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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 皇帝陛下,你也有今天

  王崇古說起了自己的手段,他通過查賭告訴所有經辦之人,他什么都知道!

  顯然王崇古知道的其實不多,但下面辦事的人,總是把上位者想象成無所不能,連藏在工地里的賭坊,都能被王崇古給發現查辦,那鼎建大工的那些貓膩,王崇古能不清楚?畢竟王崇古當年都干過!

  這樣一來,的確有效的震懾了膽大包天之徒。

  再加上,王崇古本身允許合理的損耗,工地上的事兒,若是真的去斤斤計較,也確實很難做到。

  “其實,臣都是跟陛下學的。”王崇古俯首說道。

  “跟朕學的?”朱翊鈞一愣,搖頭說道:“王次輔,這是愛卿的本事和能耐,和朕有什么關系。”

  “有一年陛下去毛呢官廠,那個劉七娘跟陛下抱怨,毛呢官廠有人縱容賭坊開在官廠里,陛下下旨讓臣嚴查,臣查了一圈,發現這個法子,相當好用。”王崇古說起了自己這一招的淵源,也不是他王崇古突發奇想,而是多年實踐累積的經驗。

  也是自那次之后,刑部尚書王崇古學會了用抓賭來威懾工地上大大小小的肉食者們,吃可以,但吃相太難看不行,吃可以,但是把鼎建大工吃垮了不行,皇帝要他的命之前,王崇古也一定先要了這幫闖禍之人的命。

  “如此,那也是愛卿的能耐。”朱翊鈞笑著說道:“循吏是這樣的,在踐履之實中,會不斷的總結經驗教訓,但是賤儒不是這樣的,我是完全正確的,我沒錯,錯的是世界,朕都不敢如此說,但是這些個賤儒,就如此認為,而且理所應當。”

  “都察院御史到西山煤局做工的事兒,愛卿費心了。”

  朱翊鈞把賤儒扔到西山煤局去下窯,物理上接地氣,其實也沒打算讓他們真的生產多少產品,就是為了羞辱,為了出口惡氣。

  這幫個賤儒,到了官廠,恐怕能折騰出減脂餐這種玩意兒出來,畢竟孔夫子提倡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作為士大夫階級,這些個賤儒到了官廠,也要把官廠重油、重鹽、高熱的食物變成減脂餐,也不意外。

  畢竟不是生產干出什么逆天的事兒,都不意外。

  所以,王崇古確實費心了。

  王崇古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說出來,他其實很想告訴陛下,賤儒到了西山煤局其實受不了多少罪,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勞動改造這種事兒,不太符合踐履之實。

  因為這年頭,士大夫是貴人,西山煤局都是窮民苦力的小人物,他們對這些士大夫天然敬畏。

  王崇古攬下這個燙手的山芋,主要是為了避免士大夫們去挑糞,他其實完全可以不管的,但最終還是為了士大夫這個集體的顏面,做出了選擇。

  王崇古管了,仍然要挨罵。

  “次輔今日所言,對朕多有啟迪,謹受教。”朱翊鈞結束了這場奏對,王崇古、王謙這對父子辦事,就很有趣。

  王謙去四川的時候,沿途最喜歡逛青樓,通過青樓的產業,看當地的治理水平,一旦青樓女子質量很高,那地方官治理的就是一塌糊涂,青樓女子質量很差,那就是百姓安居樂業,社會矛盾沖突并不激烈。

  和王謙這種奇怪的標準化一樣,王崇古看工地好不好,就看挑著貨擔賣飯的走卒販夫。

  “臣告退。”王崇古把自己的心肝脾胃挖出來給陛下看了看,然后俯首告退,臨走的時候,王崇古看了一眼張居正,這一眼很是復雜,最多的是羨慕。

  當初的僭越之罪,其實深深的影響到了現在王崇古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陛下雖然重用他,但從來沒有信任過他。

  信任,王崇古從來沒有獲得過信任。

  陛下的信任是格外珍貴的,那是多少圣眷都換不來的。

  但人生真的重來一次,王崇古也很清楚,自己仍然會重蹈覆轍。

  他活到這個歲數,其實早就過了后悔的年紀,選錯了也就選錯了,一遍又一遍的后悔,只能讓自己更加懊惱過去的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后悔,總尋思當初如何如何,現在會更好,那是在欺負過去的自己。

  眼睛長在前面,路也在前面。

  走出了文華殿的王崇古看著烈陽當空,忽然笑了笑,自言自語的說道:“現在這樣,也挺好。”

