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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 來過,已是足矣

  朱翊鈞在讀印加王國的海外番國志書,不得不說大明的情報搜集能力,讓朱翊鈞刮目相看,印加國王或者說秘魯總督區的特產、人口、產業、港口等等信息,都在番國志書中寫的清楚而明白。

  情報的來源,十分廣泛,相互印證之后,提供給了皇帝參詳,不敢說非常全面,但都是驗證過的情報。

  泰西水手們的交談,泰西的水手都是大嘴巴子,半斤國窖灌下去,那真的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真的假的消息都往外崩,每次到港三到五艘大帆船,水手超過了千余人,他們的信息有真有假,但足夠讓大明得到一個模糊的概況。

  大明的水手們,是第二個情報來源,泰西每次到大明都要購買數量不等的五桅過洋船,這些船只,需要水手,需要從大明進行補充,海事學堂和開海的蓬勃發展,以及兼并的惡劣現狀,導致大明不缺乏愿意出海搏一搏的人,大明海寇的主要構成就是亡命之徒。

  而負責這些大明水手情報工作的正是海事學堂培養的舟師。

  大明松江海事學堂,的確是舟師培養學堂,每一位都是精挑細選,牽星過洋術、觀星、水文、堪輿、算學、洋文等等,是大明培養的專業人才,更加明確的說,都是拿銀子堆出來的。

  而每一個舟師也同樣都是間諜,他們在為泰西船只牽星過洋的時候,也會偷偷整理匯總水手們提供的各種情報,最終這些情報在禮部聚集在一起,成為了朱翊鈞手里的海外番國志。

  秘魯總督區,人口超過了一千萬人,這個數字是讓人十分震驚的,哪怕是倭國也只有九百萬人,而安南國也不過一千萬人,但安南可不是青銅器時代,安南跟在大明身后,已經穩定的邁入了封建時代。

  秘魯總督區擁有如此龐大的人口,卻只有青銅器可以使用,封鎖礦山,就封死了文明的發展,這是印加王國是得到了實踐印證。

  朱翊鈞的可作參詳四個字的評斷,可謂是冷血無情到了極點,也就是說,大明的海外開拓的首要目標就是礦產,將礦產與土著隔絕后,他們就會永遠困于一個時代里,再也看不到文明的閃光。

  以倭國為例,一旦大明將所有銀山控制在大明的手里,倭國將會徹底錯失發展的時機。

  萬士和作為帝黨,作為墻頭草,在之前文華殿廷議之前,忽然說到陛下過于冷血無情,就是說的這件事。

  但是能怎么樣呢,帝師張居正還批評陛下有了柔仁之心。

  “陛下,潞王殿下在外求見。”一個小黃門急匆匆的來到了御書房,打斷了朱翊鈞的思緒。

  “宣,這家伙懶懶散散慣了,平日里都是能躲就躲,這今日倒是稀奇了,怎么主動送上門來了。”朱翊鈞一臉古怪的看向了馮保問道:“潞王府出了什么事兒嗎?”

  “死了個萬國美人,自縊而亡,仵作看過了,的確是自縊的。”馮保俯首說道。

  潞王府出了點事兒,在馮保看來,不過是小事罷了,這宮里死個人,太正常不過了,不是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就是在狗斗中輸的一敗涂地,馮保、張宏都是這么爬上來的。

  “臣弟參見陛下,陛下萬歲金安。”潞王朱翊镠表現的頗有禮數。

  朱翊鈞坐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衣領,開口說道:“潞王免禮,就坐,今日你本休沐,為何來通和宮尋朕?”

  這真的是稀奇,潞王朱翊镠禮數周全,朱翊鈞這很少在弟弟面前擺出的皇帝架子,也擺了出來,這味兒撓一下就上來了。

  “謝陛下。”朱翊镠坐在了凳子上,俯首說道:“陛下,臣弟求陛下賜御下之術。”

  “所為何事?”朱翊鈞玩鬧的心思收了起來,朱翊镠長這么大,除了萬國美人,很少求什么。

  “潞王府死了一個婢女,倒是驚擾陛下了,陛下啊,今日死的是婢女,明日死的就是臣弟了啊!”朱翊镠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朱翊镠是個很聰明的人,李太后把他禁足,又讓他跟著皇帝繼續御門聽政,大明開海如火如荼,獲利頗多,日后朱翊镠這潞王封國,估計要封到海外去,他今天連個潞王府都管不了,那日后,到了海外,怕是要被手下人吃的干干凈凈,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朱翊镠真的只想混吃等死,但大明國勢需要他去海外就藩。

