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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祥瑞新解

  格物院的異人們,完成了對賤儒們的進攻,獲得了一場在科學領域的大勝,黃子復的巧手加上格物院眾人的巧思設計出了能夠直觀觀察萬物發展規律的科學儀器,在皇帝做裁判,不偏不倚的情況下,格物院大勝,實屬意料之中。

  關于這次的格物會,格物報、民報、邸報等等,都用長篇累牘刊登了專題報道,對大氣壓進行了全面的闡述。

  往復式抽水機并不能解決一個大明需要從二十多丈的地下抽水的難題,因為需要持續不斷的動力,大明仍然需要在這條路上,繼續前進,而且在大筆資金的懸賞之下,進度是極快的。

  用金銀激勵科學進步,是一種很常見的事兒。

  在十八世紀,當時只能確定緯度,而不能確定經度的航海十分危險,甚至威脅到了英格蘭的海洋霸權,這給英格蘭造成了極大的困擾,而精密機械準確計時的時鐘,就成了英格蘭的當務之急。

  康熙五十三年,英格蘭設立了經度獎,發2萬英鎊,當時的英鎊,是一磅純度九二五的白銀,大約等同于大明的12兩,也就是說,為精準確定經度,英格蘭拿出了24萬兩白銀進行了懸賞。

  而鐘表匠約翰·哈里森,發明了精確計時的鐘表,而圍繞著《經度獎》和《經度法案》這個獎項和法律運作的機構,最終成為了英格蘭研究理事會、英格蘭技術戰略委員會,而且獎項和法律,極大的促進了英格蘭皇家學會的快速發展,最終一舉獲得了世界科技中心的地位。

  而朱翊鈞從自己的內帑里拿出了五十萬兩白銀,獎勵科學進步。

  不燒煤就要燒錢,總得燒一樣,才可能有結果,往往大多數情況,兩者都要燒。

  在有功小皇帝真的恩賞的情況下,對于各種抽水機的發明,開始層出不窮的出現,這是有利的一面,不利的一面也逐漸展現了出來,事物的發展似乎逃脫不了矛盾說的框架,一件事總是一體兩面的展現出他的矛盾性來。

  有一部分的工匠,試圖制造出一種不用消耗火力、水力、畜力,能夠帶動飛輪轉動的裝置來,這種裝置就叫永動機來。

  而且這種風尚,一下子席卷了整個坊間。

  各種各樣古怪的永動機出現在了皇帝的案前,只不過大多數都是玩具,比如一個擁有十六根螺旋線構建而成的圓環,就擺在預案之上,每一根螺旋線上都有一個實心的小銅球。

  永動機,一種追求不勞而獲的機械思維。

  “有付出才有收獲,就像是在田里耕種,兩分種,三分管,五分肥,愿意好好管的當然收獲多,不愿意好好管,撒一把種子看天吃飯,收獲自然少,這種不勞而獲,終究是緣木求魚,沒有結果。”朱翊鈞撥動著自己面前的圓環。

  因為鮫油這種頂級的潤滑油的存在,只需要輕輕撥動,就可以轉上很久很久,朱翊鈞因為比較忙,甚至觀察不到停的時候,為了讓摩擦力進一步減小,每一個小銅球挫的都是極其軟潤,而且也過了一層鮫油。

  國姓正茂在呂宋,又捕獲了一條鯨魚,這次送入京師不少,殷正茂之所以如此感恩,是因為五桅過洋船在呂宋的地位愈發重要。

  西拔牙的殖民者不是沒有反撲,甚至戰爭進行中,在某些兇險的時候,差點被西拔牙的殖民者反攻拿下馬尼拉,而五桅過洋船的存在,讓西班牙的殖民者吃盡了苦頭,甚至是定勝的軍械。

  西班牙的船,在面對五桅過洋船的時候,只有絕望。

  而大明皇帝在呂宋部署的五桅過洋船,是不收任何費用的。

  大明和呂宋總督區,是像大明和云南的關系一樣,呂宋是大明的一個四方之地,而不是棄之可惜,食之無味的羈縻之地,這就是皇帝釋放出來的信號,而殷正茂的心中只有感恩,所以有點好東西,都送京師來,給陛下玩。

  送往皇叔府中的那些個泰西女子,就是殷正茂基于這樣的背景下,送到京師的,皇帝收不收無所謂,他殷正茂送不送很重要。

  朱翊鈞沒有阻攔這種風力輿論,搗鼓出來的各種永動機或許永遠不可能永動,但是在設計永動機時,總是無可避免的考慮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必須要減少運動過程中的能量損耗。

