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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章 大明真的存在嗎?

  朱翊鈞是有些意外的,意外于大明對于新事物的接受能力。

  咆哮的蒸汽機并沒有被視為冒著黑煙的怪物、水肥也沒有被看作是怪力亂神、大范圍的開礦也沒有被視為破壞龍脈、蒸汽機從皇陵附近呼嘯而過,也沒有驚擾列祖列宗,快速帆船沒有被視為大一統的離心力反而被看作是海貿利器、圈養式的畜牧也沒有被視為倒反天罡,很快被邊民所接受,地里不種糧食卻種草,這是一種很古怪的生產,但很快被人接受了。

  說起來也是好玩,大明士大夫們確定水肥是肥料的辦法,是它和堆肥一樣的臭,確切的說,是比堆肥還要臭,所以,水肥是肥這件事,并沒有引起士大夫們的疑惑。

  朱翊鈞來到大明就是當頭棒喝的王大龍刺王殺駕,很快因為不滿足晉黨利益,張四維大火焚宮,合一眾膽大包天,西山宜城伯府的刺殺,朱翊鈞親自帶兵沖殺,這些都讓朱翊鈞養成了料敵從寬的習慣,在這些新事物不斷出現的當下,朱翊鈞一直心懷警惕。

  但大明對新事物接受的速度很快,即便是賤儒們,也沒有大喊大叫著龍脈、怪物、驚擾皇陵,而是叫著煤煙。

  煤煙問題又不是賤儒們編出來的話術,談論這個問題也是基于踐履之實,畢竟西山洗煤燒焦煉鋼產生的煤煙是切實存在的,讓大明的霾災成為了常態,每到秋冬季節,家家戶戶都要緊閉門窗,否則就是一層黑灰,出門必然要帶著口罩。

  朱翊鈞將其歸因為大明普遍存在的樸素實用主義,李成梁炮轟龍王廟就是這種實用主義的寫照。

  而大明的藩王也呈現了這種實用主義,朱翊鈞去信給大明各大王府,征詢遷藩令的意見,藩王們熱情似火,擁簇決定的同時,最關注的就是何時能夠遷徙入京。

  朱翊鈞非常坦誠,告訴了諸多王府,說是遷藩就是滅藩,日后不再在大明腹地封藩,來到京師之后,仍要遵守藩禁,并且不能再姑息包庇奸猾,不能再以詭寄田畝于王府門下,也會對宗室進行嚴格的約束,日后會進一步進行降襲的方式,控制宗藩的數量。

  降襲制度就是除親王以外,累代降襲,五代之后不再錄宗牒,不再享受宗室特權,雖然朝廷沒有明確這么規定,但其實早就在執行了,領俸宗藩21796人,在冊宗藩62732人,隆慶年間在冊宗藩還有十萬余人。

  但朱翊鈞同樣承諾,會進行海外封藩,大明新開辟的海外殖民地,都會在安全穩定后進行封藩;皇帝會給足俸,鄭王的宗俸歲祿為四百石,大明的親王、郡王以鄭王府為例,進行足俸,每年也會進行一次定俸;十王府會有學堂,不在宗冊學業有成可自謀生路,準科舉考取功名;

  有限制也有待遇,朱翊鈞非常坦誠的講明白了這么做的原因,地方詭寄田畝。

  朱翊鈞坦誠的告訴了各地親王,各地親王的回信都表示了擁戴,快快建好十王城,王府而已,他們一天都不想呆了,張居正的考成法不對發放宗俸進行考成,很多親王府都無力維持了。

  說的都很好聽,擁戴皇帝決議,但朱翊鈞仍然會有些擔心,即便是已經有無數人告訴朱翊鈞,現在宗藩不具備造反能力,但燕王造反的時候,也不具備造反能力,手里滿打滿算八百兵,就這么反了,最后還贏了,入京做了皇帝。

  “但愿吧,但愿宗室們能做出正確的選擇。”朱翊鈞頗為感慨的說道。

  張居正十分確信的說道:“鄭王府,在過年前由德王府喬遷到了十王城,鄭王府上下對十王城格外滿意,消息一出,各地藩王會做出正確的選擇的,又不是苛責,而是榮養。”

  “陛下宮里是不是有一本《御制紀非錄》?”

