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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戰爭只是暫停,從未結束

  朱翊鈞對朱翊镠說過,激進派真的不用過多的防備,因為激進派會自己把自己玩死,尤其是極為純粹的激進派。

  譚綸大抵是瘋了,才會在文華殿上,甚至是京堂,公開鼓噪要殺死土蠻汗,如果因此導致了北虜空前的團結一致,大明再次復套的進程被打斷,在開拓的路上,有更多的犧牲,那譚綸等激進派就是罪人。

  譚綸還是這么做了,他還是想復套,這么一點一點的切香腸的感覺,實在是讓譚綸急不可耐,也讓他非常的憋屈,大明不振武不能復套,大明振武還不能復套,那大明不是白振武了嗎?作為兵部尚書,譚綸想要殺死土蠻汗。

  激進派在激進的過程中,的確容易把自己玩死,朱翊鈞更愿意稱之為殉道。

  為了自己心目中的大道之行,愿意奉獻自己的一切。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當然,當保守派的王崇古拿出了佛頭樂辦法后,說服了激進派。

  激進派的確想要復套,但激進派更想要長治久安,河套拿回來了,要能守得住,這種軟釘子的減丁手段,實在是讓激進派也覺得這種絕戶計,似乎比直接殺死土蠻汗來的更加可怕。

  朱翊鈞告訴朱翊镠,激進派從來不是最危險的,危險全都來自于中立派,看似中立,不過是首鼠兩端。

  土蠻汗答應了禮佛,成為信徒,就因為每年的五千兩禮佛錢,懷義王府也是要生活的,當陛下愿意付款的時候,包圖愿意做一點事兒,來換取白銀,土蠻汗離開了草原,草原的一切都已經跟他沒有關系了。

  “陛下,臣想要說的是,自此以后,從開平衛到遼東,都已經是陛下的領土了,北虜自此以后也不是北虜,而是陛下的邊民了,邊民苦楚,臣恭請陛下善待臣民。”土蠻汗在離開文華殿時,最后為那些草原人求了個情,這是他能為草原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土蠻汗離開了,求情是他最后的波紋。

  朱翊鈞看著手中的一份塘報,來自于墩臺遠侯夜不收,他們將土蠻汗帳下的五個萬戶,三個大營的人丁進行了統計,土蠻汗控制的人口總計達到了80萬人,這是一股龐大的勢力,在這份極為詳實的情報之下,宣大總督吳百朋可以對這八個地方進行編民齊戶,這是實土郡縣的第一步。

  大明對實土郡縣有極為充分的經驗,從明初開始一直到萬歷末年,大明一直在進行這些事兒,土蠻汗和西南土司沒什么本質上的區別。

  北虜的宗主大汗,在草原上仍然維持著一定的統治力,組織架構是比較完善的,大汗之外有濟農(副可汗),而在可汗和濟農之下,則是五大輔臣議政,五個萬戶每年都要到龍庭大帳進行議事,而且萬戶被宗主大汗直接任命。

  明太祖高皇帝消滅了大元朝廷,元朝的國號就是大元,在元順帝逃亡元上都(應昌)后,大元宣告正式滅亡,元順帝在元上都駕崩,元昭宗逃往了和林(今外蒙杭愛山下),將內外蒙合流,建立了北元朝廷,元昭宗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和朱元璋打的你來我往,形成了對峙局面。

  元昭宗死后,草原徹底群龍無首,藍玉在洪武二十一年,在捕魚兒海,徹底消滅了北元朝廷,將北元朝廷的帝號打掉,自此之后,北元朝廷滅亡,不再稱帝,僅稱大汗,成為了北元汗廷。

