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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七章 一體拿問坐罪,以謀逆論

  朱允炆和朱翊鈞一樣不知兵,大明皇帝曾經詢問過戚繼光,靖難之戰,燕王為何能贏,戚繼光被追問了許多次后,告訴了陛下,燕王的確很能打,但主要是朱允炆配合的也好,最終造成了這個結果,事實上藩王造反根本不可能成功。

  其實作為大一統帝國的皇帝,朱允炆是無論如何都打不輸的,即便是燕王已經渡江,兵臨城下,也沒有什么用,因為勤王軍正在向京師趕來,憑借著朱元璋心血,南京的城墻,朱允炆就是頭豬,也輸不了。

  朱允炆不知兵是其戰敗的最大原因。

  六月初九,在方孝孺的建議下,朱允炆開始了堅壁清野,認為只要把京師周圍全部搬空,沒有了補給的燕軍,自然而然就退了。

  這個想法看起來沒什么問題,就是朱翊鈞也覺得沒什么問題,似乎遇到圍城之戰,都是如此做,朱棣南下軍兵滿打滿算也就八萬人,啃城墻這種事兒,八萬人遠遠不夠,而朱允炆手中的守城兵力還有二十萬。

  若是朱棣、朱高煦真的有必勝的把握,他們就不會同意慶陽公主出城和談了。

  戚繼光告訴陛下,事情不是這樣的,越是遇到連敗,人心惶惶的時候,越不能堅壁清野,因為人心思動,士氣不穩定,一旦開始堅壁清野,已經陷入困獸之斗的軍兵,越是惶恐不安,在執行堅壁清野的時候,就會動些心思,將這些財物,全部占為己有。

  而屠城、屠殺,往往都是從縱兵劫掠的開始的。

  軍兵們開始在軍令之下搶劫,就會陷入一個必然攀比怪圈,最開始的時候,就只是拿刀威脅,慢慢的就是用刀架著脖子逼迫百姓交出財物,手段只會越來越劇烈,絕無可能會收斂,因為你不狠,更狠的人搶的一定比你多。

  從拿刀威脅,到燒殺搶掠,只需要十天,哪怕是再精銳的軍兵,也會變成搶紅眼的暴徒,他們會燒光、殺光一切,甚至是自相殘殺,因為搶了幾日的暴徒是城里極為富有的人。

  無序的殺戮會將組織度破壞的一干二凈,軍兵將不會聽從任何的軍令,完全靠著貪欲的本能行事。

  方孝孺這些儒生是不知兵的,在他們看來,只需要堅壁清野,就可以退敵,但是守城的軍將們是一清二楚的,在暴力失控的時候,這些軍將們也會危險,連唐中晚期的節度使都會被殺。

  而且最重要的是,士氣徹底沒了,都去搶劫了,誰還有心思守城?燕軍是很能打的,從北到南,多少場大戰證明了燕軍的強悍,士氣徹底崩了,還守個屁的城!

  朱元璋也絕對沒想到,自己精心打造的應天京師防務,在自己死后僅僅四年,就被破了。

  這些個儒生整天喊什么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險,你別光說,你倒是做啊!

  在這種情況下,軍將們只能選擇開城迎接燕王,這便成了唯一的解決方案,投降燕王可能還會活下去,任由城中軍兵劫掠下去,不用幾天功夫,就能搶到大功坊,也就是武勛集中的地方,要么就是沒人防守的南京,被燕軍攻破。

  可能朱允炆點了一把火,把自己給燒死的時候,仍然想不明白,前幾日還對燕王喊打喊殺的軍將們,為何會臨陣倒戈,直接開金川門打開,迎接打了四年的燕王入城。

  相反的例子就是于謙于少保在北京保衛戰的時候,出城迎敵。

  大家都是京師保衛戰,都是北方來敵。

  明堡宗做了瓦剌留學生后,也先在十月份撲倒了京師城下,而于謙的應對方案,不是城墻,而是在城外民舍組織反擊,沒有縱容潰兵、士氣不振的軍兵堅壁清野,而是能把攻城的樹木全部砍伐,再加上城外民舍作戰,釜底抽薪、背水一戰。

  在皇帝被俘的情況下,大明打贏了北京保衛戰,甚至還把皇帝給要回來了。

  在正統十四年之前,歷史上只有兩次皇帝被俘的大戰,一次是西晉的晉懷帝和晉愍帝,一次是北宋的宋徽宗和宋欽宗,無論哪一個都沒有打贏對方守住京師,無論哪一個最后的結果都是半壁江山,無論哪一個都沒有將賊酋的腦袋砍下來變成賞錢,但也先的腦袋,最終被阿剌知院給砍了,送到了大明換成了賞錢。

