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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還田的三個階段

  朱翊鈞的開海投資,就是典型的老農思維,就像張居正等人在之前解決白銀浪費問題上,固執的選擇了更加緩慢的資產增殖的辦法,而不是更加簡單快速的金融辦法。

  申時行認為接下來的投資的回報率將會下跌,所以將風險向下攤派,將開海投資的部分風險由交易行攤派到交易行投機客的身上。

  但朱翊鈞仍在堅持開海,而且這次還是1000萬銀。

  洪武二十八年時,大明天下的官田數字是535萬頃有余,占據天下田畝的63,僅僅六年后的永樂元年,已然變成一半官田,一半民田,至弘治十六年,官田比例進一步下降,降低到了25,為105萬頃。

  萬歷八年清丈還田,大明官田比例為14.4,即官田一共有118.16萬頃,這些官田包括了皇莊、各王府賜田、學田、牧馬草場、百官職田、軍屯田和民屯田等名目。

  大明執行清丈還田已經九年時間,到萬歷九年十二月,一共只有這么點官田,剩余的全是民田。

  “繼續投入是為了增加官園的比例嗎?”張居正稍加思索,就明白了為何陛下要追加投入。

  此時的大明種植園的數量和規模,官辦種植園的比例在下降,170萬頃海外種植園內,只有90.1萬頃的地籍是官園,占比只有53,相比較之前,下滑速度在增速,民辦的種植園的數量和規模還在不斷的擴大當中。

  “誠如是也。”朱翊鈞點頭說道,生產資料隸屬于朝廷,南洋才是大明的后花園,如果官園的比例下降到了三成,再加上種植園孤懸海外的客觀環境,南洋恐怕會成為威脅大明海疆的海寇窩,而不是大明的后花園。

  朱翊鈞是從生產資料的比重去思考這個問題。

  “那就投入吧。”張居正深吸了口氣問道:“內帑還有錢嗎?按照之前,全楚、全晉、全浙會館各出一百萬銀,國帑和內帑各350萬銀,國帑還有存銀,足夠度支所用,內帑呢?”

  “這個先生不必擔心。”朱翊鈞笑著說道:“朕真的很有錢,比國帑還有錢。”

  唱衣會上連幾兩禮佛錢都不肯掏的大明皇帝,是大明首富,王崇古這個頂級肉食者的財富,在皇帝這個龐然大物面前,不值一提。

  皇莊生意,僅僅國窖一項歲入一百二十四萬銀,這還是皇莊里的一項,皇莊主打的就是一個貴,賣的都是龍涎香、珊瑚、大珍珠、精致金銀飾品、豪奢家具等物品,皇莊萬歷九年一整年共收入372萬銀,再加上五個腹地市舶司、四大海外市舶司,今歲入內帑320萬銀,種植園分賬為220萬銀,金花銀120萬銀,總計1032萬銀。

  內帑收益主要來自于皇莊、商稅分成、關稅分成和金花銀,其總體規模和大明國帑商稅是高度趨同的。

  土地清丈、吏治、整飭學政、強兵是張居正在做,開海、官廠團造、商稅改制是大明皇帝的新政。

  張居正新政朱翊鈞新政萬歷新政。

  朱翊鈞沒有跟宋神宗趙頊一樣,一面支持王安石沖鋒陷陣,一面又支持韓琦、司馬光太皇太后等守舊派鉗制制衡王安石變法。

  朱翊鈞對新政的支持是毫無保留的支持,一句言先生之過者斬,就是他的態度。

  “那就行。”張居正笑了笑,陛下有錢就行,國帑真的沒錢度支,可以到內帑去討飯,總好過嘉靖年間,內帑國帑互相討飯,兜里比臉還干凈要強得多。

  朱翊鈞發現了,張居正老了。

  不是張居正身上有了暮氣那種老邁,而是張居正身上有一種安于現狀的保守,沒有以前那么的鋒芒畢露,銳意進取。

  這不是錯覺,張居正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提出什么變法的舉措了,反倒是工部、戶部、兵部,王崇古開始沖鋒陷陣了起來。

  “先生自從丁憂致仕,再回到朝堂,似乎很少有開辟之言。”朱翊鈞選擇有話直說。

  張居正對自己的狀態非常清楚,他笑著說道:“這是理所應當的,陛下已然春秋鼎盛,睿哲天成,洞燭其奸,英明天縱,臣輔弼左右即是。”

  “很好了,已經很好了,比臣當初設想的還要好的多。”