  如果有的選,朱翊镠想去歸化城,但他知道北虜這地方,他去不了,若是去了,陛下就該寢食難安了,大明已經有過一次靖難之役的成功經驗了。

  朱翊鈞聽明白了朱翊镠所求之事,思索了一下說道:“潞王,朕可傳你大道之行。”

  “不學、不學,陛下,臣不學大道之行,這大道之行,太苦了!”朱翊镠一聽臉色就變了,連連擺手說道:“臣弟資質愚鈍,學不來這大道之行。”

  學大道之行,跟你皇帝一樣做磨坊里的驢嗎?這都什么時辰了,你皇帝還在通和宮御書房里批奏疏,和朝臣們玩腦筋。

  學這個大道之行那必然是個忙碌命,他朱翊镠又沒有開辟的想法,何必庸人自擾。

  有的時候,朱翊镠也很絕望的,他在小的時候,也曾經對龍椅產生過一點興趣,但面對皇兄那種可怕的壓迫,面對皇兄和張居正討論的那些問題,朱翊镠徹底服氣了,他不是那塊料。

  大明需要張居正,更需要陛下。

  “你只學御下之術嗎?朕最擅長大道之行。”朱翊鈞不想放棄,就像朱載堉不肯放棄培養皇帝學音樂一樣,朱翊鈞好為人師的毛病,在朱翊镠請教的時候,立刻就犯了,他是真的想教。

  朱翊镠忙不迭的點頭說道:“陛下,臣弟只學御下之術!”

  “學個御下之術,還假模假樣的,恢復一下,這么說話你不累嗎?”朱翊鈞往椅子上一靠,端著的皇帝架子也散了,大道之行自然要嚴肅對待。

  “哥啊,你都不知道,我都快嚇死了!那宮婢就那么掛在房梁上,舌頭吐老長,掛在房梁上,轉啊轉啊轉的,我這昨日做噩夢,都是那宮婢在索命!”朱翊镠立刻破了功,直接開始號喪。

  朱翊镠沒見過死人,他還沒成丁,也沒大婚,太后和皇帝把朱翊镠保護的很好。

  朱翊鈞不同,他是皇帝,他從繼位開始,就要面對這些風風雨雨,所以他要到午門去監刑,甚至還要親自殺人。

  “別號了,你閑的沒事干,看什么吊死鬼去。”朱翊鈞拍一拍桌子,示意朱翊镠收收勁兒。

  “其實御下之術有幾種,咱從頭開始教伱,這潞王府和朝堂其實沒什么區別,都大體分為了三派人,這第一派做事最為激進,第二派做事極為保守,第三派則是默不作聲。”朱翊鈞笑著說道:“镠兒啊,跟著咱御門聽政了這么長時間,你分析下,浙黨、楚黨、晉黨,都是哪一派的?”

  朱翊镠思索了片刻說道:“浙黨毫無疑問是激進派,他們的奏疏和意見,總是比先生還激進一些,對北虜的態度是能打就打,對海外番夷也是如此想法,大司馬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死掉的倭寇才是好倭寇!”

  “晉黨是保守派,他們其實特別討厭變化,因為任何變化,都可能影響他們的既得利益,變得更加龐大會被朝廷盯上,變得更加弱小則利益受損,所以他們做事保守,維持現狀是他們最希望看到的。”

  “先生則是兩邊都沾點,又激進又保守,在很多事上,看起來有點顧頭不顧腚,但我看了這么久,都是先生在抉擇,哪種辦法最利于大明罷了,哥說過的,沒有完美的政策,只有當下能拿出來的比較合適的政策。”

  “先生看似中立派的作風,但其實是循吏,是大道之行,并不屬于那一派。”

  “倒是那些個悶不做聲的人,一條政令,既不反對,也不支持,總是一副模棱兩可的樣子,這樣也行,那樣也行,看似從眾,這種人像中立派。”

  “嗯!”朱翊鈞不住的點頭,這小子聰明伶俐的很,只是天生貴人不愿意勞碌罷了,朱翊鈞笑著問道:“那萬太宰呢,萬士和屬于哪一派?”

