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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一章 再用掊克之臣,大明就亡國了

  大明又又殺使者了,殺費利佩二世遣大明特使索倫,廷臣們并沒有過于反對。

  就連禮部也沒人以柔遠人為由跳出來反對,黎牙實也緘口不言,沒有通過禮部為索倫求情,因為范應期的例子,是血淋淋的,讓所有廷臣、士大夫們都心有余悸。

  用原上海知縣閻士選對官選官階級的分類,范應期朝中有晉黨為背景、有葛守禮這個座師的遺澤,范應期絕對是官選官階級里的天上人了,前途一片光明,仕途如同三月天游園踏青,平步青云。

  但現在范應期,只能躲在解刳院里不出來,因為范應期看驢糞蛋子都像是阿片球。

  皇帝陛下殺人的決策,讓大明和呂宋變得更加緊密,在呂宋方面看來,就是:陛下心里有我。

  對于所有呂宋人,這個決策就是陛下心里有我,所以才不顧大明迫切的白銀流入需求,斬殺索倫,讓呂宋地面緝毒戰爭,得到了朝廷的大力支持。

  如果皇帝決定不殺索倫,殷正茂為了緝毒戰爭的進行,必然要殺了索倫,因為呂宋真的有很多的毒蟲,到那時候,朝廷和呂宋就會越走越遠,朝中的賤儒會趁機站出來搖旗吶喊,說分封到海外的勛爵,在違逆陛下的圣旨,是不忠不孝,人人得而誅之!

  而呂宋地方,也不得不考慮一個問題,大明皇帝真的把在呂宋的大明人,看做是國人嗎?

  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

  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本就因為大洋形成的隔閡和文化差異,就會如同一道無法彌合的傷口,越來越大,最終漸行漸遠,這也是中原歷代,不進行海外擴張的原因,太容易脫離統治了。

  黎牙實帶了好酒好菜來到了北鎮撫司的大牢,準備再送索倫一程,畢竟都是老熟人了,黎牙實作為兩面人,領了兩份俸祿的泰西特使,黎牙實和索倫是同僚。

  “感謝圣君是個大度的人,讓我可以沒有任何心理負擔來看你最后一眼,感謝陛下的仁慈。”黎牙實來看望索倫是報備過的,陳末作為提刑千戶,靜靜地站在一旁,探監,自然不是私下的見面。

  王家屏回京也去看望過范應期,因為陛下的大度,友人送最后一面,不再是忌諱。

  “你已經是大明的官僚了,你背叛了泰西,背叛了西班牙,背叛了費利佩殿下!”索倫看著黎牙實,十分氣憤的說道:“我還不是為了白銀不斷流出而頭疼?大明不要任何泰西的貨物,只要白銀!”

  “你在胡說八道。”黎牙實平靜的說道:“泰西也不是全面的商品劣勢,也有優勢,比如來自巴西的紅木香龍血樹,這種正紅色而且可以染絲綢的高級染料,極其昂貴,大明皇帝進行了多次的試種成效甚微;比如來自秘魯品位極高的硝石;來自西非的棕櫚油,來自印度的棉花,這些都是大明急需之物。”

  “而且最開始的時候,我們西班牙也有造船上的優勢,現在大明的快速帆船都已經量產了,咱們西班牙的五桅過洋船在哪里?仿造出來了嗎?”

  在萬歷初年,大明剛剛打開國門開海的時候,其實大明并不具備廣泛的商品優勢,造船是一個、羊毛是一個、泰西精湛的玻璃技術也是一個。

  “大明的商品優勢也是一點點經營出來的,甚至說,是陛下用命一點點換來的。”黎牙實對大明如何建立商品優勢是看在眼里的,大明是浴火重生,初年的時候,情況很糟糕,連天底下最大的貴人,皇帝,都是朝不保夕,大明大,但是不夠強。

  “索倫,你是費利佩殿下的秘書,是殿下的近臣,我來問你,安東尼奧剛剛站穩腳跟的時候,殿下跟葡萄牙議和,殺了一批的貴族,就是為了把權力集中,為何沒有做下去呢?”黎牙實問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費利佩二世十分羨慕大明皇帝接近于無限的權力,在戰敗和反對派叫囂的時候,發動了一場殺戮之夜,殺死了不少的貴族,黎牙實一直在等消息,但是沒等到,似乎這件事到這里就結束了。

  集權集了一半,那是集權?

