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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分贓不均、賞罰不明

  朱翊鈞清楚的知道萬士和在講些什么東西,他在講大明這個條條塊塊的基本官場體系里,條條之間的問題,這個問題就是上層和下層的割裂。

  攤派和做表,是大明財稅和吏治新政中,必然出現的現象,而王國光注意到了這種現象,吏部尚書萬士和提出了改良的辦法,那就是問責到負責人的頭上。

  值得注意的是,王國光和萬士和并沒有完全否定攤派和做表,甚至還肯定了存在一些積極意義。

  因為對于大明而言,攤派和做表的困境是因為變法導致的,這本身也是變法路上的一個坎坷,在這種風氣還沒有完全蔓延開來蔚然成風之前,大明的廷議就注意到了這種不良的風氣,并且打算尋求解決之法。

  比如做表,六冊一賬是朝廷要的表,是財稅的核心,不把這六冊一賬給做明白,大明根本不可能完成財稅改制,大明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田畝、有多少人丁,甚至連收稅都不清不楚,六冊一賬能夠做好,是大明財稅這筆糊涂賬做好的關鍵。

  做表是完全有必要的,甚至能提高效率,但是把六冊一賬變成幾十份表,是大明朝廷的要求嗎?不,只是各級老爺們,為了把責任攤派下去的手段。

  攤派也有一定的好處,比如這次江西鬧了蝗災,鬧到老好人潘季馴要殺人的地步,為了籌措糧草,朝廷還不是讓湖廣、南衙、浙江、福建、兩廣對江西進行了支援,這也是一種攤派,為災區注入了強大的動力。

  但是這攤派,只攤派了責任,不攤派權力,這不是為難做事的人?

  朝廷讓侯于趙去遼東彰武屯田,侯于趙能干得好,但是朝廷不給侯于趙丁點權力,那侯于趙干個屁?之前侯于趙上過屯田疏,這次隨軍征戰,莫不是朝廷給侯于趙的事權。

  朝廷讓殷正茂去平定呂宋的紅毛番,那時候的朝廷一窮二白,別說五桅過洋船了,連四百料的戰座船都沒幾艘,朝廷給不了物質支持,就給政策支持,給了殷正茂事權,殷正茂招安林阿鳳,突襲密雁港,到現在混到了國姓爺。

  當初朝廷讓殷正茂去兩廣做總督平倭,也給事權,張居正講強兵,也說要稍給武將事權。

  值得注意的是,就是稍微給一點事權,如同戚繼光、俞大猷、李成梁、劉顯、張元勛等人,都已經感恩戴德了,也不求更多,只要讓打仗,那就是好朝廷……

  萬士和的法子,就是用官帽子和大腦袋,逼著泡在青樓溫柔鄉里的老爺們,把自己手里的權力下放給做事的人手中。

  萬士和猶豫再三,看著陛下年輕的面龐,再次俯首說道:“陛下,臣有話說。”

  “廷議,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朱翊鈞伸出一只手,請萬士和、萬太宰繼續為大家講解他的吏治法,繼續他的表演。

  萬士和的手伸向了職官書屏,十分鄭重的說道:“陛下,袖手談心性的從來不是解決問題的人,高談闊論之輩,往往都在京堂,而不在地方,更加確切的說,空心的是朝廷正官,而不是地方的吏員,他們是最奔波,最辛苦,而且陛下看不到他們,就連這面職官書屏也不會將其錄入其中。”

  朱翊鈞由衷的說道:“所以,萬歷元年起,先生就讓朕效仿祖宗成法,見外官、見縣丞、見耆老、見百姓?”

