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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兩宋男兒戴簪花,人妖物怪齊卸甲

  萬歷七年的新政,仍然主要集中在富國強兵之上,富國主要是深化清丈還田的推進和建立大明海上稽稅體系,而強兵,主要是組建屬于大明的騎兵和增加海防巡檢司的設立。

  朱翊鈞折騰的船舶票證生意,既是對張居正富國強兵新政的支持,同樣也是皇帝新政,開海事中的一種深化。

  “遷徙來的富戶,最近怎么沒什么動靜了?”朱翊鈞的手指在桌上微微敲動著,他覺得不對勁,西土城遷徙來的富戶們,實在是太老實了。

  “漢朝時,遷徙到五陵的富戶,在漢武帝還在的時候,也非常老實,先生說,他們在等。在等什么,臣以為他們在等先生死。”馮保稍微思忖了下,西土城的遮奢戶就像是潛伏在茂密樹林里的毒蛇,稍不留心,就會被他們給咬死。

  馮保思來想去,覺得干脆讓戚繼光帶著京營踏平算了,就說是他這個馮保進的讒言好了。

  張居正眥睚必報,不僅僅是王崇古怕,其實遮奢戶們也很怕,張居正收拾人,根本不講任何情面,在政治光譜上,是典型的變法更新的激進派,只是有時候,相比較陛下和譚綸,張居正比較像保守派而已。

  清丈還田,得罪了多少鄉賢縉紳,得罪了多少勢要豪右,現在的他們一打一個不吱聲,就是在等。

  你張居正又不是長生不老,總有你死那天!

  朱翊鈞停下了敲動的手指,對馮保豎起個大拇指說道:“馮大伴說的有道理,他們還是不怕朕,更怕先生。”

  “不少人可是覺得,陛下也是先生嚴刑峻法的受害者,畏懼先生的威風,不敢反對他的新政。”馮保從來不這么認為,他親眼見到了,張居正在陛下面前支支吾吾。

  張居正的內心堅如磐石,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已經知天命的張居正,他的思想鋼印根深蒂固,卻在一次次奏對中,被陛下的大錘小錘,硬生生給錘碎了。

  《矛盾說》,到底陛下是作者,還是張居正是作者呢?從刊行的矛盾說的排名而言,是陛下。

  在層層信息繭房的作用下,對于朝堂上的局勢,除了在文華殿日常廷議的廷臣們能夠清楚,剩下的臣子們,都是霧里看花,所以,小皇帝也是受害者,張居正丁憂致仕后,小皇帝的種種暴虐作為就是釋放壓力,而張居正再次回來,攔住了小皇帝倒反天罡的行為。

  朱翊鈞眼睛微瞇的說道:“遮奢戶們要的從來不是明君,當然他們也不要殘暴的昏君,他們希望看到的是像先帝那樣的君王,什么事兒都不管,安心享樂。”

  “朕豈能讓他們如愿,他們最好不要對先生動手,若是沒了先生,朕倒是要看看,誰還攔得住朕。”

  朱翊鈞一生行事,對殺人興趣很大,若是張居正真的死于刺殺,朱翊鈞只能變成:

  天生萬物以養民,民無一善可報天。

  殺殺殺殺殺殺殺!

  西土城遷徙來的遮奢戶們,到底在干什么,最近連罵皇帝的事兒,都跟他們沒有關系了,安靜有點過分,皇帝對這些人還存在著十分的忌憚。

  西土城的遮奢戶在忙著賺銀子,確切的說,忙著和晉商們爭奪十分有限的三桅、五桅認籌配額,可謂是用盡了全力,動用了一切人力物力,居然和提前得到了消息的晉商,在持有的船舶票證的規模上,斗的你來我往,旗鼓相當,雖然規模略有不如,但是質量上更勝一籌。

  西土城遮奢戶們,主要持有的是五桅過洋船的船舶票證。

  和安東尼奧一樣,相當的識貨,生意人不識貨,就不要做生意。

  這日又到了燕興樓交易行的關閉日,每七天有兩天關門歇業,燕興樓交易行也是要盤賬的,西土城一群遮奢戶們各家的家主們,都到了燕興樓三樓,今天是慶功日,晉商們的確有銀子,但是西土城的銀子,比晉商們多得多。

  “泰西那幫蠢貨,堂堂五桅過洋船都能被他們搞沉了!五桅過洋船什么樣?能特么的沉船,那個迭戈,蠢貨中的蠢貨!”姚光啟的父親姚長貞,怒罵泰西特使迭戈,把五桅過洋船弄沉了。

