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技術進步獎,本來是王崇古給自己留的遺囑,是大招中的大招,他本來想用最后的波紋賺一波名聲,他為大明當牛做馬這么多年,陛下在他彌留之際的請求,也只能答應,他王崇古青史留芳板上釘釘,而朱翊鈞截胡了這個計劃,但仍然在金制功賞牌上,留下了王崇古的姓名。
李如松,寧遠侯之子,大明京營副總兵、騎營參將、為陛下前驅牽馬墜蹬者,坐在白象之上,看著前面的隊伍,最前面是一臺指南車,白象和指南車都是先導車,在先導車之后,是身著鐵渾甲的錦衣衛,共計六百人,分成了兩列,左邊扛著肅字旗牌,右側扛著穆字旗牌。
在錦衣衛之后,則是大漢將軍,每個人都坐在高頭大馬上,扛著一把長長的儀刀,威風凜凜,在三百二十大漢將軍之后,則是由一共有十八匹白馬拉動的大駕玉輅,以三排各九匹、六匹、三匹的方式排列,而在大駕玉輅兩側,則是由北鎮撫司緹騎構成的護衛。
前后四輪,有半個臥室大小,車上是大明皇帝朱翊鈞、皇后王夭灼,以及嫡長子朱常治,朱常治趴在窗邊好奇的向外面張望著,指著外面,時不時大驚小怪的驚呼,王夭灼不厭其煩的解釋著朱常治從未見過的景象,而朱翊鈞則在復習著儀程的全過程。
朱翊鈞手里拿著一個盒子,盒子只有巴掌大小,這就是這次頒獎的主角了,五等功中的一等功賞牌奇功牌,奇功牌滿打滿算十六兩(596g)足金打造,是長方形的牙牌,長七寸七分,寬二寸四分,厚五分。
親王用金,大臣用銀,百官用銅,皇帝用的是玉,朱翊鈞本來想做成玉牌,但在禮部喋喋不休之下,才最終用的足金打造。
奇功牌正面寫有事項,此奇功牌為何犒賞,比如魏有山這塊奇功牌,上面就寫著,萬歷十年十二月二十三日,魏有山敬祥瑞水肥,功于生民,功于天地,特賜恩賞。背面就是王崇古敬贈聞達之士。
金牌放在一個玻璃盒里,玻璃盒將奇功牌密封,是為了防止刻字藏污納垢,密封玻璃盒放在軟底檀木盒中,在檀木盒上鐫刻著魏有山的生平,魏有山本名魏三道,因為他們家住在村里第三個路口,魏三道的爹是窯民,爺爺是窯民,爺爺的爺爺還是窯民,魏三道從小就跟著父親下窯井,父親死在了井下,母親怕魏三道學了父親,給他改名魏有山。
魏有山打小就很聰明,但聰明在窯井上好像沒什么用,直到大明開始組建西山煤局。
王崇古一再強調,甚至在每一個手工工坊的門上掛上了牌子,告訴工匠們,西山煤局也好,毛呢官廠也罷,都不是他王崇古的功勞,是陛下的皇命圣眷,因為西山煤局的全名為:敕造西山煤事局,毛呢官廠為:敕造永定毛呢官廠、永升毛呢官廠,一切的恩德都是因為陛下的圣命。
但工匠們仍然感謝王崇古為官廠的奔波,大明官廠團造法一直是王崇古的立根之本,就像考成法對張居正一樣的重要。
奇功牌全金打造,但是不值錢,因為是御賜之物,是不能販賣的,同樣若是領奇功牌的門戶,真的淪落到了要賣奇功牌為生的地步,那大明還是亡國好了。
在大駕玉輅之后,一共有兩架四匹馬拉的車,一架是潞王朱翊镠的,一架是德王朱載堉的,親王乘輿之后,是十數駕馬車,奉國公戚繼光、宜城張居正、王崇古、六部尚書等明公,還有三輛武勛的車輛,是英國公、定國公和成國公,廷臣輔臣武勛的車駕緊隨陛下之后。
黔國公在云南,魏國公在應天府大功坊,都不在京師。
在文武之后,是長長的一排銀車,銀車上拉著這次分發的開工銀和分紅銀,銀車一眼望不到頭,一共有二十四萬四千余銀。
銀車之后是銅車,車上拉著萬歷通寶,分紅銀受到利潤的影響,有零有整,為了一天之內把錢發完,需要攜帶大量的萬歷通寶一同發往,總計688萬枚通寶,在冊的住坐工匠,有兩萬一千余人,每名工匠為可以獲得11銀327銅。
龐大的儀仗到這里仍然沒有結束,在銅車之后是大明的騎營,負責保護整個儀仗,而在騎營之后,則是大明的文武百官。
這一次頒獎在西山煤局舉辦,為了此事,整個順天府衙門,過年都沒有休息,一直在積極籌措,而西山煤局也提前了兩日開工,進行了一次全廠大掃除,無孔不入的煤灰,消失的一干二凈,甚至連地磚縫都用豬毛刷,刷的干干凈凈。
工匠們對提前上班沒有意見,對打掃衛生沒有意見,對于苛刻的要求也沒意見,因為提前上班打掃衛生后,可以在打掃完,領到超過11銀的恩賞!