  萬士和十分恭敬的俯首說道:“沒錯,這便是臣認為江陵先生,從未有過真正威震主上的原因。”

  對于張居正在當國這幾年的時間里,是否威震主上,萬士和必須借著這件事,做一個定性,否則會出現一些阻攔大明再起的聲音,而這些聲音很容易混淆視聽,各種雜報在嗅朝中的風力,試探著是否能夠‘撥亂反正’,萬士和希望可以借著王國光談到的六冊一賬、考成法產生的問題和矛盾,確定張居正的聲譽。

  “大明幸甚。”朱翊鈞由衷的說道。

  于謙被斬首示眾,張居正差點被開棺鞭尸,自己的家眷被逼死了十幾口,野狗爭搶拖咬,就這兩個大明關鍵時期的關鍵先生如此的下場,朱紈、胡宗憲等等下場,看了無不是令人寒心。

  還有戚繼光,戚繼光晚年飄零,因為他知道自己還要被清算,怕連累到妻子家中,最后將家財盡數交給妻子和離,這種純粹的戰士,打著上報天子,下救黔首建軍的戚帥,都這般下場。

  大明不亡才怪。

  做事的是人,如此薄涼寡恩,求榮得辱,向心力的丟失,可想而知。

  法統的構建,其實就是向心力的構建,軍事、政治、經濟、文化等等領域的向心力丟失,在萬歷年間,萬歷皇帝站起來把油門踩進了油箱里。

  “這么簡單的法子,為何之前沒人提到過呢?”朱翊鈞看著萬士和笑著說道。

  萬士和十分誠懇的說道:“張先生說時機沒到,所以不用提,若是時機到了,大家都會提。”

  朱翊鈞非常滿意的說道:“誠如是也,吏部把這個正官問責之事擬一個章程呈送內閣,報聞。”

  “臣遵旨。”

  張居正離朝的第一天,不僅朝臣想他,皇帝也想他。

  張居正抓吏治,第一步是破姑息,升轉全靠人情世故,這壞的是大明吏治中的人事任免權,只有將升轉的標準從人情轉為事功,才能遴選出足夠的人才來做事,把這些肯做事,能做事的人找出來,才能進一步推動吏治,為了破姑息,張居正除了立時限之外,還有草榜糊名,底冊填名等等。

  而破了姑息之后,整飭吏治才能進一步的推動。

  這就是張居正一直十分推崇的循序漸進,不是一蹴而就的,拿著皇帝的威福之權,瞎胡鬧,而是一步一個腳印的推動大明再興。

  呂調陽又拿出了一本奏疏說道:“總督倉場戶部右侍郎沈應時奏:太倉庫銀兩實在之數共六百九十八萬四千一百六十余兩,本該五百萬余,官廠交利六十二萬兩,稽稅房、市舶司納一百余萬兩,故此國用充盈。”

  譚綸愣愣的說道:“今年還有這么多?”

  去年是因為稽稅房追欠搞了一百多萬兩的外快,國帑才有了四百多萬兩的盈余,今年的存銀直接干到了近七百萬兩。

  “大司馬,我奏稟言,大明眼下有錢了,可不是胡說。”王國光笑著說道:“這還是今年花的多,因為要補九邊積欠。鼎建皇宮、佛塔、格物院、講武學堂,這才只有698萬兩白銀。”

  “才?!”譚綸搖了搖頭吐了口濁氣說道:“也不知道萬歷元年,誰為了先帝陵寢差的那十一萬兩陵寢工費,焦頭爛額。”

  “那時候…唉。”王國光話沒說完,所有人都沒怎么說話,當年國用大虧,連先帝陵寢欠的錢,到萬歷元年十二月才給清。

  財用大虧是一種結果和大明國事敗壞的具體體現。

  財用大虧,往往代表著軍事、政治、經濟、文化的都出了漏洞,比如軍事上的戰敗,比如政治上貪墨橫行,比如經濟上的毫無節制的蠻荒生長,比如文化中的尚奢和競奢,財用大虧是國勢敗壞的一個體現而已。

  王崇古略顯感慨的說道:“看來我還是要多多努力啊,去歲才交了六十多萬兩的利潤,實在是有愧陛下信任。”

