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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

  大明在應昌、會寧衛、大寧衛大面積圍擋建設馬場,而后還從土蠻汗、俺答汗手里敲詐了一些馬匹作為組建騎兵的戰馬,但是這些遠遠不夠。

  大明再問三娘子索要、購買戰馬,三娘子不知道大明要做什么嗎?三娘子如果答應的話,那么三娘子就會從議和派變成投降派。

  草原的議和派們在三娘子變成投降派的時候,恐怕絕不會答應,大明買馬是要揍他們,議和派們只想安安穩穩做肉食者,而不是想要被大明胖揍。

  而大明腹地本身,沒有養馬的條件,大明的人地矛盾已經十分尖銳了,朝廷做出決策,恢復馬政,就會導致更多的百姓流離失所成為失地佃戶,游墜之民。

  王崇古認為可以問三娘子繼續索要和購買,是認為可以繼續施壓,逼迫草原持續分化,加劇草原的內部矛盾。

  大明需要馬匹,但似乎沒有馬匹可以使用。

  至于三娘子要什么,其實大家都清楚,廷臣們都非常默契的沒有提。

  魏武遺風這個風氣,一旦君上沾染上了,于國不祥,魏武遺風的創始人曹操,在宛城的愛情事故,付出了極其沉重的代價,曹昂、曹安民、古之惡來典韋。

  “陛下,西域也沒有馬匹,永樂以來,草原、西北日益苦寒,人畜凋零。”譚綸略顯無奈的說道,漢武帝可以訴諸于西域尋找馬匹,比如漢武帝尋汗血寶馬,是因為那時候,西域的氣候還能畜養大量的馬匹。

  譚綸入朝后一直在為復套奔波,對于馬匹的事兒,非常的關注,西域要是有大量、充足、合適的戰馬,譚綸早就開始有動作了,而不是事到臨頭,在廷議上大家一起撓頭了。

  “日益苦寒,人畜凋零。”朱翊鈞重復了一遍,認可了譚綸的說法,西域有,可只有一點點,但是完全無法滿足大明的需求。

  廷議的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凝重,組建騎兵的必要性毋庸置疑,馬匹的來源卻成為了一個大問題,以前是朝廷窮,騎兵太貴,現在朝廷有了一些余財,可有些東西,不是錢能夠解決的。

  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但錢也不是無所不能的。

  俺答汗不是個傻子,北虜賣給大明的貨物里,馬匹的數量得到了嚴格的控制,就是為了防止大明有消滅他的能力。

  張居正吐了口濁氣將奏疏收了起來說道:“我再想想辦法吧。”

  他提出這個議題就是希望群策群力,既然大家都沒有良策,那就先暫時擱置,等到有辦法之后再議不遲。

  “天地三陽會首犯王鐸押解入京,去歲十一月,應天府丞李樂察此人以邪祟聚信眾六千余,捏造妖書、法器,封蔡鎮等人為三十六位天將,意圖起事,被衙役所搗毀,三十六位天將及王鐸被應天府衙門捕獲。”張居正繼續主持廷議,說起了去年的一個案子的尾聲。

  這個王鐸造反,最終被衙役們給平定了,主要手段是利用教派,蠱惑信眾,和王仙姑一個路數,只不過影響要小得多,畢竟他一共蠱惑的信眾才六千人,南衙一直在處理此事,將信眾全部遣散,三十六位天將部分被流放到了呂宋去,一部分和王鐸一起,被送到了京堂斬首示眾。

  朱翊鈞朱批了這個案子,案子并沒有太多的爭議。

  在潞王朱翊镠開始打哈欠的時候,漫長的廷議終于在爭吵之中結束,廷臣們離開了文華殿,殿內只剩下了皇帝、首輔和潞王。

  對于廷議上的內容,朱翊鈞又和張居正深入的交換了意見,達成了許多的共識,朱翊鈞和張居正的目標一致,讓許多事情變得簡單了起來。

  “陛下,黨爭和戰爭是極為相似的。”張居正說起了黨錮之禍,他仍然負責陛下的講筵,而現在已經不再單純的是書上的內容,而是論政。

  “黨爭,沒有在最后時刻,沒人知道結果,所以黨爭必然是傾盡一切,將所有的籌碼都壓上,就像是賭坊里輸紅了眼的賭徒,而這種壓上一切,必然會造成朝堂上的撕裂。”