  安東尼奧帶著的時候,幾年了,五艘只少了一艘,還是遇到了罕見的詭浪,這個迭戈,一個人就霍霍了兩艘。

  別人不知道海貿的利厚,西土城遷徙來的富戶人人知曉,別人不知道五桅過洋船的霸道之處,天天跑碼頭的西土城遷徙富戶們,每天望著五桅過洋船,望眼欲穿。

  本來這些個遮奢戶們還以為,大明皇帝喜歡吃獨食的那個小家子氣,這五桅過洋船永遠只可能屬于皇帝,可燕興樓交易行的認籌,讓西土城遮奢戶們大跌眼鏡,這大明皇帝什么時候這么大氣了?那可是五桅過洋船,居然會拿出來認籌。

  即便是只有分紅權,但他們還是五桅過洋船的船東!

  姚長貞經過多方打聽,才在四夷館和會同館驛聽到了這次兩艘五桅過洋船沉沒的細節,整個人都處于出離的憤怒之中。

  “簡直是暴殄天物!那么多的水密艙,他們都能玩沉了,是在撞暗礁嗎?即便是遇到了狂風驟雨,瞭望之人手里的千里鏡、風速儀都是航海的上等好物!該死!”一個人怒氣沖沖的說道,這兩艘五桅船在他手里,得賺多少銀子啊!

  “光啟到了嗎?”姚長貞擺了擺手,詢問著今日的主角是否到場。

  主角就是已經被當成棄子賣給了凌云翼的姚光啟,這半年多的時間,這個棄子,一直在凌云翼身邊做事,姚家本來都放棄了這孩子,但現在他又回來了,而姚長貞不得不等著,因為,開罪不起。

  姚光啟本人不好惹,姚光啟背后的凌云翼,那更惹不起。

  爹等兒子才能開席,這就是不孝,姚長貞妻妾很多,也不缺這么個兒子,就這一條就足以姚長貞把這個逆子逐出家門。

  已經當棄子給賣了,算是實質性的逐出了家門,那沒事了。

  “爹爹,諸位叔伯,孩兒來遲了,還望海涵。”姚光啟人未到,聲音先到,他本就是風流倜儻一書生,在京師的時候,可是京師青樓姑娘們合不攏腿的闊少,和王謙斗了幾個回合,偶爾還能贏幾次的姚家大少爺。

  姚光啟人一進門,就讓所有人大吃一驚,因為他的臉上有一道從眉心到頜骨(腮幫子)左側末端的傷疤,如同一個蜈蚣一樣密密麻麻,讓人心驚膽戰。

  “諸位叔伯,這次回京沒帶什么好物,就是一些晾曬好的海帶,給諸位叔伯嘗嘗。”姚光啟挨個見禮,身后兩個小廝將卷好的海帶,每一家面前放了一個,姚光啟滿臉笑容的說道:“此物燉肉極美。”

  “父親,孩兒也給伱帶了兩份兒。”姚光啟見過了父親,給父親送來了些禮物后,安安穩穩的坐下。

  “光啟,你這臉上,是如何破相的?”姚長貞看著變黑變瘦,臉上帶道疤的姚光啟,有些心疼的說道:“莫不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凌部堂打的?他明明是邀你做幕僚,何故如此苛責!”

  “不是。”姚光啟摸了摸那道傷疤,搖頭說道:“海寇搶漁夫的海帶,我出面阻攔,被砍傷了,如果不是密州市舶司駐防水師及時趕到,將這些海寇一網打盡,海帶就被他們搶光了,一群喪良心、有爹生沒爹養的玩意兒,搶漁夫的海帶,喪盡天良!”

  “至于這傷,沒什么大礙。”

  姚光啟說得好聽,沒什么大礙,疤痕上如同蜈蚣腳一樣的小疤痕,是縫合后的痕跡,還有肉瘤,若不是凌云翼身邊跟著的大醫官們傾盡全力的救治,再加上命硬,早就死了,這里砍傷后發炎直接入腦,引發腦炎,當場全村開席。

  姚光啟和之前已經完全變了模樣,不是模樣,還有心態,凌云翼沒教姚光啟任何東西,就是把他送到了密州市舶司和漁夫們一起種海帶,到底是個讀書人,腦袋靈光,這種植海帶一事,給姚光啟弄的風生水起。

