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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升平一號蒸汽機

  王謙面色漲紅,看著其他人都在笑,很想大聲問一句:你們在笑什么!

  “臣愚鈍。”王謙沒有在御前咆哮,糾儀官會告訴他禮儀,他有些迷茫的問道。

  為何大家都在笑。

  “將修建馳道的權力下放到地方,地方沒有財力解決,撲買給勢要豪右們承建,加速大明馳道的修建,這個想法,在制度設計上看起來是極為完美的。”朱翊鈞對著王謙笑著說道:“唯一的問題是,勢要豪右建的馳道,是他們的馳道,不是朝廷的馳道。”

  “你猜,他們會做些什么?”

  “敢做什么?不就是用馳道賺錢嗎?”王謙搖頭說道,他站在勢要豪右的立場上,這路修通了除了用來走商,還能用來干什么?

  朱翊鈞靠在椅背上,搖頭說道:“你還沒有完全弄明白馳道意味著什么,要搞明白馳道,就要清楚鐵馬的意義。”

  王謙是真的沒思考過這個問題,在他看來,這是個利國利民的好事,但在朝廷看來,這就是給藩鎮割據提供了最便利的條件。

  誰控制了馳道,誰就擁有了領土。

  大明第一臺蒸汽機的馬力是一匹,也就是一匹馬連續干四個時辰,共將七十二萬斤水提升了一丈,而蒸汽機在同等工況下,做到了這一點,這臺蒸汽機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因為是格物院試制造的第一臺往復式蒸汽機。

  起初的蒸汽機是兩個鍋,左邊是氣缸,中間是個杠桿,右邊是泵缸,鑄鐵制造,密封性極差,原理和壓水機完全相同,氣缸加熱蒸汽,推動泵缸排水,氣缸加水降溫,拉動活塞抽水,僅僅只有一馬力的蒸汽機,需要四個人去看顧,沒有實用價值,因為無論是畜力絞盤抽水,還是人力,都要比蒸汽機更加高效。

  一臺一馬力蒸汽機,但是需要5000兩白銀,才能妥善安裝,一匹馬才六銀的萬歷年間,是沒有人會安裝的。

  幾年時間過去了,在格物博士的努力之下,有了三馬之力的往復式蒸汽機,安裝一臺三馬之力的蒸汽機只需要50兩銀子,包括了后期的維修。

  大明西山煤局每年采煤數量激增到了5.6億斤,較萬歷元年猛增11.3倍,大明的粗鋼產量達到了207萬斤,而鐵的產量達到了1940萬斤,較萬歷元年猛增了5.4倍,讓毛呢官廠的粗紡毛呢達到了45萬匹,精紡毛呢達到了7.5萬匹,較萬歷三年猛增了3.5倍。

  這種可怕的增長,是生產關系改變調動了積極性,也是生產力提升的直觀體現。

  帶著滾滾濃煙咆哮著的蒸汽機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人們的生活中,影響到大明所有的人,事實上,大部分的大明人都和王謙一樣,并沒有意識到,蒸汽機會給大明帶來怎樣的轉變,此時絕大多數大明人,都沒見過蒸汽機的模樣,因為往復式蒸汽機一直在作為一種可靠的動力源在使用。

  林輔成看到了,他是個南方人,來到北衙,驚訝京師的變化,他看到了煤煙濁龍的肆虐,也看到了大明生產力的切實進步,同樣為他的自由說,找到了堅實的基礎,物質的大豐富,才能改變生產關系,所有人才能得到自由。

  這些年,皇家格物院一直在跟氣缸的氣密性、蒸汽機的整體減重、更高的熱效率而努力。

  朱翊鈞知道的更多,皇家格物院的最新已經試制完成的往復式蒸汽機的馬力為7.5馬力,而研發中的往復式蒸汽機為十六馬力,預期明年可以正式試制,而長期來看,在五年內,蒸汽的馬力會提升到125馬力。

  當蒸汽機的馬力來到125馬力的時候,能夠生產多少貨物?又能拖拽多少貨物?馳道高昂的修建費用,從三十年收回成本,又能縮短到多久?

