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綸問,大明和俺答汗發生沖突,大明有幾成的勝算,而吳百朋給的答案是大明很難贏,打贏了也是輸,大明輸,北虜輸,這就是個雙輸的局面。
之前那二十五年的沖突也證明了這一點,所以在劇烈沖突之后,才有了隆慶議和,俺答封貢。
吳百朋和譚綸詳細的溝通了其中的問題所在。
吳百朋根據過往的經驗指出,北虜強就強在會逃跑,所以生生不息,強就強在不知其蹤,強就強在往草原沙漠里一鉆,憑借著天時地利,壓根就找不到、殺不干凈,如同野草一樣,春風吹又生。
出現這種情況,就是機動能力的差距,強如明成祖文皇帝,五次北伐,后面三次,戰果寥寥,因為北虜發現,只要不跟大明軍正面接觸,遠遁之后,大明根本奈何不了他們。而俺答汗、土蠻汗在和大明交易的時候,根本不賣戰馬和種馬,就是為了維持這種戰略機動能力的領先。
出塞作戰,大明收獲太少,付出太多,只要開戰,就是必輸無疑。
“朝中有精算之風。”吳百朋闡述自己第二個理由,他十分痛惜的說道:“在精算之風下,朝廷相繼丟掉了交趾、大寧衛、奴兒干都司、河套,得虧京師在北衙,要是在南衙,怕是連咱們腳下的地,都要精算出去。”
吳百朋可不是開玩笑,從永樂十九年遷都之后,大明朝南遷的風力輿論就沒有斷過,在正統十四年,土木堡天變之后,徐有貞為首的南遷派,就主張遷回南衙,躲避瓦剌鋒芒。
吳百朋十分明確的說道:“如此普遍存在的精算之風,其實也是有些道理的,且不論奴兒干都司這個羈縻之地,就以河套而言,朝廷要是不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河套也不過是片草場而已,同樣,大明北伐,征戰所得之土,也不過是羈縻之地,其產不得入腹地,大明軍力無法投入草原,必然不能持久。”
“所以,要有路。”
打回來做什么?都是些負收益的地區,拿回來也是吃朝廷的財政,朝廷窮的叮當響,哪有銀子、哪有糧食支援塞外新占領土?打下來的土地,全都是需要扶貧的地方,自然得不到廣泛的支持。
大寧衛有一座桃吐山,桃吐山的白土,可以有效的漂洗羊毛,讓羊毛脫脂,祛除異味的同時,更加光澤潔白,易于染色,這大寧衛才算是被廣泛認同下來。
但是再接著打,需要理由,需要收益,一年連三尺水都降不了,怎么耕種,怎么維持長久的占領?靠腹地供養,腹地真的沒有意見嗎?就算腹地的所有人為了國朝大計,可以輸血,但問題是,腹地現在也是矛盾重重,并無余力供養。
修路需要征召勞役,而勞役需要給人糧食,胡元野蠻的治理黃河的歷史教訓,歷歷在目。
開發一個很可能賠錢的地方,對于沒有完整財稅體系、四處都是避稅縉紳的大明而言,還是太難了一些。
“聽說近來,還有些人在鼓噪風力,要裁撤松江、福建、廣州市舶司的都餉館。”吳百朋說起這個就是一陣的頭疼不已,都餉館百值抽六,都要被反對,而且反對的聲浪很大,對于朝廷又要官營絲綢又要收稅的行為,無數的喉舌,在鼓噪著這些風力。
譚綸搖頭說道:“不必理會,聒噪而已。”
因為光懋那封奏疏,朝廷現在開始籌備著前往琉球,幫助琉球王平倭,這次的平倭是為了大明白銀流入能夠少一些中間商賺差價,在如此情況下,革除都餉館,拿什么養水師?沒有水師拿什么來保衛海路暢通無阻?沒有水師,拿什么來保障大明海疆的安全?