  “即便是暫時斗出一個結果,可撕裂已經存在,黨爭會一直持續不斷的進行,換了一批又一批,早就忘記了當初為什么而爭論分歧,只是為了斗而斗罷了。”

  暴力失控之后,天下割據,戰爭往往不需要理由,就是為了斗而斗,黨爭也是如此,不死不休,然后所有人一起玩完。

  黨爭和戰爭一樣,所有人,包括皇帝,就只能決定什么時候開始,絕對無法決定什么時候結束。

  “先生所言極是,黨爭看似是御下良策,不過是飲鴆止渴罷了,觀祖父前二十年,不喜馭人之術,即位初年,鏟除積弊,一以貫之,煥然與天下更始,后二十五年,居西苑神龍見首不見尾,一意玄修,用嚴嵩以徐階鉗制一二,用徐階又用高拱鉗制一二,終究是綱紀松馳,天下疲憊。”朱翊鈞對張居正的觀點很是贊同。

  大明的黨爭在道爺雄心不在之后,就變的愈演愈烈了起來,自嚴嵩的嚴黨和徐階的清流開始政斗開始,就沒有停下過了,隆慶年間是晉黨和清流爭雄,晉黨大獲全勝后,又變成了晉黨和張黨之間的纏斗。

  萬歷初年,是張黨的大勝,張居正死后,晉黨看似大獲全勝,其實在清算了張居正后,晉黨也輸的體無完膚,張四維回鄉丁憂暴斃之后,大明的內政陷入了完全的混亂之中。

  國本案、三王并封、建儲議、福王之國、楚太子案、科場舞弊案、辛亥京察、憂危竑議、續憂危竑議、梃擊案、紅丸案、移宮案,這些動搖江山的黨爭背后的主角是東林、齊、楚、浙、宣、晉、昆、閹黨。

  晚明的黨爭,似乎只有張居正當國的這幾年稍微消停了一些,之后便是愈演愈烈。

  “陛下,黨爭無任何益處可言,掀起黨爭者當斬。”張居正再俯首,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了。

  朱翊鈞有些疑惑的問道:“先生所言甚是,是先生看出了什么嗎?”

  “臣只希望是多慮了,遷徙富戶至京師,這些富戶們收買了不少的筆桿子,臣親眼目睹徐階與嚴嵩爭斗,略有擔憂而已。”張居正確實是看到了一些征兆,當然也僅僅只是征兆而已。

  朱翊鈞聽聞,面色嚴肅的說道:“朕會留心的,先生辛苦。”

  “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臣唯恐夙愿付諸東流,此臣報先帝忠陛下之職分也,臣告退。”張居正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了,就離開了文華殿。

  朱翊鈞的手指在桌上不停的敲動著,張居正單獨留下,專門又強調了黨爭的危害,顯然,在他看來,朝中有了黨爭的苗頭、征兆,朱翊鈞是不允許黨爭的出現,打破大明中興的進程。

  “哥,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這一句好啊!先生果然大才!”朱翊镠對張居正的文采,是非常佩服的。

  “那是先生引用姜維絕命信里的一句話。”朱翊鈞看著朱翊镠,解釋道:“時司馬昭派遣鐘會、鄧艾等人五路伐蜀,姜維率軍獨守劍閣,阻礙鐘會主力,而鄧艾從陰平偷襲成都,蜀后主劉禪投降后,姜維投降鐘會。”

  “姜維投降鐘會后,用離間計,先害鄧艾,后鼓噪鐘會反對司馬昭,兩次離間大獲成功,奈何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未能成功,被司馬昭所殺。”

  “姜維寫了一封信給蜀后主說:愿陛下忍數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

  “事后,姜維家人盡遭殺戮,漢室終滅。”

  朱翊镠聽聞,不住的感慨道:“姜維忠心耿耿。”

  朱翊鈞想了想補充道:“那個時候,司馬昭已經當街弒君,殺死了魏帝曹髦,這樣看來,就越顯得姜維這份忠心,難能可貴了。”

  姜維忠于劉禪,也忠于蜀漢,也忠于他自己,用生命的最后弧光,照亮了那個禮樂淪喪的年代。

  朱翊镠認真的想了想,自己頂天就是個劉禪的水平,說不定還不如人家劉禪,至少諸葛亮走后,劉禪還讓蜀國又撐了三十二年呢。

  朱翊鈞在文華殿里給朱翊镠講算學,而全晉會館里,氣氛卻非常的壓抑,甚至連萬士和都在全晉會館之內,所有人都在等待著黨魁王崇古說話,王崇古面沉如水。

  “諸位,要不咱們晉黨,今天就在這全晉會館解散了好,省得哪天步了張四維的后塵,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還不如早早散了,諸位隨心所欲,愛干什么干什么,莫要牽連到我就好。”王崇古放下了茶盞,第一句話就是要解散晉黨,眾人都驚駭無比的看著王崇古。