  看病休沐的那一個月時間,張居正也思考了一個月,他在思考自己在朝中的定位,最終把自己放在了輔助位上,陛下的成長讓他欣喜,奈何陛下心里總是對文官有一種天然的偏見,這種偏見,是為了自保。

  在張居正看來,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大大的超出了他的預期。

  “先生,是不是該還田了?”朱翊鈞開口問道。

  萬歷九年,官田有118.16萬頃,洪武二十八年,官田有535萬頃,這絕對不是張居正無能,能搞清楚地籍的首輔,大明也就這一個罷了,洪武年間官田多,官田比重高,那是因為朱元璋是太祖,開辟之主,一如現在海外種植園,官辦種植園過半。

  萬歷九年之前的土地運動,主要是清丈,就是搞清楚田畝在誰的手中,稅賦就向誰征收,用地籍(魚鱗冊)去征稅,而還田之事,除了被皇帝斬殺的松江徐氏、兗州孔府、新都楊氏等,其余田畝并沒有過分追討。

  清丈不是徹底的土地運動,其出發的動機就是為了稅賦,清丈存在著嚴重的局限性,山東、河南、四川,都是清丈的老大難,在一些勢要豪右比較強的地方,土地清丈的阻力極大。

  到目前為止,大明的土地兼并仍然嚴重,稅糧負擔不均的情況仍然存在,而且由于地籍不清,許多稅糧負擔,被以各種名義轉嫁到了普通農戶身上,窮民苦力受到殘忍朘剝的局面,未能得到根本上的改善。

  是不是要還田,等同于朱翊鈞在問張居正,要不要一起來造反。

  “陛下,官廠團造需要工匠,沒必要徹底還田,臣以為維持也好。”張居正立刻說道。

  還田?上一個敢這么干的叫賈似道。

  這么做的結果就是沸反盈天,不過張居正可以理解陛下為何此刻提到這個問題,原因很簡單,俺答汗已經被斬首了,北方已經沒有了實質性的軍事威脅,是時候繼續刀刃向內了。

  張居正是可以理解陛下這種心情的,作為親事農桑的皇帝,心系天下百姓,對大明兼并深惡痛絕的同時,看不見的大手,讓大明遮奢戶們轉型向工商業,而不是在土里刨食兒,促進大明工商業的發展。

  松江學派的自由主張,有些地方是可取的,當大部分的遮奢戶意識到工商業的暴利之后,自動轉型,而鄉野之間的土地,會自然而然的回到農戶手中。

  “從稅賦上來看,大明的田賦比重進一步下降,從去年的70,下降到了今年的59.2,比重下降速度極快,很快,大明的遮奢戶們就會反應過來。”張居正不認為過于激烈的手段,有利于國朝的穩定。

  張居正進一步說道:“陛下,動蕩對窮民苦力的危害是最大的,因為百姓幾乎沒有任何承擔風險的能力,而勢要豪右有足夠的抗風險能力,一如兵荒馬亂的時候,北方的鄉賢縉紳可以遷徙,倭亂的時候,東南的勢要豪右可以內遷,百姓只能深陷水深火熱之中。”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可是興盛的時候,百姓的苦,不及天下凋零,群雄并起時苦的萬分之一,每次的改朝換代,必然伴隨著人口的急速下降,絕大部分的人不是天命之子,在王朝輪回中,無窮無盡的人成為了枯骨,雖然每次的動蕩,都會讓生產資料再次分配,看似解決了部分的兼并問題,可是代價呢?

  維持穩定,張居正從來不認為這是一個貶義詞。

  張居正從來不期望戰爭,但他也從不畏懼戰爭。

  “先生所言有理,但朕還是想還田。”朱翊鈞認可張居正的說法,他停頓了下繼續說道:“和普查丁口、否認賣身契的合法,配合起來,讓窮民苦力安頓下來。”

  “官廠團造已經在做了。”張居正堅持己見。

  “數量太少了,官廠團造的匠人數量還是太少了。”朱翊鈞和張居正一樣,極為固執。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這是多么美好的政治理想,正值春秋鼎盛的陛下,雄心萬丈,張居正作為帝師,這個時候要做的是鼓勵,而不是潑冷水,張居正位極人臣,他很清楚的知道一件事,理想國照進現實,往往都是深淵。

  這是陛下當初批評儒家的,現在這句話同樣適用于陛下。

  “陛下,北宋流民遍地,廂軍440余萬,若非金國橫掃,北宋也能勉力維持,而大明九邊二百二十萬衛軍,雖無力征伐,但守土綽綽有余。”張居正繞了個大圈子提醒陛下,步子還是不要邁的太大。