所以譚綸的評價是聒噪。
其實不僅僅是都餉館,清丈、還田、屯耕、稽稅房等等,反對聲也是此起彼伏,認為朝廷在苛責魚肉縉紳,恐釀大患。
“說回對草原用兵。”吳百朋眉頭緊蹙的說道:“其實我最擔心的還是西北胡漢混居導致西北多間諜細作。”
吳百朋人在宣大做督撫,自然知道當地的情況,和俺答汗偷偷摸摸走私交易的,只有張四維和他的同黨嗎?并不盡然。
晉商不僅僅只有張四維,還有王崇古,還有楊博,還有許許多多的晉商,和西北胡虜走私貿易,張四維的出現絕非偶然。
和過去失敗原因相同,大明對俺答汗動武的結果就是:俺答汗跟開了天眼一樣,知道大明軍卒的一舉一動,出現這種情況的根本原因,就是胡漢混居的社會背景。
這也是吳百朋主張和三娘子等議和派修睦的主要原因,擴大官方貿易,走私貿易才能大幅度的減少,才更加容易打擊。
譚綸和吳百朋聊了很久,才結束了這次的見面。
吳百朋又去見過了張居正,最后在文華殿上被皇帝召見奏對,吳百朋得到了明旨,才打算回到宣府去。
朱翊鈞贊同了吳百朋的提議,仍然拒絕俺答汗請金印,讓三娘子入京來朝貢,擴大邊貿的各種主張。
萬歷五年四月十三日,大明的廷議開始了,缺席了十天廷議的譚綸終于回到了文華殿上,氣色都好了很多,群臣見禮之后落座,準備廷議。
“大司馬的病好了?”萬士和關切譚綸的身體健康。
譚綸多少有點無奈的說道:“我沒病。”
“沒病歇了十天?”萬士和立刻回答道。
“好吧,我有病,養好了。”譚綸放棄了爭吵。
整個京堂都認為譚綸病了,而且病的很重,很多朝臣都前往譚綸府邸探病,既然大家說他病了,那他就承認就是了。
這沒病為什么要歇十天?
“大司馬,定要小心看顧好自己的身體。”朱翊鈞對譚綸發出了關切。
“謝陛下關懷憐愛。”譚綸趕忙俯首謝恩,大明天子多薄涼寡恩,小皇帝蓬頭垢面穿錯鞋到解刳院的情景,實在是讓譚綸百感交集,陛下雖然暴戾愛殺人,但還是很愛護臣子的。
“三娘子后日入朝,仍由鴻臚寺卿陳學會接洽事宜。”張居正翻出了第一本奏疏,看著馬自強,交代著任務,三娘子入朝之前批準,傳到了西北,三娘子入朝動作很快,后天就該到了。
“三娘子帶了些美人,一律送于皇叔。”朱翊鈞做出了補充的交待。
三娘子入朝,專門帶了草原的海拉爾,也就是草原明珠,共計十三人,帶這些海拉爾的目的,自然是共襄皇帝大婚選秀盛舉,宗主國大婚,藩屬國不意思意思那還是藩屬國?
大明皇帝不會收,但是三娘子得帶,這樣一來入京便有了正經的理由。
“臣遵旨。”馬自強俯首領命。
誰說陛下苛責宗室,沒有親親之誼,鄭王世子朱載堉第一個不服,眼下朱載堉仍然不是德王,不是原來德王府不肯讓出這個德字,是朱載堉他親爹還活著,等到朱載堉的父親去世,才會封王。
所以朱載堉的府邸就是德王府,但是朱載堉沒有德王的封號。
就像是沐王府的爵位其實是黔國公,但是大家都習慣叫沐王府一樣,無名有實,一應禮儀,皆以親王待遇。
“大司馬不在這十多日,兵部諸事一切正常,尤其是籌措軍糧、軍備,供大明所需,而戶部準備在八月前,征調七萬失地佃戶為力役,隨軍前往大寧衛,運送糧草、軍備、開挖溝渠、架橋等工兵營造之事。”張居正和譚綸交代了下他不在這十多天,朝廷的動作。
這是早就定好的國策,柔西北,伐東北,仍然要把土蠻汗徹底趕出遼東,防止土蠻汗和建奴成為軍事同盟的可能。
大明這臺戰爭機器再次開始轉動,籌備軍糧、軍械已經進行了四個月的時間,要一直籌備到秋高氣爽的九月,九月大明京營將會再次前往大寧衛,依舊是過去無賴的打法,等下雪。