  這就是遮奢戶們愿意認籌的原因之一。

  “所以,當蒸汽機的馬力在五年后高達125匹的時候,馳道就跟人的血管一樣重要了,地方遮奢戶們修好的路,你從他們手里討要回來,他們會做什么?”朱翊鈞解釋清楚了這個問題。

  之前在廷議中,明公們圍繞著這個問題激烈的討論過,朱翊鈞只是在總結。

  “造反,掌控了不屬于自己應該有的社會資源必然僭越。”王謙由衷的說道:“可是現在京營橫強,他們若是造反,那就平定就是。”

  “那這不就成了明搶了嗎?胡鬧。”萬士和聽聞訓誡了王謙,王謙的思路還是典型的勢要豪右想法,我比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搶你,這在大明的政治實踐中是行不通的,國失大信,人心啟疑,就是天下沸反盈天。

  也是大明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大宗伯所言有理。”王謙明白了自己想法的漏洞,京營不是一直橫強,而且明火執仗的明搶,會造成極大的社會危機。

  “王御史,你研究過你自己嗎?”朱翊鈞詢問著王謙,他天天四處觀察,有沒有觀察過自己。

  “臣愚鈍。”王謙搖頭。

  朱翊鈞換了個方式問道:“你這個明搶的邏輯,其實在伱的立場上,也沒什么問題,因為勢要豪右是這樣的,朕問你,你說勢要豪右能不吃人嗎?或者說勢要豪右能不兼并、不殘忍的向下朘剝嗎?”

  “不能。”王謙十分認真的思考之后回答道:“不吃人,就會被別人吃掉,所以大明國祚二百年,那些不想吃人的大善人們,早就被清汰干凈了…”

  “現在在河套種地的寶岐司司正徐貞明,他的老師馬一龍,就是因為不肯吃人,安置流民,死后所有功業皆付諸東流。”朱翊鈞還找了個例子,馬一龍帶著百姓墾荒,人死了之后,所有墾荒的荒地再次荒蕪了。

  朱翊鈞對自由派的要求不高,他們能主張這種強人身依附關系的解除,主張人身自由,朱翊鈞就允許他們存在。

  王謙恍然大悟,終于知道自己的思維方式為何和明公不同了,朝廷諸多階級之上調節社會矛盾,如果朝廷定下的規矩,一再出爾反爾,許下的承諾,一而再再而三的無法承兌,那朝廷就沒有任何信譽可言了,廣泛不認可的朝廷,那就不是朝廷了。

  歷朝歷代,輪回不止,王朝的滅亡,始終伴隨著生產資料高度集中、伴隨著朝廷沒有能力調節社會矛盾、伴隨著朝廷信譽逐漸降低,甚至變成負數,朝廷說什么大家反而反方向去理解。

  王謙又匯報了些消息,設有入門門檻的私人交易會開始出現,這些私人交易會一定會逐漸變成交易行的莊家,對于這種莊家的出現,朝廷早有預料,王謙要做到,大明朝廷是交易行的最大東家,對交易行有決定性的影響力。

  用流通性換取穩定性,是朝廷的取舍。

  官辦玻璃廠要給大明皇帝住的通和宮換玻璃,主要目的是讓大明皇帝帶貨,皇帝用了都說好。

  新工藝的平板玻璃,屬實是讓朱翊鈞大開眼界,新工藝的玻璃,透明程度已經接近了天然水晶,更換的速度很快,只用了一個早上的時間,官廠就把所有的窗戶都換好了。

  大明的玻璃正在規模化,很快會形成新的產業優勢,朱翊鈞用了一千兩銀子,買斷了這項技術,而后加價到兩千兩銀子,在皇莊兜售,在皇莊購買之后,可以獲得完整的技術,但是不可以用于傳播。

