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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一章 潛龍開瀆醒,赤膽壓天寒

  “在這一戰中,我發現,火炮密度過大,已經影響到了步兵的行動,誠然,我們打完仗后,火藥不少反增來到了三十三萬斤,但是我們也要注意到,這種作戰方式,過于浪費了,雖然陛下不缺錢,用盡了全力供應我們前線所需,并且不讓我們過分擔憂后勤。”

  “但如此作戰,對后勤造成的壓力極大,所以,適當的減少火炮的密度,降低對后勤的壓力,才是正確的選擇。”戚繼光開始總結平壤之戰的得失。

  哪怕有皇帝強而有力的支援,大明軍成為了實質上的‘少爺兵’,打完了大仗,火藥存量反而增加,但大明京營習慣了這樣的奢侈,會對后勤過于依賴,萬一陷入了苦戰,會影響戰斗力。

  削減火炮密度,主要是考慮到后勤壓力和有效殺傷。

  火藥對于大明而言,也是一種很金貴的東西,因為這玩意兒可以用于生產,尤其是勝州露天煤礦的開采,還有一些修橋補路,都需要用到,浪費是可恥的,節儉是一種美德。

  “此一戰,我注意到,倭寇的進攻是畏畏縮縮的,很多部分,都無法承擔較大傷亡,和他們叫囂的武士道,是截然相反的,果然如同陛下所言,越缺少什么就會越強調什么。”戚繼光看向了所有人,詳細的說明了他看到的局面。

  在最后一次總攻中,倭寇分成了五個方面的沖鋒,傾巢而出,但各部分潰敗是不同的,朝鮮的花郎協在進入戰場沒有一刻鐘,集體后轉,扔下了倭寇們直接跑路了。

  花郎協不在討論的范圍之內,倭寇五個方向的總攻,往往在傷亡損失低于一成的情況下已經潰散。

  在大明和俺答汗超過了二十五年戰爭中,大明軍兵表現是好于倭寇的,傷亡比例在兩成以上會潰散,這是因為戰場上,大明缺少馬軍,一旦潰敗,就會被北虜銜尾追殺,在這種情況下,潰敗就等于死,所以能夠承受更多的傷亡。

  大明和俺答汗的二十五年戰爭中,大明是勝多負少,俺答汗并沒有在大明手里討到太多的便宜,之所以打成了爛仗,和養寇自重有一定的關系,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缺少馬軍,無法擴大戰果。

  僅僅部隊承受陣亡比例這一件事上,大明軍的表現優于倭寇,倭寇所謂的武士道精神,并沒有傳聞中那么的普遍,更加簡單的說,大明軍比倭寇更加悍不畏死。

  戚繼光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那就是當敵人大量列裝火器的情況下,盲目的、死板的多波次沖鋒,就成了添油戰術,必敗無疑。”

  “其次,設身處地的想,小西行長在決戰中的指揮,多波次的沖鋒,并沒有什么錯誤的地方,而且他改變戰術的速度很快,在見到了火器的威力后,立刻將剩下的軍兵,全部壓上,明確的說,他已經盡力了,但是面對已經發生了改變的戰場,輸就成了他唯一的結局。”

  小西行長的多波次進攻,就像是故意給大明軍喂軍功一樣的可笑,大明火力優勢的情況下,這不是成了添油嗎?小西行長調整的速度已經很快了,表現已經很優秀了,但面對擁有代差優勢的大明軍,表現的多少有點無力了。

  “我得到了一個教訓。”馬林舉手說道:“我發現,沒有展開的部隊,再強也是弱的,這一點在火器時代,表現更加明顯。”

  “在大同江上游渡河的時候,我部先鋒營在渡河的時候,遭到了倭寇鐵炮的攻擊,不得不退回,但對方的黑田長政貿然進攻,給了我機會。”

  “而訓練,有利于陣型的快速展開和變化,更快的取得主動權。”

  先鋒營的作戰并不順利,因為陣型無法展開,在渡河的時候,遇到了阻力,但很快黑田長政為他的貿然進攻付出了代價,當先鋒營順利渡河,并且展開陣型的時候,黑田長政率領的倭寇,沒有了抵抗能力,最終潰敗。

