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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陛下,臣真的沒敢多拿一厘錢

  大明的社會意識已經嚴重和大明的社會存在脫節,這就是大明朝堂上,遍地都是賤儒的原因,就像是晉惠帝會問何不食肉糜一樣,晉惠帝是天生癡傻,而大明的賤儒們是不聽不看不說,假裝不知道。

  而朱翊鈞和張居正作為帝國的決策人,不停地推動矛盾說和實踐的根本原因,也是減少這種脫節,讓大明的社會意識仍然能夠指導大明社會存在。

  天命法統,包含的東西極多。

  社會存在,是大明社會的物質基礎。

  社會意識,是大明社會的頂層建筑。

  大明的社會存在主要由生產者窮民苦力在創造財富,而大明的社會意識,則主要由肉食者們消費財富,定義意識的標準,而這個標準完全脫離了生產者。

  萬歷元年開始,對驛站的官身馬牌進行了清理,無數寄居在官路驛道的山人們,被大明皇帝一刀切禁止了他們的官身馬牌。

  這些個山人對大明的認知是極為片面的,王世貞眼中的大明和掙扎求活的大明是完全不同的。

  王世貞的眼中,是京師西山漫山遍野紅遍天的黃櫨樹、是京堂前門樓的烤鴨、是晨鐘暮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下的和諧、是大隆興寺人來人往的香客、是禪音、是雅樂、是絲竹縈耳,王世貞離開京師的時候,或許會對京師的人不屑一顧,這京師的人,出手闊綽的同時又扣扣索索。

  王世貞的下一站是蘇州太倉,他在清晨的冷霧之下,來到了王錫爵豪奢的南園,還沒進門,婢女已經討好的迎了上來,將他的鞋子脫下來,侍女用袖子幫王世貞把鞋子擦干凈,放到一旁。

  在南園的鴛鴦館里,這從京師歸來的王世貞靠在憑欄處,品著剛剛沏好的清前龍井,這茶是大明的貢茶,這南園里有這種茶,自然是南衙普遍僭越,他靠在憑欄處,看到的是臺館分峙回廊起伏,是水波倒影被江南的風輕輕打散的溫婉。

  給王世貞沏茶的少女,將做好的二兩銀絲糖,放在王世貞的面前,糖絲雪白、纖細,如龍須,女子的手蔥白晶瑩,纖細而富有韻味。

  清晨醒來的時候,侍女早已離去,昨日的游龍舞鳳已經成為了過去,侍女已經準備好了精致的早點,主食是雪梅堆,金黃的酥皮上點綴著紅綠瓜絲和這年頭極為昂貴的、堆疊的像是雪梅一樣的白砂糖,一口咬下去,松的掉渣。

  早點之后,王世貞去見了王錫爵,而后和王錫爵一起參觀了王家的家學私塾,在黑瓦白墻學舍之間穿行,耳邊全都是郎朗的讀書聲,中午的時候,王錫爵為王世貞引見府臺和提學,談笑有鴻儒,大家相談甚歡,淺酌幾杯。

  次日的清晨,在侍女戀戀不舍的目光中,王世貞離開了蘇州太倉的王錫爵的南園,若是平日,王世貞這個多情的人,也是愿意收這么一個侍女在身邊伺候,可王世貞心情不是很好,索性沒有帶上。

  王世貞會羨慕王錫爵的豪奢宅院,而后評斷一句蘇州人愛讀書。

  王世貞會看到大明國祚不久,會認為大明要亡了嗎?

  崇禎皇帝在崇禎九年,在午門監斬,殺掉第一代闖王高迎祥的那天,在群臣恭賀的山呼海喝之中,真的能想到八年之后,他會在煤山親手終結到自己生命的同時,終結掉大明國祚嗎?

  大明的社會意識,尤其是決定了大明日后命運的肉食者們,他們是完全看不到大明的亡國危機。

  社會存在和社會意識之間的矛盾,就是朱翊鈞和張居正反復推行矛盾說,移風易俗的根本原因,改變意識和存在脫離的現狀。

  這很難,這必須要做。

  張居正給耿定向的書信里,曾經說過這么一段話,說的是:京師十里之外,大盜十百為群,貪風不止,民怨日深!倘有奸人乘一旦之釁,則不可勝諱矣。

  非得磊落奇偉之士,大破常格,掃除廓清,不足以彌天下之患。

  在天子輦下,十里之外的地方,就有大盜,而且不是一群,朝中貪腐橫行,民怨已經積累很深,一旦有奸人鼓噪聲勢,天下必然危亡。

  隨著尚奢競奢的風力,不斷的侵入官場,令不甘清貧的文官們,不斷向低端化墜落蛻變,這種蛻變具體表現為:官、儒、商之間的協調互動,開始不斷的勾結,而錢、權、色之間的幕后交易,使士商混雜,蠅聚一膻的丑惡現象甚囂塵上,政以賄成的貪腐惡習比比皆是。