  王崇古腳步輕松的離開了文華殿,他選擇了與過去的自己和解,他就是他,從來沒有變過。

  “但凡是打過倭寇的朝士,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朱翊鈞看著王崇古的背影,由衷的說道。

  戚繼光、譚綸、汪道昆、王崇古、石茂華。凌云翼、殷正茂等等,都是抗過倭的人,打過倭寇的朝士,沒有一個是賤儒,無論他的立場如何,能力都是極其出眾的。

  “王次輔在做事這方面,臣還是非常認可的,可稱之為經邦濟國之干城。”張居正對王崇古的能力做出了高度的評價,當然也只是做事方面。

  這段時間張居正也不吵著高位不可以久竊,大權不可以久居要致仕了,完全是王崇古在朝,張居正實在是放心不下,這家伙越能干,張居正就越要在朝中待著,防止這家伙舊病復發,他在,王崇古看到張居正那張臉,就能記得當年挨打挨的有多疼。

  只有真正挨了鐵拳的人,才知道鐵拳有多疼。

  “馮大伴,你親自到東華門外的正衙鐘鼓樓去看看,朕倒是要看看王次輔說的對與不對。”朱翊鈞對著馮保說道。

  王崇古猜對了,朱翊鈞的確不信任他,他說的話,也要踐履之實的印證下。

  馮保俯首領命,帶著幾個小黃門去了東華門外,距離很近,馮保還讓小黃門喬裝打扮了一番,去詢問走卒販夫們,這工地上的詳情。

  朱翊鈞則是在文華殿,和張居正聊起了國事,大事開小會,天大的事兒開閉門會,朱翊鈞和張居正討論的主要還是凌云翼上奏請均田役。

  “凌部堂也算是先生的人,先生不支持他,朕也是非常意外的。”朱翊鈞說起了凌云翼和張居正的關系。

  凌云翼嘉靖二十六年進士,和張居正是同榜,也算是張居正的黨羽,嘉靖二十六年金榜題名之后,凌云翼被授予了南京工部主事,歷郎中,次年出為浙江僉事,以抗倭功進江西左參政。

  凌云翼也抗過倭,披堅執銳帶著軍兵們一起,并且以抗倭之功升轉。

  嘉靖二十八年,凌云翼父親和母親去世,凌云翼被朝廷以金革無辟為由奪情,在嘉靖四十年,在倭患漸止后,凌云翼上奏請致仕丁憂為父母守孝,一直到隆慶年間,才再次被啟用。

  凌云翼和張居正出身不同,凌云翼家境,可謂是:家居頗寬縱,號稱太倉半縣之家。

  凌云翼追求的就是青史留名,他家里有塊大石頭,上面寫著‘華表石’,他離家的時候,對父母說,每立一功,就要刻在華表石上,但最終就刻了4行127個字,只記錄到了他考中了功名,后來凌云翼再也沒有刻過字了。

  那是少年意氣,也是凌云翼因為抗倭事兒,不能回鄉丁憂,為父母送行的痛,那時候,忠孝不能兩全。

  “陛下,凌部堂以前的確算是臣的人,但他到了廣州接替了殷正茂的差事后,就不能這么算了,臣已經無法庇佑他了。”張居正搖頭說道:“他在兩廣闖下了好殺人的名頭,這種人在官場上叫傷官人,不被官場所容。”

  傷官是八字命理的一個概念,按照朱翊鈞的理解,就是大缺大德,凌云翼、殷正茂,張居正都保不住,他們只能托庇于陛下,一如戚繼光成為京營總兵官后,就完全聽調御前了。

  所以,戚繼光、殷正茂、凌云翼,這些都是和張居正、萬士和一樣的帝黨。

  “那凌部堂所請之事,先生以為如何?”朱翊鈞說起了均田役的事兒。

  說誰的人,在官場這個贏家通吃零和博弈的地方,完全是個虛妄的事兒,背刺時刻都在發生,王崇古天天摁著晉黨刷圣眷,但的確存在派系,黨內無派才千奇百怪,晉黨里還有王崇古系、楊博系等等區分。

  哪怕不以黨羽區分,也可以用派別去區分,無外乎換個名字罷了。

  請均田役不宜操之過急,張居正和皇帝仔細聊了聊這個事兒,很容易被人抓到空子,而且馳道沒修通之前,工兵團營出一點亂子,都是天大的事,為了新政的持續和根基穩定,還是暫緩,至少等馳道貫通再言此事。