  大元朝廷到北元朝廷,北元朝廷到北元汗廷,是元朝天命流失的過程,也是大明徹底代替元朝成為正朔的過程。

  景泰三年,瓦剌人也先殺宗主大汗脫脫不花,北元漢廷短暫滅亡,從汗廷成為了元裔,而后在小王子的南征北戰之下,元裔再次建立北元汗廷。

  今日,土蠻汗入京朝貢,北元汗廷正式宣告滅亡,成為了大明建藩的藩王府之一,懷義王府。

  土蠻汗之所以如此選擇,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兒子都不太爭氣,甚至還不如他,等他一死,他兒子布延就只能拿著大元玉璽、金刀和黃金血脈說事了,到那時候,連萬戶們都不愿意到大帳議事了,還不如早日解脫。

  “原來草原信佛這件事,還不是俺答汗本人在引狼入室?”朱翊鈞看著手中的塘報,眉頭緊皺的詢問著萬士和,八十萬人的草原居然有一百八十個佛寺,出家人超過了三萬人,八十萬里有三萬人出家,這是何等恐怖的比例。

  當年號稱人間佛國的南梁,也只有四百八十寺在江南煙雨之中,而土蠻汗就有一百八十個寺廟。

  “其實早在元順帝時,密宗就已經大行其道了。”萬士和并沒有細說元順帝的荒唐,即便是草原一直說,元順帝的廟號該是元惠宗,但元順帝死后,朱元璋特加賜其號曰‘順帝’,后來大家都叫元順帝了。

  萬士和是個傳統的士大夫,他有些事真的是難以啟齒。

  元順帝從一開始就怠政,非常懶散的同時,特別寵信宣政院使哈麻,而這個哈麻將密宗推薦給了元順帝,元順帝大喜過望,因為密宗修的是大喜樂雙修法。

  哈麻及其妹夫禿魯帖木兒、巴郎(皇弟)等等人,倚高麗姬妾為耳目,專門刺探貴族家的命婦,或民間良家婦女,帶到宮中,供順帝修煉“大喜樂”時享用。

  君臣宣淫,而群僧出入禁中,無所禁止,丑聲穢行,著聞于外,雖市井之人亦惡聞。

  不僅僅是市井之人厭惡,彼時還是太子的元昭宗,也曾多次上奏,讓元順帝停止那些荒唐的事兒,十倚納、大喜樂、金字經、十六燕兒天魔舞等等之事,實在是太過于荒唐,天子億兆瞻仰,天下以為則而行之,但是元順帝充耳不聞,元順帝的皇后奇皇后勸說,也被元順帝怒斥。

  皇帝荒唐不荒唐其實無所謂,如果能治好國家,你享受享受,無可厚非,但元順帝在國勢風雨飄搖之下,仍然荒淫無度到太子都看不下去的地步,屬實不該。

  所以,元朝滅亡了。

  萬士和看了眼張居正繼續說道:“其實現在北虜已經不怎么重視這個草原共主的宗主大汗了,因為外喀爾喀諸部,已經事實脫離北元汗庭的控制,漠西瓦剌是北元汗庭最危險的敵人,草原人現在更加熱衷于去拉薩朝朝拜大喇嘛,以獲得一個汗號。”

  “俺答汗引喇嘛教入草原,固然是為了統治,也是不得不如此。”

  萬士和對草原‘禮法’的變化是極為敏銳的,草原的長生天信仰正在逐漸變得薄弱,而喇嘛教已然擁有了廣泛的信徒,這種變化,促使了俺答汗迎佛之事。

  密宗在草原的流行,也不能全都怪到俺答汗的引狼入室,這是個漫長的漸變過程。

  王崇古簡單匯報了下三娘子的春季羊毛諸事,在土蠻汗入京朝貢的時候,三娘子也在京師,他歸還了皇帝的部分欠款,贖回了一部分的船舶票證。

  大明對土蠻汗的五個萬戶、三個大營的王化工作,正式開始了。

  萬歷九年三月初四,京城的街道上,絲雨紛紛,春天的雨總是有些細密,滋潤著大地萬物,春天的雨更像是霧,籠罩了大街小巷,京師朦朦朧朧,小草剛剛鉆出了地面吐露了新芽,遠看已經有了草色依稀連成一片,近看時,嫩芽稀疏零星。