  戚繼光跟皇帝說,哪怕是建文四年六月初九的時候,朱允炆也不會丟了朱元璋留給他的江山,直到他聽從賤儒建議,開始在連戰連敗、人心思動、士氣低迷的時候,下旨堅壁清野,才會輸的那么徹底。

  建文四年六月乙卯,燕兵自瓜州渡江,庚申至龍潭,帝令清野,民多自焚其屋舍。

  也先都把大明皇帝給俘虜了,攥在手里想干什么干什么,甚至讓瓦剌留學生彈曲,效仿當年頡利可汗跳舞的典故羞辱,但最終也先還是把皇帝還給了大明。

  朱祁鎮蠢,可大明他強啊。

  真的把瓦剌留學生給殺了,誰知道發瘋的大明會干出什么。

  海瑞第一次到下蜀鎮,是做應天巡撫,那時候他只覺得這里是個普通的驛站,對當年發生的事情不熟悉,但陛下廷議詢問戚繼光的時候,海瑞才徹底理解了下蜀鎮發生過的事兒,決定了帝國的命運。

  而今天,海瑞再到下蜀鎮的時候,也是頗為感慨,李樂詢問做事沒有底氣,海瑞告訴他,問一問自己,是否對得起百姓,只要對得起你就有底氣,沒有底氣,陛下也會給你最強而有力的支持。

  這就是萬歷朝堂。

  “海總憲,為何不對王次輔動手呢?王次輔全身上下全都是缺點,抓著一點,要斗他不是難事。”李樂有些不解,海瑞為何不對王崇古下手,說海瑞畏懼威權,道爺會從棺材里跳出來第一個不同意,他海瑞畏懼威權?罵皇帝嘉靖嘉靖,家家皆凈的主兒!

  “因為王次輔,他能干啊,他賢。”海瑞思考了下,回答了這個問題,他笑著說道:“就他辦的那些差事,給別人干不了,沒了王屠夫,陛下不想吃帶毛豬,恐怕得自己來。”

  除了軍事天賦略有些欠缺之外,海瑞對陛下非常滿意,滿分十分可以給十二分,滿意到不能再滿意,多出來的兩分是同情分,把皇帝干成了磨坊里的驢,除了太祖高皇帝,沒別人了。

  軍事天賦這種稀缺的東西,世間絕大多數人都沒有,不必過分糾結。

  “告訴你個別人不知道的事兒,王次輔其實不懂土建。”海瑞分享了一個朝堂明公們才知道的小秘密。

  “啊?”李樂目瞪口呆,說別人不懂也就罷了,王崇古居然不懂?

  王次輔看不懂土建圖紙?長城鼎建、毛呢官場、皇宮中軸線、佛塔、十王城、五龍馳道、皇家理工學院、正衙鐘鼓樓等等,王崇古干了這么多年的土建,他不懂土建,怎么能做到的?

  工黨黨魁居然不懂圖紙,這真的是天下奇聞。

  “是啊,他看不懂的,但他聽五經博士、大工匠的話,五經博士們、大工匠們說不能怎么做,王次輔就會照辦,以前時候,國帑空虛,內帑跑耗子,皇宮鼎建,陛下巡視,要求王次輔用建筑垃圾回填,反正埋在地下,節省點土石木方的成本,但王次輔就是不肯。”海瑞頗為感慨的說道:“就是不懂,才能干好。”

  “所以,把王次輔給斗倒了,誰來干這些事兒?”

  “我也活到這般歲數了,也想開了,我自己清廉,但不能要求別人和我一樣的清廉,能干就行了,貪,就貪點吧,能把事兒做成就行。”

  到現在皇帝都可惜劉漢儒和范應期,劉漢儒能把三都澳私市經營的那么好,顯然是個循吏,可惜走了歪路,范應期則是因為牙痛沾了阿片,本來一個很能干的循吏,就這樣一輩子只能窩在解刳院里。

  海瑞深吸了口氣說道:“天下沒有那么多的千里馬,等待著伯樂,找個能用的人,就已經是千難萬難了。”

  海瑞已經變了,他坐視朝中有個大貪官被委以重任,但沒有彈劾,貪一點,無所謂了,就當是潤滑了,人情社會都是如此,海瑞不覺得哪種制度可以避免貪腐這種問題,之所以老上司來求情都不肯放過陳吾尹,其實這里面有一個根本邏輯,那就是南衙官僚的普遍默契,造成了南衙的事實性失控。

  大明存在密疏制度,這是王崇古專門給皇帝的一個手段,用來行使皇權用的,這制度,就是一部分官員可以直達天聽,真假不用去辯,聽說都行的把各種消息告訴陛下。

  但是南衙官僚普遍默契,構建了一道信息繭房,所有人都一致對皇帝、對皇帝的耳目之臣撒謊。

  皇帝被欺騙這是封建帝制的常態,下情上達自古就是天大的難事,但南衙搞成這樣萬眾一心,這南衙還是大明的南衙嗎?