戰爭不會是突然開始的,一定是有預兆的。
大明仍然要對土蠻汗進攻,首先拒絕了土蠻汗再次進行互市的請求,上一次的羊毛互市大獲成功,土蠻汗想再接再厲,和大明繼續互市,結果被拒絕,這是經濟上的封鎖,也是對目標不再表達善意。
大明讓三娘子進京,不僅僅要安撫俺答汗沒有獲得金印的不滿,也是和三娘子溝通,安定西北。
對目標不再善意、外交協調防止兩線作戰,這是政治層面。
而在軍事層面,籌備軍糧、軍械,征調力役運送糧草之大寧衛、京營的斥候、墩臺遠侯奔赴前線,探察敵情,下令讓密云、永平、山海關小心防守、京營和三鎮開始協調、李成梁籌措準備前往彰武。
在社會層面,大明的都察院的監察御史開始出京宣諭,例如近期不得前往大寧衛、修繕城墻、閱視軍備,防止大明軍可能出現的前線兵敗大潰敗后帶來的京畿震動,這是公開的行動,不公開的行動則有清點成丁、籌措準備募集客兵、糧草轉運、查捕間諜等等。
大明要動武這種事,根本瞞不住,所以,所以大寧總兵王如龍,已經完全進入了戰時狀態,防止土蠻汗狗急跳墻,這也是李成梁前往彰武的原因。
這一切準備工作,都是張居正主持下進行的,在有張居正在朝的時候,朱翊鈞這個皇帝說要有光,那么廷議批準后就有了光,他這個皇帝說要攻伐全寧衛,把土蠻汗徹底趕出遼東,經過廷議批準后,大明這臺戰爭機器就開始了轉動。
朱翊鈞又想起了當初李成梁要出撫順關蕩平古勒寨,生擒逆酋王杲之戰,那是大明時隔多年的出塞的戰爭,而張居正給李成梁準備了戚繼光的京營、陳大成等三鎮軍兩個預備役,云集山海關,作為后援掠陣,防止生變。
張居正主持軍務之事,總是這樣準備極其充足,也令人安心。
李成梁在張居正死前,一直是大明的忠骨良臣,但之后,李成梁就開始尾大不掉,弛防徇敵來保證自己的地位了,這固然是李成梁這個家伙不為人臣,也跟朝中風力轉向有很大的關系。
張居正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布置,朱翊鈞一句話沒說,不停的奮筆疾書做著筆記,若是有不懂的就標記出來,等到廷議之后的講筵再細細詢問,朱翊鈞這是在抄作業,學習如何處理國事。
“至于東征倭國之事。”張居正眉頭緊皺的說道:“陛下,容臣緩思定策。”
“先生不贊同進攻倭國嗎?”朱翊鈞奇怪的問道,上次,戶科都給事中光懋專門上奏說反對一條鞭法,舉出了一個理由是大明貧銀,銀路也不在大明的掌控之中,依仗大明不豐饒之物進行新政,必然會出現紕漏。
而后光懋在問答的過程中,得到了一個攻打倭國的結論,當時張居正基于大明必須自己掌控銀路的立場,贊同了光懋的說法。
張居正搖頭說道:“陛下,攻打倭國,恐怕要數十年之久,短期內很難成行。”
大明的風力輿論有一種可怕的精算風氣,同樣還有一種功利的風氣,短期內不能見到成效,就會被廣泛反對,進而政令偃旗息鼓不再被人提及,基于這種功利風氣之下,一些長策,很難推行。
說什么千秋大業,千秋之后,你我他都不在了,談什么日后。
但是攻伐倭國這事,真的急不得,急功近利的下場,就是不能成行。
朱元璋在洪武年間定下了十五個不征之國的祖宗成法,大明不攻占倭國,一勞永逸的解決倭患問題,似乎是受限于祖宗成法,但是這個祖宗成法,早在永樂初年,就被破壞了。
英國公張輔蕩平安南,建立交趾十三司,將交趾郡縣化,安南國也是十五不征之國,明成祖文皇帝不還是打了嗎?