  馮保在一個時辰之后就回來了。

  “陛下,臣去東華門外看過了,還沒到中午,挑貨的貨郎為了搶位置,都擠來擠去的,還吵嚷了幾場,這些挑貨郎的貨擔上有葷腥,雖然只是飄了一層重油,而且是比較便宜的棕櫚油,而不是豆油,但也是油花,一大碗面里帶一兩的肉,作價十五文。”

  “沿街貨郎就臣看到的就有一百七十二個攤子,小黃門去問生意好不好,還被罵了耽誤做飯。”

  “也正如王次輔所言,這些貨郎行走四方,但凡是沒人或者沒錢吃飯的地方,他們就不會去。”

  “臣還帶了一份回來,時間短,臣讓小黃門繼續在鐘鼓樓外的工地盯著,內帑太監崔敏在核鐘鼓樓的賬,預計三五天才會有結果。”

  “帶回來一份?呈上來。”朱翊鈞興趣盎然的說道。

  一大碗重油重鹽高碳水的面條,放在了朱翊鈞的面前,還飄著香料的香味兒,面里的醬料很重,肉不是里脊,但也是大塊肉,一兩肉雖然不多,但也夠吃了,一兩肉、二兩菜葉,一斤八兩的面,滿滿的一大碗。

  “拿雙筷子來。”朱翊鈞打算嘗一嘗。

  張宏俯首說道:“陛下,不能吃。”

  “怎么不能吃?百姓吃的,朕吃不得?”朱翊鈞看著張宏極為不滿的說道。

  張宏理直氣壯的說道:“大醫官說了,陛下不能吃重鹽,重油也不行。”

  “朕是大明皇帝!朕吃什么,朕都說了不算嗎?!”朱翊鈞一拍桌子指著張宏說道:“去拿雙筷子!”

  “那陛下斬了臣吧。”張宏十分光棍的往地上一趴,直接請罪,也不廢話,直接請斬,管皇帝那是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張宏俯首貼耳,極其恭順的大聲說道:“臣就是陛下家奴,賤命一條,死也就是死了,但陛下肩負日月,干系著江山社稷,只希望臣走后,陛下看重龍體。”

  皇帝你要是個無道昏君,躲在后宮里玩萬國美人,對朝政不管不顧,你愛怎么折騰那還不是隨心所欲?既然要當真正的皇帝,既然要朝綱獨斷,既然要做天下之主,就該明白自己扛起來的是天下,皇帝的健康就等于大明江山的健康。

  能不能吃,自己心里沒點數嗎?!

  “起來起來,丟人現眼!”朱翊鈞萬般無奈,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臣遵旨。”張宏麻溜的爬了起來,顯然非常熟練,顯然這場面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啊,原來陛下也要忌口啊,臣還以為只有臣不能吃辣椒呢。”張居正在一旁看熱鬧,看的十分開心,并且立刻向皇帝打出了一記回旋鏢!

  長江中上游形成了重辣區,張居正本身很喜歡吃辣,可謂是無辣不歡,但自從陛下在萬歷元年去了一趟全楚會館之后,張居正此生和辣椒絕緣了。

  游七整天拿著皇命,帶著大狼狗,每天查一遍府中是否藏匿著辣椒,全楚會館扔辣椒、王崇古殺子、都察院挑水,并稱京師三大風景線。

  張居正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皇帝也被解刳院的大醫官管著呢!而且是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

  張宏現在的樣子,和游七那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一模一樣!

  皇帝陛下,你也有今天!

  “先生在笑話朕嗎?”朱翊鈞氣呼呼的說道。

  “是的,陛下不讓臣吃辣椒。”張居正直接承認自己在看陛下的樂子,可見對不能吃辣椒這件事的怨氣,真的很大。

  朱翊鈞最終放過了張宏,放過了張居正,只能過過眼癮了,也不是張宏膽大包天,是解刳院大醫官們如此要求的,宮里曾經發生過一件事,小黃門出宮辦事,在外面過夜,早上吃的東西不干凈,回宮就滿頭的虛汗,拉肚子拉到了虛脫,拉到眼冒金星,差點就見到太奶了。

  急性腸胃炎,這年頭稍有不慎就是要人命的事兒。

  三五日的時間并不久,內帑太監崔敏很快就把正衙鐘鼓樓的賬目盤的很清楚,和王崇古奏聞的情況差不太多,甚至進度比王崇古說的還要快一些,就建筑質量而言,正衙鐘鼓樓每一處都是合格的,指不定大明亡了,這樓還在。

  “按照崔敏的說法,這些鼎建大工,都是敕造,因為資出內帑,銀子給夠了,自然就快了。”馮保匯報了進度,大明的鼎建大工多數都是資出內帑,資出內帑最大的特點,就是錢到賬的快,而且還沒有層層轉包,都是由工兵團營負責。