  “這這這是為何?”王家屏驚訝無比的問道:“王次輔!哪怕是次輔再怕張居正,可張居正也是個君子,他無緣無故也不會趕盡殺絕,王次輔何出此言?就因為我殿上攻訐張居正威震主上威福之權?他敢做,我還不能說了?王次輔膽小如此,何為我晉黨黨魁!”

  “王學士不愧是葛公的弟子啊。”萬士和看著王家屏,嘆為觀止的說道。

  葛守禮就是這個憨直的性子,王家屏不遑多讓,王崇古不是在點王家屏,王家屏在殿上說的做的,都沒有錯的地方。

  “王學士多慮了,不是殿上之事。”王崇古看王家屏還不明白,選擇了實話實話,王崇古經常和葛守禮打交道,對這樣的人,說實話溝通效率最高。

  “啊?哦。”王家屏呆愣了下,略顯尷尬,而后坐直了身子說道:“那次輔為何生氣?”

  王崇古的目光掃過了一圈,才語氣森嚴的說道:“有人跟遷徙而來的富戶眉來眼去,他們的錢你們也敢收,他們的詩會,你們也敢去,這是要干什么?想分家就立刻分家,不想過了就不過了,省得互相耽誤了前程!”

  “范士綱。”

  王崇古點了第一個人名,范士綱猛地打了個哆嗦,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看著王崇古,連連擺手說道:“王次輔,我就是去吃了一頓酒,姚光啟給了五兩銀子,說是到的客人都有啊。”

  “你把全晉會館的腰牌留下,走吧。”王崇古看著王家屏問道:“王學士,這是伱的人,你要留他嗎?”

  晉黨分為了兩派,一派是王崇古,這一派主要是以晉商為主,實力雄厚,富的流油,但是這一派的進士較少;而另外一派則是葛守禮為黨魁時候的擁躉,王家屏、范應期、范士綱,都是這類的人物,錢沒多少,都是陜西、山西的進士。

  王崇古要處置范士綱,自然要問王家屏的意思。

  范士綱和范應期是同鄉同族,雖然不是一房,但也算是親戚,如此嚴厲的處置,自然是經過王家屏的認同。

  王家屏不認同也行,大不了一拍兩散。

  王家屏看了眼范應期,范應期點了點頭,王家屏才開口說道:“王次輔處置便是。”

  王家屏再憨直,也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當下國朝,是張黨當國,能威脅到張黨的集體,只有晉黨。

  “王次輔,王次輔!我立刻就把銀子還回去!全晉會館的腰牌,我當真放不下啊!”范士綱立刻就急了,范士綱家境并不是特別好,在京師并沒有置辦房產,都察院又是個清貴的衙門,清貴意味著清貧,他就住在全晉會館內,還是當初葛守禮黨建的時候,允許晉人住在全晉會館。

  最關鍵的是,范士綱的兒子,在全晉會館讀家學,這京師里,除了這里,范士綱不知道能把孩子送到哪里去,這一來二去就把孩子給耽誤了。

  “范御史,有些個銀子,不能拿,真的燙手。”萬士和突然開口說道:“王次輔,這樣吧,誰拿了銀子還回去,咱們會館呢,再貼一份,還給姚光啟,這外鄉人看不起誰呢?就顯得他有銀子?”

  “王次輔以為如何?”

  “謝萬太宰良言!謝萬太宰良言!”范士綱一聽趕忙連連作揖,他就去赴宴,哪知道事情這么嚴重?

  王崇古吐了口濁氣,看似為難的說道:“既然萬太宰開口了,這件事就這么處置吧,成監吾、王忠銘、王對南、陳玉壘和范士剛,你們五個人,把收的銀子還回去,丟人不丟人!咱們晉黨比楚黨還富!因為點銀子折進去,我王崇古不要臉面了嗎?!”

  “一上朝,張居正問我,聽說你門下有人收別人家的銀子,吃別人家的飯?”

  “而且你們五個在宮里辦事,理應小心再小心!”

  “這次有萬太宰為爾等說話,下次,你們還指望有貴人幫你們不成?!”