  張居正問起了一本舊書,這本書是朱元璋在洪武二十年寫的一本批評集,批評的內容是,大明太祖高皇帝怒斥藩王不法。

  里面全都是大明藩王在外的禽獸行徑,家丑不可外揚,但這本《御制紀非錄》卻廣為流傳,在永樂年間就有抄本。

  《御制紀非錄》記錄了大明各大藩王的惡性,殺人如麻,比如齊王朱博無故殺害指揮千戶校尉并家人四百八十二名,老八潭王朱梓,逼迫軍士搏殺猛虎等野獸,不帶武器的斗獸,潭王朱梓后來因為過于荒唐、牽連到胡惟庸案中,被朱元璋詔入京師,潭王朱梓驚懼難安,把王府付諸一炬,自己也燒死在了宮里。

  《御制紀非錄》記載的藩王作惡大部分都能和明實錄等其他史料對得上,基本可以確信為朱元璋本人寫的。

  永樂年間開始執行藩禁,也和洪武年間的藩王過于胡作非為有關。

  “確實有,朕看過。”朱翊鈞笑著說道:“連成祖文皇帝和寧王,也都在其中。”

  通行本的紀非錄里,是沒有燕王和大寧衛寧王的黑料的,因為永樂年間刪減掉了,朱棣是皇帝,寧王有從龍之功,自然要維護一二,一并刪減了,但是皇宮里的原本,可是記錄的非常明確,燕王和寧王最大的黑料是,他們在招兵買馬。

  寧王招兵,就是對塞外胡人招撫,并且任命胡官組建騎兵。

  朱棣問朝鮮要馬,結果被朝鮮使者告了,朱元璋知道后極為生氣,責問燕鎮十七萬馬還不夠你用,你還問朝鮮要馬,意欲何為?

  “但凡是太子府當初削藩的時候,能照著紀非錄來,也不會有那么多的事端了,無端苛責湘王,實屬不智。”張居正提醒陛下,建文君當初削藩是沒有道理的。

  張居正這些話已經很客氣了,說建文君沒有政治智慧是客氣的,其實張居正想說的是,建文君是真的又蠢又壞。

  建文年間,死的藩王是湘王朱柏。

  朱柏不作惡,生平最大的樂趣就是修道,洪武二十一年,朱元璋把朱柏叫到了京師,把朱柏好好的罵了一頓,因為朱柏修道不生孩子。

  朱柏第二大愛好就是剿匪,和楚王把湖廣地面的匪患好好的耕犁了一遍,這就是他的兩大愛好。

  朱柏無后,按照大明繼承法,朱柏沒有孩子死后會除國,所以朱柏在建文年間削藩大潮中,屬于那種最無害的,因為他一死,湘王府自然而然就滅了,哪里還需要削?

  但建文元年,建文君朱允炆還是派兵派往了荊州,甚至還偽裝成木材商隊,出其不意的包圍了湘王府。

  朱柏憤然將王宮點燃,騎白馬躍入火中,闔宮皆從,無一生還。

  朱允炆宣布湘王謀反,就等同于嚴嵩、徐階宣布:大明第一貪官就是海瑞!

  但凡是湘王作惡多端,但凡是死的是真的是個作惡多端的皇叔、但凡是朱允炆照著《御制紀非錄》挨個點名,是在減少藩王對地方的禍害,就不會有那么多的事兒了。

  那么多畜生朱允炆不去處置,非要逼死一個無害的湘王,各大王府在湘王自殺身亡后,立刻就懂了,建文君是打算無差別弄所有的叔叔。

  鄭王世子朱載堉也是皇叔,雖然不是親的,甚至是出了五服,但皇叔朱載堉什么待遇?皇家格物院院長,能從摳門皇帝這里,以各種似是而非的理由無差別的爆金幣,大明誰能從皇帝手里,不分青紅皂白拿錢,而且動輒百萬兩起步!

  朱載堉被封了親王,住在禁苑,見陛下兩步路就到了。

  陛下每次有什么重大活動都要帶著皇叔朱載堉出席,彰顯親親之誼,逢年過節動輒賞賜。

  朱翊鈞面對現在的朱載堉也沒有辦法,每次朱翊鈞都只能說:皇叔啊,看看白花花的銀子吧。

  燕王府造反是因為建文君明確表態要無差別一體弄死所有的叔叔,你沒孩子也要收拾;漢王造反,是因為當初朱棣的承諾;寧王造反是因為武宗皇帝無后。

  大明的確有藩王造反的舞臺,但也不是沒有任何前置條件的,無緣無故的,朱載堉的待遇就是一桿皇帝表達親親之誼的大旗,對于安定各地藩王那顆忐忑不安的心有極強的作用。

  鄭王已經入京,并且入住了十王城,對十王城的諸多設施都非常滿意。

  燕王的案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當別人指責你造反的時候,你最好真的在造反,并且有造反的實力。

