才舉行大婚禮。

  這次只是選婚。

  一共選三人。

  如果王夭灼還算稱心的話,那就選再選兩個就夠了。

  “這是不是太早了?”朱翊鈞聽聞,眨了眨眼說道:“先生像朕這般年紀,在做什么?”

  “臣十五歲的時候,應該是中舉那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了婚期。”張居正回憶了下,自己好像中舉了,之后很忙,要四處拜師游學,還要考進士,無暇顧及婚配之事,這年頭,婚事也是父母命定。

  “先生多大完婚的?”朱翊鈞聽聞好奇的問道。

  “嘉靖二十五年,臣當時已經二十了。”張居正俯首說道。

  他大婚的年紀比較晚,算算時間應該是在嘉靖二十五年,之所以這么晚,是因為爺爺的喪期,婚期推遲了三年,所以才二十歲完婚。

  嘉靖二十六年他金榜題名,還沒來得及給自己的結發妻子喜訊,結發妻子顧氏離世的消息傳入了京師。

  張居正的一生波瀾壯闊,似乎他的一生只有政務,是一個無情之人,但張先生是個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在嘉靖二十七年,張居正在亡妻去世一年后,寫了一首詩悼念,而后沒過多久,又寫一首。

  這也是張居正一生中,少數流露感情的兩首詩,多數的時候,張居正都像是個冷漠無情的政治機器。

  “朕聽聞這選秀女,可是要榜諭北衙八府、南衙三府、河南、山東二省,如此大動干戈,還要派有司選驗,驗堪中者,帶其父母進京來看,著實擾民,朕以為再等等也好。”朱翊鈞以擾民為由,想要拖一拖。

  “陛下十六歲為出幼之年,英宗皇帝九歲登極,正統七年正月大婚;武宗皇帝十五歲登極,次年八月成婚;世宗皇帝十五歲登極,嘉靖元年九月成婚;皆在十六之歲,祖宗成法不可違逆,臣素性愚昧,不信陰陽選擇之說,陛下凡有舉動,只據事理而行。”張居正這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皇帝之所以要這么早的大婚,完全是為了后代。

  后代,就是最大的事理,宋仁宗就是再想推行新政,他沒有子嗣繼位,他就是推行不了新政。

  所以,皇帝這最大的事理,就是大婚,生子。

  朱翊鈞看張居正的神情就知道,這件事是爭不過了,在這件事上,張居正非常堅決,就三個字,拖不得。

  其實朱翊鈞也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從陳太后、李太后直接下懿旨到禮部,就知道這件事是朝廷的頭等大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朱翊鈞同意了選婚選秀女之事,同時也強調了不要太過于驚擾百姓才是。

  “驚擾百姓,就是正統年間那樣,選秀女,一選,輕者幾百,重則幾千,寡婦都嚇得嫁人,生怕被選入宮做了宮女,就選二人,沒必要大動干戈。”朱翊鈞進一步明確的做出了指示,是否過于驚擾百姓,就在于數量。

  正統十三年,英宗皇帝選秀女直接弄了四百人入宮,四百人看似不多,但要知道這些本身就是經過了很多輪的遴選,就知道在地方、在民間,鬧出了多大的風波來,連寡婦都被嚇的嫁人了。

  絕對數量只有兩人,遴選起來,就不會那么麻煩,而且正宮已經在皇帝跟前了,那就更不會驚擾廣眾了。

  “殷部堂說呂宋也有美人送來遴選。”張居正面色復雜的說道,這件事禮部負責,殷正茂上次回京還專門詢問過張居正皇帝大婚之事,當時殷正茂就說要送美人入京。

  萬一皇帝就愛學外語這一口呢?

