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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老奴酋的七宗罪

  努爾哈赤入京朝貢的資格,需要努爾哈赤自己去爭取,而且還要窮盡一切手段,因為對于此時關外的諸多部族而言,做大明的狗,就是最大的榮幸,不像有的野狗跑來跑去,不知道主人是誰。

  對于此時的關外諸多部族,對于朝鮮、琉球、安南、暹羅、老撾、錫蘭等等諸國,這不是一句玩笑,而是現實。

  如果努爾哈赤這次順利朝貢歸來,就會得到莫大的好處。

  首先是名望,踩著巴圖魯的名頭,獲得了朝貢的資格;其次是利益,用一些馬匹、人參、鹿茸等物,換取許多許多的賞賜,如果能夠獲得貢市邊貿的資格,那就再好不過了;最后狐假虎威,我在大明有人,也是一種威懾其他部族的軟實力,如果能獲得大明的冊封,就會名正言順。

  這都是努爾哈赤想要的好處。

  三娘子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她能夠把俺答汗架空,的確是北虜內部和解派的力量的支持和體現,何嘗不是得益于來自大明的支持?沒有大明的支持,北虜內部和解勢力,也要觀望。

  努爾哈赤一共會經歷三次朝貢,他這三次朝貢,每一次都收獲巨大,而這三次朝貢他也見識到了大明的鼎盛、衰弱和糜爛,最終讓他下定了決心反明。

  大明在張居正死后,開始快速衰弱,到了萬歷末年,已經不是一句糜爛可以去形容了。

  努爾哈赤的軍事天賦并不耀眼,絕對不如李成梁、熊廷弼、戚繼光之流,連賀世賢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遼東總兵,都能摁著努爾哈赤的頭吊打他,努爾哈赤的成功,在絕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因為大明的配合實在太好了。

  時勢造英雄,還是英雄造時勢?

  朱翊鈞并不想辯論努爾哈赤的成功是因為什么,他從來到大明開始,一直在等,等努爾哈赤上鉤的那一天,只要努爾哈赤只要踏入大明的領土,就會被他這個皇帝,送進解刳院里,讓努爾哈赤見證一下,權力的小小任性。

  不是努爾哈赤踏入京師,而是努爾哈赤踏入大明的領土,他從踏上朝貢之路的時候,命運的結局已經注定。

  如果仔細留心,就會發現朱翊鈞對外使真的很好。

  三娘子和大明皇帝的緋聞,在坊間愈演愈烈,當事人并沒有辟謠;土蠻汗甚至放心讓自己最成才的兒子布延來往大明;黎牙實得到了優待,甚至成婚也得到了大明皇帝的祝福,雖然黎牙實遇人不淑;安東尼奧獲得了大明皇帝的海量投資,當然大明也得到了豐厚的回報;迭戈·德出言不遜,也只是被揍了一頓;魯伊·德殿內咆哮,僅僅是驅逐;

  這是基于大明海陸并舉開拓戰略需要,才會如此優待,同樣,也是朱翊鈞設下的圈套。

  這一事實造成了努爾哈赤從來沒想過,入大明朝貢會是如此危險的一件事。

  朱翊鈞設想過自己和努爾哈赤的若干個結局,其中有三個主要方向。

  第一個就是任由努爾哈赤在關外,拿著十三副盔甲,踩著臭魚爛蝦耀武揚威,整合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三大勢力和大明決戰,大明獲勝,將努爾哈赤送進解刳院;

  第二個則是大明不斷振武,傾盡全力的對遼東方向開拓,將努爾哈赤扼殺在搖籃之中,將他俘虜,送到解刳院內;

  第三個就是努爾哈赤按照既定歷史,進入大明朝貢,這就來到了朱翊鈞的主場,朱翊鈞發揮自己皇權的絕對優勢,將其送進解刳院內。

  朱翊鈞都在做,包括對外使的部分優厚待遇,也是朱翊鈞故意留下的圈套,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對外使的部分優厚待遇,就是釣魚必要放出的魚餌,將努爾哈赤這條魚釣上來。

  朱翊鈞從來沒有想過把努爾哈赤收為走狗,歷史已經證明過了,努爾哈赤這種夷狄,根本就是養不熟的狼崽子,在大明稍微有頹勢的時候,就會反咬一口,努爾哈赤的五世祖董山是這樣的,努爾哈赤本人更是如此,他受大明的冊封,才獲得了整合女真力量的名分,最后反噬了大明。