  朱翊鈞哼著小曲回到了西苑寶岐司,看著手中的一本奏疏,最終朱批了。

  三月十七日,朱翊鈞簽發了一份政令:各藩宗庶只許奏請名糧,其男女婚資,不得概請,著為令。

  這是自萬歷二年,郡王以下各謀生路之后,又一份對郡王之上的政令,就是只給定好的俸祿,男女要結婚,皇帝不再給錢了,并且成為常例。

  這份政令很傷親親之誼,朱翊鈞把殷正茂送來的泰西女子送到了皇叔朱載堉的床頭,算是表示自己還有親親之誼。

  朱翊鈞看著手中的一本奏疏有些奇怪的問道:“張大伴,昨日,內帑太監崔敏是不是又問外廷要銀子了?”

  “從光祿寺要十萬,從國帑要十萬,一共二十萬兩。”張宏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因何緣由?”朱翊鈞合上了農書問道:“宮里不是很有錢嗎?內帑空了嗎?”

  “宮里有錢是有錢,但是問外廷要是問外廷要,這不矛盾,最近內帑最大的支出,就是這火力提水之事,內帑太監認為不應該全由內帑支出,所以才問外廷要這筆銀子。”張宏解釋道。

  內帑有錢是內帑有錢,但是這火力提水,又不是陛下自己能用,國朝都要用到的大事,怎么就由皇帝的小金庫完全獨立支出?

  太監作為皇帝的爪牙,就要為維護陛下權力和外廷撕咬,無論要的到要不到,都要做出姿態來。

  這就是太監存在的意義,陛下的仁恕是陛下的仁恕,太監也要干自己的活兒,憑什么你國帑干看著,一分錢不拿,成果卻要享受?

  敢白拿皇帝的東西,簡直是無法無天。

  “嗯,那就要一下吧。”朱翊鈞首肯了這種要錢的行為,格物院又不是一無是處,建立之后成果很多,只肯享福,卻不肯付出,內帑太監自然不滿。

  大明皇帝又問國帑要錢了。

  次日清晨開始的廷議,第一件事議論的就是此事,皇帝問國帑要錢。

  “這筆錢應該給的。”王國光代表戶部首先表態,就那一個往復式抽水機,就足夠大明吃很久了,這玩意兒要用多少銀子來使用?

  王國光繼續陳述自己給錢的理由,開口說道:“江西巡撫潘季馴、漕運總督吳桂芳、巡按直隸御史孫成名、遼東巡按侯于趙等人上賀表,盛贊此乃大明嘉瑞,為大明賀,為陛下賀。”

  潘季馴在江西屯田,漕運總督吳桂芳和南直隸巡按在鳳陽等地屯田,遼東巡按侯于趙在彰武屯田,對制作簡單的往復式抽水機高度評價,并且每人上了一份賀表,恭賀大明得此祥瑞,大利大明。

  張居正補充道:“今早,內閣收到了兩廣總督凌云翼的賀表,也是盛贊壓水機,而且也附了一份井下壓水機使用方法,諸位也看一看。”

  超過了三丈的井,就將壓水機或者說往復式水泵,向下到離水面低于三丈的位置,將水壓到壓水機中,然后不停的抽動,抽出水面。

  而兩廣的工匠們制作了一種球形的止逆閥,水進入上行管道不會回流,這樣一來,就可以提水了。

  球形止逆閥的設計,非常簡單,水上行時,小球被頂到一側,等到水不再上行,就落回卡位上,擋住水的回流,實現抽水。

  如此一件好物,內帑單獨出錢,就顯得不合適了。

  張居正也認為可以給錢,這筆支出現在看到了回報,那就更加可以堂而皇之了,張居正開口說道:“朝中有人反對,戶科都給事中光懋,就上奏反駁了幾句。”

  “他說,國家用財有制,一應上供取之內府,若光祿寺銀兩專以應膳饈祭饗廩餼之費,而太倉所儲則以供軍國九邊,非可濫費也。今光祿月費萬金,僅足待三年之用,太倉歲入才足供歲出矣,倉卒有警其何以支請?捐上供無昭陛下儉德。”

  “這種反對是陳詞濫調的泄泄沓沓,大抵可以理解為,站在言官的立場上,不反對一下,就不像是言官了,畢竟事涉戶部,他后面一句話才是重點,光懋說:機械鼎革大利興邦,臣嘗言:照武功五等功專設獎懲,所發金銀恩賜,內府外廷共擔。”