  張居正也是君子,他看到的大明,卻和王世貞完全不同。

  朱翊鈞是絕對不可能把張居正放走的,想都不要想。

  萬歷六年七月初七,大明皇帝頒布了萬歷歷書,并且將會在萬歷七年正式推行,這個歷法,并沒有引起太多的爭論,因為風力輿論,并不是非常關切此事,因為太過于專業,實在是讓大明的儒學士不知道如何反對。

  歲差決定的是一年時間的精準,而日食月食的推算,決定的是四時節氣的精準。

  朱翊鈞的日常,在朱翊镠看來,是極為無聊,甚至是無聊的,就每日廷議,都讓朱翊镠困到打哈欠,又不敢打哈欠的地步,就是群臣們那異樣的目光,朱翊镠都受不了。

  這些拿到文華殿廷議的奏疏,全都是各種利益沖突,要抽絲剝繭的理清楚他們的關系,已經是極難的事兒,還要從繁雜的現象里找到關鍵,并且拿出解決方案來,就更加困難了。

  朱翊镠對親哥牲畜一樣的生活,毫無興趣,沒錯,在朱翊镠眼里,自己的皇兄,就是牲畜,大明的牲畜。

  朱翊鈞不知道朱翊镠怎么想的,要是知道,早就把這個潞王摁在講武堂狠狠地鞭策了。

  人各有志,追求不同而已。

  “俺答汗、土蠻汗在應昌簽訂的盟書,助軍旅之費已經到了京師,牲畜、馬匹等物,盡數交割。”大司徒王國光奏聞了一件事,當初在應昌,戚繼光逼迫草原左右兩翼的戰爭賠款到位了。

  戰爭賠款都是以接收為準,路上病了、死了,統統不算,路上損耗可以折銀,先欠著,在羊毛兌付時扣除,這是大明的仁慈。

  泰西特使黎牙實對此的評價是:中國人總是有一種底線的善良,希望在同一片天空下共同的安靜的生活,而中國總是被這種善良反噬,但似乎從沒有吸取過善良的代價,并且始終保持著這種善良,因為這種善良帶來更多的好處,這些好處比黃金還要珍貴。

  黎牙實將其稱為高道德劣勢,而這種劣勢能夠維持這么多年,大抵是道德的好處,更加彌足珍貴。

  王崇古笑容滿面的說道:“三娘子上了奏報,希望明年仍能如期朝貢。”

  “暫且答應三娘子就是。”朱翊鈞想了想做出了決策。

  三娘子入京,繼續分化俺答汗,戰爭就是盡一切可能使對方屈服于己方的意志,分化顯然是一個極好的手段,即便是窮兵黷武漢武帝,他的漠北決戰,也不是奔著完全把匈奴殺絕種而去,匈奴休屠王太子金日磾能成為漢武帝臨終的托孤大臣,就是明證。

  而分化是一種極好的手段。

  奔著把對方殺絕種,那不是戰爭。

  “大司寇不得了啊,出手不凡,在集寧,居然有一個一千五百頃的草場,著實是讓人意外。”海瑞看著王崇古不懷好意的說道。

  海瑞對王崇古發動了進攻,王崇古眉頭一挑,準備接招。

  大明宣大督撫吳百朋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兒,王崇古不僅僅在山西有大量的產業,在塞外,也有大量的產業,這個十五萬畝的草場,是吳百朋攻擊王崇古的鐵證。

  海瑞看著王崇古十分確信的說道:“大司寇想好了再說,草原那邊俺答汗也確定了大司寇的產業。”

  “什么時候買的地?”朱翊鈞有些好奇的問道。

  王崇古在大明的田畝滿打滿算不過一萬畝田,對于一個正二品享受從一品待遇的王崇古而言,這并沒有超過規格,朱翊鈞之前還奇怪,王崇古作為勢要豪右難道不搞兼并嗎?

  顯然不搞兼并的勢要豪右并不存在,王崇古也搞兼并,只是搞到了草原上!