  大明的賤儒敢蹬鼻子上臉罵皇帝,還有什么他們不敢干的?大明賤儒們從不指責戚繼光,甚至戚繼光在外征伐的時候,賤儒就是陰陽怪氣也不敢指名道姓,提都不敢提。

  因為奉國公戚繼光真的有造反的實力,所以賤儒們總是大肆夸贊戚繼光忠不可言。

  朱翊鈞下旨令河南地方遷藩,這道旨意在正月十二日抵達了河南地方,山東河南總督凌云翼收到了圣旨,這次來到河南地面的太監是李佑恭,宮里的三號人物,這次遷藩事關重大,不容有失。

  “鄭王府早已經空空如也,周唐伊趙,四王府里數開封周王府人數最多,有5235人,要動就從最難的開始。”凌云翼目露兇光,他這個人最喜歡的就是啃硬骨頭,軟骨頭啃起來,沒勁兒!

  凌云翼只有客兵1500人,周王府宗室在冊人數都比凌云翼的客兵要多,而且事涉宗室,處理起來非常的麻煩,稍有不慎,就是大問題,這可是皇室宗親,鬧不好就是要誅九族的大罪。

  “此番能不動武就不動武。”李佑恭開口說道:“到王府后,咱家先行進入宣旨,若是咱家死了,再動手不遲。”

  李佑恭的身份是皇帝的使者,是天使,他要是死在了周王府內,那就代表著周王實質性的謀反了,那平叛就恰當且合理了。

  皇帝對李佑恭耳提面命,告訴他不要刺激河南地面的王爺們,要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要把里面利害關系說清楚,要把待遇講明白,要深入了解各地藩王們的想法和訴求,如果實在不愿意遷藩,要搞清楚抵抗情緒的原因。

  朱翊鈞在遷藩令上表現出了十足的耐心,先從朱載堉遷徙入京開始,再到鄭王府,一點點水磨的功夫,既有遷藩滅藩的打算,又不太想弄出藩王造反的亂子來,這就是典型的既要又要。

  當然,如果真的不肯遷藩,也可以多次商量,若是為了抵抗皇命而造反,那朱翊鈞也不會輕饒就是了。

  談的時候,都好好談,若是真的要打,朱翊鈞只能打出京營銳卒這張牌來了,朝廷也略有武力。

  凌云翼帶著一千五百客兵招搖過市,向著周王府而去,周王府比鄭王府要富的多,但也有限,護城河的水都臭了沒人打理,客兵很快將王府圍住,李佑恭出示了信牌后,鐵林軍打開了城門。

  “這門怎么回事兒?”李佑恭呆滯的看著面前的門。

  守著王府的鐵林軍嘆了口氣說道:“弘治年間就壞了,請銀子修,朝廷不給,一直拖到了現在。”

  周王府的大門一半是可以正常開合的,而另一半背后用木架支撐,顯然是壞了,但一直沒修,就只能這么撐著了。

  鄭王府十室九塌,周王府好點,雖然入目不是破敗和荒蕪,但也能看得出雜草叢生,缺少修繕。

  “最后一次修繕是天順七年黃河水災,周王府被淹,那一次修繕之后,就再也沒修過了。”鐵林軍放天使入了城門。

  李佑恭剛剛走過蕭墻,就是外城墻的午門,走到龍亭的時候,就聽到了一個喊聲:“是天使來了嗎?天使終于來了!”

  李佑恭抬頭一看,看到了內城城墻上端禮門五鳳樓上有一個身影。

  穿著袞服的周王,揮了揮手,而后一溜煙的跑下了五鳳樓,消失在城墻之上。

  大明的藩禁不是禁外城,而是內城,也就是說,藩王就藩后,無詔不得出內城城門,真正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邁過輕則申飭,動輒鳳陽高墻禁錮,朱載堉的父親鄭王朱厚烷上奏說了道爺玄修之事,就被扔到了高墻內一關就是十五年。

  內城城門緩緩打開,李佑恭走了進去。

  已經老邁的周王朱在鋌等李佑恭踏入了端禮門后,一把拉住了李佑恭急切的問道:“陛下終于想起我們藩王來了?那鄭王老小子,就仗著自己有個好兒子,就能比我們這幫老骨頭早日逃出禁錮!咱們什么時候出發?現在馬上?”