  養條狗,在有人登門侵戶的時候,還知道叫兩聲。

  努爾哈赤在入京,他從遼陽出發。

  遼陽對于東夷女真諸部,已經是他們窮盡想象最繁華的城池了,古勒寨只是一個山寨,圖倫城圍不過十里,有五萬人居住其中,已經是關外最大的勢力。

  在努爾哈赤眼里,圍超過了三十里的遼陽,是不會陷落的天京,磚石城墻,每一個臼位都放置火炮,城墻外有護城河,護城河外有不利于攻城沖鋒、利于守城射擊的大緩坡,努爾哈赤在離開遼陽的時候,思索了許久許久,才想到攻破遼陽的辦法。

  一定要拿下它,只有拿下遼陽,才能證明自己是那個天命所歸之人。

  堅固的城堡往往是從內部攻破的,只需要朝廷和地方離心離德,遼東地面重用降夷那一日,遼陽未嘗沒有可能。

  努爾哈赤朝貢的車隊,離開遼陽沒多久,就抵達了廣寧,一到廣寧,努爾哈赤就迫不及待的登高望遠,而后就立刻意識到了廣寧這個位置的重要性,從廣寧可以去三個地方,遼陽、大寧衛和燕山東麓山海關。

  占領了廣寧,才能徹底掙脫了囚籠!才能占據進可攻、退可守的主導地位!

  只有占領了廣寧,才能從遼東調兵遣將,從大明漫長的長城防線的任何一點進行突破和進攻,去劫掠自己所需要的錢糧和人口,才能進一步的擴張,將早已經虛弱不堪的北虜擊潰并收入自己的麾下!

  熊廷弼的三方布置戰略,廣寧是鎖鑰之地,只要廣寧還在大明的手中,努爾哈赤的后金,會被堵死在遼東,后金也注定曇花一現,類似于也先、達延汗、土蠻汗一樣,成為劃過歷史長河的一道流星。

  可王化貞仗著自己是東林黨黨魁葉向高的弟子,帶兵六萬要跟努爾哈赤決戰,而后廣寧落入敵手。

  或許這就是軍事天賦的一部分,只需要登高望遠,就立刻明白這里的重要和為什么重要。

  努爾哈赤戀戀不舍的離開了廣寧,只要得到了廣寧,他們女真人,未嘗不會像歷史上的金國那樣,再次入主中原,努爾哈赤的野心不是一蹴而就的,金人擊敗了遼國,再擊敗了北宋,入主中原;蒙兀人南下,打敗了西夏、金國、戰勝了南宋,入主中原。

  南北兩宋的兩次徹徹底底的敗北,徹底打破了中原不可戰勝的神話,讓夷狄都有了非分之想。

  按理說,南北兩宋,中原王朝亡國,中原人、漢人政權應該滅亡,分崩離析才對,但歷史就是這么不講道理,驅逐胡虜、復我中華,大明建立,十三次北上靖虜蕩寇,讓世界都顫栗的北虜,被打的肢解,茍延殘喘。

  大明人對大明,是極其驕傲的。

  五日后,努爾哈赤來到了大明山海關,走過了燕山南麓,努爾哈赤有些絕望,想要從燕山南麓攻破那些營堡,再攻破山海關,在努爾哈赤的眼里,這就是一個不可能做到的事兒!

  從軍事的角度去看,這一道防線,根本就無法攻破。

  不破山海關,根本不用去奢求入主中原,喜峰口的確可以攻破,但是山道狹窄,從喜峰口等地攻破,頂多擄掠一番,就必須撤兵,后繼無力,想要入主中原,就必須從山海關走,但這里從軍事層面而言,是沒辦法打過去的。

  入關,難如登天。

  努爾哈赤、黃臺吉、多爾袞,三代人,都沒能攻破山海關,若非吳三桂獻出山海關,多爾袞又怎么入關呢?