  朱翊鈞發現一個有趣的事兒,侯于趙和光懋在言事兒的時候,無論是出于本心,還是出于偽裝,都要把那一套復古之說,按出來叨叨兩句,而后再繼續言事兒。

  “好好好!”朱翊鈞滿是笑意的說道:“光懋所言極好,朕也不缺這二十萬兩銀子,如此內府外廷共擔,則為宮府一體,設立獎懲,自然極好。”

  一套獎懲的制度的確立,遠大于二十萬兩的價值。

  稽稅房的駱秉良多抄家幾次,就抄回來了,實在不行,再抬一抬這精紡毛呢的價格,開人性銀礦加大力度,權豪的銀子,就像是海綿里的水,擠一擠總會有的,實在不行,可以榨一榨。

  而一套面向工匠,面向技術進步的獎懲的制度的確立,是很有必要的。

  最終廷議的結果是,戶部拿出二十五萬兩銀給內帑,算是補足了火力提水的專題獎賞,而后又確定了祥瑞的機制。

  若是切實解決火力提水的問題,則以一等祥瑞論斷,圍繞著這個課題的重大突破,則以二等祥瑞論斷,關于評獎,則由朱載堉督領,由格物院共研判斷。

  五等祥瑞,是大明皇帝和朝廷給出的技術進步獎項。

  “潞王加冠儀注,命題由英國公張溶持戒掌冠,我和次輔、禮部尚書宣敕戒。”張居正說到了潞王加冠禮。

  朱翊鈞一聽有熱鬧看,笑著問道:“需要朕做什么嗎?”

  “陛下,長兄如父,應該規勸其走正道。”張居正俯首說道,說起潞王,張居正和朝臣們就是面色復雜,潞王朱翊镠才是一個天生貴人的模樣。

  潞王朱翊镠十歲了,囂張跋扈、鋪張浪費、奢侈無度,十歲的年紀鬧出了許多的亂子來,李太后還專門下懿旨,讓大臣們好生教導。

  李太后想不明白,明明張居正把小皇帝教的那么好,結果其他的老師教朱翊镠,卻教成了這樣。

  李太后認為是老師的問題,從七歲開始就學之后,到現在還沒讀完啟蒙讀物,李太后又不想麻煩張居正,畢竟作為元輔、作為帝師,張居正很忙,這給朱翊镠請老師就成了大問題。

  作為當下實質性的太子,在皇帝沒有子嗣時的第一繼承人,潞王是極其不合格的。

  這也和李太后的縱容有關,而且關系很大。

  潞王朱翊镠犯錯是沒有任何懲罰的,這和皇帝是有區別的。

  皇帝若是犯錯,還要到太廟去誦讀一下罪己札記,但是朱翊镠犯錯,甚至連訓斥都不會有,所以,朱翊镠的性格越來越乖張,乖張到要拿到廷議上來說的地步。

  七歲看小,十歲看老,這朱翊镠大抵是要度過自己荒誕的一生了,做事毫無定性,動輒打罵下人,棗佐石下腹。弓弦虐仆,這都是朱翊镠干出來的事兒。

  朱翊镠給下人賞賜糕點,內夾雜石塊,宮婢吃的時候崩到了牙口,朱翊镠就樂的不行,結果這件事被李太后知道了,李太后沒有怪罪朱翊镠,是將伺候朱翊镠的宮婢處置了一番,說這些宮婢在蠱惑潞王朱翊镠。

  朱翊镠讓宮婢們用柳條互相抽打,誰叫出聲音來,就繼續打,叫不出來就換人,朱翊镠在旁邊看的不停的樂呵,這件事被皇帝給知曉了,朱翊鈞專門去跟李太后分說此事。

  李太后仍然有回護之意,最終朱翊镠雖然不這么折騰人了,但是依舊沒有受到任何的懲罰。

  所以,朱翊镠的不成器,是李太后縱容所致,而張居正的意思是,長兄如父,皇帝陛下應該管教好朱翊镠,不讓他長成歪瓜裂棗。

  “好。”朱翊鈞點頭,自己萬一有個好歹,帝國第一順位繼承人,這個模樣,的確不是個事兒。

  張居正確定了潞王冠禮的一切章程之后,開始討論殿試,會試通過,還要通過皇帝的殿試,才算是徹底成為進士,張居正、王崇古以兒子殿試回避讀卷,殿試需要首輔、次輔、六部尚書讀卷,而張嗣文和王謙,都要參加殿試。

  朱翊鈞沒有準許,國朝重典,秉公進賢不必回避就是了。

  這兩個典禮的廷議占據了絕大部分的時間,結束了廷議講筵之后,朱翊鈞去了慈寧宮,這初一十五都要過來見禮,不是初一十五,朱翊鈞也可以過來見太后。

  “你下來!”李太后非常憤怒的喊聲傳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朱翊鈞停下了腳步,李太后應該在生氣,他這會兒過去,怕是很容易殃及池魚,還是溜走為妙。