  一年最美的景色大約就是春雨,楊柳依依,煙雨蒙蒙。

  朱翊鈞很喜歡春雨,因為有幾場春雨,大明的農戶們就能少澆幾遍水,麥子會在土里發芽生長,那是大明百姓們的生計,也是他們的希望,每當有春雨時,朱翊鈞的心情都會變得很好。

  “陛下,皇叔在殿外求見。”馮保笑容滿面的說道。

  朱載堉皇家格物院院長,在這個春雨灑滿京堂的時候,來到了通和宮的御書房,大明皇帝日常起居的通和宮和皇家格物院緊鄰,更加確切的說是門對門的關系,朱載堉到御書房,只需要半刻鐘就能抵達。

  “快快有請。”朱翊鈞負手在窗邊觀雨,聽聞了皇叔求見,立刻說道。

  朱載堉每次來,都會給朱翊鈞帶來一些驚喜,雖然朱載堉一向說話不好聽,可是朱載堉事兒做的一直很漂亮。

  “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金安。”朱載堉俯首見禮。

  “皇叔快快請起,朕聽聞這游龍號,皇叔可是居功偉業,若非皇叔,如此封舟,也不知道多少年能造出來,坐坐,坐下說話,馮大伴,看好茶,把新到的龍井拿來。”朱翊鈞的待客之道是看人下菜,土蠻汗入京朝貢,只能跪著說話,朱載堉來御書房,則是笑臉相迎。

  不能怪朱翊鈞這個嘴臉,是乃是大明的快速帆船,其中部分的技術支持來自于皇家格物院,而且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朱載堉搖頭說道:“不過是效法自然而已。”

  皇家格物院為大明造船業提供了許多的技術支持,桐油密封生姜保存法那都是老黃歷了,這幾年陸續有了新的技術支持。

  蒸汽烘干法,傳統的晾曬法,時間長,而且木材容易變形、開裂、長霉、腐蝕、受天氣影響,這都造成了原料的浪費,而蒸汽烘干,則將木材烘干極大的縮短了時間,并且對木材濕度可控。

  空心鍍鋅鋼管制造法,熔煉、軋制、熱接、表面鍍鋅等等技術改良,都是在皇家格物院的主持下進行的,這是為了讓蒸汽更加順利的從鍋爐里抵達氣缸,為了防止生銹鍍鋅,為了氣密性進行密封軋制和熱接,這種技法也用在了大明火銃制造,極大的提高了大明火銃的產能。

  鉚接法,鉚接是為了更好的固定,朱載堉發明了鉚釘,用于各種場景下的工件連接,相比較傳統的隼牟法,鉚接的適用性更廣,比如游龍號內鋼外木連接,傳統的隼牟加工起來太過困難,但是鉚接法讓加工變得更加簡單。

  朱載堉沉迷于蒸汽輪機,蒸汽輪機雖然沒有造出來,但這個大項目的很多技術,得到了應用,蒸汽烘干法、空心鍍鋅鋼管、鉚接等等,都是為了蒸汽輪機能夠更加穩定旋轉造出來的。

  而朱載堉所說的效法自然,是皇家格物院仿照海豚、劍魚等生物,制造了新的船艏,劍魚的上頜又尖又長,像一把鋒利的寶劍,直伸向前,更加便于劍魚躍出水面后再次落回水中,而且劍魚的長頜,更加有利于這種魚在水下活動。

  劍魚,也就是旗魚,是海里游動極快的一種魚,他們的長頜負責劃開水流,基于對劍魚的觀察,大明快速帆船的設計,才出現了頭重腳輕,船艏空心、以及船身的線條,從大肚子轉為銳利,都是因為這種觀察。