  “重裝騎營沒有價值。”李如松面色凝重的開口說道:“日后即便是組建騎營,也應該向著半甲輕騎的方向轉化,配合火槍兵行動。”

  在火器時代,重裝騎營不再是戰場的主角,這是一種時代的悲哀,但也是一種發展的趨勢,大明花費了昂貴的代價培養了騎士、戰馬、甲胄,辛苦的訓練,結果在戰場上的表現,卻沒有想象的那么重要。

  戚繼光斟酌了一番后,說道:“其實我認為是很有價值的,你看,大明周圍并沒有大量列裝火器的軍隊,重裝騎兵仍然是戰場一錘定音、徹底瓦解對方抵抗意志、結束戰爭的最佳手段。”

  “重裝騎營一個沖鋒,在戰場上抹出了一片空白,倭寇就直接整體崩潰了,在大明周圍,倭寇已經算是很能打的軍隊了,但依舊承受不住這樣的沖擊。”

  “在戰場上,取得優勢容易,但想要將優勢轉化為勝勢,甚至將勝勢轉化為結束戰爭,卻非常的難,而戰場多變,很有可能因為一些小事,就改變戰局,拖得越久,變數越大。”

  “重裝騎營在結束戰爭這件事上,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畢竟看著如同城墻一樣的鐵山撲面而來,沒有人能扛得住內心的恐懼。”

  高粱河之戰,人們總是把目光聚焦在驢車戰神在負傷的情況下,一個晝夜跑了170里的笑話上,但其實北宋軍隊,一直處于絕對優勢之中,但就因為缺少騎兵,缺少擴大戰果的能力,缺少一錘定音的重騎,最后被遼軍找到了機會,偷襲了趙二。

  北宋軍隊那時候戰力極為強悍,在失去了主帥的情況下,北宋軍隊依舊保持完整的編制、陣型離開了戰場,沒有進一步的潰敗。

  但趙二因此失去了做皇帝的威望,甚至變得疑神疑鬼,重文輕武蔚然成風,最終趙二沒有奪回燕云十六州,這也造成了中原王朝第一次實質性的滅亡。

  胡虜踏破山河,直到百年后,幽而復明。

  戚繼光認為騎營不僅重要,而且是目前結束戰爭的不二利器,有不可替代性。

  “戚帥所言有理。”李如松愣了片刻,隨即贊同了戚繼光的看法。

  重裝騎營應該維持一定的規模,作為結束的戰爭的手段,這一戰中,他是騎營的統帥,只是覺得皇帝的付出和收獲不對等,一個重騎的花費等于五個銳卒了,他的看法是站在騎營的角度去看,簡而言之,氣勢夠了,可殺的不夠多。

  但戚繼光不這么看,重裝騎營的效果他看在眼里。

  戰后有總結,是戚繼光領兵以來的傳統,打完仗,所有的參將、把總們坐到一起,聊一聊此戰的得失,這種總結經驗的氛圍是想說什么說什么,而不是戚繼光的一言堂。總結經驗后,下一次才能打得更好,從在浙江領兵開始,他就這么做了,軍隊有句話,三個裨將頂一個諸葛亮。

  戰后總結的氣氛是非常輕松的,充分討論之后,形成經驗。

  比如馬林提到的‘沒有展開的部隊,再強也是弱的’就很有意義,而騎營日后不再組建更多的重裝騎營,維持現有規模、改為半甲,也代表了騎兵的發展方向,而線列陣的作戰之強力,超過了所有軍將的想象。

  火器,改變了戰場的基本格局,過去的經驗,都因為火器的大量運用而作廢,比如小西行長的波次攻擊是沒問題的,但碰到了火槍隊。

  戚繼光覺得打仗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兒,就四個字,揚長避短,發揮自己的優勢,痛擊敵人的短處。

  “如果沒有問題的話,那就寫成戰報,為我大明軍兵表功,順便把戰俘、小西行長的尸首送到京師去。”戚繼光在開完了戰后總結后,詢問所有人是否要補充,沒人補充之后,戚繼光寫了請功的捷報。