  努爾哈赤到山海關是入關而不得的絕望,等到了薊州,稍微登高望遠,絕望已經變成了萬念俱灰,只需要在薊州布置一萬可戰之兵,大明京畿便可以高枕無憂。

  他因為個人勇武和軍事天賦激起的野心再次龜縮起來,或許做大明的狗,的確是一件幸事。

  在軍事層面上,大明一眼看不到頭的血條,就是層層疊嶂的戰略縱深。

  首先要擊敗大明在塞外養的狗尼堪外蘭,而后要應對天怒,大明皇帝的震怒和天兵天將,抵抗大明的討伐之后,才能圖謀撫順關,擊潰大明遼東長城防線,而后才能面對不可陷落的遼陽,走到這一步已經是不世出的人杰了。

  但凡是頭豬在遼陽鎮守,以建州女真的軍事水平,都無法攻克,但攻克遼陽不是沒有可能,只需要鼓噪降夷謀叛,未嘗不可一試,但也就僅限于此了。

  之后是廣寧、山海關、薊門、京師。

  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努爾哈赤在薊門逗留了一日,很快就接到了大明禮部鴻臚寺的通關文牒,他開始帶著人前往京師,那個四海一統之大君、大明皇帝住的地方。

  努爾哈赤的野心,雖然已經龜縮,但他還是有一些奢求,比如大明陷于內亂之中,未嘗不可一試。

  但走到京師的時候,努爾哈赤覺得自己的野心就是個笑話,他看到的只有繁華。

  無數的商隊,即便是在大雪封路的情況下,依舊在官道驛路上向著京師堅定的前進著,車轍、人畜的腳印,將積雪踩碎,這便有了路。

  他以為自己已經到了京師,稍一打聽,才發現,自己只是到了城外草市,那一眼看不到頭的民舍,不是京師。

  到這時,努爾哈赤才徹底明白,為何俺答汗和土蠻汗攻破了關隘,劫掠京畿,卻沒有動過攻破京師的念頭。

  城外草市綿延不絕的民舍,就是騎兵最大的敵人,只要進入這里,騎兵就會失去他們最大的倚仗,機動能力。只要大明軍民還有反抗之心,把軍兵布置在民舍之間,就可以擊退來犯之敵,就像當初于謙出城作戰,擊退瓦剌也先一樣。

  川流不息的人群、車水馬龍的街道、歡聲笑語的祥和,大明要陷入內亂之中,顯然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至少此時的努爾哈赤,完全找不到大明會內亂的理由,一進山海關,努爾哈赤才清楚的知道,自己之前只不過是生活在地獄之中,這里才是人間。

  努爾哈赤調整好了心態,此番入京,就是要想方設法的獲得大明的冊封,他的祖父覺昌安,并沒有獲得建州左衛指揮使的冊封,大明似乎忘了這茬,消滅了王杲和王臺后,就一直沒有冊封新的指揮使,尼堪外蘭這條狗,大明也沒有冊封。

  名不正,則言不順。

  而這次,努爾哈赤入京的一個目的,就是獲得建州左衛指揮使的冊封,更加明確的說,以一種極為恭順的姿態,獲得成為大明一條看門狗的資格。

  “那個就是努爾哈赤嗎?”朱翊鈞放下了千里鏡,握著手中的腰刀,他站在四夷館外的一處高閣,用千里鏡觀察著努爾哈赤,極為壯碩的老奴酋,看起來,真的很能打。

  他很能打,但朱翊鈞人很多,這里是他的主場。

  朱翊鈞布置了天羅地網,在等待著努爾哈赤自投羅網。

  努爾哈赤在德勝門入京,這里是兵道,也是大明北方貢使入京的城門,在鴻臚寺卿官員的招待下,努爾哈赤順利的下榻了四夷館。

  只不過這一日的四夷館,顯得格外的安靜,鴻臚寺官吏將努爾哈赤一行人引導下榻之后,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趙夢祐在陛下身邊站著,陛下出宮之后,趙夢祐是絕對不會離開陛下三丈,他要保護陛下的安全,所以負責逮捕的是兩名提刑千戶。

  這兩名提刑千戶每人帶著三百緹騎,在四夷館內埋伏,就是到了一切都布置妥當的時候,提刑千戶們依舊不知道這一次行動,到底要干什么,接到命令就執行,軍令如山便是如此。

  信息總是向上單向透明。

  兩名提刑千戶收到了陛下的敕諭和刑部的駕貼,今日任務終于明朗,剛剛入住的努爾哈赤就是目標。

  緹騎們開始行動,努爾哈赤沒有任何抵抗,就被摁倒在了地上,被繩索牢牢地綁住,一雙襪子塞到了努爾哈赤的嘴里,麻袋將努爾哈赤籠罩,兩名緹騎扛起了麻袋,回到了北鎮撫司衙門。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極為簡單的抓捕行動,兩名提刑千戶們,展現了他們專業的抓捕能力。