  吳桂芳的解放奴隸宣言否認賣身契的合法性,配合普查丁口,再加上還田安置流民,在制度設計上,看起來沒問題,但張居正的反對也是基于實踐和經驗。

  有的時候,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種智慧。

  “朕還是覺得很有必要。”朱翊鈞當然能聽明白張居正反對的態度,但徹底的土地運動,耕者有其田對大明有著舉足輕重的意義,朱翊鈞覺得很有必要。

  工業化的前提就是徹底的土地改革,這是朱翊鈞知道而張居正不知道的經驗,所以張居正還不是很清楚皇帝究竟想做什么,蒸汽機的確是點燃一切的花火,但也會轉瞬即逝,要想讓這個火苗變成熊熊烈焰,需要更多的人一起舉起火把。

  田畝的高度兼并,帶來的是和奴隸制并無本質區別的佃戶制,佃戶幾乎等同于奴隸,而想要點燃大明的工業之火,首先要改變的就是生產關系,將佃戶從土地中釋放出來。

  也只有這么做,佃戶們才會擺脫奴隸的身份,真正的有田有產,提高生產積極性和生產力,而農業的充足發展,才能為工業化提供足夠的物質基礎,與此同時,佃戶們擺脫自己的賣身契的約束,才會生育,才能提供充足的工業人口。

  張居正并不能理解陛下如此堅持,但是他思考了片刻搖頭說道:“陛下覺得有必要,那就做吧,臣倒是覺得可以先從松江府開始,而后由松江府到南衙,由南衙到浙江、山東,徐徐圖之,期許以十年,二十年完成還田。”

  還田的難度要比清丈高得多的多,而且還田的過程是需要實踐去探索,所以張居正的意思是:皇帝覺得有必要,那就做,他來執行,日后的罵名他可以一力承當。

  試點的地方在松江府,松江巡撫是申時行,張居正的門下,鐵桿張黨,在松江府試點,張居正并沒有推諉的想法。

  反正大明有充足的試錯冗余,做錯了,頂多翻燒餅,當沒做過,又不是說馬上推而廣之,全國推行。

  “若是要進行,臣有上中下三策。”張居正既然贊同了陛下,那立刻選擇了諫言,在清丈的基礎上,進行還田。

  “先生之前還不同意,現在立刻就拿出了上中下三策來,這是早有準備啊!”朱翊鈞一愣,張居正妥協也就罷了,這還準備獻策,不是早有準備,朱翊鈞把門口那兩個石獅子吃下去!

  “確實早有準備。”張居正站了起來,走到了大長書桌后的博物架上,拿起了一本奏疏,遞給了馮保,馮保轉交給了陛下。

  這封奏疏的封皮已經有些氧化發黃了,清丈是張居正發起的,他總裁清丈九年時間,當然想過耕者有其田,而且不是想過,是日思夜想,但最終沒有決心推行下去,他并不想弄的天下沸反盈天。

  但現在既然陛下起這個頭,天下是你老朱家的,你老朱家都不心疼,他張居正心疼什么!

  朱翊鈞打開奏疏,看了許久,才合上了奏疏,他把奏疏收進了袖子里,要拿回去,好好研讀一番,馬上就是過年休沐,即便是要議論還田,也是到年后了。

  張居正肚子里還有貨,再逼逼他,還能倒的出來。

  這就是朱翊鈞看完奏疏的第一個想法。

  張居正的奏疏有上中下三條國策,與其區分上中下,不如用進程去形容,更加確切。

  第一階段,廢奴,要徹底廢除賤籍,普查丁口就是制定黃冊的過程,在制定好黃冊后,宣布賤籍廢除,倡、優、隸、卒、奴仆等賤籍,廢除賤籍之后,在法律地位上,則所有人一視同仁,如果做不到這一步,那一切都無從談起,只要衙門還支持賣身契,所謂的還田,就是笑話。

  士農工商為良,奴仆及倡優為賤。

  賤籍世世代代皆為賤籍,不得改業、不得冒籍,而且是不能科舉的,出身不正均不準應試。

  這也是張居正的下策,朝廷不過分干涉,只是在律法上寄予佃戶等眾平等的身份,讓看不見的大手,去調節生產資料、生產關系,這種朝廷擔負的罵名最少,同樣也是最緩慢的,只能交給時間。