  “是。”被點名的五個人忙不迭的答應,他們五個是內書房的授書先生,就是司禮監內書房,除了宮內宦官教習之外,還有十名宮外的翰林院編撰、御史等前往授課。

  要不是這五個人在宮里辦事,王崇古還不會這么生氣,用金錢去腐化一個人,是晉黨的看家手段,比如當初宣府、大同長城鼎建的問題暴露后,王崇古第一時間想要收買李樂。

  楚黨因為太窮了,所以玩不起收買這種把戲,王謙喜好收買別人,可是跟他爹王崇古學的。

  鬼知道姚光啟收買這五個人究竟想要做什么,萬一宮里再發生什么點意外,查來查去,再查到他們晉黨頭上,王崇古全家的命,都得搭上去。

  五人去退錢的時候,王崇古嘆了口氣,對著萬士和說道:“這些人,實在是讓人不省心,還好萬太宰提醒及時,否則,我被扔進天牢還不知道有這一出。”

  “我也是恰好得知,王次輔公事繁忙,略有疏忽也是正常,既然事情辦妥了,那我就不多留了。”萬士和則連連擺手,站起身來,便告辭了。

  王崇古看著萬士和的背影,只能說萬士和的消息是真的靈通。

  萬士和出了晉黨的門,就進了浙黨的門,沒過多久,萬士和就進了全楚會館的門。

  全晉、全楚、全浙會館能如履平地,隨意進出的,只有萬士和這個萬金油一樣的人物了。

  “見過元輔。”萬士和與張居正互相見禮之后,萬士和就說明了來意,把自己辦的事兒,細細的跟張居正說了一遍。

  姚光啟用金錢開路,廣結好友,單獨避開了楚黨,從晉黨、浙黨、齊黨之間結交,這意圖便十分的明顯了,遷徙入京的富戶們,是不甘心自己就此成為普通的富戶,而后泯然成為京師遮奢戶的陪襯,他們要爭,爭話語權,爭社會地位。

  那么金錢開路,廣交好友,就是一個不錯的法子。

  可姚光啟萬萬沒料到,萬士和這個壞到流膿的吏部尚書,整天正事不干,就盯著西北那些富戶們,看他們整出什么幺蛾子來,他姚光啟還沒發力,就被萬士和給擋了回去。

  忠誠的順天府,唯一不穩定的因素,就是西土城那些由南衙遷徙而來的富戶了。

  “萬太宰厲害。”張居正真心實意的稱贊萬士和的本事,京師不大,詩會數不勝數,萬士和這捕風捉影的能力,不當酷吏略顯可惜了。

  他這邊剛跟皇帝說要警惕,要小心,這邊萬士和就把事兒給妥善處置了。

  “做點查漏補缺的活兒罷了。”萬士和連連擺手說道:“元輔做的都是大事,我這都是邊角料兒。”

  “我回到了吏部后,找到了舊大明律,就是洪武七年大明律,找到了卷二十八《雜律》中曰:若奸豪勢要,及軍民人等,擅造二桅以上違式大船者、將帶違禁貨物下海前往番國買賣者、潛通海賊者、同謀結聚者、及為向導劫掠良民者,正犯比照謀叛已行律處斬,仍梟首示眾,全家發邊衛衙充軍。”

  “有告人,抄沒物、貨、船、車并入官,以十分為率,五分付告人充賞。”

  萬士和找張居正自然是來表功的,他干了活,自然得讓陛下知道,讓元輔知道,同樣也是補充說明,他在文化殿上說,記得在哪里看到過,在明初時候,就實行過一段時間的類似于告緡令的辦法,當時國朝初建,稽查能力較弱,需要民間力量補充。

  洪武二十二年,大明律進行了大范圍的修改,因為巡檢司的大量建立和國朝逐漸安定,告緡者五分充賞被刪減了。

  張居正從萬士和手里拿來了舊典,看完之后,露出了一個笑容說道:“萬太宰這份舊案,來的正是時候,正好補充到大明會典之中。”

  “那就好,那我就不多叨擾了。”萬士和站起身來,晃晃悠悠的離開了全楚會館,回吏部坐班去了。

  萬士和帶來的舊案非常及時,擴建稽稅院和許民間互相檢舉揭發這兩件事,無論哪一件都是會被廣泛反對的事兒,而萬士和帶來了祖宗成法的輿論最高點,讓稽稅工作可以正常展開。

  一面是祖宗成法,一面是法三代之上,這就有的辯論,而不是從一開始就處于劣勢之中。

  張居正坐在樸樹下的太師椅上,看著仍然沒有解凍的湖面,思考著一個問題,中原王朝,自從秦始皇之后,到現在一直沒有再探索過新的社會制度了,百代都行秦政法,都是在秦帝制的大框架下修修補補。