  王崇古看著陛下,稍微思忖了下,十分確定的說道:“陛下容稟,臣在塞外,不止一千五百頃,確切的說有一萬兩千頃,都是萬歷元年之前兼并占據而來,地契在臣的府上,容臣派家人去取。”

  這日子沒法過了!

  都察院要彈劾他王崇古,自己兒子王謙作為海瑞的心腹,肯定是得到了消息,居然不提前打個招呼,今天海瑞突然發難,搞得王崇古有些被動,幸好的是,這些錯誤,都是萬歷元年之前犯下的,還有得商量。

  海瑞猛地瞪大了眼睛,呆滯的說道:“一萬兩千頃?!”

  海瑞彈劾王崇古只是彈劾他在草原有私產,而王崇古直接選擇了自爆,把自己擁有的草場數目,直接全部抖摟出來了。

  一千五百頃草場?小看誰呢?王崇古作為大明頂級的勢要豪右,怎么可能只有區區一千五百頃?!

  是一萬兩千頃!

  王崇古之所以這么果斷的把話說清楚,完全是他摸準了小皇帝的脈,說實話還有一線生機,說謊話,絕對死定了。

  與其讓皇帝本人查出來,還不如自己主動曝光,爭取寬大處理。

  “這可不能胡說,大司寇,一萬兩千頃的地,可不是說著玩的。”張居正再次跟王崇古確定了涉案數量,只能說這王崇古不愧是勢要豪右之家,真的非常非常有錢。

  王崇古看著皇帝震驚的神情,低聲說道:“就是一萬兩千頃。”

  “等會兒,讓我緩緩,這么說,毛呢官廠的羊毛,有一部分都是你王家的羊毛嘍?”工部尚書郭朝賓立刻把握到了重點,感情這羊毛生意,王崇古賺的不僅僅是陛下的分紅,還有這原料生意。

  “好家伙。”呂調陽再次感慨不已,這老王家是真的闊綽。

  “草原的土地出產在有羊毛前,不到三分之一,大約能折腹地四十萬畝田,大司寇家里這資財,比徐階還富啊。”王國光的眼睛泛著綠光!這一抹綠光,名叫貪婪。

  松江鎮水師籌建和南衙諸多造船廠,那可是把徐階逼回了祖宅,把侵占的土地都交了出來,才有了足夠的資財建立。

  吃大戶,的確能夠飽腹,時至今日,松江水師的軍餉,還有一部分是這四十萬畝田供應!

  “要更少一些。”王崇古連連擺手說道:“在沒有羊毛出產前,連兩成都折不到,而且價格并不是很高,草原和中原完全不同,草原的地,都是占來的。”

  沒有羊毛之前,因為天地人運輸等等問題,其實那些地的出產,能有兩成都算是豐年了,可有了羊毛之后,這些個草場,才算是有了正經的營收,成為了香餑餑。

  “看來不應該叫大司寇,應該叫臺吉或者鄂拓克。”朱翊鈞由衷的說道。

  鄂拓克,在草原就是部落首領的意思,臺吉是王子,這王崇古在大明是明公,在草原還有如此影響力,這也怪不得了,王崇古之前一直膽戰心驚,直到在陛下的授意下,殺了孔府滿門才算是安心下來。

  “臣罪該萬死!”王崇古一甩袖子,跪在地上,俯首帖耳的請罪。

  “不對勁兒。”朱翊鈞看著王崇古,慢條斯理的說道:“不對勁兒。”

  “朕怎么覺得這都是大司寇刻意安排呢?這事兒,早不早,晚不晚,恰恰在這個時候,被捅了出來呢?吳百朋到宣大做督撫已經三年之久,怎么剛好現在查到了這一千五百頃的草場。”

  “大司寇,有心了。”

  時機不對,這太巧了。

  皇帝此言一出,群臣們都是齊刷刷的看向了王崇古,陛下不說還好,一說,這事兒怎么看都怪異無比,早不早晚不晚,為何是這個時候?

  王崇古抬頭看了一下陛下,而后再次俯首帖耳的說道:“臣惶恐。”

  王崇古只是惶恐,沒有否認,事實上這件事的確是王崇古主動戳破的,只是不知道言官什么時候對他發起進攻而已,王謙這個逆子是不是通風報信,并不是危機的主要因素,當年犯下的錯才是。

  陰結虜人可是要送到解刳院的!