工匠們對這筆銀子的理解還是皇帝的恩賞,對于給他們分紅,他們始終處于一種迷茫的狀態,他們并不覺得偌大的西山煤局他們才是主人。
王崇古對官廠沒有積極性的言論,嗤之以鼻,甚至還親自在邸報上駁斥過這種謬論。
只有高壓,只有嚴格的規章制度,沒有合理的分配,官廠沒有積極性,民坊就有積極性了?積極性是官廠和民坊性質造成的?積極性從來都是要用分配去保證的!而不是畫大餅,匠人們又不是傻子,你給那點銀子,真的很難辦事。
拿出官廠不到一成的利潤分紅,工匠們已經感恩戴德了,真的要爆產能,只需要拉動一下這個分紅的比例,直接拉爆。
張居正階級論的第二卷分配還在發力,按照張居正的設想,利潤向下分配三成,才是健康的合理的官廠,當一旦匠人在分配中的比例低于了三成,就十分危險了。
大明分紅銀就是利潤的一成,再加上平日的勞動報酬,以及圍繞著官廠工匠建立的保障機制,也就是福利,福利不僅僅是逢年過節的米面糧油,還有官廠的三級學堂匠人學堂女子織院,都需要大筆的白銀投入,這都是實打實的分配。
大明官廠對下的分配在加入了分紅銀之后,工匠們整體對利潤分配的占比,突破了35,也就是說,在分紅銀制度之前,大明官廠向下分配不足三成,但是依舊爆發了強大的積極性,這完全是因為之前的窯井坊主,實在是太不是人了。
待遇很多時候都是對比出來的。
朱翊鈞的車駕終于穩穩的停下,這么大的陣仗,只有在郊祭,也就是皇帝親自前往皇陵祭祖的時候,才會有如此規模的儀仗,平日朱翊鈞出行,最多也不過三百人。
郊祭,朱翊鈞一次都沒去過,都是大祭司團英國公、成國公和定國公代勞,他忙著給皇陵送禮呢,新都楊氏、俺答汗,都是朱翊鈞給列祖列宗的獻禮,他雖然沒去過,但想來大明先賢們應該是十分滿意的。
儀程正式開始了,整個現場的秩序由京營維持,而觀禮臺設置在了官廠的大禮堂之中,禮堂是在萬歷七年修建的,能容納三千人,禮堂是舉行典禮的地方,就是平素里獎賞有功工匠才會開啟,工匠們娛樂的地方叫戲臺,在各個工場里,平日里也有唱戲、評書等事。
京營銳卒們將白銀搬到了大禮堂前的廣場前,這是儀程的第一步,發錢。
這是皇帝欽定的第一步,先把銀子發下去再逼逼賴賴,工匠們領了銀子落袋為安,自然臉上都是笑容,都愿意聽禮部官員喋喋不休的講兩句,要不然誰有心思聽你到底說了什么?