  “真的沒什么大礙嗎?”姚長貞呆滯的問道,之前自己這個好大兒,對這張俊俏的臉,那是格外的看重,夏天還要打把傘,怕曬黑了,沒事還要涂點蘆薈汁,多少有點人妖物怪。

  景泰年間,京師男伶人近時冶容,衣色大類婦人,妝容尤勝于娼,不能辨其男女,風俗之衰也,都察院監察御史蔡愈濟怒罵這些男伶是人妖物怪。

  就是說,這男伶人們學起了女子涂抹胭脂水粉,衣物也和婦人極為相似,妝容更是比娼妓還重,甚至不能分辨其男女,風俗日衰,蔡愈濟才罵他們是人妖物怪。

  這事兒驚動了景泰皇帝,景泰皇帝下了道極為荒唐的旨意,要求五城兵馬司捉妖,就是把這類男子給抓到五城兵馬司,送到通惠河做苦力,之所以朝臣皆言荒唐,是皇帝下旨捉妖,簡直胡鬧。

  景泰皇帝說了一句:兩宋男兒戴簪花,人妖物怪齊卸甲。

  兩宋時候,男人頭上帶簪花的風氣很多,到了亡國的時候,忠義之士得不到重用,因為兵禍亡國,而且是兩次。

  景泰皇帝完全有資格說這句話,在他之前,皇帝被俘=亡國播遷南方,西晉兩帝被俘,北宋兩帝被俘,都是播遷南方,生靈涂炭;

  在他之后,皇帝被俘≠亡國播遷,也是可以重用忠義之士,擊退來犯之敵,甚至逼迫對方交出被俘的皇帝,更更更甚至在任期,在草原挑撥離間,里挑外撅,讓阿剌知院反了也先,拿著也先的人頭到大明換了賞金。

  的確于謙是忠義之士,是不世出的人杰,可沒有皇帝支持,于謙真的能做到嗎?當時朝中以徐有貞為代表的南遷派,聲音很大,景泰帝若是慫了,從了徐有貞等人,怕是大明已經亡了。

  “已經這樣了。”姚光啟摸了摸自己的傷疤,頗為平靜的說道。

  他早已釋然。

  經歷了生死大恐怖后,姚光啟對臉上的疤痕說完全不在意是假的,說十分在意,其實也沒有,只是臉上的疤沒有海帶重要,這就是姚光啟的真切感受。

  走到哪里,他都喜歡給人送兩包山東產的海帶,已經成了他的習慣。

  一方面是漁夫們辛苦奔波的收獲,一方面,海帶在防大脖子病上有奇效,自從山東開始種海帶后,這幾年的孩子,很少有大脖子病出現,濟世救民的良物。

  “這次回京來,一方面是剿滅海寇,凌部堂派我來領賞,另一方面,凌部堂知道咱們家家大業大買賣做的也大,希望能把這些海帶,賣到大江南北去。”姚光啟連杯茶都沒喝,說起了正事。

  賣海帶。

  海帶是一種冷水植物,這兩年山東的產量節節攀升,本來供不應求,現在是供大于求,讓凌云翼極為頭疼,其實解決之法很簡單,縮小種植規模就是,但是讓凌云翼主持減產,他心不甘情不愿,看了一圈,自己的幕僚里,還有姚光啟這么一號人物,就把他派回了京師。

  “蠅頭小利而已。”姚長貞看著放在一邊的海帶,卻是搖了搖頭,對此并不感興趣,賣這種東西,哪有五桅船舶票證賺錢?費力不討好,還要跟凌云翼這個殺神打交道,這姚長貞更不樂意了。

  “利潤確實不大。”姚長貞的弟弟姚長興掂量了下海帶,放到了一旁,笑著說道:“侄兒好不容易回京一趟,舟車勞頓,就不聊生意了,來來來,喝酒。”

  姚光啟還要說話,但看到叔叔伯伯還有西土城遮奢戶其他人的漠視,也知道,凌云翼給他的活兒,他沒辦好,他重重的嘆了口氣,至于酒席之間的推杯換盞,便更加不在意了。

  姚光啟清楚的知道,自己真的被逐出了家門,做了凌云翼的幕僚,那兩百兩銀子,就是給他的安家費了,他有弟弟,姚光啟走了,那些弟弟們就代替他成了家族繼承人,他爹就不會把家族的資源傾斜給他,一個幕僚,一個監當官的吏員,日后,又有多大的成就呢?