  所以鼎建大工的順利,是諸多原因共同造成的。

  總結而言,就是干活的能拿錢,越干越有勁。是拿到錢,甚至不是足夠的勞動報酬,就能越干越起勁兒,戚繼光在薊州時候,也只是給半餉,就能拒虜,伏擊董狐貍了。

  王崇古安排都察院御史到西山煤局接地氣的事兒,很快就有了具體的章程,王崇古找了個剛剛廢棄的礦坑,廢棄的原因是里面的煤不多了,或者說沒有多少開采價值了,而后將這個廢棄的礦坑一圍,所有到西山煤局的御史們,就在這個礦坑里干活,至于挖多挖少沒人在意。

  廢物采廢棄礦坑,就正正好。

  本來,朱翊鈞以為會有一批的御史選擇致仕,畢竟大明皇帝如此苛責,實在是有點太有辱斯文了。

  但正如馮保說的那樣,南漢的士大夫們,把自己閹了都要當官,這些個御史們,一邊大聲喊著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但一邊又硬生生的咽下了這口氣,選擇去西山煤局做工,勞動教育。

  都察院挑水,算是把賤儒們的底褲都給露了出來,陛下如此為難,也不算是意外了。

  意見簍子林輔成、李贄在逍遙逸聞上討論的問題,權力對人的異化,是因為監察的失效,朝廷由上而下的監察失效,自下而上的監察也沒有建立,權力可不就沒有了任何的限制?人自然而然的就成為了權力的奴隸。

  皇帝當然會生氣,監察失效,意味著糾錯力量失效,翰林院的文章、都察院的奏疏,不能信,也是一種社會共識。

  而王崇古問政于走卒販夫,也是自下而上的監察手段的一種化用。

  沈一貫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面前的王希元,王希元也是呆滯的看著沈一貫,他們在交接京堂事務,兩個人都因為突然而然的任命一頭霧水。

  “不是,我這京堂還一堆的事兒,這剛剛起頭,就把我調往陜西去了,倒也不是說去陜西就是吃苦,是我這事兒還沒辦完呢。”沈一貫略顯苦惱的說道,汪道昆這個黨魁,平日里也不管事,整個浙黨處于一種日常松散躺平的狀態,結果陜西總督一職從天而降。

  汪道昆這個黨魁,給力是真的給力,但這不是沈一貫想要的,君子講究個有始有終,他這活兒干了一半就升轉了。

  這次的調任,是平步青云的開始,在地方履任九年,只要過了考評,入文華殿輕而易舉。

  順天府丞是正四品,一個很尷尬的職位,順天府尹是六部尚書兼任,順天府丞是入不了文華殿做廷臣的,只有去邊方履任,才能入文華殿,進入決策層。

  陜西總督是個立功的地方,而且是立天功的地方!那么多儒生扎堆的往甘肅跑,就是看準了朝廷要重開西域的決心。

  大明皇帝朱翊鈞,信譽極為堅挺,說重開西域,排除萬難也要重開西域。

  重開西域誕生一個公爵府,都有可能,而且人選基本上已經確定,人在保定拆圩墻的寧遠侯長子李如松。

  英國公張輔也是憑借著父親的侯爵位,最終成為了公爵,這都是有例可循的,李成梁在東北方向的尺進寸取,再加上李如松有了重開西域的天功,一個公爵府,就在眼前了。

  “我就是回京述職啊,礦上還一堆的事兒,那侯于趙不是挺合適的嗎?周良寅去遼東,咱們都能各司其職了。”王希元也是極為感慨的說道。

  回到京堂做順天府丞,干幾年去地方巡撫,地方巡撫后入文華殿,王希元回京,這是官場上一大步,自然是比在云南督辦滇銅要強得多。

  但如果有的選,他慎重思考后,還是會去云南。

  從云南到京師,這一來一去就得半年時間,但他無怨無悔。

  他在云南開礦已經是第九年了,見證了滇銅從百廢待興,到年產970萬斤,滇銅坑冶,是王希元帶著匠人們一點點的建成的,他看著那些無處可去的百姓,找到了一個能安家立身的活兒,看著那些礦山跑的稚童長成了壯小伙。

  窮苦的云南地方,滇銅就是支柱中的支柱,只要滇銅還在,云南就可以慢慢的富起來。

  王希元現在是個地師,探礦可謂是一把好手,從礦苗到大龍,哪里有銅,他看一眼就知道了。

  沈一貫兩手一攤,十分無奈的說道:“周良寅以前攻訐過戚帥和李成梁,說戚帥貪功冒進,說寧遠侯苛責言官,陛下差點一箭把周良寅給射殺了。當時戚帥帶兵在外,周良寅的膽子是真的大。”

  大將帶兵在外,周良寅的攻訐,就等同于逼戚繼光造反,若非陛下處置得當,得鬧出多少亂子來?