  “阻力太大了。”索倫喃喃自語的說道,費利佩二世不僅羨慕大明皇帝的無限權力,還羨慕大明能夠集中力量做事,這是一種解決社會矛盾的辦法,但費利佩二世最終沒做成。

  “你當大明萬歷維新沒有阻力嗎?相反,阻力極大,光是生死危機,二十二歲的陛下就經歷了四次,陛下才二十二歲啊,就經歷了四次,都是為了大明再次偉大,那么我們的費利佩殿下,經歷了幾次?一次?兩次?”黎牙實嘆了口氣問道。

  “沒有。”索倫閉上了眼睛,略顯痛苦的說道。

  在封建制度下,國家的興衰和君王的個人有著密切的關系,興衰系于一人,自然是極為危險的政治格局。

  而大明作為東方大國,西班牙作為泰西第一個日不落帝國,兩國的君主,有很多的相似性,都很勤勉,也都有著極大的志向,而且也頗有毅力,數年如一日,但費利佩二世,終究是略遜一籌。

  “就因為情婦在耳邊幾句絮叨,各地總督在公文里的一些抱怨,一些貴族的反對,就停止了行動,中國有句古話,叫一以貫之,要么不做,要么做到底,半途而廢,就是不毅,就是餒弱。”黎牙實看著索倫兩手一攤說道:“所以,大明在國家競爭中處于優勢,就不奇怪了。”

  “你非但不想辦法規勸殿下,反而用些陰謀詭計,妄圖獲得短時間內的競爭優勢,我就問伱,就算是那三名海防巡檢,真的放行,你建立了通道,把那一百二十箱的阿片送到了大明,又能如何呢?”

  “量小了不管用,量大了會被稽查,一次一萬多斤,也就影響一萬多人,而且還都是勢要豪右,真的對大明的國力有影響嗎?”

  索倫連連擺手說道:“你看的太淺薄了,太近了,兩國競爭,不是十年,二十年,是五十年、一百年的長期競爭,這不是短期優勢,而是長期優勢,你沒看到過達沃、宿務、呂宋的毒蟲,遍地都是,這就是個潘多拉的魔盒,只要打開,就會放出惡魔來。”

  黎牙實嗤笑了一聲,而后哈哈長笑了起來,笑著笑著,面色就有些悲傷的說道:“我看的淺?是你不了解大明,不了解中國罷了。”

  “阿片真的成為了大明的腹心之痛,就會糾錯,這種糾錯可能是來自朝廷,朝廷嚴刑重典的去懲戒,如果朝廷做不到,就換個朝廷就行了,中原的王朝,每一次輪回,都要切實解決一些危害天下的危機,才能坐穩皇位。”

  “這片土地,從來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你不懂大明而已,不是我看的淺薄。”

  “你所說的呂宋毒蟲,國姓爺已經下令,哪里看到了毒蟲就在哪里槍斃,哪里抓到了毒蟲就在那里斬首,你猜呂宋總督府需要多久來治理這些問題?”

  黎牙實笑索倫不懂大明,也是笑文化差異,大明有根深蒂固的天下情懷,這是高道德的附加產物,大明可怕的糾錯力量,就注定了這片土地,始終會屹立在世界之林,占據舉足輕重的地位。

  身處萬歷維新時代的黎牙實,會很自然而然的得出這個結論,但如果黎牙實來早一些,比如嘉靖末年,恐怕會有另外一個截然不同的結論,那就是大明就是個破房子,踹一腳就塌。

  “毒蟲的問題,根本不可能治理好!”索倫大聲的說道。

  黎牙實厲聲說道:“皇帝陛下拿你人頭在祭旗啊,索倫,你是殿下的智囊,就這樣的智慧,又如何輔佐殿下呢?陛下拿你的人頭,祭祀緝毒戰爭的旗,你沒看出來嗎?”

  “陛下把你拉倒京師斬首示眾,就是昭告天下,就是告訴呂宋,緝毒戰爭要勝利,而且必須要勝利,以你的人頭為引,掀起緝毒戰爭,順便把呂宋不服王化之徒,一網打盡。”

  “這…”索倫呆滯的看著黎牙實,他終于明白,殷正茂最后對他說的那番話的意義。

  “說點正事吧,你呢,安安穩穩的走吧,如果陛下仁慈,我會把你的骨灰帶回泰西,當然你作為罪犯,可能沒有被收尸的權力,很有可能會專門給你立塊碑,把你的尸骨鎮壓在碑下,告訴世人,為何要處死你。”黎牙實看著索倫,帶著幾分悲傷說道:“安心的去吧。”