  努爾哈赤落網了。

  努爾哈赤被扔進天牢里時,緹騎們才開始在刑部駕帖上填寫信息。

  刑部尚書親自下騎縫章、批復的駕帖是空白駕帖。

  陛下上次在北鎮撫司衙門手刃徐階的時候,沒有駕帖,辦成了黃紙案,這讓王崇古頗為擔憂,所以刑部尚書王崇古在一次覲見時,將一沓厚厚的下了印的駕帖,交給了陛下,日后再動手殺人,讓宦官們寫上名目,就是合法合規符合流程了。

  朱翊鈞只拿了十張空白駕帖。

  張居正反復教導皇帝行使權力中最重要的一環,就是皇帝本人要修身,不要任性的使用權力,大明皇帝的皇權實在是太大了,陛下的小小任性,對人間就是一場災難。

  就像是《西游記》里,玉皇大帝小小任性,鳳仙郡三年不下雨,地里顆粒無收,百姓苦不堪言一樣。

  朱翊鈞作為弟子,學的極好,他沒有任性的使用過自己手中的權力,一次都沒有。

  張居正作證,陛下從不任性,他甚至幾次三番,想要讓陛下胡鬧一些,但都沒能成功。

  貪婪而吝嗇的大明皇帝,居然任由大明海關關稅6這么多年,從來沒有想過加稅,就足以看到大明皇帝對行使權力的慎重。

  大明皇帝終于任性了一回,在四夷館逮捕了努爾哈赤。

  但這次仍然不是權力的任性,因為努爾哈赤在大明會典、大明律和大誥之中,也是該死之人,而且該千刀萬剮。

  朱翊鈞心情極好,看著面前帶著枷鎖的努爾哈赤,露出了個笑容,這家伙,終于落到了自己的手里。

  任由努爾哈赤發育,然后在萬歷末年,和努爾哈赤決戰,朱翊鈞才不會那么做,因為軍事行動,有輸有贏,薩爾滸之戰,無論怎么看,都是大明穩操勝券才對,但大明還是打輸了;傾盡全力的進攻遼東,又實在是太貴了,人力物力財力,都是天文數字;

  趁著努爾哈赤入京朝貢,將其抓捕,然后殺掉,省錢的同時,還非常的穩健。

  這種類似于天命之子,越是打壓他,他越是成長迅速,每一次的打壓都會給他帶來新的機遇,要么不動手,要么動手的時候,就一次打死,并且趕盡殺絕。

  “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努爾哈赤根本沒有任何猶豫,納頭就拜,在來的路上,他就驚訝至極,誰敢在天子腳下,首善之地的京師動手?

  而后努爾哈赤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是被皇帝給抓了。

  面前的人,雖然穿的是常服,但努爾哈赤還是一眼認出了這是皇帝,養尊處優的貴人,十七八歲的年紀,面白無須的宦官伺候,再加上周圍飛魚服緹帥、千戶們的恭敬,來人的身份,在努爾哈赤被摘下了麻袋之后,第一時間就確定,這就是皇帝。

  努爾哈赤非常聰明。

  “罪臣惶恐,罪臣誠不知如何惹了天怒,還請陛下明示。”努爾哈赤非常緊張,背上生出了冷汗來,但他還是第一時間選擇了認罪,至高無上的皇帝將他抓了,那他就一定有罪,是罪臣,但究竟是什么罪名,他需要知道才能抗辯一二。

  生死之際的大危機,努爾哈赤表現的極為恭順。

  馮保呈送了一份奏疏,上面是的努爾哈赤的罪名。

  朱翊鈞打開奏疏,笑著說道:“欺君、不臣、附逆、越禁、擾邊、不義、不道。”

  這不是羅織的罪名,而是確有其事。

  首先就是欺君,爭貢造假,努爾哈赤和齋薩爭貢,是一場證據確鑿的戲,尤其是努爾哈赤和齋薩義結金蘭之事,人證物證書證俱在,朝貢造假,是不折不扣的該殺的大罪,這是欺君。嘉靖年間倭使爭貢,就鬧出了真假倭使的鬧劇,讓大明顏面掃地。