  這些人等著他才開席,不過是懼怕凌云翼罷了。

  姚光啟略微有些不甘心,但很快他又沒有那么不甘心,他覺得現狀也挺好,種種海帶,賣賣海帶,日子也算充實,紙醉金迷是一種活法,洗海帶曬海帶,也是一種活法。

  人走茶涼,人間百態。

  姚光啟沒喝酒,凌云翼是個進士,也是個將帥,大明軍禁酒,姚光啟跟著凌云翼,別的沒學多少,這酒倒是戒了,以前的他無酒不歡,現在的他,滴酒不沾。

  姚光啟走出了燕興樓告別了叔叔伯伯和父親后,有些迷茫,他從一個人人追捧、青樓里的姑娘們恨不得掛他身上的闊少,變成臉上有道兇狠的疤,人人避而不及的幕僚、監當官,這種轉化,只過了半年。

  “哎呦,這不是姚大少嗎?身邊就跟著這一個小廝?你那些個鶯鶯燕燕呢?你那些個家丁護院呢?”一個令姚光啟厭惡的聲音傳來,帶著三分調侃和七分的隨意。

  來人正是京師第二闊少,次輔、刑部尚書的兒子王謙。

  當初狗斗,棋差一招,姚光啟就一敗涂地,體無完膚了。

  “哎喲喲,這臉上這道疤是怎么回事?哪個姑娘撓的啊?”王謙仔細一瞧,這姚光啟臉上多了道疤,就直接開始嘲弄了起來,但王謙又仔細看了看,疑竇重重的問道:“咦,刀傷?”

  王謙認識這是刀傷,他爹身上就有幾道,這顯然是經歷了生死的危機,這地方受傷能活下來,的確是福大命大了。

  姚光啟第一次覺得王謙這狗東西的笑這么難聽,說話跟狗叫一樣,他冷冰冰的說道:“刀傷。”

  “兒豁,你厲害了,沒吃到你的席,真的是三生憾事啊。”王謙的嘴是真的賤,字字句句都往姚光啟的傷口上撒鹽,說話一點客氣沒有,王崇古天天想手刃逆子,不是沒有道理的。

  王謙爹是當朝次輔,家里更是富得流油,他這個身份,根本沒什么朋友,他很羨慕張嗣文和焦竑的友誼,那是在格物院里拳腳相向都能和好的友誼,王謙沒有這種朋友。

  “我還有事,就不多留了,告辭。”姚光啟無奈,甩了甩袖子打算離開,他現在沒資格跟王謙斗了,再說下去,不是自取其辱嗎?

  王謙仔細一打量,叉著腰,哈哈長笑的指著姚光啟說道:“呀嗬!姚大公子的衣服上有個補丁?這都落魄到這種地步了嗎?我家還有幾個成衣鋪子,要不要我差人給你送兩身衣裳?”

  “你家還有弟弟,誒,我爹,就我一個!”

  “哈哈!!”

  王謙最大的優勢,獨生子,他就是被流放了,他爹都只能把家業留給他或者他兒子,沒別人,姚光啟就不一樣了,他走了,家里就徹底斷了。

  姚光啟訕笑了下,看了王謙一眼說道:“王大公子這張嘴,一如既往的招人恨呀,真的恨不得給你兩巴掌,走了。”

  姚光啟走的有點灑脫,王謙在原地有點尷尬。

  “這姚大傻,脾氣怎么這么好了,以前的時候,多少會反唇相譏幾句,現在把我給整迷糊了,啥情況?”王謙摸了摸頭,不還嘴的姚光啟,斗的也沒什么意思,吵架就是你來我往才有趣。

  姚光啟走出了幾步,突然急切的回頭,猛地湊了過來,打量了下王謙,眼里全是希望。

  王謙嚇得連退兩步,大聲的說道:“你干嘛!放開!放開!老子喜歡娘們!莫挨老子!退!退!退!”

  王謙真的被這個眼神給嚇到了,他見過很多次類似的眼神,那代表著渴望,青樓里的姑娘,都沒有如此渴望得到他,那姚光啟的眼里全都是光!

  “我有一事相求,不如到燕興樓內詳談如何?”姚光啟搓著手說道:“王兄也看到了,光啟現在沒落了,有事相求本該我請,可這燕興樓實在是花銷不起,還請王兄多多包涵。”

  姚光啟說完還作了一個揖。

  “你爹剛走,你剛吃完你爹的席,還要蹭飯?”王謙思來想去,得到了這么一個答案,順便又嘴賤了兩句,

  姚光啟和王謙你來我往斗了一年,哪里能聽不明白?什么他爹剛走,什么吃完你爹的席,什么蹭飯,一句比一句惡心人,換做之前,他恨不得立刻撕了王謙這張嘴。

  但現在有事相求,姚光啟只能當沒聽出來,還要賠上個笑臉,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理所當然,他爹姚長貞叔父姚長興都嫌利薄,不肯做這個海帶的買賣,姚光啟只能求王謙了。

  王謙家里做鹽起家,只需要搭售即可,對王謙家而言,這是舉手之勞之事。

  可是,憑什么王謙家就要舉這個手?憑你臉上有道疤,憑你衣服上有補丁?