  羊毛官廠的盈利,其中多半本拿去進行擴張了,但即便如此,也有近六十萬兩的利潤上交國帑,而今年隨著擴張步伐的減緩,精紡毛呢的價格飛漲,利潤會有一個較大的增長。

  “王閣老,朕不主張唯利是圖。”朱翊鈞開始強調了官廠不是唯利潤為主導的行政單位,官廠抓的都是老百姓的命根子,柴米油鹽,官廠逐利是必然的,但是官廠唯利是圖,那這官廠不要也罷。

  兩宋期間,鹽鐵煤礬酒皆為專營,宋徽宗時候,一斤煤的價格賣到了二百文,就是唯利是圖的具體體現,那些百萬人丁的大城,周圍一根草都不會長,全都是柴薪了。

  兩宋的財政一直到賈似道當國之前,都還算健康,甚至比大明的財稅還要健康,兩宋每年歲幣,從宋真宗起,一年就是三十萬兩白銀,布絹不計算,后來不斷加碼,要知道彼時白銀還沒有大量流入中國,中國貧銀,那時候兩宋一年賠出去的錢,就是一個隆慶皇帝的陵寢。

  兩宋的財稅健康是極度的官營壟斷,謀求暴利,而大明的財稅不健康,則是將這個權力下放到了縉紳的手中,而現在朝廷正在逐漸收回這種權力,縉紳們但凡是給百姓們喝口湯,朝廷也不會大動干戈的清丈還田了。

  朱翊鈞提醒王崇古,他入閣的政治愿景是打造一個新的工匠階級,而不是為朝廷聚斂興利。

  “實在是人心貪得無厭,精紡毛呢昨日報收已經十七兩四錢銀一尺了。”王崇古當然記得自己活下來的根本原因,他簡明扼要的解釋了下利潤的主要增長點。

  朱翊鈞和王崇古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了一個懂得都懂的笑容,朱翊鈞如同恍然大悟一樣說道:“這樣啊,那沒事了。”

  精紡毛呢就是個巨大的騙局,是王崇古和勢要豪右的一場豪賭,勢要豪右在拼命的抬高精紡毛呢的價格,精紡毛呢的價格已經抬到了一個使用價值完全忽略不計的地步,而王崇古在加班加點的擴產。

  關鍵的時間點,就是勢要豪右把發財的神話故事,對百姓鼓噪,并且將一塊布變成數十份的票,賣給百姓之日,就是王崇古砸盤之時。

  王崇古手中已經囤積了大量的精紡毛呢,正在有序的收割著勢要豪右的白銀,這是一個為期至少三年的經濟戰爭。

  廷議繼續,兩廣總督凌云翼條奏羅旁山平叛善后事宜的進展和進一步的動作,兵部、吏部、戶部都做了覆議,尤其是戶部,決定拿出三十七萬銀,給凌云翼在當地善后支出。

  凌云翼天天被告狀,他最近又在籌算著殺人,目的是為了遷民羅旁山,稀釋瑤民數量,以圖長治久安,但是這遷民的漢民也不是天上就掉下來了,凌云翼瞄準了佃戶這個集體。

  但是佃戶都掌握在當地的縉紳權豪手中,凌云翼想遷民,也沒有不是?本著誰有就問誰要的基本邏輯,凌云翼亮出了刀子。

  給還是不給,這不是一個問題,已經被殷正茂和凌云翼反復馴化的兩廣豪強們真的怕了這廝,整日派人在京師活動,想找人管管凌云翼。

  現在兩廣權豪也不圖別的,就是讓兩廣總督知道,權豪已經投降,政令就是政令,權豪會積極配合,不用打打殺殺,實在是有辱斯文!

  還不如殷正茂呢!