  萬歷九年十一月初,朱翊鈞收到了一個消息,東吁王朝的莽應龍死了。

  去年十月,莽應龍在馬達班灣海戰,敗給了葡萄牙船長貢卡洛·瓦茲,在戰爭中受傷,拖了將近十個月的時間,莽應龍還是沒能挺過去一命嗚呼,莽應龍死后,莽應龍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莽應里繼位,爆發了內亂。

  這不奇怪,莽應龍一生都在征戰,堪稱窮兵黷武,多次多暹羅用兵,征召了大量的民夫,土地缺少壯丁耕種,加劇了糧食歉收,東吁王朝在版圖穩定之后,理應休養生息,但莽應龍死的時候,還在討伐若開王,兵峰直抵若開王國的都城妙烏。

  莽應龍死的并不突然,妙烏前線聽聞大王死后直接崩潰,而后劇烈的內部矛盾,導致所有人離心離德,亂成了一鍋粥。

  而黔國公沐昌祚帶兵移駐洱海,云南巡撫劉世曾也率軍移駐楚雄,迅速征調漢人和當地土駐軍隊數萬,防備東吁王朝鋌而走險。

  繼位的莽應里有個最好的收束人心的辦法,那就是挑釁大明并且戰勝大明。

  內部矛盾外部紓困,是一種常見的做法,打贏了就能贏得想要的一切,打輸了,輸的體無完膚。

  在莽應龍、莽應里的眼里,大明就是個破房子,踹一腳就塌。

  “跳吧,再跳高點,朕就打死他,先生說,馬六甲海峽的戰事沒打完,就沒有到進攻的時候,先跟他耍耍,太醫院那邊看過了嗎?先生的病,確定沒有病根嗎?”朱翊鈞詢問著張居正的病情。

  歷史上這個時間點,張居正已經開始臥病在床,不能理事兒了,不停的上奏乞骸骨歸鄉。

  現在,張居正活蹦亂跳,還在文淵閣里坐班,當牛做馬。

  “大醫官說痊愈恢復的很好,沒有問題。”馮保回答了這個問題,這么大的事兒,大醫官們不會胡說八道,張居正真的恢復的很好。

  “叫上先生,我們去皇家格物院。”朱翊鈞站起身來,馬六甲海峽戰爭結束前,大明西南政策就只能是嚴陣以待,因為沒有水陸南北兩個方向的夾擊,想要布武西南是一個偽命題,所有的進攻都會是無效進攻。

  朱翊鈞要去看7.5匹馬力的蒸汽機,皇叔朱載堉發明了幾件小東西,請皇帝前往閱視。

  皇家格物院一年要拿大明皇帝近一百萬銀,而且還是兵仗局壓印的流通性更高的銀幣,所以每年皇叔都會帶著格物博士們,匯報一次工作,得讓陛下看到,他們不是白拿銀子不干活。

  可以年產一千臺的7.5匹馬力的蒸汽機,就是今年皇家格物院的祥瑞。

  朱翊鈞叫上了張居正,作為帝師首輔,如此重要的時刻,自然要一同見證,沒過多久,張居正帶著工部尚書汪道昆一起來到了通和宮,而后隨著圣駕,前往了對門的皇家格物院。

  朱翊鈞帶著一行人走進了寬闊的大門,見到了影壁石上那一行朱紅色的字,[行之者一,信實而已—朱中興],這是朱翊鈞對格物博士的要求,這么多年來,格物博士踐行這一原則。

  走過了影壁石,走過了藏經閣,朱翊鈞來到了格物院的一個聯排大房之內,這里不是生產蒸汽機的地方,只是負責實驗,朱翊鈞專門安排了一名勛衛陪練,負責這格物院的安全,格物博士們研究起來,廢寢忘食,勛衛陪練帶著緹騎,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兒,就是讓格物博士按時吃飯。