  姚光啟當然想過求陛下,可陛下什么身份,他現在什么身份,想見也見不到,更求不到了。

  凌云翼也不能大事小事都求告陛下,那他這個一方大員,豈不是非常無能?況且,要讓陛下幫忙,也得做出點成績來。

  王謙到底是把昔日的宿敵給請到了酒樓里,狠狠的擺了一桌大席,又把樓里最好的姑娘都請來。

  “都什么歪瓜裂棗,走走走!”王謙看了一圈,甩了甩手,這最好的姑娘,倒不是不好,只是和過去相比,實在是臭魚爛蝦,見識了過去姑娘們的妖嬈,再看這些,實在是難以下咽。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王謙和自己的狗腿子們玩了一會兒,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王謙才開始和姚光啟聊了起來。

  “什么?!你這道疤是海寇砍的?為了漁夫的海帶?”王謙猛地站了起來,驚訝無比的問道。

  “當時情況緊急,我這也是為了拖延時間。”姚光啟平靜的說道,那時候海防巡檢已經去請水師了,只要半個時辰就到,姚光啟不說話,恐怕那些個海寇都把海帶割跑了,那可是百姓一年的收成。

  “失敬失敬。”王謙愣愣坐下,多少有點蒙,當初說好的一起紈绔到死,怎么你偷偷的就變成了為國為民的循吏?

  鬧呢?!

  “什么?!你那僅剩下的二百兩銀子,都給了漁夫?”王謙再次猛地站了起來,他感覺自己出汗了,媽的,還不如沒那道疤,大家一起做紈绔呢!

  “當時海龍王作妖,漁民都成了災民,我就把銀子花了買了糧賑濟了,唉當時我還沒轉過彎兒,沒意識到不是闊少了。”姚光啟說起就是有些肉痛,那可是二百兩銀子,為了這事,媳婦都跟他和離了。

  不過姚光啟也想過,他發現,重來一次,他還是這么選,至于媳婦,本就是聯姻,兩百兩銀子,連他媳婦一年的胭脂水粉都買不起,終歸是要形同陌路,和離也就離了。

  “姚兄要我辦什么事?就這一刀,就這二百兩銀子,說什么兄弟都給你辦了!”王謙一拍桌子,大包大攬。

  姚光啟極為驚喜,這王謙素來紈绔,但說話一般都能做到,他趕忙說道:“王兄長我兩歲,王兄才是大哥,這是我從山東帶來的海帶,王兄拿回去嘗嘗,求王兄辦事,就是讓王兄跟令尊說句話,這個海帶的生意,想找令尊談談。”

  “就這點事兒?姚兄放心,我王謙給你辦了!”王謙悶了一杯酒,大聲的說道:“我喊你哥,你喊我哥,咱們各論各的,來來來,喝酒。”

  姚光啟差點被王謙給灌吐了!

  王謙是真的能喝,但求人辦事,人給他派酒,他不能拒絕,他早就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不可一世的大少爺了。

  王謙坐上了車駕之前,醉的迷迷糊糊,還拿著姚光啟送的海帶,讓燕興樓的伙計安排了車駕,把姚光啟送到了會同館驛,這是現在姚光啟的住處。

  上了車,王謙坐的穩穩當當,拿著海帶,眼神里閃爍著復雜,他酒量大,那點酒根本不是個事兒,他就是裝醉,把今天陰陽怪氣姚光啟的尷尬事揭過去罷了。

  “啪!”

  王謙給了自己一巴掌,這一巴掌力道很大,他惡狠狠的攥著海帶,氣急的說道:“我怎么這么嘴賤呢?”