  “你不能救救我嗎?”索倫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希望黎牙實救一救。

  黎牙實笑了笑沒有回答,自作孽不可活,他轉身離開,這是最后的告別。

  黎牙實沒有回會同館驛,而是去了通和宮,走在大明的街上,黎牙實看著周圍熟悉的一切,鱗次櫛比的商鋪、此起彼伏的吆喝聲、琳瑯滿目的各色商貨、永無休止的鄰居爭吵,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黎牙實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官袍,他已經習慣了大明安逸的生活。

  大明皇帝的確在通和宮御書房,正在批閱奏疏,帝國各種事務都需要帝王來處置。

  黎牙實很順利的走進了御書房,朱翊鈞以為黎牙實過來求情,大明皇帝認為有必要見一見,解釋清楚大明殺人的緣故,索倫的確是使者,但他首先是罪犯。

  “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黎牙實行大禮覲見。

  “坐下說話吧,要是為索倫說情,就免了吧,你知道他做了什么,朕不能私宥,否則流毒無窮,大明自有國情。”朱翊鈞示意黎牙實坐下說話。

  黎牙實早就學會了賤儒那一套,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太難看了,如果黎牙實真的要求情,只能讓他跟索倫一起死了。

  “臣不為他求情,他該死。”黎牙實倒是搖了搖頭,這事兒,黎牙實有立場但沒理由求情。

  黎牙實面色猶豫再猶豫的說道:“陛下,臣是來辭行的,臣打算回泰西了。”

  “嗯?”朱翊鈞眉頭緊蹙的說道:“你當初在神面前許下了重誓,終身不娶侍奉神,后來你違背了誓言,回到了泰西,你只有死路一條,裁判所會把你放到火刑柱上,把你活活燒死的。”

  “你不要認為費利佩二世會保你,你比朕更加清楚,宗教作為西班牙的國家構建元素之一,是極其重要的向心力和凝聚力,你為何會認為費利佩二世會為了你,得罪教廷?”

  黎牙實無奈的說道:“陛下,索倫犯下如此不可饒恕之罪,臣不回去,大明就要和西班牙斷交了,大帆船貿易里,是西班牙離不開大明,而不是大明離不開西班牙。”

  “一旦斷交,大明依舊可以從倭國、從臥馬崗、從西洋、從遠洋貿易、從西班牙走私商人手中得到海量的白銀,但西班牙沒有了大帆船貿易,就失去了國朝構建的基石之一,白銀的流通。”

  “臣是陛下的臣子,也是費利佩的臣子,更是西班牙人,臣必須得回去了。”

  朱翊鈞眉頭緊蹙,手指無意識的在桌上不停的敲動著,他看著黎牙實說道:“朕在評估風險,在思考要不要把你殺了,就說索倫和你一起謀劃的,大明明公并沒有出身紅毛番的,所以沒人會給你說情。”

  “你在大明一十二年,知道的太多太多了,而且多次考成都是上上,是個很有能力的人。”

  黎牙實在大明無法升轉,是因為他是個紅毛番,是個韃官,所以黎牙實和高啟愚就成了鴻臚寺的難兄難弟,年年考成上上,草榜榜上有名,底冊填名就查無此人了,高啟愚、黎牙實都是被張居正親手劃掉的。

  “陛下不會的,陛下是個好人,素來光明磊落。”黎牙實反而最不擔心這個問題,因為陛下光明正大。

  黎牙實真的很了解大明皇帝,因為他可以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去看待問題,往往有更多不同的理解,他很清楚,陛下對番夷,其實沒有太多的歧視,和華夷之辨的儒生不同,陛下很喜歡泰西的著作,尤其是算學,而儒生則認為蠻夷一無是處,其學問都是垃圾。

  陛下是個光明正大的人,陛下從來不冤枉人。

  “想回去就回去吧,就怕你回去什么都沒做呢,就被殺了。”朱翊鈞很惜才,為黎牙實有點可惜,明知道是個火坑,還要跳進去,說他蠢吧,他也是為了西班牙的公利,而不是為了私欲。

  “所以臣想要討要一封圣旨,封臣為遣泰西特使,這樣臣就安全了,費利佩殿下保不住臣,但是陛下可以。”黎牙實笑著說道:“這樣臣也有個身份,可以解釋其中緣由,不至于兩國徹底斷交,臣的家人會留在大明。”