  第二階段,減租,朝廷硬性規定地主索取佃戶佃租數目,不得超過土地出產的25,若是超過就要處罰,看情況不等,最高籍家,籍家所抄地籍放領給百姓自耕。

  放領,就是朝廷公賣放領,也是減租階段的一部分,就是朝廷用白銀、船引、票證等多種手段,從地主中收買土地,而后放賣百姓,地價由購田百姓,分十年付清。

  這是張居正的中策,朝廷不白拿,不白沒,用白銀或者其他等價物去置換地主手中田畝,而后賣給百姓,而后朝廷通過加征的方式,收回地價,完成土地流轉。

  這個中策,看起來如此的完美,但其實執行起來,一定是漏洞百出,無論是公賣放領,還是地價十年分次付清,但凡是遮奢戶和當地衙門沆瀣一氣,就會進一步成為兼并的工具。

  這就有了張居正的上策,額田。

  第三階段,額田,任何人的名下都不得擁有超過100畝的地契,否則就是會被白沒,白沒后的地契轉為官田,歸有司安置流民所用,地籍不得買賣,以里(110戶為一里)為單位,集體公有。

  看似是上中下三策,其實三個進程,結合大明的實際情況,能做到第二階段,已經是可以高呼祖宗保佑了。

  還田很難,張居正非常清楚其中的難度,所以他洋洋灑灑寫了近萬字,而且這還是他簡單規劃,不是具體的實踐,到實踐那天,遇到的問題只會更多,張居正不清楚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做到第二階段。

  “先生大才。”朱翊鈞收好了奏疏,真心實意的說道。

  張居正則俯首說道:“陛下弘毅。”

  他這些內容也不是什么新鮮東西,其實就是南宋末年賈似道官田法的變種,當時南宋危如累卵,賈似道太過于心急了,弄的一地雞毛,賈似道被押解他的縣尉鄭虎臣所殺,四年后,南宋就亡了。

  其實張居正在萬歷二年就已經在做這些了,比如萬歷二年廷議定,出海船只,一張船引,換一萬畝良田,下田按四分之一折,中田按二分之一折,松江府已經過贖買,只不過當初的主要目的是為了供給水師所需。

  現在張居正的新政,目的完全不同,這本奏疏里的內容是普世性的。

  “先生,今天朕不提這個事兒,先生是不是不打算上這道奏疏了?”朱翊鈞十分認真的問道。

  張居正俯首說道:“陛下,大明已經很好了。”

  在張居正看來,沒必要做到那一步,大明中興已經成為了定局,多做則多錯,萬一真的因為推行新政,弄的大明四分五裂,那不是張居正想看到的局面。

  “現在最重要的事兒,是用膳!”朱翊鈞站了起來笑容滿面的說道。

  天大地大,干飯最大。

  朱翊鈞在全楚會館用了午膳,回到了通和宮后,前往了北土城大營操閱軍馬,日暮西斜,大明皇帝回到了通和宮,收到了司禮監稟筆太監整理的皇極門奏聞疏。

  每年朱翊鈞都要在過年前接見外官、縣丞、耆老和百姓,從萬歷元年的少數外官,到現在近千人的規模。

  這些奏聞疏,幫助朱翊鈞了解大明現狀。

  過年前這幾天,朱翊鈞并不輕松,他要去大興南海子見墩臺遠侯的家屬,要去永定毛呢廠視察,還要到西山煤局見窯工,而后還要帶著皇后前往養濟院,查看窮民苦力過冬之事,這都是慣例。

  臘月二十一日這天,朱翊鈞還專門去了趟大司馬府,譚綸的狀態越來越差,朱翊鈞等了半個小時辰,沒等到譚綸清醒來,只能離去。

  譚綸在硬挺著等京營凱旋,但大醫官說,譚綸很難挺過這個冬天了。

  夜深人靜,朱翊鈞又打開了張居正的《還田疏》看了許久,張居正完全不知道徹底的土地運動會給大明帶來何等的影響,就像他遲遲沒能寫出來的階級論的第二卷分配一樣,所以他沒有上奏。

  但張居正覺得那是對的,那是方向,所以一直在思考,打破千年以來的封建生產關系,釋放佃戶的生產力這種事,已經不是離經叛道,是大逆不道了。

  “陛下,該歇息了。”王夭灼帶著一陣香風走了進來,笑盈盈的說道,眉眼如水,含情脈脈。

  王夭灼,大明皇帝后宮的最后希望,從古至今,跟國事爭寵這件事,從來沒有如此困難。

  “南衙奴變,他們喊出了鏟主仆貴賤,貧富而平之,朕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做到,但朕知道先生這個還田法,是可以的。”朱翊鈞將奏疏鄭重的收了起來,他已經讓司禮監稟筆太監抄錄了數份,送給廷臣去了。