其實早在嘉靖年間,倭患四起時候,就有朝臣提出了各種的方法,想要進攻倭國的本土,一勞永逸。
倭寇的核心力量是倭寇,雖然羽翼是大明的亡命之徒,雇傭他們的人是江南地面的勢要豪右。
廣東海道副使汪柏、都指揮使黃慶曾經上奏過,雇傭佛郎機人,攻滅倭國,嘉靖三十九年,嘉靖皇帝準了他們倆的奏疏,結果沒有了下文,佛郎機人為什么要給大明拼命?渾水摸魚撈好處,才符合他們的利益。
這兩個家伙收受賄賂,割讓領土,最后被騰出手的殷正茂給驅逐了,兩個人貪腐事被殷正茂彈劾,最后以失土罪名論斬。
在萬歷十九年,是風云激蕩的一年,自詡天下人豐臣秀吉寫信給朝鮮國王李昖,要求朝鮮國王脫離大明的藩屬,向倭國朝貢,以倭國馬首是瞻,而朝鮮國王拒絕,引發了第一次倭國侵略朝鮮。
同樣在這一年,大明開始搜集關于倭國的諸多情報,比如萬歷十九年四月,福建海商陳申奏聞:倭奴造船挑兵,傾國入寇,七月,浙江巡撫常居敬和福建巡撫趙參魯再奏東南倭患,而大明開始快速備倭。
萬歷皇帝那時候已經開始擺爛,但是備倭這件事,萬歷皇帝還是多次親自下旨,嚴旨督促,并且令臣工萬民上奏言備倭之策,兩廣總督劉繼文就上奏說:仍將倭奴入犯情節曉喻粵夷倭賊,令其擒斬關白入獻,重加賞賚,尤消患安邦之一策也。
關白意思是奏聞,就是倭國的宰相,這個詞來自于《漢書霍光傳》,說的是當時天下大事都先告訴霍光,再告訴皇帝,等同于大明首輔、當國。
而天下人,則是天之下第一人,織田信長是第一任,豐臣秀吉是第二任。
兩廣總督劉繼文的意思是:誰能殺了豐臣秀吉進獻朝廷,就重重有賞,萬歷皇帝準許了這個奏議,而后各地都開始奏聞殺死了豐臣秀吉,弄的朝廷焦頭爛額,連陜西都奏聞有神人夢斬豐臣秀吉。
仇俊卿死之歲,聞平秀吉將入寇,猶憤發,貽書浙撫,請如漢橫海樓船故事,張中國威,觀者狀之,這個仇俊卿是個縉紳,聽聞倭患,留下遺書給浙江巡撫,說一定要造能橫渡大洋的樓船,彰顯國威。
當時還有諭結暹羅、琉球等國合兵抄擊倭國,共同伐倭東征的鬧劇。
這處鬧劇之中,還有個妄男子程鵬,先騙浙江巡撫、再騙兵部尚書,最后騙了萬歷皇帝,這個程鵬忽悠兵部尚書石星,說自己對暹羅十分熟悉,可以作為使者前往,騙了萬歷皇帝十幾萬兩銀子后便出海了,出海后,便再也沒有了消息。
大明在第一次援朝之后,就開始了籌備滅倭,而且制定了極為周詳的計劃和時間表,比如下旨給了朝鮮,讓朝鮮準備隨大明出戰朝鮮以人不習下洋事拒絕了朝廷的命令。
暹羅太遠,琉球那時已經被倭國全面入寇,最終滅倭之舉,在精算的風力下,終究不能成行。
萬歷皇帝是非常想要滅倭的,他一個擺爛大王,對諸事都漠不關心,但對滅倭之事,總是親力親為,可當時大明國力已經開始衰弱,根本沒有那個能力做成了。
“幾十年就就幾十年吧,朕吃好喝好,爭取活到那個時候。”朱翊鈞開了句不太好笑的玩笑話,繼續說道:“先生有何奇策,細細道來?”
張居正站起身來,來到了職官書屏面前說道:“臣以為滅倭之事,急不得,急不得的原因有幾點:其一,大明水師已一百五十余年未曾遠渡重洋,當下的水師戰力仍然不足;其二,我大明舟車勞頓至倭國乃是疲兵,而倭寇以逸待勞;其三,倭國九百萬口,兵甲二十萬有余,需多少強兵可滅倭?仍需振武。”
“此為急不得。”
“若是要滅倭,臣有長策,還請陛下圣裁。”
“先生請講。”朱翊鈞十分認同張居正的滅倭急不得的說法,嘉靖年間鬧倭患,萬歷年間兩次入朝作戰,都是打的倭寇,若是好打,歷史上好大喜功的萬歷皇帝就做了。
“臣有《搗巢掃穴滅倭長策疏》。”張居正摸出了一本奏疏。
朱翊鈞看完之后,讓張宏謄抄一份,放到文華殿偏殿的第四個櫥窗兵學之中,后人不會,可以照著抄就是了。
張居正這個滅倭長策,在朱翊鈞這個壞到流膿和王謙一丘之貉的皇帝眼里,也有點惡毒了。
“大明不知倭國島情,水文地理一概不知,如何滅倭?”張居正端著手說道:“倭國多閩廣兩省之人,可以策應,周旋,詢問島情。”
“臣請命,準許商舶前往倭國,搜集情報,以供滅倭使用,準許大明商賈在倭國設立各種商行,分頭派人赴倭國各地,地理測繪,山川河流,沿岸兵力部署等,既可掩人耳目,也可供調查費用。”
朱翊鈞明白張居正的意思,商賈做間諜細作,探查倭國大小之事,他眉頭緊皺的說道:“此事不宜張揚,只需一人細心整理送至京堂,但是這人選,朕著實犯難。”