  殷部堂在兩廣,好歹也就是拆個門,搬個床,這凌總督真的是殺性太重。

  鳳陽知府趙體敬升轉為四川右參政,清丈屯耕等事做的極好,到四川當大員去了,而光祿寺丞袁弘德為陜西右參議,這是貶官出京,是考成法的受害者。

  而后廷議又商定了館選庶吉士定期為十五日,而館選庶吉士的名單確定,沈自邠、顧紹芳、楊起元、敖文禎、姚岳祥、馮夢禎等十數人,再加上一甲進士沈懋學等人送翰林院讀書。

  元輔呂調陽特別詢問了狀元焦竑和張嗣文,是否要參與這次館選,朱翊鈞倒是很想讓兩個人去,但是二人均表皇家格物院真的很好,皇帝就不用再問了。

  既然殿試之后,就直接入了格物院,就已經做出了選擇,落子不悔。

  “御史王謙名列前茅,為何不在館選庶吉士的名單上?”朱翊鈞看向了王崇古略顯疑惑的問道。

  大明新閣老王崇古唯一的兒子,考都考到了前列,居然沒有王謙的庶吉士名額,這是怎么辦事的?

  “陛下容稟,犬子已經授官都察院監察御史了,就不能到翰林院讀書了。”王崇古十分鄭重的說道。

  朱翊鈞恍然大悟,在這等著他呢!

  原來王崇古當初給兒子請官職,點了孫繼皋的目的,是為了自保!

  這強盛的求生欲,在皇帝還沒打出殺之前,王崇古已經打出了閃!

  禮部議定,五月十三日,皇帝至午門外,宣奏羅旁捷音,這個禮儀要進行一整個上午,十分的冗長,但是朱翊鈞十分爽快的答應了下來,捷報這種事,禮儀繁瑣一些就繁瑣一些吧,畢竟要宣旨嘉獎有功軍兵。

  凌云翼升官右都御史兼任兩廣總督,蔭一子錦衣衛副千戶,賞銀及飛魚服。

  鷹揚伯、呂宋總兵官張元勛賜世券,額外恩蔭一子為錦衣衛千戶世襲。

  廣西總兵李錫實授都督同知,蔭一子本衛所百戶世襲,一應參戰軍兵文武皆有恩賞。

  值得注意的是連呂宋總督、泗水伯國姓正茂,以酬借兵之實、始事有功,張元勛是殷正茂借給凌云翼的,這是借兵的功勞,而始事有功則是殷正茂有奠基的功勞,兩廣局勢變好,殷正茂有功勞。

  兵部尚書譚綸升俸一級,侍郎梁夢龍、曾省吾及該司郎中升賞有差。

  “這倒是面面俱到,人人有賞賜,不過為何內閣輔臣無賞?難道輔弼不重要嗎?理當恩賞。”朱翊鈞對這份名單帶著一些不滿,每次軍功賞賜,都不論閣老們的功勛。

  這日子久了,閣老們還不得心生怨恨,作為帝國的決策層,閣老們心生不滿,那邊軍要倒大霉了。

  人人都有,唯獨閣老沒有,閣老不拿恩賞,其他人如何拿恩賞?

  王崇古十分確信的回答道:“陛下容稟,江陵先生萬歷三年春論寧遠伯李成梁邊功,先生已奉旨,以后邊功不許敘及輔臣,臣等又豈敢身冒犯之?請賜停寢、以安微分。”

  張居正不拿,呂調陽和王崇古也不能拿,楊廷和回鄉丁憂,張居正不回鄉丁憂就是成為禽獸了。

  所以,張居正得拿。

  “那時候就已經形成了的常例嗎?”朱翊鈞覺得這樣不對,他斟酌了一番,看向了萬士和。

  萬士和收到了信號,要給反饋,他想了想說道:“陛下啊,邊功不許敘及輔臣,因為輔弼為元氣大臣,本就參與國策決定,有威震主上的嫌疑,要是再有軍功傍身,恐有流言蜚語了,與閣老名聲不利。”

  “倒是這致仕或者青史留名,自然會有論述。”

  “哦,原來如此。”朱翊鈞就是為了引導萬士和說出這個論斷來,他給張居正封了個流爵宜城伯,朝臣們受限于皇帝的禁令,不敢多談,但是不代表心里沒有疑惑,為什么?