  其次是不臣,張居正說李成梁在養寇自重,李成梁的確在這么干,尼堪外蘭就是李成梁養的寇,但在官方定義上,尼堪外蘭也是大明朝廷控制關外夷狄的重要工具人,是領了大明冊封官職的圖倫城主,而努爾哈赤和尼堪外蘭的矛盾與沖突,就是不服大明統治,這是不臣。

  按照規矩,尼堪外蘭才是這次朝貢的使者。

  除了欺君、不臣之外,還有附逆,逆酋王杲設圈套殺大明守備裴承祖,而王杲的兒媳婦,是努爾哈赤的堂兄妹,即努爾哈赤祖父覺昌安長子禮敦的女兒,這就是附逆,逆酋王杲和努爾哈赤的大伯是兒女親家,而努爾哈赤一家也在王杲手下效力。

  欺君、不臣、附逆,就這三條,就夠努爾哈赤死一萬遍了。

  越禁,大明除了邊方互市之外,其他不告而入,都是越禁,努爾哈赤帶著一幫東夷,可沒少入關劫掠,邊方百姓屢造劫掠,越禁也是重罪之一,而大明這邊明確努爾哈赤越禁,不是互市偷偷進入大明,燒殺搶掠就有三次之多。

  擾邊,則是侯于趙剛到鐵嶺衛的花樓,李成梁就帶兵出去了七天才回到了鐵嶺衛,此番擾邊之人,是葉赫部,但出主意的卻是努爾哈赤,包括那兩名倒吊樹林里的墩臺遠侯夜不收,也是努爾哈赤抓到的,送給了葉赫部,努爾哈赤開始入京朝貢之后,李成梁、侯于趙、周詠等人審問了戰俘后,知道了這一詳情。

  敢殺大明的墩臺遠侯,俺答汗現在都沒這個膽子!

  俺答汗釋放了俘虜的墩臺遠侯,大明仍然以最高禮儀迎接英雄回家,俺答汗也只敢抓墩臺遠侯,而后還給大明。

  不義,則是努爾哈赤殺害了尼堪外蘭派往撫順互市的督馬官兀剌,兀剌在尼堪外蘭手下做事,同樣在大明也有互市監當官的官職,按照堪合而言,只有尼堪外蘭才有跟大明互市的資格,而兀剌被殺后,和大明互市的督馬官這個職位,在齋薩的運作下,就落到了努爾哈赤的手里。

  不道,則是努爾哈赤因為二兩鹿茸,殘忍的殺害了關外一家遼民,一家六口,皆亡,這本是一樁無頭公案,甚至都沒有報備,是李成梁抓捕了齋薩之后,從齋薩口中得知,有這么一件事,但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年之久,被殺的人已經變成了一抔黃土。

  “除了最后一個案子,因為時日太久,已經查無徹查,就當是朕污蔑你了,那其余之事,鐵證如山,你可認罪?”朱翊鈞合上了奏疏,他十分細心的把七大罪名,挨個解釋了一遍。

  “罪臣罪該萬死!”努爾哈赤徹底嚇蒙了,這里面但凡是有一條成立,就是死罪不赦,遑論有七條之多!其中有六條都是鐵證如山,他現在除了求饒,別無他法。

  努爾哈赤腦門上都是汗,他思前想后,立刻再叩首說道:“尊貴的陛下,尼堪外蘭能做的事兒,我也能做,懇請陛下給罪臣一個機會來證明這一點。”

  努爾哈赤以為,陛下抓他,是尼堪外蘭見他越來越強大,所以才請求李成梁除掉他,那么努爾哈赤只需要證明自己是條好狗,未嘗沒有生路!

  這已經是他在如此緊急的情況下,能夠找到最好脫罪的辦法了。

  “尼堪外蘭自萬歷二年起,至萬歷七年末,未曾一次擾邊、越禁,你告訴朕,朕為何要用伱呢?”朱翊鈞將奏疏遞給了馮保,站起身來,直接離開。

  流程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努爾哈赤已經是個死人了,這條命,他朱翊鈞要了!就是耶叔來了也沒用,大明皇帝朱翊鈞說的!