  萬歷十年的新政,就是普查丁口、廢除賤籍、還田法。

  王夭灼能聽明白,她的夫君總是會跟她提到這些,王夭灼從不干政,但她很清楚,她的夫君是天下社稷之主,心系黎民百姓、禮賢下士、信賞罰、勤政的人主。

  “陛下覺得應該做就做。”王夭灼吐氣如蘭,低聲說道:“夫君,娘子從老嬤嬤那兒學到了點花樣,給夫君看看。”

  “哦?”朱翊鈞眉頭一挑,既然對方發出了PK申請,朱翊鈞沒有避戰的道理。

  七月七日,朱軒姝出生后,王夭灼一直在做產后恢復,這顯然恢復好了。

  次日清晨,朱翊鈞從睡夢中準時醒來,看了看累壞了的王夭灼,輕手輕腳的離開,小別勝新婚,王夭灼昨天晚上玩的有點瘋,累得不輕,朱翊鈞則還要參加今歲的最后一次廷議,所以早早就起來了。

  王夭灼迷迷糊糊中知道夫君走了,身邊的大火爐突然消失,她當然感覺得到,她累的實在是睜不開眼,無法掙脫棉被的封印,又昏昏沉沉睡去,只是把朱翊鈞的枕頭抱在了懷里。

  “莽應龍死,東吁內亂,我云南地方有司,應該多加防范,枕戈待旦,莽應里輕視我大明久矣,在馬六甲海峽戰事結束之前,都不做進攻。”兵部尚書曾省吾首先說了過年前的戎事。

  海路并進,才能徹底消滅東吁的抵抗意志,這是譚綸在的時候,就已經確定好的事兒。

  莽應龍在的時候,莽應里就多次發表了輕視大明的言論,比如時常對左右說:大明內外交困,若一日我為王,我必輕而取之這類的屁話。

  莽應龍活著的時候,都不敢輕易撩撥大明,但莽應里真的敢。

  “長崎、琉球、呂宋、舊港總督府送來賀表賀歲。”禮部尚書萬士和樂呵呵的拿出了四份奏疏,這是四大總督府送來的,也算是表達恭順之心。

  萬士和看向廷臣,笑著解釋道:“主要是舊港那邊傳來了好消息,果阿總督府內亂,鷹揚侯張元勛趁其內亂,果斷進軍,連克十二寨,眼下果阿總督府在馬六甲海峽,只剩下一個馬六甲城,孤立難援。”

  “好!好啊。”曾省吾眼前一亮,看向了堪輿圖,馬六甲城和周圍的小棱堡,都是極其難以攻克的,張元勛的戰略就是大水漫灌,重點攻堅,好打的城堡早已經拔掉了,剩下的都是最難的。

  大明知道馬六甲海峽的重要性,果阿總督府也知道,果阿總督和第烏總督聯手拒敵。

  剩下這一城十二堡是最難啃的骨頭,按照張元勛的計劃,最少還需要三到六個月的時間,才能攻克馬六甲十二堡,最后取馬六甲城。

  這果阿總督府發生了內訌,直接加速了這個進程。

  發生內訌的原因,是一部分想留,一部分想走。

  長達兩年的戰爭,讓果阿總督府內部聲音產生了極大的分歧,大明取馬六甲海峽之心極為堅決,葡萄牙西班牙本土又太遠了,沒辦法直接軍事支援,既然一定會丟,那不如早早離開。

  抵抗意志逐漸薄弱的葡軍和扈從們,在食物、淡水開始變得短缺的時候,分歧被一點點的放大,終于發生了內訌,收到了消息的張元勛果斷出擊,一舉蕩平了十二堡,僅剩下馬六甲一座孤城。

  這座孤城,已經不影響大明商舶通行海上了,也就是說,大明已經完全實控了馬六甲海峽。

  “還是把這顆釘子拔了,才能對東吁用兵。”曾省吾看著堪輿圖,略顯可惜的說道。

  咽喉之地釘著這么一個釘子,輕易動武,生死難料。

  他是從四川巡撫入的京堂做的少司馬,當初平定九絲時候,他就對西南方向的矛盾極為了解,徹底蕩平永絕后患,是曾省吾這個少司馬的主張。

  曾省吾是個保守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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