  “陛下,臣這次來,是有事啟奏。”朱載堉面色為難的說道。

  “沒錢了嗎?”朱翊鈞眉頭一皺的問道:“皇叔莫要為難,馮大伴,讓崔敏拿十萬兩銀票過來。”

  朱載堉這個人淡泊名利,生活也很簡樸,每次到通和宮御書房,最多的事就是要錢,而且每次要錢,都是一伸手,我,大明皇叔,打錢。

  他研究的那些東西,有時候他自己都不知道研究什么,這不奇怪,人類的認知圈構成了一個認知壁壘,而朱載堉和他帶領的格物院,就是不斷的破開壁壘,探尋未知,不知道研究的是什么,也很正常。

  朱翊鈞每次都很大方,格物院一年也花不了多少銀子,最多的一年,才五十萬銀,隨著清丈還田、開海海貿不斷推行,朝廷有錢,朱翊鈞也有錢給朱載堉浪費,有用沒用,搞出來再說。

  “陛下,陛下,還有很多錢,皇家格物院并不缺錢。”朱載堉連連擺手說:“臣這次不是來要錢的。”

  “那是西土城的遮奢戶又跑到皇叔面前蹦跶了?朕上次下了明旨,他們還敢明知故犯?這蒸汽機的配額,都是由內帑說了算,他們找皇叔也沒用啊。”朱翊鈞疑惑的問道。

  西土城遮奢戶的膽子這么大嗎?有了明旨,還敢騷擾?

  “也不是,臣想借解刳院用用。”朱載堉說明來意,讓朱翊鈞驚訝無比,怪不得如此猶豫,感情是要借大明人間地獄。

  “所為何事?”朱翊鈞有些奇怪的問道。

  “臣搗鼓出了一個火寸條,是用硫磺加白磷混合弄出來的,這硫磺和白磷有陰火,只需要劇烈的摩擦就可以點火了,但臣擔心這東西有毒,畢竟是百姓日常起居所用,故此借解刳院驗證下。”朱載堉說明了來意。

  拋開劑量談毒性,都是鏡花水月,一根火寸條,可能不會出現問題,可是長期使用呢?

  朱載堉對自己發明的火寸條,還是有些擔心,故此讓解刳院的解刳犯們先用,如果真的有毒,再仔細改良就是。

  朱翊鈞拿到了火寸條,兩寸長的小松木薄條,頭上裹著一層硫磺和白磷的混合物,這東西在后世叫火柴,在大明叫火寸條。

  早在南宋時候,杭州的大街小巷就有兜售火寸條的商販了,《輟耕錄》曰:杭人削松木為小片,其薄如紙,鎔磺涂木片頂分許,名曰發燭,又曰焠兒。蓋以發火及代燭也,亦曰火寸條。

  南宋、胡元時候,這種火寸條有毒,而且容易自燃,也頗為危險,朱載堉自然改良了一些引火藥的配方,算是讓其穩定了下來。

  朱載堉擔心有毒,故此請解刳院一用,解刳院里的解刳犯是很珍貴的稀缺資源,大部分都可以用猴子、老鼠來代替,人和、老鼠、兔子、猴子在解刳上,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朱翊鈞應允了朱載堉的請求。

  朱載堉和朱翊鈞聊了許久,主要是關于蒸汽輪機的進度,很遺憾,仍然是沒有太多的進展,能轉,也就是僅僅能轉,但大明往復式蒸汽機的發展如火如荼,發展極為迅速。

  “西山煤局的七個窯井,居然要用六十八匹馬抽水,而西山煤局有抽水馬匹三千四百多匹,這還是窯井不太多的情況下,所以蒸汽機的需求是極大的,王次輔今歲主要將蒸汽機投入到了煤局使用,而不是織造局,也算是讓織娘們松了口氣。”朱載堉說起了蒸汽機的主要應用場景。

  大明的蒸汽機產能極為有限,絕大多數都用在了煤局抽水之事上,而毛呢官廠的蒸汽機數量有限,主要是用來進行技術驗證,而不是大規模的推廣和實踐,而且這個現狀,短期內無法改變。