  這就是海瑞必須死抓著不放的根本原因,他一定要借著這件事,推動南衙的拆分,南衙和北衙的這種離心離德的局面,不能這么繼續下去了。

  一個大明,兩個朝廷,成何體統?

  這是海瑞的未竟之事,當年他第一次來應天府就感覺到了這種離心力,隨著萬歷維新的不斷深入,這種離心力還在增強。

  海瑞就待在下蜀鎮哪里都沒去,就開始專辦陳吾尹的案子,他倒是要看看,這些個賤儒們,怎么把他這把神劍給折了,要是他自己來,估計現在已經死了,可惜,他身邊的緹騎們,個個都是墩臺遠侯、海防巡檢出身,搞情報一把好手,什么風吹草動都無法瞞住他們的眼睛。

  人人配了鐵渾甲的緹騎,將海瑞保護的滴水不漏,別說刺客、殺手,連只蚊子都不見得能飛的進去。

  在應天巡撫李樂的配合下,海瑞查案的速度極快,只用了六天的時間,海瑞就查清楚了陳吾尹的犯罪事實,借著煤礦收歸官有貪腐鉅萬反倒是小事,大事是附籍。

  就是大明軍戶、匠戶,要想讓自己的孩子上個學堂,因為衛所的儒學堂早在正統年間,就已經革除,所以軍戶匠戶的孩子,上學都得附籍,以徐州為例,就是必須在徐州各縣置辦產業,才能附籍。

  這本身就是一種慣例,置辦產業可以附籍,也是衛所儒學堂裁革后的普遍現象。

  但陳吾尹居然不準軍戶附籍,而且這種做法由來已久,自弘治年間就成為了南衙的一種普遍默契,軍戶們只能逃所,去往湖廣、河南等地,到這些地方置產附籍,孩子才能讀書。

  張居正、沈鯉這種要是出生在南衙,連個學都沒得上,得虧他們一個出生在湖廣,一個出生在河南,要不然這入學的第一大關就卡住了。

  沈鯉也是軍戶,祖上沈道興,是張士誠帳下的兵,在潘原明手下當差,這個潘原明是張士誠的老鄉,一起販私鹽的販子,后來投了朱元璋,投降的原因,也記錄的很清楚,就是為了民不受鋒鏑之痛。

  洪武四年,沈鯉祖上被安排到了河南歸德府虞城建立衛所,沈鯉家自此去了河南。

  后來沈鯉的先祖沈銘,在靖難之役之中,和燕軍作戰,死在真定府藁城。

  沈銘就一個獨苗叫沈祥,這一次一輩子選錯邊的老沈家,終于選對了,沈祥隨朱棣三次北伐,皆立功而返,撈了個世襲的千戶,但隨著興文匽武的開始,這世襲千戶,也就只是餓不死而已。

  沈鯉和張居正一樣,出身軍戶。

  乞丐皇帝已經死去,可皇帝的乞丐,還在守護著大明江山。

  南衙的普遍做法不是禁止附籍,而是置辦的產業有要求,比如徐州地方就是必須在徐州府置產,在州縣置產不得附籍,而軍戶多數都是寒門,府城對于軍戶們而言,真的置辦不起。

  當然也可以選擇給陳吾尹一大筆錢,來獲得附籍,最終讓孩子有個地方就學。

  路沒有完全堵死,就看你的孝敬有多少了,這就是當下的南衙,一個國中之國一樣的存在。

  以至于南衙軍戶出身的舉人、進士比例遠低于其他地方,這就是控制地方官吏出身,進而壟斷權力,南衙的默契是從權力的源頭,科舉開始的。

  這殺頭的買賣,陳吾尹整整做了四年,李樂審問陳吾尹,陳吾尹根本不認為自己有錯,整個南衙都在這么干,又不是他一個人,怎么就偏偏把他單獨拎出來處置了?你皇帝真的有能耐,把所有的蛀蟲都找出來,別柿子撿軟的捏,就看他陳吾尹好欺負,就欺負他。