  作為大明的使臣,前往泰西,那就沒問題了,殺大明使臣會招來天怒,即便是裁判所再瘋狂,徹底交惡大明的惡果,也不是西班牙可以承受的,所以安全絕對有保障。

  “你在開玩笑嗎?你一個泰西遣大明特使,搖身一變,成了大明遣泰西特使?”朱翊鈞看著黎牙實愣愣的說道,果然,黎牙實把賤儒那些都學了去!仗勢欺人這一套玩的真的是爐火純青。

  “臣本來就是鴻臚寺的官員啊,通事也是官,有官身的。”黎牙實理所當然的說道:“先秦時候,有一種人,叫縱橫家,主要以從事政治外交活動為主的學派,有人罵他們朝秦暮楚,事無定主,反復無常,小人也,這里小人說的是德行敗壞。”

  “秦大一統后,雖然縱橫家式微,但也是有的,比如張騫出使西域、蘇武、班超,而我大明也有傅安、鄭和等人,都是以政治外交活動為主,不能算是失傳。”

  “總是需要這樣的人,來作為使者,進行國事溝通,防止矛盾在誤解之中進一步的激化,大明總是要和西班牙做生意的,畢竟富饒銀礦,在殿下的手里。”

  富饒銀礦,品位超過百分之六十的銀礦,在沒有電解鋁的時代,富饒銀礦,就是白銀最大的出產地。

  電解鋁,調整電壓和電流后,可以電解出白銀來,后世東方大國的銀產量一年是2.48萬噸,大約7.1億兩的樣子,沒有電解鋁的時代,白銀就是比黃金還重要的貨幣本位貴金屬,很多大明的商人,連黃金都不要,只要白銀。

  的確,大明還要和費利佩二世做生意,大明水師并沒有跨越太平洋去攻打富饒銀礦能力,大明沒有遠洋部署能力,或者說,大明水師還是不夠強,需要繼續振武。

  “行,那就下章禮部部議,擬旨吧。”朱翊鈞倒是不反對,黎牙實這個泰西人回去說這件事,也好過派一個大明人過去冒險要強。

  朱翊鈞恩準了黎牙實的請求,繼續處理自己手里沒有批完的奏疏,看著看著,朱翊鈞就樂了。

  “哈哈,這個儒生,多少有點想不明白咧。”朱翊鈞手里這本奏疏是萬歷十一年新科進士孫湛吾寫的奏疏。

  孫湛吾認為,三月游園踏青時,各家都要帶上女子,有很多還是青樓女子,實在是有傷風化,淫縱攀比之事屢有發生,而且現在聚談之地,多數都在太白樓,而非學館,極其不莊重。

  太白樓是個青樓,聚談都選在那里,是有些原因的,很多聚談都是打著聚談的名義,目的是為了逛青樓!

  孫湛吾的意思是應該禁止游園踏青攜帶女伴,為了防止風氣的進一步惡化,聚談之地也應在學館。

  朱翊鈞想了想,批復道;你學狐貍叫,他去買條魚,吾心吾行澄如鏡,所作所為皆正義。

  狐貍叫和買條魚,就是狐鳴魚書,其實就是陳勝吳廣起義,不帶女子去踏青,恐怕會引來緹騎的關注,這幫大老爺們聚在一起,萬一其中某個點子王說出一句:國民苦不堪言,大家的家人也一樣吧!

  那不是搞出大亂子來了?

  朱翊鈞每天都會看到很多奇奇怪怪的言論,孫湛吾的發言,都算不上過分。

  “王次輔又沒有在內閣坐班?”朱翊鈞拿著一本奏疏,眉頭緊蹙的問道。

  馮保想了想說道:“王次輔就沒在內閣坐過班,實在是不想看到先生,惹不起,躲得起。”

  這是王崇古的原話,他惹不起張居正,只好躲著,不在張居正面前轉悠,要不然張居正天天看著他心煩,要揍他,他還打不贏,找誰說理去?