  朱翊镠思考片刻說道:“萬太宰的話是調和的人,哪方面都能說得上話,他屬于中間人。”

  “然也,小子,跟咱學大道之行啊,你有這個天分,朕把你弄個身份,去邊方軍伍歷練幾年,再去江南矛盾沖突激烈的地方管個縣,如何?”朱翊鈞眼前一亮,這小子平日里肯定在藏拙。

  這識人的功夫顯然是合格了。

  “哥,你要不要聽聽你說的話,去邊方軍伍歷練,再去縣堂里當知縣?”朱翊镠攥緊了拳頭,態度十分堅決,聽著就可怕,那得忙成什么樣,他的萬國美人誰去寵幸!

  朱翊鈞無奈的說道:“也行吧,弘毅二字,你也就只有對萬國美人的堅持了,你說說這三派人里,你認為哪個最應該防范?”

  “激進派?”朱翊镠愣了愣問道。

  “激進派你不拉著點,他們自己都能把自己玩死,何必防范?”朱翊鈞搖頭說道。

  朱翊镠想起了譚綸在宣府打算斬殺三娘子,挑起戰爭的舊事,這激進派做事素來激進,不用誰去對付,都能自己玩死自己。

  “那是保守派?”朱翊镠又問道。

  朱翊鈞搖頭說道:“保守派最不喜歡的就是變化,他們恨不得這世道一直是一成不變的,你如果不想革故鼎新,只想混吃等死,他們是最可靠的,因為他們要地位有地位,要資源有資源,只要保證不發生變動,他們就是最穩定的。”

  “保守派也是人數最多的那一種。”

  “是中立派?”朱翊镠驚訝的問道。

  朱翊鈞點頭說道:“就是中立派,镠兒啊,名利場里,真的有不爭不搶的人嗎?他們不爭不搶為何要進這名利場呢?是什么讓他們左顧右盼。是與世無爭的心態嗎?不,是弱小,是弱小讓他們中立,在名利場里,這世間,壓根就沒有中立派,他們其實比激進派還要危險,因為他們更加渴求變化。”

  “因為只有變化才有可乘之機。”

  “這么干巴巴的說,可能不好理解,朕給你舉個例子,徐階!”

  朱翊镠本來還迷迷糊糊,一聽徐階這兩個字,立刻就完全明白了,他立刻說道:“我明白了!不愧是皇兄啊,就是這樣!對啊,徐階中立了二十年,一朝當國,簡直是可惡至極!”

  朱翊镠立刻明白了最應該忌憚什么,哪有什么中立派,全都是因為沒有足夠的實力去爭,去搶,所以才伺機而動,咬人的狗不叫,就像潛伏在陰影里的毒蛇一樣危險。

  朱翊鈞點頭,繼續說道:“咱要教你的第一術,便是平衡之術,你掌握此術,至少可以高枕無憂了。”

  “平衡之術最為簡單,記住這幾個字,權力給中立,好處給保守,名聲給激進。”

  “中立因為弱小而中立,他們最需要權力,當他們擁有權力之后,就會自己尋找其他人換取好處和名聲,慢慢的,中立的人就會變成了他們曾經最討厭的模樣。”

  “激進派人數最少,他們需要更多的支持,所以你把名聲給他們,讓他們獲得支持,而后他們自己會走向滅亡。”

  “保守派的人數最多,但也是你混吃等死的基石,好處給了他們,你的地位會更加的穩固。”

  朱翊镠思索了片刻,立刻搖頭說道:“不對啊,這樣下去,好處都給了保守派,那所有人不都成了保守派了嗎?這是什么平衡之術?”

  朱翊镠發現了盲點,這哪里平衡了,保守派實力本身就足夠強了,還要給他們好處,他們只會越來越強。

  朱翊鈞笑著說道:“哈哈哈,恭喜咱的弟弟,你明白了,你討厭這種分配對不對?討厭就對了,這不公平,但這世間哪有公平的事兒,其實這就是兼并的根本原因,維持上層統治的穩定性,是混吃等死的第一前提啊!”

  “你要學御下之術,你要學混吃等死,不學大道之行,本身這就是一個慢性死亡的過程,只不過這種兼并的跨度長達兩三百年。”

  “都選擇了混吃等死,死后管他洪水滔天。”

  朱翊鈞笑著笑著,便不再笑了,面色變得悵然若失,靠在椅背上,面色越來越難看,顯然是想起了很不愉快的事兒,張居正是個異類,朱翊鈞也是個異類,大明的大道之行,在他們走后,必然戛然而止。

  真的是讓人泄氣的現實啊!