  “當真是芝麻點的小事,都能給他們做成賺錢的買賣!著實是可恨!可恨!”海瑞寫奏疏寫了一半,有些氣不過,站了起來,走了好幾圈,才冷靜下來,繼續寫奏疏。

  海瑞將調查到的所有情況,寫了初步的總結報告,奏聞了皇帝。

  皇帝的圣旨很快就傳回了下蜀鎮:一網打盡,絕不姑息,所有如此行徑各級官僚,不論大小,一體拿問坐罪,以謀逆論。

  這就是皇帝給海瑞的指示,本來陳吾尹也就是個貪腐的罪名,但現在多了一個為難軍戶附籍之事,才招致了皇帝的雷霆怒火。

  徐州煤礦貪腐這事,真的往大了論,是破壞新政,往小了論,也就是個尋常貪腐案,頂多褫奪官身功名,滾蛋回家。

  但有了這檔子事,那就不是滾蛋回家那么簡單了。

  謀逆大罪,可不是朱翊鈞扣帽子,陳吾尹這些賤儒的這種行徑,根本就是在掏空帝國的統治根基,在破壞皇帝的新政,皇帝不下死手,誰拿皇帝這豆包當干糧?!

  其實情況完全沒有敗壞到這種程度,因為陳吾尹兜售附籍之事,這幾年越來越少了,不是陳吾尹不想賺這個錢,是賺不到了。

  南衙水師十萬兵,在多次擴建之中,營建了學堂,只要到南衙水師當兵,就能獲得水師軍籍,并且可以上松江水師學堂,即便是考不中功名,也可以考講武學堂,謀求武進士、武舉人出身。

  松江水師學堂不同于工匠三級學堂,水師學堂考取講武學堂是一條上升路徑,可以直接當庶弁將也就是基層軍官的。

  所以,南衙諸軍,包括鳳陽這個地方的軍戶也在想方設法的進水師,這些年,這種附籍的危害已經被皇帝設立的水師給逐漸消除了。

  海瑞在奏疏里詳細奏聞了南衙的變化,但皇帝還是下圣旨要殺人,這和皇帝的一貫立場有關。

  大明興文匽武實在是太嚴重了,從永樂之后,已經荼毒大明一百六十年,再不矯枉過正,就沒什么要矯枉的了,軍屯衛所的軍兵會投了李自成,用腳投票,告訴大明皇帝,不帶這樣欺負人的。

  已經無法造成惡劣影響,不代表朱翊鈞要放過這些畜生,憑什么放過他們?過去的委屈就不是委屈了?

  非要鬧到浙江九營入城剿滅坐寇的地步,才做處置?

  在南衙各級官僚們看來,皇帝多少有點蠻不講理了,說破天了,繞來繞去還是貪腐的小事兒,皇帝就開始喊打喊殺,寒了百官的心,誰給你皇帝當差?皇帝陛下的這個決定多少缺少了些人文關懷,都是統治階級,為何要趕盡殺絕?

  這種質疑,隨著圣旨抵達了下蜀鎮就開始爆發,但很快,南衙這種風力輿論就開始消失不見,就像是沒發生過一樣,因為松江鎮水師軍兵,一共兩萬水師來到了應天府,開始接管防務。

  被寄予厚望的魏國公府、協守南京、兼領后府的徐邦瑞,選擇了直接交接防務。

  整個應天府都被松江鎮水師接管,街上都是軍容整齊的軍兵,這一下子,這些個賤儒,立刻就閉嘴了,除了罵兩句他徐邦瑞跪的太快,這些軍兵影響了秦淮河畔的青樓生意之外,就再不敢多說了。

  浙江九營入城剿滅坐寇之事殷鑒在前,真的把水師軍兵給惹急了,有模有樣的學一次,誰頂得住?

  魏國公府,就是徐達的魏國公,徐達是和朱元璋穿開襠褲的時候就認識了,同樣徐達也是朱棣的岳父,明仁宗的外祖父,這是真正的與國同休的皇親國戚,所以,當大明水師總兵陳璘拿著皇帝的調令、圣旨要接管城防的時候,徐邦瑞壓根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拱手相讓。

  只要不謀反,再劇烈的政治風波也吹不進魏國公府的大門,徐邦瑞才不摻和這等閑事兒。

  陳璘沒有任何阻礙的接管了城防,這就是南衙賤儒們閉嘴的直接原因,比較有趣的是,青樓的姑娘們本來做好了準備,迎接這些丘八的凌辱,畢竟到了應天府石頭城,不逛秦淮河畔的軍兵,別說姑娘們沒見過,就是老爺們也沒見過。