  賤儒出身的周良寅,就是問題的關鍵,若不是周良寅是個賤儒,大家都可以各司其職,大明等著做官的人很多,但循吏真的很少,周良寅算是改過自新的典型,但也就一個周良寅而已。

  沈一貫開始交接京堂之事,王希元是云南滇銅坑冶的總辦,對于這些工程上的事兒,倒是極為熟稔。

  王希元回京后,剛入住會同館驛,正打算沐浴更衣后去全楚會館拜訪座師,還沒盥洗,就收到了任命的公文,他到吏部報道后,立刻來了順天府衙門。

  王希元終于交接完了手中的工作,才趕緊準備去全楚會館,出了順天府衙門,他見到了高啟愚。

  “陛下本來打算欽命你做府丞的,先生不樂意。”王希元看著過去的故友,頗為唏噓的說道,這一晃,二人已經十多年沒見過了,王希元剛拜師的時候,可是以高啟愚為榜樣,但蹉跎這么多年,高啟愚和他成了競爭對手。

  “孫猴子還被壓在五指山下五百年呢,先生為難我,倒也不算什么。”高啟愚倒是頗為坦然的說道,張居正的為難可能是他對高啟愚這個學生最后的仁義,磨煉一下也不是什么壞事。

  高啟愚的心態很好,能成為鴻臚寺少卿,他已經很滿意了,這是多少進士一輩子都爬不到的高位。

  “高兄能有這份心態,我就不擔心了。”王希元松了口氣,若是高啟愚心生怨恨,恐怕真的會步了劉漢儒的后塵,高啟愚可比劉漢儒能干的多,現在蹉跎歲月,是一種浪費。

  高啟愚略微有些感慨,搖了搖頭說道:“賢弟今天是要去看先生嗎?就是托賢弟幫我給先生帶句問安,別無他事。”

  高啟愚去不了全楚會館只能托人問安了。

  “好說好說。”王希元應承了此事,就坐車前往了全楚會館,一路上,他感受到了京師的擁堵,尤其是傍晚的時候,更是堵的寸步難行。

  “李兄!一晃十年未見,李兄風采依舊。”王希元一下車就看到了一位故人,在應天府做巡撫的李樂。

  “恭喜賢弟升轉京堂,再幾年也是巡撫一方的大員了。”李樂看到了王希元也是故友重逢的喜悅,自從李樂去宣大辦長城鼎建大工的案子之后,他們就再也沒見過了。

  王希元趕忙擺手說道:“不才不才,都是先生舉薦托庇。”

  李樂這幾年的名聲不大好,不是貪腐,是他這個人做事風格比較怪,一如當初受賄不辦事一樣,在應天府主持普查丁口、廢除賤奴籍,做事不留一點情面,而且過分的追求結果,也只注重結果,這和張居正就很像了。

  王希元和李樂進了全楚會館,見到了早已等候的張居正。

  “一轉眼,你們現在都已經是一方大員了,好好好。”張居正看著兩個成器的弟子,連連夸贊,滇銅開采難度遠大于呂宋銅礦,但王希元做得很好。

  “高啟愚讓弟子帶句問候。”王希元說起了高啟愚托付之事。

  “不提他不提他,坐坐坐,坐下說話,守禮,看好茶。”張居正示意兩位弟子坐下說話,讓游七上好茶招待。

  寒暄和敘舊在所難免,王希元作為湖廣人,作為楚黨嫡系,被張居正安排到了云南冶銅,這和流放了一樣,但王希元沒有什么怨言,相反干的極好。

  張居正舉薦他,才是真的舉賢不避親。

  “學生比較擔心云南坑冶之事。”王希元雖然已經從云南調回了京師,但還掛念著云南之事。

  “安心,我已經安排了黃清前往。”張居正解釋了自己的安排。

  黃清、楊果、趙蛟都是特賜恩科進士,以吏員獲得官身的循吏,他們做事是極為可靠的。

  李樂面色復雜的說道:“先生,弟子在江南巡撫,心中有一事,極為擔憂,那就是大量白銀涌入之后,舍本逐末,金錢至上的風氣,蔚然成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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