  嘴賤,自然是那句姑娘撓的傷疤,嘴賤自然是那個補丁,嘴賤自然是那句蹭飯,人家姚光啟那傷疤是為了百姓的利益挨的刀,到陛下面前,都能挺直了腰板大聲說話!窮困潦倒是銀子拿去賑災了,即便是當時還是闊少心境的姚光啟腦筋還沒轉過彎兒,但是賑災就是賑災;人家姚光啟不是蹭飯,是真的有正事找他。

  王謙回到了家中,把海帶交給了父親,把遇到了姚光啟的事兒詳細說了說。

  “韓信當年受胯下之辱,而后成兵仙,兒呀,你這叫喚了兩聲,不打緊,姚光啟回頭找你幫忙,才是不計個人榮辱,爹年歲大了,還能護你幾日啊?唉。”王崇古沒有請環首刀,而是語重心長的教訓著。

  “孩兒知錯了。”王謙酒氣沖天,但說話還是條理分明。

  “我看見了。”王崇古看到了王謙臉上那一巴掌,就整個京師,張居正都不敢這么打他兒子,出了事,也是讓王崇古教訓,顯然是王謙自己打的。

  王崇古擺了擺手說道:“你爹給你把這事兒平了,明天叫姚光啟上門一趟,這姚老狗,真的是蠢貨,利薄?利比天還大!兒呀,這利不在銀兩多少,關鍵是做好了,能在陛下那兒露把臉,這可是天大的功勞啊,圣眷啊,多少銀子才能買得到?”

  “短視姚老狗,肉食者鄙,古人誠不欺我,被老子搶到了天大的機緣,還是從這姚老狗兒子手里得來的,哈哈!”

  “民為邦本,本固邦寧啊。”

  王謙伸出了大拇指,狠狠的夸贊道:“老爹!格局!”

  “那必須的!”王崇古摸著胡子,洋洋得意,沒點格局,陛下留著他干什么,當米蟲把大明的米價吃貴嗎?

  是夜,酣睡中的王謙,忽然坐直了身子,又給了自己的一巴掌,愣愣的說道:“愣七坎正(傻啦吧唧),我怎么這么嘴賤呢?”

  次日姚光啟到了全晉會館拜見了王崇古,王崇古格外的熱情,一口一個賢侄,還問了婚配之事,得知姚光啟去山東做凌云翼幕僚,妻子受不了苦,跟他和離了之后,立刻勃然大怒,而后馬上把自己侄女許給了姚光啟做繼室。

  至于到底有沒有這個侄女,王崇古沒說,姚光啟沒問,王崇古說是侄女,那便是侄女。

  王崇古有意無意的談及了昨日燕興樓門前的沖突,數落了幾句王謙的不是,姚光啟連連擺手,早就習慣了人走茶涼人生百態的姚光啟,完全沒想到王崇古會這么熱情。

  姚光啟日后再追究,就顯得他小家子氣了,人家王次輔什么身份地位,治人者君子也,他姚光啟現在什么身份地位?小人而已。

  王崇古開始和姚光啟討論海帶生意,姚光啟拿出了賬本跟王崇古講海帶生意的前景,的確是利薄,一斤幾個銅板,如果是搭售鹽販售,運營成本會低一點。

  王崇古不圖利潤有多高,這是個功勞,但經過姚光啟這么一盤算,王崇古發現,這不僅不會賠錢,而且還有得賺,而且能賺不少錢,做好了一年至少十萬銀利錢的大買賣!

  “姚兄,日后咱們就是親戚了,過去那點事,就算了。”王謙勾肩搭背的帶著姚光啟離開,這日后就真的成親戚了。

  姚光啟笑著說道:“水去日日流,花落日日少,成事立業在今日,莫徒明日悔今朝。”

  過去的就過去了,就像水每天都在流,花每天都會落,成事在今天謀求,莫要明天后悔今天。

  “姚兄,格局!”王謙用力的拍了姚光啟兩下,樂呵呵的說道:“姚兄在我爹這兒,討到飯了?”

  姚光啟噎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他算是知道了,王謙這嘴賤的毛病,與生俱來,他笑著說道:“王兄,要到飯了。”

  “哈哈哈!”

  “哈哈哈!”

  姚光啟是舉人,只要立了功,陛下那兒討個恩封進士,一樣能登堂入室,王崇古看出了姚光啟循吏的本質,這家伙,是個可造之材,凌云翼要出海,朝中得留個凌云翼的人作為口舌,姚光啟就是個很合適的人選。

  王崇古這輩子,做買賣就沒賠過,除了張四維這個賠錢貨。

  王崇古看著王謙和姚光啟勾肩搭背的模樣,多少有些感慨,自己這個獨生子,終究是有了個朋友。

  王謙交朋友,從來不看錢,反正都沒他有錢,姚光啟離開時,王謙讓人拿來了五百兩銀子,讓姚光啟路上用,姚光啟恨不得當場叫義父!

  求約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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