  所有的努力,到最后都是徒勞,所有的努力,都將付之東流,而后走上既定的宿命。

  一場注定要失敗的改革,一次徒勞無功的掙扎。

  朱翊鈞很快就想到了張居正,或許張居正早已經知道了自己必然的結局,但他還是毅然決然的走上了這條路,何為弘毅,此為弘毅也。

  朱翊鈞很快露出了笑容,他本就不是那種容易意志消沉之人,注定失敗又如何?來過,已是足矣。

  “這這這,真的是讓人唾棄的行徑!”朱翊镠狠狠的說道:“如此分配下去,好處都固定死了!穩定倒是穩定了,哥,能不能平衡,激進的也能拿到些好處呢?”

  “不行。”朱翊鈞坐直了身子,看著朱翊镠頗為確切的說道:“你要混吃等死基本盤就是保守派,當你把好處給激進派時,保守派會殺了你,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十次。”

  “這…”朱翊镠幼小年紀的腦袋瓜,終于有些宕機了。

  朱翊鈞繼續說道:“要革故鼎新,不是給激進派好處就行了,那是死路一條,激進派本身就會在激進中逐漸滅亡,要革故鼎新,只有大道之行,術不能成,大道之行是賞罰分明,該給誰就給誰,這太難了。”

  “好了,說到具體的問題,你的潞王府問題很簡單,因為你的偏愛,某些人既掌控了你的三丈之內,又掌控了你的三丈之外,只需要把權力區分開就是了,你最倚重的那個心腹,訓誡一下,把三丈之內交給另外的人。”

  “生命總是會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

  “謝謝哥!我明白了!臣弟告退,皇兄繼續忙吧!”朱翊镠立刻明白了問題,收獲滿滿的離開了。

  朱翊镠偏愛那個叫他起床的宮女,他每天在那個擁有洗面奶的宮女身上起床,過分的偏愛,導致了她的權力過大,她可以欺壓任何人,所以宮里才出了問題。

  馮保愣在了原地,他覺得莫名的熟悉,這些事似曾相識,因為發生在他自己的身上,此時的馮大伴立刻就明白了,陛下這御下之術,是與生俱來的,不是旁人教的。

  “馮大伴,你怎么了?”朱翊鈞疑惑的問道。

  “沒,臣就是想起了當初臣的狷狂,幸好陛下覺得臣還有點用,能狐假虎威,在外廷撕咬大臣,才留了臣的性命,臣心有余悸。”馮保也沒有隱瞞的意思,事情已經過去了八年,但他記憶猶新,更不敢誆騙陛下。

  陛下真的不好糊弄。

  朱翊鈞笑了笑說道:“你自己救了你自己的命罷了。”

  張宏帶著緹帥朱希孝緹騎們清乾清宮時,馮保沒有過多的抵抗,而是選擇了接受這一結果,哪怕是磕的滿頭是血,也沒有不把皇帝當成皇帝,馮保是自己救了自己,他要是真的要死咬著皇帝三丈之內的權力不放,現在馮保的墳頭草也三丈高了。

  朱翊鈞拿起了手中的海外番國志,思考著文明二字。

  摧毀一個文明,從兩個角度下手,而且要齊頭并進,一個便是身體,一個是精神。

  當礦山被殖民者所掌控,土著文明無法進步發展之后,身體會因為朘剝被逐漸削弱,而精神因為文明得不到進步和發展,會逐漸趨同殖民者,最終文明消亡,只留下一些遺跡和殘骸,訴說著過往存在的痕跡。

  這是何其的不幸。

  萬歷八年十月,深秋的天氣突然乍暖了三日,而后立刻開始了大降溫,很快一場遍及北方諸省的大暴雪,橫行無忌,將整個大明涂抹成了白雪皚皚,冬天如期而至,一場冬雪,讓欽天監松了口氣,陛下今年不必再去乞雪了。

  朱翊鈞捧著湯婆子來到了文華殿,君臣見禮之后,開始了廷議。

  “臣馬自強,愧對陛下環召之恩。”馬自強要走了,他的身體真的頂不住了,本來七日前,就該辭恩離朝,乍暖爆冷,讓他生了一場病,今日大雪,他身體稍微好了些,就來辭行了。

  “朕幼時厭學,業不精,德不成,倒是讓大宗伯費心了,朕勉力挽留,奈何大宗伯身體欠安,國事累重,大宗伯此番離朝后,一定要頤養好身體,朕會時常遣大醫官前往。”朱翊鈞學習的書,、、都是馬自強印的,而且馬自強自朱翊鈞立為太子讀書開始,就是講筵學士。