  至于錢不錢的,能保住命就不錯了,最害怕的就是那些長相伶俐的女子,生怕被哪個軍爺看上,拉到軍鎮做營妓,那才是辛苦。

  營妓自古以來就普遍存在,即便是前線征戰,也是如此,就像是隨軍驛站、隨軍商人一樣的普遍,跋涉那么遠的路,賺的錢還不如在樓子里,而且隨時有生命危險,沒有青樓女子愿意做營妓。

  但是青樓的姑娘左等右等,壓根沒等到軍兵光顧,更別說什么爭風吃醋的戲碼了。

  大明京營和水師,沒有營妓。

  大明水師入城之后,開始打掃京師,干的最多的活兒,就是把各種垃圾清理出城,在大明水師軍兵看來,這應天府實在是太臟了!

  松江府不敢說干凈到一塵不染,但絕對沒有堆積如山的垃圾,就那么堆在角落里,散發著陣陣的惡臭。

  金川門的垃圾堆得比城墻還高,部分地方甚至可以踩著垃圾山入城,城中的糞水,全都被糞霸,堆積在露天堆放在一個個‘糞場’、‘糞院’里,城中用來排水的溝渠,都被垃圾堵塞,一到日暮時分,宵禁之時,所有人都把垃圾扔在街道上,甚至無人清理。

  這外城如此,大功坊這種勛貴住的地方也是如此,最高的能有兩三丈,這就是陳璘帶著水師來到應天府后,看到了的景象,當即陳璘就組織了軍民開始清理街道、溝渠,甚至把那些糞霸全都遷到了城外,才算是能夠順暢呼吸了。

  “應天府,留都,這般惡臭,也不知道你們都是怎么住下來的!外城就不算了,內城十八坊,每一坊的勢要豪右都要給垃圾清運費,一坊一百銀,這錢我也不要,分給清運的軍兵民。”陳璘坐在應天府衙內,大馬金刀的坐在上座,對著應天府官僚一頓怒噴。

  實在是太臟了。

  其實應天府上到勢要豪右下到窮民苦力,也受不了這些垃圾,當陳璘張榜公告,發動百姓一起清掃的時候,短短一天之內,參與到清理垃圾的百姓,就超過了七萬人,再加上一萬水師,三天之內,整個應天府,就恢復了干凈。

  之所以要專門對內城十八坊收錢,就是內城參與清理的人最少,幾乎沒有,所以才要收錢,不肯出力就出錢,天下沒有白吃的飯。

  “陛下過不了幾日就要到了,就這么迎接陛下,到時候看你們有幾個腦袋能摘!水師每年十月巡游天津,無論陛下去不去,是否登船,都會把里里外外,全都打掃干凈!”陳璘把桌子拍的極響。

  內務就是戰斗力,軍隊對內務的嚴格要求,其實是為了培養服從性,這種服從性到了戰場,就是令行禁止,就是如臂指使,才能最大的、有效的殺傷敵人。

  陳璘以前到南衙也都是匆匆而過,這次接管防務,轉了幾圈,才發現了問題所在。

  陳璘思考了下繼續說道:“還有,房頂的瓦都掀開,清洗一遍,都長草了!那些掉漆的地方,能不能補一補漆?你們不嫌寒磣,我還嫌丟人呢!還有南京皇宮,雖然沒有幾日了,但也多少修葺一下,至少陛下一定會去的孝陵、太廟、奉天殿、乾清宮、坤寧宮都看得過去。”

  “那城門都跟老太太掉牙一樣,東缺一塊,西缺一塊,寒酸。”

  南京皇宮的維護一直持續到了正統年間,后來在景泰年間徹底停止維護,宮舍倒塌、燒了也不再重建,因為大明皇帝都非常清楚,無論如何也不會遷都回去了,修不修都行。

  雖然南京皇宮已經徹底稀爛了,但主體建筑還在,至少能面子上過得去才是。

  “陛下下旨說不得修葺,尤其是皇宮,大興土木勞民傷財。”南京禮部尚書楊成提醒陳璘,大興土木可是抗旨不遵。

  陳璘一聽,猛的一扭頭盯著楊成平靜的說道:“你們現在知道聽陛下的話了?!陽奉陰違那股子勁兒呢?各種新政變通那股勁兒呢?我的意思是大興土木把皇宮翻修一遍嗎?你是耳朵里塞著驢毛嗎?什么叫面子上過得去就行?就是一眼看上去不那么糟糕,表面文章,你告訴我你不會做?”

  “你真當皇宮那個模樣,丟的是陛下的人?丟的是整個南衙官僚的臉!”

  “會不會做表面文章?”

  “會會會。”楊成真的是頭皮發麻,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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