“松江孫氏孫克毅,累受國恩,此事交給孫克毅可行。”張居正既然開口,那自然有人選,而且還選到了一個松江首富孫克毅,孫克毅這個首富,可是憑借朝廷政令大風,讓孫克毅做這個臟活,最為合適。
而且孫克毅還是個海商。
孫克毅樂意不樂意?他的根基在大明,他不樂意也得樂意,而且張居正專門去信詢問過松江巡撫汪道昆,孫克毅這個人,是愿意為大明效力的,而且是真心實意的,不是畏懼朝廷威罰。
當年倭寇入寇松江府,不是海防同知羅拱辰救援迅速,恐怕孫克毅等不到徐階倒霉的那一天,就已經全家死于倭寇手中。
滅倭,在大明具有廣泛的民意基礎,這可不是朝廷的一廂情愿,東南沿海遭受倭寇襲擾數十年,家家有血債,戶戶有死仇。
兩廣的勢要豪右、縉紳巨富們,殷正茂說要銀子平倭蕩寇,雖然一萬個不情愿,還是接受了納捐,把錢拿了出來,刀子放在他們脖子上,只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平倭的確得幫幫場子,否則平不了倭寇,倭寇真的殺你全家。
“嗯,如此,先生接著說。”朱翊鈞眼前一亮,張居正從來不會無的放矢,既然皇帝說要滅倭,他就會悉心籌備,而不是讓陛下的政令如同那鏡花水月,一紙空文。
張居正看著堪輿圖繼續說道:“如此至少十余年的時間,那這十余年的時間,難不成就這樣空耗著嗎?當然不是。”
“倭奴賊酋織田信長,背道逆天,虐用其眾,聞各島憤怨已非一日,各島大名聯合圍困賊酋已經數次,然皆不能成行,聯合倭國反對織田家的勢力,利用他們之間的內部矛盾,是個不錯的主意。”
里挑外撅是讀書人的本能,被動技能,張居正當然會利用內部矛盾分而化之,逐個擊破的道理。
“自上而下,自下而上,探查敵情這十余年的時間里,不僅僅要厲兵秣馬,還要不斷的在倭國內部扶持各種一揆,也就是民亂的各種魁首,讓倭國自顧不暇。”張居正的里挑外撅,可不僅僅在頂層建筑,還有地基。
一揆是倭國的起義,活不下去就造反,倭人也是如此,那么扶持各種魁首,小事化大,大事倍之,就是張居正這個策略的骯臟之處,而且要放大各種矛盾,放大的手段張居正手里一大把,畢竟大明讀書人最擅長的就是擴大化了。
王崇古掏出了一塊方巾,擦了擦額頭的汗,一想到當初自己是張居正的政敵,就沒由來的出了一腦門的汗。
張居正這個玩法,別說倭國了,就是大明都得玩死,跟張居正做政敵,那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
朱翊鈞思慮了片刻,眼前一亮說道:“好好好,先生請接著說。”
“這十余年時間里,除了里挑外撅之外,則是培養親慕友人,倭國近九百萬口,要是殺哪怕把大明東征軍卒的刀都砍完了,也都要卷刃,所以這些個友人,以夷制夷為宜。”張居正補充道:“這些個親慕友人,在大明攻伐之前、之中、之后,都能發揮作用。”
“攻伐之前,可以為我大明商賈探聞提供便利情報,攻伐之中,可以為我大明提供倭奴賊情,清楚其動向,在之后,則可以以夷制夷,用倭人治理倭人。”
“親慕友人。”朱翊鈞搖了搖頭,張居正這說的太好聽了,其實就是培養倭奸。
此時的倭國,仰慕大明的倭人,可不在少數,這又和大明商賈在倭國活動,相得益彰,張居正的滅倭計劃,突出了一個謀而后定,突出了一個環環相扣。
張居正其實也是長期實踐總結出來的,這些個招數,都不算稀奇,詭詐就詭詐在,這些招數要統統要用在倭國的身上。
“倭國倭人矮小,自古便泛舟至大明度種,期許長高,但是倭國船小力弱不抗風浪,則準許倭女入明度種,但是來了,便不能回去了。”張居正的聲音有點低,他也知道,自己作為當國首輔,太傅帝師,當著皇帝的面兒,教小皇帝這種招數,實在是有點太歹毒了。
張居正這最后的毒計,就是人口買賣,而且是專項的女子買賣。
倭國度種由來已久,但是倭國船很難到大明,把女人都拉到大明來,一來緩解大明男女數量不平衡,二來則是給倭國換個種。
只要朝廷默許,大明逐利的商賈們,怕是要倭國的女子掏空才肯罷休。
倭國連倭人都不存在了,那還有倭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