  格物院不事生產,所有技術的實現和落地都由工部實現。

  “這是一臺炮膛鏜床,最開始的時候,用的是水力,進行炮膛的內徑切削,用于加工鑄炮炮膛、槍膛的內壁,現在也用來鏜削氣缸。”皇叔朱載堉首先拉開了第一個紅綢布,紅綢布下是一臺鏜床。

  這臺鏜床可不是那么容易做成的,朱載堉本來不想說這鏜床的發明是多么的困難,陛下師從張居正,要的只是結果。

  鏜床一共有三架,一臺長桿用于鏜削炮膛,一臺短桿用于鏜削火銃槍管,這兩臺鏜床可用人力,也可以用畜力,更可以用鐵馬,還有一臺是超長桿,則是用于氣缸的鏜床。

  “汽缸的加工精度是蒸汽機的關鍵問題,格物博士遍訪山人,找到了一種名叫火工術的法子,用的是腳踏提供動力,一共有七種砣刀,用于加工玉石,砣,金剛石,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那個他山之石,就是金剛石。”朱載堉講起了鏜床的由來。

  (火工術)

  火工術的鏜床動力有限,而且沒有冷卻,加工玉石尚且可以,但是加工金屬就需要改良了,鏜刀快速鏜削會讓溫度劇烈升高,為此大明專門為鏜床增加了水冷,不斷的灑水防止金剛石燒毀。

  大明的金剛石產量不豐富,很多都是買的海貨,紅毛番將其當寶石兜售。

  從腳踩到水力再到蒸汽動力,大明工匠們進行了數次的更新換代,鏜床才變成了現在看到的模樣。

  而鏜床也是生產氣缸必要的工具,如果不能把氣缸的內壁加工光滑,氣密性無法保證,蒸汽機的熱效率就無法提升,熱效率和節約燃料、小型化、減重等等息息相關。

  朱翊鈞面前的這臺鏜床在加工氣缸的時候,內徑一百寸誤差不超過兩分,這已經能夠滿足7.5匹蒸汽機的需求了。

  “很好,很好。”朱翊鈞圍著鏜床轉了好幾圈,問了問如何使用,這不是朱翊鈞年齡小會被這種機械吸引,張居正也是興趣盎然的和皇帝討論著這玩意兒能做些什么。

  朱載堉來到了第二個紅綢布前,慢慢的拉開,開口說道:“螺紋車床,用于加工螺紋,這個車床來自泰西的法蘭西,一名叫做貝松的工匠,發明的一種做螺絲的車床。”

  根據朱載堉的講解,朱翊鈞才知道,大明沒有得到貝松螺紋車床的實物,而是得到了一張圖紙,貝松為了推廣這種車床,帶著他的圖紙四處兜售,但最終沒能成功,大明使者兩次前往了巴黎,對各種文牘都是來者不拒,圖紙是從一本宗教書籍里發現的。

  朱載堉實事求是,技術來自于哪里,就是哪里,鏜床是大明本來就有的,而螺紋車床是貝松發明的,當在皇家格物院手中,螺紋車床已經可以精確加工6種螺距,誤差也是一百寸不超過兩分。

  朱載堉一共介紹了七種用于加工蒸汽機的工具,而后走到了最后一個紅綢布前緩緩拉開說道:“陛下,我們將蒸汽機的熱效率提高了三倍,7.5匹馬力的蒸汽機。”

  朱翊鈞看向了這臺蒸汽機,相比較之前三馬力的蒸汽機和一間一居室差不多大小,新的蒸汽機居然更小了一些,長一丈半,闊不到一丈,高約三尺,相比較之前的蒸汽機,整個蒸汽機的集成化更高,原先的三馬力機車是有專門的鍋爐房,而現在鍋爐集中到了蒸汽機上。