  “陛下駕到!”在皇帝還在猶豫的時候,開路的小黃門已經喊出聲來,這就不得不進去了。

  朱翊鈞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走進了慈寧宮內,看著面前這一幕,面色驚訝無比,潞王朱翊镠縮在墻角里,如果是地上的墻角也就罷了,朱翊镠抻著手臂和雙腿,縮在頂上的墻角。

  這一幕,實在是過于怪異。

  “見過母親,娘親。”朱翊鈞見禮,看著朱翊镠驚訝無比的說道:“母親,這弟弟怎么上去的?”

  “就你看到的那樣,镠兒打碎了一個花瓶,妹妹生氣,他就嗖的一聲竄到了屋頂的墻角去了。”陳太后樂呵呵的說道。

  潞王朱翊镠的逃跑路徑,不同尋常,別人是往外跑,他是抻著胳膊腿,手腳并用在墻角爬到房頂的角里了。

  “下來。”朱翊鈞看著朱翊镠平靜的說道。

  朱翊镠不怕李太后陳太后,他也不怕朝臣,唯獨怕這個哥哥,他親眼看到過自己哥哥被駱思恭打的一瘸一拐,一言不發,沒有處罰駱思恭還獎賞了他。

  這太狠了。

  朱翊镠年紀小,但是清楚的知道,什么人是絕對不能惹的,自己的面前站著一個對自己極其狠辣的狠人,如果不聽話,必然會挨揍。

  “我我我,下不去。”朱翊镠顫顫巍巍的說道。

  上去容易下來難。

  張宏在這一幕出現的時候,就去尋了一個木梯,朱翊鈞上了木梯,將朱翊镠接了下來。

  “跟朕過來。”朱翊鈞丟下了一句話,對著朱翊镠冷冰冰的說道。

  朱翊镠一看哥哥生氣,嗷一聲哭了起來,跑到了李太后身后,大聲的說道:“我不去,不去。”

  李太后護著朱翊镠說道:“就是一個花瓶而已,娘親生氣,是生他上房的氣,要是摔到了如何是好,下來就是了。”

  “過來。”朱翊鈞沒有理會李太后,而是看著朱翊镠眼神變得更加冷厲了幾分。

  李太后歸政,代表著這個家是朱翊鈞當家,雖然他還是個孩子,但是朱翊镠眼看著要長歪了,那就必須要出手干預了。

  “娘!”朱翊镠又縮了縮,完全躲到了李太后的身后。

  朱翊鈞看向了李太后,李太后斟酌了一番,還是把朱翊镠給拽了出來,遞給了朱翊鈞。

  朱翊镠敢跟李太后撒潑,是萬萬不敢跟朱翊鈞撒潑的,眼里擒著淚兒,一步三回頭的跟著朱翊鈞走了。

  朱翊鈞將朱翊镠帶到了武功房,開口說道:“潞王,今天起,伱隨朕習武。”

  “我…學!”朱翊镠其實想喊的是不想學,但話到嘴邊就變了樣。

  朱翊鈞沒有教訓,也沒嘮叨,只是讓朱翊镠跟著自己習武,對于潞王而言,拉筋就像是要殺了他一樣,但是他只能咬著牙練下去。

  “來對練。”朱翊鈞給了朱翊镠一把木刀,自己也拿了一把木刀,他要進行每日的日常,對練。

  之前皇帝對練的對象是駱思恭,而今天駱思恭看熱鬧,和皇帝對練的目標成了潞王。

  跟皇帝對練的壓力極大,駱思恭自己知道,少年組天下第一高手的功力。

  朱翊鈞開始出手,下手毫不留情,拍了朱翊镠一下,朱翊镠直接慘叫一聲,丟掉了手中的木刀,抱著胳膊痛苦的哀嚎了起來。

  “疼不疼?”朱翊鈞走了過去,看著朱翊镠面無表情的問道。

  “疼,疼疼,哥!真的疼。”朱翊镠聲嘶力竭的捂著胳膊哀嚎著,真的很疼,這一下直接給拍腫了。

  “你要記得今日的疼,朕今日只是打了你,若是你長大了,薄待宮婢,讓潞王府的宮婢一刀結果了你,朕就少了個弟弟,你不要把朕逼到要殺了你的地步,明白了嗎?”朱翊鈞對朱翊镠說的很是明白。