  “好手段!”朱翊鈞敲了敲桌子說道,王崇古選擇了最合適的機會,把這件事抖了出來。

  在時勢上,俺答汗、土蠻汗服軟,戚繼光的大軍剛剛凱旋,大明并不會在此時征伐,和北虜修睦,符合當下的時勢,大明和北虜的以戰促和,王崇古作為一個關鍵人物,并不太容易處置,而另一方面則是他剛剛監刑辦了儒家滿門,算是徹底投效了皇帝。

  混到文華殿的廷臣,個個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既然是大司寇主動說起了此事,如何處置,還是大司寇自己說吧。”朱翊鈞倒是有些疑惑,王崇古戳破這個膿包的原因。

  王崇古再拜,大聲的說道:“自然是獻于宮闕,作為皇莊作為事宜。”

  “政以賄成,大司寇這是要賄賂朕咯?”朱翊鈞一愣,萬萬沒想到,王崇古提出的解決辦法,是賄賂皇帝。

  朱翊鈞原來以為王崇古主動提這茬,是為了充公,也就是交給朝廷,現在看來,他只想交給皇帝。

  “臣守不住了,那土蠻汗被趕到的大鮮卑山以東,這草場就那么些,臣一直占著,怕占不住,可是這是陛下的皇莊,那俺答汗和土蠻汗,自然不敢了。”王崇古找了一個很有趣的理由,來訴說自己主動自爆的理由。

  朱翊鈞摸了摸下巴,思忖了片刻說道:“不是,朕怎么覺得,大司寇主動戳破,是因為大明和北虜之間的矛盾,馬上就要進入河套這個關鍵位置了,所以,處理這個隱憂,宜早不宜遲呢?”

  “陛下圣明。”王崇古再拜,這個時候,陛下說啥就是啥,王崇古可不是王世貞,可不敢頂撞陛下。

  各種原因都有,王崇古總要處理這些圈地圈來的草場,宜早不宜遲,真的被別人給捅破了,王崇古那才是該死。

  朱翊鈞看向了張居正,張居正眼觀鼻鼻觀心,并不打算表態,看起來,張居正對這件事是早有預料的,當初張居正打王崇古的時候,罪名就是養寇自重,弛防徇敵,說王崇古甘心媚虜,欺誑朝廷,躐取爵賞,及將敗露,復仗錢神偃然,斷不可用。

  張居正對王崇古的總結非常到位,到現在張居正的態度仍然如此,王崇古這種奸臣,皇帝要用是皇帝事兒,他不推薦皇帝用。

  張居正的態度,很有趣,那就是置身事外,陛下決定繼續用,陛下就自己寬宥,若是陛下決定不用,下死手的事兒,他張居正來做。

  張居正最忌憚王崇古僭越主上,是他離朝之時,怕小皇帝被王崇古欺負。

  現在他都回來了,王崇古不足為慮了。

  “免禮吧。”朱翊鈞也沒有太多的猶豫說道:“朕還是說話算話的,既然之前收了大司寇的一縷頭發,自然沒有一事二罰的道理,這一萬兩千頃的草場,就歸皇莊所有了,馮大伴,這件事交給你去處置。”

  “臣領旨。”馮保俯首領命,這一萬兩千頃草場,歸了皇莊,皇宮的一應開銷,真的不用去外廷討飯了。

  “臣,叩謝陛下隆恩。”王崇古再拜,他已經奔著自己被罷免去準備了,結果連訓斥都沒有。

  朱翊鈞聽聞此事之后,第一時間問的是,王崇古這些草場是什么時候兼并的,王崇古說是萬歷元年及之前,萬歷元年,晉黨勢大到王崇古總督京營,甚至連他家的狗都要到京營吃皇糧的地步。

  沒有才能是決計當不了奸臣的,王崇古很能干,這種雙刃劍,舞弄不好,就會傷到自己。

  這件事朱翊鈞的確是寬宥了,他說一事不二罰,把這些草場歸到了過去的罪名,但是作為裁判,朱翊鈞同樣可以把這件事區分看待。

  王崇古好用,可以繼續用下去。

  王崇古和王謙對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楚,他們家能活到現在,全靠陛下圣恩。

  “陛下,臣在毛呢官廠,陛下,臣真的沒敢多拿一厘不該拿的錢!”王崇古站起來后,俯首說道。

  他否認了工部尚書郭朝賓對自己的指控,他自己家的草場供應的羊毛,的確供給給了官廠,但價格比三娘子的羊毛還要低,是零利潤供應。

  真的沒賺不該賺的錢。

  “朕相信你。”朱翊鈞揮了揮手,他相信王崇古說的話,既然敢自爆,而不是鋌而走險,肯定是把腚擦干凈了,否則不敢把這事兒捅到文華殿上。

  王崇古對陛下用人有了更加清楚的明悟,只要有用,就不會被拋棄!