  “高壓的嗎?”朱翊鈞看向了朱載堉問道。

  朱載堉俯首說道:“回陛下,不用高溫高壓,無法突破三馬力的桎梏。”

  這涉及到了蒸汽機的路線之爭,一般而言,高壓鍋爐的高壓高溫蒸汽,是蒸汽輪機用的,而往復式蒸汽機則使用的是100°蒸汽,相比較之下算是低溫低壓。

  而朱載堉堅持的就是高壓高溫蒸汽輪機,高壓高溫的技術用到了往復式蒸汽機上,作為格物院院長,作為泰斗,他沒有阻礙往復式蒸汽機的發展,相反還把自己研究心得用于改進了往復式蒸汽機。

  “今年官辦車床廠已經建好了,年產一千臺不是問題。”汪道昆立刻俯首說道。

  三馬之力的蒸汽機,之前產量不過兩百臺,而現在工部張口就是一千臺7.5匹蒸汽機,這和技術不斷成熟有關,也和市場需求有關。

  而一臺7.5匹馬力的蒸汽機售價和三匹馬力的蒸汽機售價相同。

  “還請陛下賜名。”朱載堉俯首說道,發展到現在的蒸汽機,終于有資格問陛下討個名字了。

  “就叫升平一號吧。”朱翊鈞拍了拍蒸汽機,給蒸汽機取了名字,對蒸汽機問東問西,他對離心擺調速器很是好奇,朱載堉詳細的解釋了其原理,還做了一次現場演示。

  朱翊鈞在離開皇家格物院時,神采飛揚,興致勃勃的和張居正討論著蒸汽機可能會給大明帶來的變化,而張居正是那種想到就做的人,他立刻決定將蒸汽機列為禁售之物,而且嚴格禁止蒸汽機的技術外流。

  蒸汽機是一個個的零件拼裝起來的,車床廠的匠人,只知道按照要求制作零部件,并不清楚組裝到一起,究竟是如何運行的,按照張居正所言,這就是國之重器,不是說不讓民間使用,而是不流向海外。

  哪怕是行鈔法,也是需要白銀不斷流入的。

  朱翊鈞忽然止步,那是講武學堂的方向,那里種著一棵柳樹,已至冬日,枝頭早就沒有了綠意,這棵樹是當初俞大猷營造講武學堂劃界的樹,俞大猷親手種的,當初還只是樹苗,恍惚之間已經長大了這么多。

  “陛下?”張居正有些奇怪,陛下說著說著忽然沉默,突然停下。

  朱翊鈞搖頭說道:“沒事。”

  對奸臣汪道昆、王國光的彈劾,并沒有因為林輔成舌戰群儒而落下帷幕,反而有些愈演愈烈,即便是自由派也認可了利得稅、燕興樓擴張和工部對西山煤局的含糊其辭,但科道言官對二位明公的攻訐從未停止。

  利得稅在十月十日強行開征以來,反對的聲浪一波接著一波,但好在很快利得稅就沒人討論了,大家紛紛瞄準了人性本惡的鴻溝,燕興樓交易行。

  也不怪士大夫們狂噴,朱翊鈞看完也是眼前一黑。

  十月二十四日,燕興樓交易行突然流傳著一個消息,那就是綏遠馳道迫于朝中言官的風力,不會收過路費,大明不再增設鈔關抽分局,當日,綏遠馳道的票證,從五銀每張,直接暴跌到了四銀,跌幅高達20,恐慌情緒開始蔓延,但這個價格沒有繼續跌跌不休,而是穩定在了四銀上下波動了三日。

  而后這個消息被知情人士證偽,是假的,是謠言,雖然言官的確在上諫,但朝廷沒有朝令夕改的打算,馳道票證再次上揚,當日漲回了五銀,次日再次暴漲到了五兩五錢銀,這次的增長,是因為7.5匹馬力蒸汽機和官辦車床廠的建立。

  三日后,馳道票證漲到了六兩五錢銀,而后再次暴跌,因為車床廠的產能只有每年一千臺,大明這么大,一千臺夠干什么吃的?