  大明把蒸汽機叫做鐵馬,因為蒸汽機是用馬力來分級的,三馬之力、五馬之力,七個窯井六十八匹馬,不是這六十八匹馬同時上井,是輪轉的,而鐵馬的好處就在于它可以日夜不歇,也就是說,這七個窯井,只需要四到五匹鐵馬就可以完成過去六十八匹馬的工作了。

  朱翊鈞送別了朱載堉,朱載堉對萬物無窮之理的熱忱,過了九年時間,仍然沒有一點下降。

  看著窗外的春雨絲絲,朱翊鈞拿起了一本奏疏,來自于廣州市舶司的監當官,萬文卿、伍維忠,萬文卿特別喜歡逛青樓,但是自從二人拜師王家屏之后,就再也沒有逛青樓的機會了。

  不能逛,但是誰都不能擋著這兩個家伙對青樓的熱情,二人上這本奏疏的內容和青樓有關。

  這段時間,萬文卿、伍維忠敏銳的發現,廣州府內的許多人牙行、青樓都不再裹腳,對于為何出現這種情況,二人非常好奇,進而對人牙行和青樓進行了走訪,最終發現,引起這種變化的是皇莊里的高跟鞋。

  嘴會撒謊,但是牛子不會。

  率先購入了皇莊攻速鞋的青樓,獲得了更大的市場,導致各大青樓只能跟進,而高跟鞋和裹腳是相悖的,因為裹腳三寸,本就不好行走,再加上高跟,那別說伺候人了,走路都沒法走了。

  這是朱翊鈞忽略的文化,實際上大明的裹腳文化非常盛行,主要集中在大家閨秀和娼妓等范圍內,大家閨秀是為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而娼妓則是主要滿足客人那奇怪的審美。

  普通人家,哪有那個裹腳的資格,大明百姓家里的孩子,不論男女老幼,會吃奶時就在父母的背上下田,等到三四歲就開始拾穗,六歲就開始放牛,九歲開始下地干活。

  朱翊鈞之所以忽視,是因為大明皇宮并不裹腳,自明初馬皇后這個大腳皇后開始,大明皇后就沒有裹腳的,這是祖宗成法,也是基于現實,因為在皇帝面前摔倒是失儀,為了防止御前奔趨顛蹶之患,遴選時,就直接刨除了這一項。

  但大腳皇后終究是變了樣子,宮里也慢慢有裹腳的,叫做宮樣足紈,是自明孝宗出現的,這種樣式仍然是裹腳,但不影響行走。

  朱翊鈞登基后,對這個沒什么追求,也不喜歡,大明后宮的女子,也就不為難自己了,王夭灼入宮之后,就跟著朱翊鈞身邊,皇帝不喜歡,王夭灼自然不會裹。

  所以朱翊鈞忽視了這個文化,但大明民間沒有忽視,《賣油郎獨占花魁》中,富家子弟將花魁的裹腳布、鞋子扔掉,花魁被扔到大街上,無法行走,困在了原地。

  攻速鞋的出現,進一步打擊裹腳的文化,尤其是娼妓們這個市場率先做出了反應。

  曾經有大學士提議過,直接強行取締青樓,將娼妓這個行業掃入垃圾堆里,朱翊鈞并沒有準許,很多青樓女子,離開了青樓根本沒法生活,這美娘赤了腳,便寸步難行。

  朱翊鈞看完了奏疏,沉默了片刻,才批曰:朕知道,愛卿以后少逛點窯子。

  在新政的不斷推行之下,大明由內到外都在發生著各種各樣的變化,而矛盾就在這些變化之中,在大變革時代,朝廷如何才能掌握好方向,就是時代給朱翊鈞的考驗。

  “陛下,忠順夫人在殿外求見。”馮保面色極為奇怪的說道,按理說三娘子做完買賣就該走了,非要覲見一下,多少有點多此一舉。

  三娘子也是很忙的。

  三娘子入京來賣羊毛,羊毛賣完了,在不影響邊民生活的情況下,三娘子歸還了部分的欠款,朱翊鈞本來不打算見她了,因為她這次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春天羊毛之后就是夏天羊毛,時間很短,三娘子為了還款,真的已經盡力了。