  萬士和所言就是為什么。

  邊功不敘及輔臣,是為了防止有僭越主上威福之權的事情發生,這是迫于現實的妥協,但是不代表邊功沒有輔臣之功,正如戚繼光所言,沒有張居正,他戚繼光怕是要在登州衛當個四品武官,如同辛棄疾一般,一身的軍事天賦得不到展布。

  輔臣卸任的時候,是要拉一個清單,進行敘述功勞的,朝廷也不要那么小氣,流爵而已。

  暫時不敘功是妥協,日后一起敘功是嘉獎。

  朱翊鈞看著萬士和,越看越滿意,萬士和看著陛下也是越看越滿意,張居正離朝對于大明也是件好事。

  張居正太無敵了,他自己一往無前,壓根沒想以后,比如這邊功敘功績,輔臣作為頂級的決策層一口湯喝不到,張居正在時還好說,他不在意,但是日后的輔臣能不在意嗎?

  這朝堂就是個分贓的地方,敘功沒有明公的份兒,哪個明公還能鼎力支持振武?

  張居正在的時候,沒人敢挑這個頭,但是他離朝了,就可以商量著稍微變一變,這分贓不均,容易賞罰不明。

  這不是萬士和在擦屁股,這是張居正新政補全,而這二十七個月的補全,是張居正一力爭取到的。

  事物發展的規律,總是螺旋前進的,起起落落起起落落。

  “臣等告退。”群臣在廷議之后,恭敬的行禮,打算離開。

  朱翊鈞仍然按照慣例等在月臺上,他翻開著桌上的一大堆奏疏,十分自然的開口說道:“先生…”

  這是一種習慣,每次張居正都會借著講筵的名義,把每一條的政令,是基于什么樣的背景、為何要如此抉擇、這樣抉擇有什么要的好處又會有什么樣的隱憂、如此決策之后帶來的影響、日后應該如何更正補全,基于他張居正的認知和經驗,講解清楚明白。

  朱翊鈞也習慣了飯喂到嘴里,這突然之間,張居正溜了,朱翊鈞還真的有點不適應。

  “先生去西山躲清閑了是吧!朕還偏不讓,把大明會典修撰的每一卷,都送到西山宜城伯府去讓先生訂正,想偷懶?這可不是政務,他休想躲開。”朱翊鈞眼睛珠子一轉,就給張居正找了個活兒,斧正大明會典。

  大明會典是張居正請命修撰,他撂了挑子,這總裁變成了申時行,申時行對孝宗以來的若干歷史問題定性問題,還是有些拿不準,有些還是得張居正看看才是。

  “陛下英明。”張宏憋著笑,俯首說道。

  其實呂調陽、王崇古,甚至是萬士和都能干這個事兒,陛下就是看不慣張居正在西山躲清閑,所以才故意找事,大抵也有些氣不過,皇帝這個關門弟子,也不能去拜謁,這成何體統?

  朱翊鈞開始處理每日的奏疏,拿到廷議上廷議的都是大事,這每天奏呈御前的奏疏,還是得皇帝朱批。

  這些事兒不值得拿到廷議和朝會上做決斷,比如肅王要修個書閣請款、比如原南京刑部尚書林云同病逝、比如山東嶧縣哭喪案等等,都是不用廷議,但是皇帝要做出批復的奏疏。

  朱翊鈞處理完了之后,就去用膳,用膳之后,他本來打算直接去京營,卻被李太后、陳太后叫了去。

  一同被叫去的還有伺候在朱翊鈞身前的王夭灼。

  “丫頭入宮已經三四年了,這在陛下跟前,不清不楚的也不是個事兒,今天把皇兒和丫頭叫來,就是確定這個名分,皇帝啊,對于大婚,一后二妃,還有什么想法嗎?”李太后詢問道。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不要鋪張浪費。”