  折騰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五兩銀子。

  這次在這個鴻溝里賠了錢的至少有二百余人,他們手里不止一張票證,少則十張,多則百張,在四銀賣出,在六銀半埋入,里外里,每一張馳道票證虧了二兩半的銀子,可以說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導致船舶票證反而狠狠地漲了一輪,相比較戰未來的馳道,還是船舶票證更加可靠和穩定。

  投機文化被人怒斥為人性本惡的鴻溝,不是沒有道理的職責,因為王謙很快就發現,這一次的暴漲暴跌,是人為的。

  某個私人交易會故意搞出來的,他們散播消息引起恐慌,大量購入票證后,再散播利好消息拉漲,出清手中的馳道票證,再散播利空消息,引起票證價格回歸正常,再次買入。

  這就是莊家,談笑風生之間,就揮舞著手里鋒利的鐮刀,收割了兩次韭菜。

  這個私人交易會,不僅僅有西土城遮奢戶,還有晉商晉人,短短不到十五天的操作,這個私人交易會在這次震蕩之中謀利超過了兩萬三千銀。

  這顯然是惡意操縱,如果不對這種行為進行限制,交易行很快就會喪失理性,徹底變成賭場,投機者的盛宴,發揮不了它的作用,為重要項目籌措資金的目的一定會落空,但是要懲戒,又缺少成文律法依據。

  最后朱翊鈞只好動用了非刑之正,沒收此次操縱所得,并且禁止這個私人交易會的所有人進入交易行,買賣票證,這就是限制了他們的入場,這個懲罰不輕不重剛剛好。

  自古錢財動人心,如果只是幾十兩銀子的小生意,這幫勢要豪右們還能找個經紀買辦,帶個馬甲繼續買賣,可是票證的生意,動輒上千兩銀子,那就是用銀子考驗經紀買辦的人心了,哪個經紀買辦經得起這樣的考驗?

  朝中對于燕興樓交易行的批評聲從未斷絕過,而且多數都會從對交易行的批評,延伸到對戶部大司徒和少司徒的批評,畢竟發起擴張的正是他們二人。

  “陛下,王次輔在殿外候著了。”馮保低聲提醒著陛下,這兩天朝中對交易行的討論頗為激烈,弄的陛下也有點心煩意亂。

  “宣。”

  王崇古和大理寺卿陸光祖一起來的,這次皇帝宣見的意圖非常明確,刑部、大理寺制定出詳細的規定,填補這方面的空白。

  “之前算是法無禁止,刑部和大理寺應該抓緊時間,把這塊的空白填補。”朱翊鈞做出了明確的指示,皇帝的非刑之正,算是這個年代填補空白的手段之一,但還是有明文條例比較妥帖。

  大理寺卿陸光祖開口說道:“算作是刑事吧。”

  陸光祖覺得陛下的懲罰太輕了,也就是沒收所得和禁止入市,這只是行政處罰,根本起不到威嚇之效,這種操縱票證的手段,應該納入刑名之中,逮到了就給幾鞭子,抽不好,知法犯法、明知故犯者杖刑,徒五年,正好綏遠缺人修路。

  “王次輔以為呢?”朱翊鈞看向了王崇古,刑部尚書次輔的態度。

  “臣…覺得還是不入刑名的好。”王崇古實話實說,他就是這么想的,在革故鼎新的路上,從來不怕出現問題,就怕知道有問題,選擇躲避,王崇古這話有點躲避問題的嫌疑。

  燕興樓交易行擴張是為了增加白銀的流通性,如果法律過于森嚴,哪還有哪個大戶愿意入場?無源之水必然枯竭,燕興樓交易行沒有新玩家入場,必然變成一潭死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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