  “泰西人?”朱翊鈞一愣,眉頭緊皺的問道。

  張居正點頭說道:“泰西人。”

  “送吧,送來了給皇叔送去。”朱翊鈞選擇了一個折中的法子,皇帝的妃嬪涉及到了皇位更替,在皇位更替沒有完全確定下來的時候,他是不會納外番女子入宮,這容易造成各種各樣的亂子,但是殷正茂作為國姓爺,配合朝廷政令,小皇帝又不太好直接拒絕。

  送給皇叔朱載堉享用。

  “臣遵旨。”張居正俯首領命,臉上露出了笑意,殷正茂必須要表達自己的恭順之心親親之誼,畢竟是國姓正茂,小皇帝也要表達簡在帝心和圣眷正隆,這些外番女子自然可以入京來,只是入京后,都送給皇叔,皆大歡喜。

  小皇帝總是有各種各樣的辦法,讓大家都非常體面。

  張居正離開去草擬選秀女的黃榜去了,而朱翊鈞則是拿出了《變形記》繼續研讀泰西的文化。

  變形記共有十五卷,250個古希臘和古羅馬的神話故事,而朱翊鈞手里這本已經是經過了不知多少次加工后的變形記了,朱翊鈞手里這本是沒有翻譯過的,他的外語已經極好,不需要繼續弄個泰西嬪妃一起學外語了。

  皮格馬利翁,是一個塞浦路斯的國王,也是個雕塑家,出于對于女性墮落和放蕩不羈的反感,皮格馬利翁決心終身不娶,他以象牙雕刻出了一個女子,向愛神祈禱賦予雕像生命,愛神滿足了皮格馬利翁,最終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這個故事是個神話故事,皇叔朱載堉知道后,一定有話要說,不是什么事兒都可以念念不忘必有回響,比如小皇帝的藝術細胞,熏陶了幾年,皇帝依舊沒有任何研究樂理的興趣。

  二十世紀愛爾蘭作家蕭伯納,根據這個神話故事,創作了一本名叫《賣花女》的諷刺劇。

  賣花女講的故事是:上層頂流人士,一個擁有公爵榮譽的教授和一個上校打賭,用街邊賣花女伊莉莎做實驗,用六個月的時間,將賣花女訓練成為出身名門貴族的小姐。

  教授成功的將賣花女塑造成了一個引人注目的閃耀女子,但是教授奉行獨身主義,并不打算和賣花女結婚,賣花女既成不了尊貴的公爵夫人,也無法再回到菜市場賣花。

  王夭灼似乎非常符合這個故事,一個出身貧寒、朝不保夕、身負血海深仇的她,因為皇帝要見外官、縣丞、耆老、百姓,從河南陜州來到了京師,陜州盧氏被皇帝查抄,王夭灼報仇雪恨,在內書房讀書,被太后喜歡、跟隨鄭王世子學習音樂和算學。

  如果朱翊鈞不喜歡,王夭灼既成不了皇后,也無法再次回到貧寒的境地,她似乎無法安頓自己。

  但朱翊鈞知道事實并非如此,王夭灼的算學已經登堂入室,可以參與到內書房盤賬之事中,而且歷次盤賬,都有王夭灼的身影,即便是皇帝不喜歡她,她也可以做個太后身邊的宮婢,幫太后梳理宮中賬本,即便是出了宮沒人敢討她做婆娘,她也能夠很好的安頓自己。

  朱翊鈞不由的想到了最近飽受文官攻訐的鴻臚寺卿陳學會,外室、私生子,這些事兒,在泰西根本不算什么,西班牙很喜歡聯姻開疆,聯姻開疆不是說只需要聯姻就足夠了,聯姻是為了獲得宣稱。

  在巨額暴利之下,一些商賈再次開始試探性的營造毛呢廠,因為皇莊的官廠志書的銷量再次增高,這一次再次下場商賈們,不像上一次那么莽撞,一口就想吃個大胖子。

  一些商賈選擇在永定毛呢廠周圍,兼并一些小型的手工工場,這些工場主要負責為官廠供貨,比如清洗羊毛;有的商賈則瞄準了羊毛的采買、初加工和運輸,有的商賈則看向了粗紡毛呢的集散,這些都是有利可圖的。

  這一次,勢要豪右們終于肯選擇腳踏實地,選擇一步一步來。

  朱翊鈞其實也希望,大明的權豪們能夠表現出自己的積極作用,官廠的擴建受制于朝廷風力和僵化的影響,速度并不是很快,權豪們愿意入場,辦一些手工工場,朱翊鈞還是很愿意看到的。

  但是,很快,朱翊鈞就發現,新的問題出現了。

  這些勢要豪右支持的商賈們,為了利潤,開始克扣窮民苦力的工錢。

  這是一種路徑依賴,失地的佃戶、城中游手好閑的游墜、逃所的軍戶,在這年頭,幾乎等同于奴隸,有些活不下去的游墜,自己敲了鈴鐺,當閹奴的也不在少數。

  所以,對于商賈們而言,欠著暫時不給工錢,是一種非常合理而且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之事,無事可做給你點活兒干就不錯了,還想要錢?