  “宣。”

  三娘子見禮,和皇帝客套寒暄,簡單聊了聊債務問題之后,三娘子握著茶杯,一言不發,也不說告退,也不說事,就是愣在那里,這個樣子擺明了是有事。

  “陛下,虜王俺答老了。”三娘子突然開口說道:“年輕時他或許是雄鷹,但現在他翅膀已經折斷,再也不能翱翔于天空了,所以才訴諸于神佛,寄托于轉世輪回之說。”

  朱翊鈞點頭說道:“朕知道他老了。”

  朱翊鈞是個少年天子,卻沒有多少少年意氣,他總覺得俺答汗老了才好,就是趁著你老弱多病時騎臉!

  右翼鼎盛時,大明以橫掃世間一切的暴力將右翼平推,固然爽利,但作為皇帝,朱翊鈞巴不得右翼實力弱到不堪一擊的地步,大明京營攻伐時,才不會有那么多人死于戰陣。

  三娘子思索了片刻才說道:“陛下,虜王快死了。”

  朱翊鈞眉毛一挑,看著三娘子,如此明確的表述,朱翊鈞當然聽明白了這話里話外的意思,大明如果準備動武,就該這段時間下手了,夏天雨季快到了,短暫的進攻窗口就在眼前。

  “大明征伐,并不需要忠順夫人做什么,大明軍容耀天威,俺答汗現在老了,朕不怕他,就是他年輕時,朕也不怕他。”朱翊鈞是基于實力的基礎上,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大明征伐板升、歸化,三娘子不需要做什么里應外合之事,這對日后大明王化北虜右翼有天大的好處。

  三娘子如果真的做了叛徒,日后反而難以幫助大明王化北虜右翼,這么多年,三娘子為了草原人生存做的所有努力,就會毀于一旦,因為她是個叛徒。

  “那就好,臣妾告退。”三娘子思索了一番,選擇了離開,陛下的話說的很明白,大明有進攻計劃,大明實力強橫,不需要她配合,只是此次覲見,仍然讓三娘子有些失望,陛下還是把她當成政治人物看待。

  三娘子其實想說:大明攻伐,俺答汗死,她就是未亡人俘虜了。

  可惜的是,皇帝從來沒有往那個方面考慮。

  “奇奇怪怪的。”朱翊鈞看著三娘子搖曳著離開的身姿,搖頭說道,這三娘子跑到宮里沒頭沒尾的說了這番話,目的何在?刺探軍情?

  大明要對北虜繼續用兵的事兒,村頭槐樹下的老大爺都知道了。

  去年因為王如龍攻滅開平衛,京營才沒動彈,否則去年騎營就已經亮劍了。

  今年三月末,戚繼光掛印征虜大將軍、李如松掛印征虜副將軍、吏部尚書梁夢龍為總督軍務,將會出發前往開平衛和大同府,準備對俺答汗進攻之事,這種規模的戰爭,糧草調動、人員調配、軍事訓練、軍備籌措等事,根本瞞不住。

  理由?大明北伐還需要理由嗎?理由就是俺答汗嘉靖二十九年劫掠京畿,朱翊鈞要為皇爺爺受的屈辱報仇,如果這個理由不夠,那俺答汗和土蠻汗一起進攻應昌府,這個理由就夠了。

  率先撕毀協議的不是大明,而是俺答汗,從他讓兩個萬戶進攻應昌開始,大明和右翼的戰爭就已經開始了。

  或者說,戰爭只是暫停,從未結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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