  “臣倒是以為,暫時和俺答汗修睦為宜。”戚繼光有些猶豫的說道:“陛下,大明軍還不夠強。”

  “還不夠強嗎?”朱翊鈞看著戚繼光大感驚訝的說道,大明軍還不強嗎?土蠻汗已經深入體驗過了大明軍的戰力,強不強,俺答汗、土蠻汗還能不知道嗎?來自敵人的評價和恐懼,就是對軍將最高的贊許!

  大明軍現在很強,天下至強。

  “不夠。”戚繼光十分肯定的說道:“陛下,萬歷以來,所有的出塞作戰,都是冬季,因為我們在機動上,仍有極大的不足!”

  “如果我們在春夏秋任何季節進攻,都無法保證我們漫長的補給線,不被敵人進攻,而敵人騎兵的騷擾,會對我們的后勤造成極大的壓力,只有在冬季,大雪封路的時候,我們的軍兵能夠將偏廂戰車推向戰線,獲得勝利,而后建立屯耕駐守之地,在春夏秋三季守住敵人的進攻。”

  “我們需要強悍的騎兵,也就是機動力,來保證我們大明軍的進攻,能夠進行充足的情報偵查,保證我們的后勤,不被敵人滋擾。”

  “戚帥所言,朕明白了。”朱翊鈞認可了戚繼光的觀點,大明軍現在很強,天下無敵,但還可以更強。

  永樂年間的大明軍北伐,是不分季節,全天候作戰,而且是碾壓的姿勢,彼時的草原還不如現在寒冷,那時候的北虜,要比現在更加強悍,但依舊被大明軍打的抱頭鼠竄,不敢交鋒。

  全天候的作戰,極為重要,代表著大明軍能夠隨時進攻,干涉草原的生產生活,這是軍事羈縻的重要補充,大明軍現在局限在了冬日進攻,就代表著草原人可以在春夏秋三季依舊維持生活,到了冬天來臨之際,躲得遠遠的,等到大明軍回了老巢,再繼續繁衍生息。

  漢武帝窮兵黷武組建騎兵的意義,就在于此,在不能全面軍事羈縻的情況下,想要使敵人的抵抗意志降低為零,徹底屈服,是個偽命題。

  永樂初年,大明的馬政還沒有敗壞,彼時大明服役的軍馬、驛馬超過七十萬匹,不說邊軍,就是大明京營,騎兵的數量,滿打滿算,也就是萬人規模。

  “戚帥所言之事,臣也是輾轉反側,但是恢復永樂馬政,不可取也。”譚綸代表兵部,十分肯定的說,恢復大明的馬政,是不可取,更是不現實的。

  禮部的馬自強,思前想后,也開口說道:“臣附大司馬議。”

  馬自強對譚綸的說辭表示了贊同,譚綸和馬自強各自表述自己的理由。

  譚綸認為永樂年間的馬匹數量眾多,是大明腹地仍有大量的馬場,這和戰亂的大背景有關,戰亂之下,田地荒蕪,可以放牧,但是隨著國朝趨于穩定,草場變成了耕田,再放牧,也都是養牛,而不是養馬,因為牛是生產工具,馬是戰爭工具,如果恢復永樂馬政,等于逼百姓去死,本來天下困于兼并,矛盾在一個爆發的邊緣,此舉無異于火上澆油,所以譚綸不同意。

  而馬自強觀點是一致的,理由是不同的,他以英格蘭為例,為了和西班牙在羊毛生意上競爭,英格蘭搞得跑馬圈地,制造了無數的流民,這是徐璠和高啟愚在他們的泰西見聞錄里,描寫過的場景,英格蘭的圈地運動是英貴族默許的行徑,這種行為,受苦的還是百姓。

  張居正在綜合了譚綸和馬自強等人的意見后,開口說道:“大寧衛和全寧衛,可以放牧可以耕田,是可以養馬的,大明的養馬廠,建在熱河附近為宜。”

  這個軍馬場的規模有多大?

  一百五十萬頃,從應昌到會寧衛、大寧衛、再到熱河,這片區域總計有一百五十萬頃的土地,其中草場的面積,超過了五十萬頃,王崇古那一萬兩千頃的草場,和國家力量比起來,微不足道。

  而這么大的草場,預計有超過百萬馬匹,而這些馬匹能遴選出十萬軍馬,武裝兩萬到三萬的騎兵。

  熱河百萬軍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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