廣場上只有二十個發錢的地方,在各大官廠還有一百八十個地方發錢,銀子和銅錢都是封好的,只需要簽字蓋手印就可以領到賞錢。
整個過程還是非常迅速的,在賞錢發完之后,戶部、內帑太監和緹騎們奏聞之后,工匠代表們才會入禮堂開始頒獎。
朱翊鈞是頒獎的工具人,全程也不要朱翊鈞講什么,他只要出現在這里,就是對工匠們最大的肯定。
“那些個儒學生過來做什么?”朱翊鈞看向了太學的儒學生,對著王崇古問道,這不在隨扈的名單之上,而且最近因為皇家理工學院開始招生,儒學生對權力支配壟斷地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朱翊鈞才會有所警惕。
王崇古俯首說道:“自己來的,觀禮來了。”
“不會有什么問題吧。”朱翊鈞眉頭緊鎖的問道,如果儒學生在這個場合鬧起來,表達對工匠地位提升的不滿,作為皇帝,只能請祖宗上身,祭出皇恩碎地拳,告訴這幫野心之人,九族的羈絆有多么的緊密,大明從來不是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大明的天下終究是老朱家的天下。
“不會。”王崇古非常確信的說道:“陛下,咱們大明的儒學生也不是好賴不分,自從水肥的消息傳出之后,連讓官廠關門歇業的聲音都消失了,種地確是很重要。”
大明的共識是農桑為百業之首,先有農桑后有天,種地一事,產量五分由肥決定,這幫太學生是國子監祭酒專門和王崇古商量,組織了太學生,前來觀看水肥生產的,賤儒面對水肥這種蠻不講理的產物,也選擇了對官廠閉嘴,煤局千不好萬不好,煤煙滾滾黑灰遍地,能造水肥,就是好廠。
賤儒們不能說官廠,也不能說皇家理工學院的錯誤,只能念叨著王崇古是個傻子,自己發錢頒獎,用私門的錢辦公家的事兒,那股子恨不得取而代之的酸味兒,從京師都傳到里斯本去了。
這青史留芳的好機會,那得多少銀子能換的過來?
朱翊鈞的擔憂完全是多余的,太學生這個年紀不諳世事,的確容易被挑撥,但也不都是賤儒,他們也沒有直接到禮堂,而是去了水肥工場,一個個扶著墻,吐得稀里嘩啦,他們不聽工匠勸告,非要看一看水肥,一打開,直接就吐了。
那個味兒實在是讓人受不了。
而水肥工場很顯然證明了之前皇家格物研究院提出的物質是運動的物質,因為水肥那個難聞的氣味兒,在整個工場蔓延,不打開也是臭的厲害。
即便如此,廩生們從水肥工場離開的時候,仍在興奮的討論著水肥造成的影響!
水肥其實就是蒸餾煤礦石里面的有機氨,然后冷卻溶于水,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得靠工匠去實現。
土地的增產,對太學生是有益的,萬歷十一年能做國子監廩生,哪個家里沒有萬畝良田,你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廩,倉廩的廩。
能長期脫產,為了博取功名,數年如一日的在國子監就學,家里有一個算一個都是鄉賢縉紳、勢要豪右,窮民苦力和中人之家這個階級是進不了國子監的。
水肥這東西的出現,大明人人都是受益者。
廩生們圍著魏有山問東問西,尤其是聽說只需要煤矸石就可以蒸餾的時候,人人都露出了振奮的神情,大明的煤礦和鐵礦,普遍品位不高,煤矸石可以說要多少有多少,而且制作工藝也不是很困難,不想投入那么多,可以把土窯改得更加簡單,把金屬管換成陶管。
發展,真的可以團結所有人。
工匠代表開始入場,王崇古站直了身子,走到了臺前,對著所有人伸了伸手,禮堂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今天,西山煤局的水肥工場正式小規模開始投產,預期在春耕之前,可以提供滿足三十萬畝田的水肥,若有效果,將會在下半年,在各大官廠推廣,并且擴產。”王崇古首先告訴所有人,西山煤局沒有撒謊,這東西不是紙上談兵,不是在騙朝廷的經費,是已經小規模量產,能夠滿足三十萬畝田地。
“去年一年,西山煤局的煤鐵聯營,煤、蜂窩煤、焦,總計產量為六億五千斤,粗鋼產量為274萬斤,鐵產量為2400萬斤,較去年,粗鋼產量增長了67萬斤,鐵增長了460萬斤,毛呢官廠織造粗紡毛呢63萬匹,精紡毛呢9.4萬匹,較去年粗紡增加了18萬匹,精紡增加了1.9萬匹。”
“能有如此成果,皆仰賴匠人之勤奮。”
鋼鐵產量共計2674萬斤,其實真的沒多少,總共也就13000多噸,大明年產生鐵量大約在15萬噸左右,1.3萬噸連十分之一的產量都沒達到。
大明洪武七年,置鐵冶所官凡一十三所坑冶,每所置大使一人秩正八品,副使一員秩正九品,洪武二十八年,朱元璋下旨詔罷各處鐵冶,改為鐵科,歲輸課程每三十分取其二,也就是現在廣泛采用的百值抽六。
永樂初年,朱棣詔復官廠坑冶,復設鐵官,增設四川龍州鐵冶和順天遵化鐵冶,共計十五處官廠。
永樂十九年遷都時,當年鐵科加官冶一共為1957萬斤。
之后就是轟轟烈烈的興文匽武了,鐵冶所在洪熙元年被革罷,令民自采煉,自此大明只有三十取二、百值抽六的鐵科,沒有鐵冶所、鐵官和煤鐵官廠了。
王崇古籌建永定毛呢官廠開始,聚斂佞臣這個大帽子,就沒有從他的身上離開過。
大明生鐵產量在十五萬噸左右,按照三十稅二的標準,大明朝廷一年光是鐵科就可以征收一萬噸左右,若是每年有一萬噸的鐵,俺答汗光是被砸就砸死了,還能輪得到他逞兇?