  “把這本奏疏下章內閣,交給王次輔處置。”朱翊鈞將一本朱批的奏疏遞給了馮保說道。

  奏疏的內容是關于西山煤局的。

  王謙在燕興樓提醒大明皇帝,有人把主意打到了造船廠的頭上,讓朱翊鈞意外的是,這第一波攻勢,沒有打到造船廠身上,而是打到了西山煤局的身上。

  西山煤局作為官廠,最近將煤市口弄到了手里,這的確是與民爭利,畢竟大明的官廠,真的搞不出三成黃土的蜂窩煤來。

  這一下子就跟捅了馬蜂窩一樣,批評王崇古聚斂的聲音再次響起,順道把朱翊鈞給一道罵了一頓。

  在大明,罵皇帝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人君之失民心,常自聚斂始。蓋上好聚斂,則興利之臣必迎合上意,以刻剝民財。此人心所以怨畔,而天下困窮也,此夫上以仇斂下,則下必以仇視上,此理勢之必然者也。

  惟用掊克聚斂之臣,使之損下益上,蠹政而殃民,至于掊克之臣,阿意順指,同惡相濟,合而為一。故民不聊生,多餓殍,疲困而無所告訴也。

  朱翊鈞又從儒生那里學到了一個詞,掊克之臣。

  就是說為了聚斂錢財不擇手段,無德無仁、無賢無良之人。

  這個詞出自詩經,孟子·告子下亦云:遺老失賢,掊克在位,則有讓。

  就是有德的人不能居高位,聚斂的佞臣在朝,國君就可能失國。

  再用王崇古,大明就亡國了,差不多就這個意思。

  對王崇古攻訐的是晉黨,朱翊鈞下章內閣,交給王崇古去辦,就是讓王崇古去清理門戶。

  “這些個賤儒,這些個道理講的都對,但就是拋開事實不談,先生和王次輔拼命的攔著,不要給官廠更多的權力,煤市口這事兒,是無奈之舉,畢竟柴米油鹽柴字當頭,王次輔管了西直門煤市口后,價格穩定,濫竽充數以次充好的三成黃煤悉數被淘汰了。”

  “到底是誰在敲骨吸髓的壓迫小民?”朱翊鈞對這本奏疏非常不認可。

  道理說的都對,朱翊鈞完全認同這些道理,北宋將煤炭專營后,一斤煤二百文,這的確是敲骨吸髓,可王崇古是掊克之臣嗎?大明京師的煤炭六文一斤,已經十二年沒有漲過價了,相比較以前雨雪天,動輒十倍二十倍的漲價,西山煤局沒有聚斂。

  但賤儒們總是拋開事實不談,奏疏通讀下來,十分的合理,唯獨沒有事實。

  朱翊鈞繼續說道:“這西山煤局是王次輔的私產嗎?以前時候,毛呢官廠還有一成利給王家分成,后來分紅實在是太多了,王次輔都不敢要了,銀子太多也燙手,當初王次輔的分紅,都給了工匠。”

  “若是毛呢官廠、西山煤局都是王次輔的私產,王次輔兒子娶個小妾,朕都得親自去道喜!”

  “甚至這西山煤局都不是朕的私產,而是國朝的公產。”

  西山煤局本來只管西山煤窯,但現在勝州、臥馬崗、云南六枝、南衙馬鞍山、江淮等等地方的煤炭官廠都歸西山煤局管,若煤局真的是王崇古的私產,他兒子王謙娶小妾,皇帝都得登門道喜,群賢畢至。

  這筆龐大的財富,屬于個人,是真正的富可敵國。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現在官廠的攤子太大了,以后讓王次輔在內閣坐班吧,就是他不在奏疏上貼浮票,這些賤儒才敢看輕他。”

  “估計王次輔不愿意。”馮保搖頭說道:“王次輔不在內閣坐班,是態度。”

  不坐班,是王崇古不再當反賊的態度和行動,他都不坐班,自然不能干涉陛下萬歷維新的大方向了。

  次日清晨,朱翊鈞再次來到了文華殿主持廷議,十二年如一日,朱翊鈞除了生病,就沒缺席過廷議,以致于萬歷年間的朝臣,理所當然的認為,皇帝就該在這個時間出現在文華殿上。

  可嘉靖二十一年起,別說廷臣了,就是內閣閣老想見皇帝一面也挺難的。

  “臣以為煤市口這個口子,還是不能開。”王崇古作為次輔,首先說起了陛下昨日下章到內閣的奏疏,他十分鄭重的說道:“即便是要官營,也不能隸屬于工部,要歸戶部所有。”

  朱翊鈞作為皇帝只能讓賤儒死,但王崇古可以把人弄的生死不如,作為勢要豪右,王崇古有至少九種辦法把人弄成精神病,但王崇古沒有這么做,而是認同了奏疏的指責,選擇把吃進肚子里的吐出來,將煤市口從官廠剝離,哪怕是官營,也要交給戶部去做。

  九頭蛇一樣的衙門雖然僵化,但是穩定,不會對皇權形成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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