  李太后直接一口水沒噎住,陳太后面色復雜的看著皇帝,皇帝大婚,甚至不是太子大婚,這種頭等大事,皇帝很少提出自己的想法,唯一的想法,居然是不要鋪張浪費。

  這大婚的禮制涉及到了皇帝的威嚴,必然是要大肆操辦,朱翊鈞這么要求,就是不要靡費過重。

  “若是從簡,外廷才要伏闕了,按舊制操辦就是了。”陳太后選擇了否定皇帝的意思,是不是奢靡,皇帝說了不算,又不是當初國用大虧,辦不起。

  那個整天倡導節儉修省煩人的張居正也離朝了,還是得好生操辦才是。

  朱翊鈞笑了笑,自己說了不算,問自己干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事還真的不歸朱翊鈞管。

  “丫頭啊,宮里頭規矩多,丫頭父母都走得早,也不能讓丫頭受了欺負,這三媒六聘自然是少不了的,今天這把禮金給了丫頭,來人。”李太后拍了拍手。

  這王夭灼早就入宮,父母也都不在了,民間要是嚼舌頭根,那嚼起來實在是難聽,她李太后、陳太后又不是那種惡婆婆,所以這次的禮金也是格外的豐厚。

  “我讀書不多,也是個俗人,這是紋銀八萬兩、黃金三千兩,其他的珠寶玉石之類的不計,這坊間可不能說我是惡婆婆。”李太后等到所有人把禮金抬了進來,直接開口說道。

  紋銀八萬兩是五千斤,黃金三千兩,是一百八十七斤,大明一斤596克,白銀是銀幣,黃金是金條,一條一兩,整整齊齊的擺了三千多條。

  金銀珠寶里,最耀眼的就是那棵紅珊瑚了,高一尺有余,還有一大塊的龍涎香,這是殷正茂送到京師的海外重寶,恭賀陛下大婚的禮物。

  朱翊鈞直接被這金銀給閃瞎了眼,兩宮太后真的是太有實力了!

  他看著那些金銀忽然思考了片刻開口說道:“這是四月中旬,先生還在朝中的時候,戶部送入宮的金銀吧。”

  “是,這就是給皇后的禮金。”李太后笑著說道:“王者無私,陛下的婚事也是國事,國帑自然要給這個錢,這也是規矩,張先生想攔也攔不住的。”

  “可是先說好了,這是給丫頭的私房錢,皇帝可不能拿了去辦事。”李太后看著皇帝的眼睛都變成了金銀的模樣,再想到皇帝吝嗇的性子,立刻提醒道。

  “咱還缺他這點?國朝辦事,這點銀子夠干什么的?”朱翊鈞搖頭說道。

  金銀這東西在賬本上就是個數字,可是擺在面前,整整齊齊的八萬枚銀幣,三千根金條,還是極具沖擊力。

  “這是不是太多了…我我我…”王夭灼這輩子哪見過這么多的金銀,直接干懵圈了,她略顯結巴的說道。

  她每次去盤賬,在她手下過得錢也是金山銀山,可是那都是數字,這猛地撲在眼前,實在是有些可怕了。

  本來還以為能給父母報仇已經是前世八輩子修來的福分,陛下長得俊,習武又帶了英武之氣,能在陛下跟前伺候一輩子,那是她要還陛下恩情,這突然太后給了這么多的金銀,讓王夭灼有些手足無措。

  李太后十分鄭重的說道:“皇帝要踐行先生的新政,這是國事,當娘的也管不了,管不著,但是皇帝枕邊人,不能因為這些阿堵之物昏了頭,那就是為娘的過錯。”

  李太后為什么喜歡王夭灼。

  因為王夭灼夠干凈,身世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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