鐵科自令民自采煉之后,就是名存實亡,只存在于律法之中,從未實際征收,這和洪武年間王允道被流放海外有關。
洪武十五年,廣平府官吏王允道上疏說,磁州臨水鎮產鐵,元時鐵科百萬斤,請旨開科,朱元璋下明旨申飭王允道,以‘軍需不乏民生已定,復設此必重擾民’為由,將王允道定義為擾民逆官,流放海外了。
自此以后,這鐵科就是個規定,從不征收,有設科而不收,算是朝廷恩免,只要有朝官提及鐵科二字,先是一頂聚斂佞臣的大帽子扣上去,然后再抬出祖宗成法,洪武十五年舊例來,這誰敢輕易提及?面對祖宗成法,也只能徒嘆奈何。
嘉靖三十二年,工部奏聞皇帝,說各處鐵冶久已住罷,鐵科不征,今內外庫所貯鐵有限,軍需有虧歲用不敷,請暫命開爐冶一年,仍復往罷,工部用極其悲戚的語氣,乞求皇帝擔一擔罵名,開一年爐冶,再不開,真的沒鐵用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大明沒鐵,工部如何營造?兵兇戰危,沒有甲胄、長短兵、鐵箭簇如何應敵?
但最終結果仍是不了了之。
西山煤局這1.3萬噸哪怕全都是鋼,大約是后世寶鋼集團在節能減排后,1個小時的產量。
況且這1.3萬噸里面大部分都是生鐵,但在萬歷十一年,依舊是冠絕全球!鋼鐵產量的第二名是松江官冶所,第三名是勝州官廠,第四名是河南鐵冶所。
大明正在以煤鋼聯營,改變大明的生產關系,以煤鋼聯營為核心產能驅動大明從小農經濟向商品經濟蛻變。
王崇古略微有些感慨的說道:“這是西山煤局的第九年,這九年煤鐵鋼的產量節節攀升,圍繞著西山煤局共有民坊三千四百鐵匠鋪,他們從西山煤局取鐵,打造成各種鐵器。”
“取得如此成果,榮耀屬于所有工匠!”
讓戶部、工部、市舶司們無法理解的一個現象,就是大明鐵鍋居然能成為出海的拳頭產品,一銀一口鍋,比搶錢還要來錢快的鐵鍋,是始料未及的,關鍵是鐵鍋這東西,需求量還很大很大,無論是蒙兀兒國還是泰西,都有旺盛的需求。
本來大家的目光都聚焦于絲綢、生絲、瓷器、茶葉、棉布等傳統出海貨物,鐵鍋都是順帶的,但鐵鍋的盈利已經僅在絲綢和棉布之下了,超過了瓷器和茶葉。
科道言官一直以煤煙為切入點要求革罷,前段時間又因為井下突水要求停罷,但產業匠人豐富,不是空口白牙,大明西山煤局倒了,圍繞著西山煤局建立的這三千四百家鐵匠鋪,如何維持生計?
張嘴就來,絲毫不顧及百姓小民的生計,這就是工部一直不回應的直接原因,是真的匠人豐富,頂多弄點吸收塔,將煤煙吸收一下,停產是不可能停產的,停產了這些個失業的百姓成為流民,誰來安置?