  遛狗、耍鳥、斗蛐蛐、捧戲子!這樣的好日子馬上就要來了!

  朱在鋌老邁,帶著周王世子,那真的是滿心滿念的期盼,這副誠心誠意的樣子,不似作偽。

  “今天就出發吧,一刻也不要耽誤了,快快快。”周王朱在鋌還在催促。

  李佑恭也被這種熱情搞得有點蒙,總督凌云翼在外面搞圍城,結果王府內,卻是如此急切的想要遷藩,到底是誰在主張遷藩入京?

  李佑恭只好對著朱在鋌說道:“周王接旨。”

  朱在鋌這才一拍腦門說道:“啊,忘了這茬,接旨接旨。”

  旨意很長很長,朱翊鈞將為何要遷藩說的非常清楚,主要是人地矛盾,再不遷藩,這些個地方鄉賢縉紳詭寄王府,大明長此以往就亡國了,一損俱損,大明亡了,宗藩都不會有好下場的云云,圣旨里講矛盾,但周王根本不關心這些,他只關心何時遷徙。

  當聽說還要準備三日的時候,周王顯然有點失望。

  “沒事,沒事,等了這么多年,再多等三日也不是不行,可以等。”朱在鋌后抓著兒子朱肅溱說道:“兒啊,再等三日,我們就出去了。”

  “爹,外面真的有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車嗎?”二十歲的朱肅溱,有些迷茫的說道。

  朱在鋌有點迷茫的說道:“我也不知道啊。”

  “我和你一樣,打小我就生活在王宮里,就這么點地方,從沒出去過,你爺爺也是,你爺爺的爺爺也是,我們在這王府里,待了一代又一代,外面什么樣,伱爺爺也沒告訴我。”

  李佑恭聽得眼皮子直跳!

  他終于知道了周王為何如此急切了!

  這生生世世出生在這里,只有到死的那一天才會走出這道端禮門,生生世世皆是如此,這哪里是個王府,分明就是個囚籠,他們生生世世生活的地方,就只是這四門之內。

  人是社會關系的總和,但朱在鋌和朱肅溱他們的社會關系,就僅僅局限在這個四方城里,社會關系不是簡單,而是與世隔絕,佃戶們、奴仆們生生世世都是奴仆,而這些親王府們,世世代代和外面與世隔絕。

  朱肅溱十分確信的說道:“想來是的,我聽入宮的宮婢們說,外面真的有很多人,很多車。”

  皇帝那頭擔心藩王造反,藩王這頭擔心皇帝出爾反爾,說好遷藩入京,忽然就不遷了,這左等右等,終于在年后等到了陛下的憐憫。

  那鄭王老小子上奏罵道爺玄修,被關到了高墻之內,至少還算出了趟遠門,去了趟鳳陽,可周王府自從永樂年間再設周府后,生生世世都不再出門了,關到高墻和在王宮有什么區別嗎?似乎沒什么兩樣。

  李佑恭出了王府,和凌云翼說明了一下情況,凌云翼也是一臉的茫然。

  換位思考,其實很難很難做到,皇帝、張居正、凌云翼、李佑恭,朝廷到地方,都擔心王府不肯回京,但殊不知,大明這藩禁,禁止出內城門的可怕。

  哪怕是此番入京前途未卜,也不知道皇帝會有什么動作,但還是愿意出去,至少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不算遺憾了,對于朱在鋌和朱肅溱而言,他們首先要確定一件事,那就是大明是不是真的存在。

  他們從出生到死亡,都在王府內,終其一生,對于他們而言,大明的存在都是道聽途說,他們沒有看到了山、沒有看到過大江大河,書里面一切的一切,對于朱在鋌后和朱肅溱而言,都只是書里的文字和別人的話。

  滿頭白發的周王,一輩子見過的大明,還沒兩歲的朱常治看到的多,朱常治經常趴在車駕的窗戶上問東問西,跟個十萬個為什么一樣。

  大明真的存在嗎?