  既然是自己拿的人,自然自己來宣判,努爾哈赤的確是個很聰明的人,而且有武力在身,甚至有韜略,但那又如何呢?李成梁說,努爾哈赤養不熟,是詭譎而難馭。

  事實證明,努爾哈赤的確難以駕馭,尼堪外蘭投效李成梁后,整整五年多,沒有一次擾邊越禁,看家護院,不見得要能咬死賊人,但一定要忠誠。

  努爾哈赤,什么都有,唯獨沒有忠誠。

  作為大明冊封的龍虎將軍、建州左衛指揮使,悍然反明,折騰了三代人,從努爾哈赤到黃臺吉再到多爾袞,折騰了那么久,也沒有攻破山海關。

  這也是韃清的先天絕癥,得國不正。

  韃清朝不是代替了大明,而是和反賊吳三桂一起,擊敗了李自成的大順。

  大明到最后是輸給了自己。

  韃清這個朝代是極為特殊的,縱觀歷史,唯有晉朝,三馬同槽有些類似,而晉朝的惡臭,即便是封建禮教之下,大家也都不愿意認可晉朝是大一統的王朝,談到晉朝,談到司馬家,也都是感慨一句,三國耗盡英雄氣,兩晉盡是鼠輩出。

  大明天災人禍不止不休,民亂一次高過一次,大明內亂之下,建奴竊據天命。

  作為大明皇帝,朱翊鈞是有資格嘲諷韃清的,遠不提劉邦、李世民等人主,朱元璋一個碗,最后得到了天命,這才是得國之正,這才是天命所歸。

  朱翊鈞離開了北鎮撫司衙門,禮部諸官直接嚇懵,發生了甚么事兒?

  會同館驛的三娘子、泰西特使黎牙實、蒙兀兒國特使沙阿買買提,開始請求覲見,朱翊鈞應允,禮部尚書馬自強、吏部尚書萬士和,帶著他們來到文華殿朝見。

  文淵閣首輔張居正、大將軍戚繼光,這一日一直跟著皇帝,陛下做的事兒,他們見了,沒有反對,反而鼎力支持,就是張居正和戚繼光多少有點覺得陛下沒必要出面,殺個努爾哈赤而已,多大點事兒。

  三娘子依舊風情萬種,黎牙實從愛情的墳墓中走了出來,沙阿買買提依舊帶著他標志性的動作,將一個個銀袋子拋給了見到的宮婢。

  不得不承認,沙阿買買提扔銀袋子的樣子,真的很帥。

  “沙阿特使,你要是再這樣扔,顯得朕越發的尷尬,朕這么富有,卻從沒有這么扔過。”朱翊鈞調侃了一句,讓文華殿上的氣氛從壓抑變得輕松。

  顯然是事出有因,而不是大明風向在變。

  “哦,我尊貴的陛下,我研究了很久這個姿勢,這個扔出的姿勢要顯得隨意且優雅,最好用左手假裝擋一下,拋投出去的銀袋子,不用追求精準,仆人們自己會去接住錢袋子的,就像這樣。”沙阿買買提又摸出了個銀袋子,扔向了糾儀官。

  糾儀官一伸手,將銀袋子打了回去,順便將手摁在了繡春刀上。

  沙阿買買提嚇得一機靈,他真的是扔習慣了,他趕忙說道:“哦,我尊敬的陛下,您的親衛始終如此的嚴肅,我無意冒犯,還請陛下饒恕我的罪過。”

  “無礙。”朱翊鈞擺了擺手,示意糾儀官不必計較。

  “我如此嚴重的罪過,陛下都如此輕易的原諒了,即便是神也沒有陛下的寬恕,我聽聞陛下在四夷館抓捕了一個使者,膽怯的我,乞求陛下能告知我一些詳情,讓我晚上能睡個好覺。”沙阿買買提立刻順桿子往上爬,詢問起了四夷館的事兒。

  在放蕩不羈的外表下,沙阿買買提有個玲瓏的心思。

  “這是事情的原因。”朱翊鈞將努爾哈赤的七宗罪案卷,遞給了馮保,馮保開口解釋。

  沙阿買買提憤怒的說道:“哦!該死!他怎么敢如此冒犯人間的神明!幸好,我有恭順之心。”

七宗罪,只有最后一個是作者本人編的,其他都是鐵證如山。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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