  想了一會兒,張居正立刻就懊惱了起來,陛下那些個刁鉆的問題,真的是不可觸碰,在君父合一這一件事上,明明是他張居正辯贏了,連陛下都認可了,結果閑下來的時候,張居正偶爾還是能想起這個問題來。

  探索新的社會制度,代價呢?

  張居正將這件事趕出了自己的腦海,站起身來,向著文昌閣走去,他作為首輔,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長崎總督府送來了許多的奏疏,這些個奏疏里有陳璘謝恩的奏疏,有徐渭對倭國的觀察,也有孫克毅奏聞今年預計輸入白銀的數量,今年的白銀預期仍然不如泰西的大帆船,但絕對數量還在上漲,大約能穩定到一百二十萬銀到一百五十萬銀之間。

  讓張居正感到有趣的是,在大明水師攻破了島津家之后,陳璘把島津家翻了個底朝天,還把俘虜審問了一遍又一遍,陳璘發現,島津家進攻琉球,根本就沒有任何目的可言,沒有戰略目標,沒有作戰終止點、沒有任何的戰略,就是打到哪兒算哪兒,打不過就繼續增兵,頗有一種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的感覺。

  等到水和面溢出來那天,就是玩完的一天。

  這和東南倭患時的局面非常相似,島津家出兵琉球,完完全全就是為了打而打,沒有任何規劃,完完全全是為了緩解內部矛盾,倭國人多糧少。

  所以,對倭國征伐,要深切的明白倭國這種特性。

  而大明從一開始的目標就非常明確,白銀。

  從孫克毅的奏疏來看,倭國最大的缺口不是別的,而是糧食,在大明售價為一的糧食,在長崎售價為五,而從長崎到尾張國,可以售價為十,糧食完全可以左右倭國內戰的格局。

  而大明海商掌握了糧食海運的辦法,可是大明也沒有糧食可以出海,大明各地糧食有結余的地方,只有南衙,而南衙又要負責四百萬石的漕糧。

  張居正敏銳的發現了問題的所在,打開了空白奏疏,開始奮筆疾書。

  次日,一道圣旨從京師的會同館驛順著九龍驛站,發往各個市舶司和巡檢司,里面的內容很少,就是禁止糧食出海。

  大明的商船只能停靠在長崎,因為倭人是倭寇,你的糧船不到長崎,是會被倭國劫掠的,而大明這條禁令有著很強的效力,禁止糧食出海到倭國。

  倭國缺少糧食,大明糧食沒有盈余,為了賺取天大的利潤,大明的海商會做什么?會從大明的糧食里套出一部分運到倭國賺取這個利潤。

  但是禁令也明確表示,不禁止萬里海塘糧食運至倭國謀利,從海外來的糧食可以在大明市舶司過港運到倭國賺錢,鼓勵大明海商們積極的在萬里海塘的諸多島嶼上,興建更多的種植園。

  張居正從來都不是一個過分激進的人,他在制定很多政令的時候,都是關上一道門,打開一扇窗,禁止大明糧食出口,不禁止海商們賺這個錢,張居正不像陛下一樣,連房子都要掀了,重新蓋一座。

  這條政令引的議論紛紛,尤其是松江遠洋商行的諸多商人們,都聚集在了商行的會館里,等待著孫克弘的出現。

  孫克弘的腿瘸了,為人心狠手辣,而且極其陰毒,整個松江府對孫克弘都是又喜又怕,喜的是跟著孫克弘真的能賺到錢,怕的是孫克弘那個陰晴不定的性子,哪天開罪了,怕是要被孫克弘沉了黃浦江。

  孫克弘青素直身,穿大紅圓領,腰間懸掛牙牌,一副玉樹臨風的模樣,被妙齡女子推到了眾人面前。

  “孫商總你可來了!朝廷一紙禁令,這不是要了咱們的命嗎?!”一個商賈一看到孫克弘哀嚎一聲,大聲的抱怨著。

  孫克弘伸出手往下按了按說道:“諸位莫急,大明沒糧食,我們從別的地方找糧食不就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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