  當車駕緩緩駛出了周王府的時候,這個問題終于有了確切的答案,是存在的,車駕駛過開封府的大街時,街上全都是人,大明是存在的;當經過黃河的時候,看到初春還結冰的黃河,大明是存在的;看到了太行山在遠方的時候,他們第一次見到了山,大明是存在的。

  大明是真的,皇帝也是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河南地面藩王入京的車駕,在正月二十七日駛入了京師,直接去了十王城。

  十王城仍然有藩禁,不過是十王城藩禁,王城內不做禁止,而且有合理理由,也可以申請出王城前往地方。

  “所以說,遷藩令,對于大明宗室而言,也是廢除賤奴籍嗎?這是宗室的自由嗎?”朱翊鈞看著長長的車駕駛入十王城的時候,有些愣愣的問道。

  十王城和北大營緊鄰,朱翊鈞是站在北大營看著藩王入京的,之前藩王們反復表示自己支持朝廷政令,朱翊鈞都不怎么相信,直到現在,朱翊鈞終于信了。

  雖然失去了封地,但獲得了自由,這個代價對于所有藩王都是可以接受的,因為在這之前,對于所有藩王而言,封地也是虛妄的,他們用不存在的東西,交換到了一定的自由。

  即便是這個自由的條條框框限制很多很多,但仍然是自由。

  “當初侯于趙有本奏疏,說是郡王以下準許自謀生路,今日此情此景,再想想侯于趙提出來的辦法,果然政令能夠執行下去是有原因的,侯于趙還是有些東西的。”朱翊鈞想起了萬歷元年侯于趙與人逆行的故事來。

  馮保搖頭說道:“那時候侯于趙也就是急中生智,他只是歪打正著了而已,那時候的他沒有實踐的經驗,是妙筆偶得。”

  能說文臣壞話的時候,馮保絕不說好話,他其實可以說侯于趙天資過人,有赤誠之心,所以才會有奇思妙想,但是他沒有,他基于實際,說侯于趙當初沒有實踐經驗,瞎貓碰到了死耗子。

  現在的侯于趙已經是遼東巡撫了,遼東都司升為一級行政區布政司正在有序進行之中,李成梁全程保持了高度配合,李成梁就想著自己干到死,兒子李如松領著京營,再給他們老李家拼個公爵出來。

  當年英國公就是這樣的路數,張輔的父親死在了靖難中,張輔因此封侯,而后張輔立功無數,成為英國公,放著大好的前程,放著封公的野望,放著世襲罔替不要,非要當野人王,李成梁還沒那么拎不清。

  “走,去十王城看看。”朱翊鈞動心起念,打算去十王城看看。

  十王城的格局和北土城不同,十王城是一個不規則的棱堡,護城河只有溝渠沒有水,駐守十王城的是京營的銳卒,而十王城內,是以八卦為格局,外八卦,內兩儀,郡王及以下住在外八卦,而親王則住在內兩儀之內。

  朱翊鈞的到來其實有點突然,也造成了一定的困擾,河南地面五王齊聚十王城內,正是收拾的時候,朱翊鈞到來,所有人都得放下手頭的事兒,到陛下這里來見禮。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五位親王帶著諸多郡王見禮。

  朱翊鈞揮了揮手,笑著說道:“免禮,免禮,周王,你對這十王城可還滿意?”

  “滿意,滿意。”朱在鋌連連點頭說道:“那房間的柱子,比石頭都硬,長史告訴臣,這東西不會塌,不會塌好啊,而且窗明幾凈,窗上帶著玻璃,好的很,好得很。”

  幾個藩王都陳述了自己滿意的理由,各有各的滿意,有的滿意居住環境,有的滿意學堂,有的滿意下人們變得恭敬,有的滿意終于不用再為柴米油鹽頭疼。

  下人們變得恭敬,這一點所有人都感同身受,因為他們在入京之前,下人們可謂是膽大包天,反正藩王們也不能拿他們怎么樣,現在到了京師就不同了。

  朱翊鈞讓藩王下去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他在十王城四處轉了轉,不得不說,王崇古督辦的鼎建大工,是真的強,整個十王城建的恢弘大氣,甚至比朱翊鈞的通和宮都氣派幾分。

  十王城外,就是大明的皇家理工學院,明日就是理工學院正式開學的日子。

  相比較遷藩令的順利執行,皇家理工學院的招生,就顯得不那么順利了,本來定在十六日開學,也拖到了二十四日。

  主要是隸屬問題,國子監的祭酒希望將皇家理工學院納入禮部的監管之中,也就是皇家理工學院和國子監并設,或者更加明確的說,皇家理工學院改名大明理工學院。

  皇家格物院是研究院,是皇帝的私器,理工學院是個學舍,是公器。

  這引發了一些爭議,但朱翊鈞最后還是非常強硬的,沒有將其和國子監并列隸屬禮部,而是隸屬于內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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