  “臣叩謝陛下隆恩。”馬自強再行大禮,他站起來,看了一圈文華殿,頗為不舍,但身體已經無法支持他繼續為大明效力,為陛下盡忠了。

  馬自強拖著疲憊的身體離開了,朱翊鈞專門安排了車駕為其送別,就停在文華殿外,車駕帶著橡膠條密封,不會讓寒風吹進車駕內。

  “先生,朕其實不想讓大宗伯離朝,這人活一口心氣,朕實在是怕他這一口心氣兒沒了,就走了。”朱翊鈞面色凝重的說道。

  張居正思索了一番說道:“陛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郭朝賓也快要離朝了,等汪道昆回京之后,他便離去。

  “廷議吧。”朱翊鈞看向了殿外,車駕向著左順門駛去時,他才揮了揮手,似是告別,也似是讓張居正主持廷議。

  “今日廷推禮部尚書。”張居正坐直了身子,禮部尚書管著科舉大事,在國初禮部為六部之首,直到嘉靖年間,吏部尚書才稱天官。

  “先生可有合適人選?”朱翊鈞沒等別人說話,就問起了張居正,馬自強是張居正的人,朱翊鈞打斷廷議,直接詢問張居正,就是要把禮部尚書的位置,繼續留給張黨,這不是試探,試探是在廷議之前,他當著所有人的面問,就是表態。

  都是千年的狐貍了,皇帝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很明確,無論外面傳的多么離譜,陛下仍然將張居正作為肱骨之臣,視為帝師太傅,重大人事任命,陛下都十分尊重張居正的意見。

  “臣無人可薦。”張居正趕忙俯首說道。

  張居正并不打算推薦人選,他現在在逐漸交權,把僭越的皇權全都還回去,他一直在做這件事,禮部尚書的人選,他沒有做準備。

  “嘉靖二十年榜眼、大明會典編纂、前禮部尚書潘晟加太子太保入朝為禮部尚書。”朱翊鈞見張居正不肯推薦,直接欽定了一個人選。

  潘晟,張居正的座師,禮部尚書涉及到了大明整飭學政的大事,潘晟在嘉靖三十五年為國子監祭酒,因為不肯為道爺寫青詞,致仕歸鄉,到了隆慶四年,潘晟成為了禮部尚書,后來因為座下弟子張居正成為了首輔,再次致仕。

  潘晟還有一個身份,是馮保的老師,就是馮保在內書房讀書時的老師。

  “臣薦禮部右侍郎余有丁。”譚綸舉薦了浙黨的中流砥柱,余有丁,嘉靖四十一年進士,算是不錯的人選。

  “臣薦刑部右侍郎徐學謨。”王崇古也舉薦了一人,這人是嘉靖二十九年進士,雖然是南京人,但他是晉黨,當初王崇古在炫宣府大同拒敵時,徐學謨在宣大主持職方主事等事。

  三個人選可謂是爭執不下,潘晟身份過于特殊了,既是張居正的座師,也是馮保的老師,這回朝了,張黨的勢力過于膨脹,晉黨和浙黨都反對這個人選,而余有丁雖然素有賢名,但資歷尚淺,恐怕不能服眾。

  徐學謨方方面面看都合適,唯獨不合適的是,他是晉黨,徐學謨真的要入文華殿,王崇古得把刑部尚書讓出來,他不想讓,所以推介的力度不大。

  到了明公這個地位,誰是誰的人本身就是個偽命題。

  讓王崇古把實權讓渡給所謂的‘自己人’,那才是對晉黨的不負責。

  “臣舉薦萬士和。”海瑞看來看去,選擇了開口,這么推介下去,吵吵鬧鬧也不是個事,海瑞舉薦了一個最合適的人。

  萬士和在吏部坐班,整日管禮部的事兒,還不如讓萬士和回禮部得了。

  “我覺得可以。”王崇古立刻表態,他沒什么意見,反正徐學謨入朝,人人反對,還不如順水推舟,萬士和作為帝黨,再合適不過了,吏部由張居正親自兼掌,不會出什么問題。

  “我沒意見。”譚綸也就是試一試的想法,余有丁資歷還是淺薄。

  “萬太宰以為呢?”張居正詢問了起萬士和的想法,大家各有各的人,各有各的打算,吵來吵去,也不是個事兒。

  萬士和左右看了看,笑著說道:“那我就當仁不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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