  如果有一天,朱翊镠成為了大明再起的阻礙,那朱翊鈞會毫不猶豫的對他動手。

  “知道了,知道了。”朱翊镠這一下痛的額頭的筋都是一抽一抽的,他這才知道,平日里自己哥哥是多么辛苦,他同樣知道,哥哥并沒有用出全力,也就三分力不到的樣子。

  這要是全力抽實了,怕是這條胳膊都要廢掉。

  “我就是看著好玩,哥我以后不會了。”朱翊镠知道親哥在生什么氣,還是他讓宮婢互相抽打的那件事,不是今天打碎花瓶。

  花瓶碎就碎了,可是他讓宮婢互相抽打忍痛,皇帝生了很大的氣,甚至和李太后發生了爭吵。

  朱翊鈞慢慢蹲下,把潞王從地上拉了起來,十分鄭重的說道:“弟弟啊,你很聰明,若是能想明白,是會想明白這個道理,那些宮婢都是你身邊的近侍,他們要是心生怨恨,再被有心人蠱惑一二,必然能要了你的命。刺王殺駕和宮中大火,你已經記事了。”

  “若是你想不明白,怨恨于朕,那你便怨恨吧。”

  朱翊镠能想明白,因為上次的事情之后,他親哥親自下旨,把他身邊所有的宮婢都趕出了宮,理由雖然是蠱惑潞王,但其實是怕那些個宮婢懷恨在心,和外廷勾結,真的對他動手。

  朱翊镠是很聰明的人,而且李太后也跟他解釋過。

  朱翊镠就知道會有這頓打,果然沒躲過去,還是被揍了。

  “跟朕過來。”

  一日的習武課程結束之后,朱翊鈞帶著朱翊镠來到了西苑寶岐司,讓他跟著種地。

  又到了種植薯苗的時間,朱翊鈞帶著朱翊镠一點點的講解如何種地。

  朱翊镠很浪費,不是說吃不完剩下,而是一種完全無意識的浪費,而且李太后、朱翊鈞能提供給他這樣的物質基礎,所以他自己不知道自己在浪費。

  朱翊镠甚至會認為,米粱是從米行的貨柜上長出來的。

  “哥,我們為什么要種地啊?哥是皇帝,我是潞王,我們都是天生的貴人。”朱翊镠感覺自己快要累癱了,靠在椅背上,頗為疑惑的問道。

  在朱翊镠心里,他哥確實是個榜樣,五年如一日,每天過的日子,跟山里的苦行僧一樣,每天都要吃一個光餅,那玩意兒硬的硌牙,朱翊镠只吃了一次,再也不打算吃了。

  朱翊鈞盥洗了一番,準備前往京營,看著朱翊镠累的不成樣子,便問道:“我們為何是天生的貴人呢?是祖宗余蔭,但祖宗余蔭已經快要耗盡了,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你也慢慢長大了,現在是個小大人了,父親走得早,娘親管不住你,憑什么,我們就是天生的貴人?就像是那永動機一樣,不肯付出,只肯索取,那便是鏡中花、水中月。”

  “你好好想想,朕去京營了。”

  朱翊鈞對朱翊镠的教育,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身體力行,以自己的行動告訴朱翊镠,這天下沒有那么多的無緣無故,也沒那么多的理所當然,祖宗的余蔭頂多到五代之后,就會變得稀薄。

  第二個方面,則是勞動教育。

  思想出問題,多數都是不勞動導致的,米行的貨柜上不會憑白無故的長出米粱來,但是長在深宮里,很容易認為商行的貨柜會自己長出商品來。

  萬歷五年三月,仕林主流的風尚,仍然是聚焦于非物質生產,更加準確的是袖手談心性,那誰來進行物質生產?

  朱翊鈞認為這都是不勞動導致的思想問題,踏踏實實的辛苦奔波,就知道了生活的艱難和苦楚。

  他已經用盡了自己的辦法來讓朱翊镠成才,朱翊镠不成才,他這個皇帝也無可奈何了。

  朱翊鈞離宮去京營的時候,居然碰到了陳太后的鑾駕,似乎是在等他。

  “見過母親。”朱翊鈞微微欠身算是見禮,隆慶皇帝的正宮是陳太后,雖然陳太后因為勸諫隆慶皇帝節儉,被隆慶皇帝厭惡,但按照禮法,朱翊鈞還是要稱呼其為母親。

  “妹妹這么縱容包庇潞王,也是有思量的。”陳太后揮了揮手,讓旁人離得遠一些,才低聲說道。

  陳太后思慮再三,又繼續更進一步的解釋道:“一山不容二虎,潞王荒唐點,也就沒人動什么歪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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