  如果是過去,匠人們頂多換個東家繼續干活,但是現在不同了,官廠在擴張,需要大量的人手。

  這就造成了押兩個月、三個月不給工錢的工場開始無人可用,而官廠的用工成本,居然在進一步的降低,擴張速度進一步的加速。

  篩選開始了,生意場上總是這么的無情,任何路徑依賴在新的行業里都會變成致命的缺點,而改變,需要昂貴的成本和代價。

  朱翊鈞不只是關注毛呢廠的眾多矛盾和沖突,他的目光看向了西山煤局。

  在正月十三這天,隸屬于工部的西山煤局正式掛牌成立,這代表著籌建工作已經結束,而今天朱翊鈞將親自前往西山煤局,既是表達政治上的支持,同樣也是踐履之實的尋找一個答案。

  把山伐木砍成一個禿山,也不用煤,到底是因為風水這種事兒,還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工部尚書郭朝賓領著陛下向著門頭溝而去,朱翊鈞終于見識到了大明朝的開礦。

  “這口井,就有四十五丈?”朱翊鈞站在一口窯井之前,看著郭朝賓驚訝無比的問道。

  四十五丈,一丈大約一層樓的高度,約等于后世五十層樓的高度,窯井,是一口很深很深的井。

  “家有半口粥,不到門頭溝。”郭朝賓十分無奈的說道,窯民是窮民苦力,靠力氣掙錢,冒著天下的危險,下井作業,結果煤抬上來,還不見得能領到工錢,這就是窯民的生活現狀。

  “朝中有御史說,既然西山多煤,而煤多來自于門頭溝,那就在盧溝橋設一個抽分局,抽分往來收稅便是,為何要籌建煤局,多此一舉。”朱翊鈞站在窯井的門前,黑洞洞的洞口內,就像是擇人而噬的血盆大口一樣,吞噬著無數人的生命。

  朝中御史的這個說法,其實就是典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駙馬都尉們在西山開煤,那就讓他們開就是了,只要抽分,朝廷拿到稅賦便是,為何還要親自下場籌辦,連皇帝的親姑父都搭進去了。

  當這個深不見底洞口出現在朱翊鈞的面前時,朱翊鈞確定了籌建西山煤局的重要性。

  因為朝廷設立抽分局,抽分掉的稅收,一定會被變本加厲的攤派給窯民,而窯民本就是用命在賺生活所需,再被克扣,后果可想而知。

  朱翊鈞一直清楚的知道,大明開采煤礦不像英格蘭一樣簡單,三丈之下皆是煤,但完全沒料到會這么難。

  科學是理想,講究的是可能性;工程是現實,講究的是可行性。

  西山煤局當下的開采,完全是基于龐大人力的挖掘,供應京師所需,至于每年死多少窮民苦力,不過是數字而已。

  朱翊鈞看著這個窯井,沒有選擇進去,跟著自己的所有人,都不會允許小皇帝下井,因為實在是太危險了,但是朱翊鈞還是在煤局的礦產附近轉悠,而駙馬都尉李和也跟在左右,皇帝看的窯井就是普水溝窯。

  這口窯井本來是李和的,他把家里的六口窯井拿出了三口,讓朝廷的西山煤局官廠,連成了一片。

  “需要長時間的抽水、需要長時間的通風換氣防止煤氣(瓦斯)堆積、需要馬力將煤炭從井下拖上來,總之需要動力。”朱翊鈞看完了普水溝窯,確定了眼下西山煤局迫切需要的東西,蒸汽機。

  沒有蒸汽機開窯采煤死傷眾多,只有活不下去的窯民才會下窯,點出蒸汽機的科技來,又需要海量的資源堆出來、燒出來、浪費催生出來。

  沒有海量的資源去投入,技術就不能進步。

  資源鎖死科技樹。

英格蘭的煤炭從十五世紀就開始開采,他們那邊的煤是這樣的,1米土…10米土、10米以下全是煤,大明這邊是1米土…10米土…地下水…石頭…69米石頭…151米煤矸石…煤,開采難度極大,但是又迫切需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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