不說圍繞著西山煤局的產業鏈,就是西山煤局這兩萬一千住坐工匠,他們有力氣,有紀律,還聽命安排,是最好的軍兵人選,失業后的住坐工匠,只需要有人出來煽動,這就是兩萬一千人的精銳,造反的核心。
王崇古極為激動的說道:“這九年時間取得了許多的成就,也涌現了一大批能工巧匠,而今天,魏有山水肥法,就是官廠有序的結果,我們鄭重有請魏有山。”
魏有山走上了禮臺,他好好梳洗了一番,就是普通中年漢子,樸實里帶著一些憨厚,他走到了王崇古面前。
“講兩句。”王崇古笑著說道。
魏有山看向了所有人,他有點暈乎乎的,之前廠里文書給他寫的那一套套的詞,什么治世天下無遺賢,不聞天下無遺利,且利不在官在萬民這類的話,魏有山發誓,他真的背的滾瓜爛熟,倒背如流,但一上臺,腦子嗡的一下,全都忘了。
還不如問問他水肥法什么時候拉車,什么時候添煤,怎么看風孔火孔,這個他熟,跟本能一樣,每次開爐,大工匠們都要盯著,防止炸爐。
魏有山憋了半天,憋得臉都紅了,才大聲的說道:“大家吃好喝好。”
禮堂之內哄堂大笑了起來,魏有山這話說的,弄的所有人一頭霧水,其實是儀禮結束就中午了,所以在頒獎之后,有大宴賜席,就是工場大食堂加餐,下午不上工,所以皇帝特賜了一萬兩千瓶的國窖供應。
所以魏有山才說,吃好喝好。
朱翊鈞坐在二樓的觀禮臺,也是笑了起來,王夭灼連連搖頭,其實大明的工匠們大抵都是這樣,不太會說,面對這樣的場合有些手足無措,她的夫君對窮民苦力走卒販夫非常和善,慈眉善目,可從沒有什么壞臉色,但工匠每次覲見,都是大氣都不敢喘。
王崇古在臺上就笑了,他開口說道:“行吧,吃好喝好也行,那就有請元輔為你頒獎吧。”
張居正從二樓的觀禮臺站了起來,來到了皇帝面前,請到了技術進步獎一等功賞牌,而后才緩步下樓,將功賞牌遞給了魏有山說道:“今天,明天,榮耀都屬于大明工匠!”
張居正也有一套一套的詞,也是早就找人寫好的,但魏有山是今天的主角,他沒有感謝這個感謝那個,只有一句吃好喝好,張居正也沒有把他的套詞拿出來,而是簡明扼要的重復了王崇古的話,榮耀屬于大明工匠。
水肥,納斯民于壽康,召和氣于穹壤,四海八方,際天極地,共沐圣恩德眷。
這場典禮看起來有些虎頭蛇尾,但沒有怪罪魏有山忘詞,人家有大功德在身,站在臺上只要不痛罵皇帝,就不會被怪罪。
朱翊鈞一直認為,暴力是火藥、鋼鐵、銀幣、理論和人心。
“先生,看王次輔如此風光,是什么感觸?”朱翊鈞看著回到了觀禮臺的張居正問道。
張居正思索了下搖頭說道:“這是他應得的。”
“但這一切都是因為先生啊,若非當初先生執意富國強兵,今天也不會有這些了。”朱翊鈞卻仍然肯定張居正的功勞,沒有行政力量的恢復,王崇古還在宣大當土皇帝呢,工兵團營、官廠團造,他一個都做不了。
官僚是一把沒有握柄、極其鋒利的雙刃劍,用得好,就無往不利,用不好,就是傷人傷己。
“臣也是做了點該做的事兒罷了,總得有人做不是?”張居正也不倨功,萬歷初年的時候,真的很難很難,現在一切都變得輕松了起來。
朱翊鈞好奇的問道:“先生,階級論的第三卷還沒寫出來嗎?”
“陛下,沒有第三卷。”張居正十分確信的說道:“就兩卷,沒有更多的了。”
“哦,好吧。”朱翊鈞點頭,也沒跟張居正辯經,他也不急,第二卷現在完全足夠用了,反而說起了儒學生們,儒學生沒有搗亂,而且極為興奮,為水肥的出現而慶幸。
張居正也是頗有感觸的說道:“陛下,其實天下疲憊的時候,貪官也貪不到幾個錢,都窮的叮當響,哪來的銀子可以貪?嚴嵩嚴世藩父子,世人皆說他們嚴家富可敵國,但其實也沒多少,一頭要拒虜入寇,一頭要平倭,這都是花錢如流水的地方。”
“勢要豪右也是一樣的,他們貪婪成性,也是希望安定祥和。”
朱翊鈞看著人群攢動,開口問道:“十王城修建完成了,朕會在明天,下詔遷河南地面藩王入京來,先生以為會不會鬧出藩王作亂的大禍來?”
“鬧起來平定就是。”張居正頗為平靜的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