  朱翊鈞早就知道了平壤大捷的消息,因為小道消息已經傳的滿天飛了,勝利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天時間,戚繼光的捷報,才傳到了大明京師。

  朱翊鈞可以理解,前線需要統計敵我傷亡、需要對戰爭進行全面的總結、需要押送俘虜來堵住朝中文官的嘴、需要整理戰場統計收獲等等。

  前線需要做很多事來確定勝利,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為了一件事,不讓朝中的士大夫們,喜事喪辦,大明的士大夫太擅長這種事了,戚繼光本人就是受害者,打了勝仗,反倒被戴罪立功,哪怕是戴罪立功的機會,都是彌足珍貴。

  朱翊鈞記得戚繼光對軍兵那句話:難?有希望、能打贏的仗,決計輪不到我們,讓我們上的,肯定是沒希望能打贏的,把沒希望贏的仗打贏,才算是本事,才有機會。難嗎?但不難,輪不到我們。

  這就是振武之前,大明軍兵們的困局,這種困局,讓所有軍兵都格外的迷茫,朱翊鈞從來沒有忘記過,振武,為何出發。

  “報!平壤大捷!平壤大捷!”一個背上插著一桿朱紅色團龍三角旗的墩臺遠侯,跑進了通和宮內,暢通無阻的來到了御書房門前,大聲的喊道:“為大明賀,為陛下賀,平壤大捷!我大明軍力克倭寇!”

  “賞!”朱翊鈞猛的站了起來,翹首以盼的他,終于等到了這份捷報,雖然知道前線發捷報要準確,但他等的有點焦急了,他立刻對墩臺遠侯進行了賞賜,而后從馮保手里拿過了捷報,細細看了起來。

  朱翊鈞拿著捷報,一邊走一邊看一邊說道:“好!羊角渡之戰,我遼東軍兵表現英勇!祖承訓一舉拿下,斷了倭寇從羊角渡撤退的可能!”

  “好!線列戰法,得到了充分的實戰,排隊槍斃的戰術一再被應用,證明了這種戰術的可靠!”

  “好!李如松率重騎一錘定音!馬林率先鋒營,銜尾追殺,擴大戰果!總擊斃倭寇兩萬一千眾,花郎協不計,兵鋒直達開城城下!”

  “好!好!好!我大明軍在遼東戰場配合緊密,并無掣肘搶功冒進之事,重重有賞!統統重重有賞!”

  朱翊鈞一遍又一遍的看著捷報,嘴角的笑根本抑制不住,他笑的很是陽光燦爛,小西行長這場恥辱性大敗,大明軍這種碾壓式獲勝,讓朱翊鈞喜上眉梢,這可是萬歷維新十四年,振武的巨大成功。

  “啊?這個小西行長,怎么被朝鮮花郎協給踩死了?”朱翊鈞注意到了細節。

  小西行長慘啊!他已經恥辱性大敗,又恥辱性死去了,沒死在大明軍手里,反而死在了朝鮮花郎手里,真的是一人一腳,活生生踩死,這些花郎別的本事沒有,逃跑的本事很大。

  馮保笑呵呵的說道:“戰場都是如此,生死難料。”

  提督內臣李佑恭,其實已經奏聞了這次碾壓式的大勝,只不過一些具體的細節還需要戚繼光的捷報。

  “下章禮部,將捷報整理成文書,將這一仗的情況用俗文俗字、圖文并茂的描寫清楚,發到邸報上,詔告天下,咸使四方知曉我大明軍大捷。”朱翊鈞將捷報交給了馮保,他就像是一個得了寶貝四處炫耀的小孩一樣,想要對天下人不斷地說這個寶貝的奇妙。

  “戚帥上奏說要廢除《訓民正音》,朕以為善,下章禮部研究。”朱翊鈞提到了另外一個細節。

  朝鮮王世宗大王李裪在正統十一年,頒布了《訓民正音》,創造了朝鮮拼音文——彥文字母,對漢字進行了全面注音,標志著朝鮮半島擁有了自己的文字。

  這個彥文可不是什么好東西,本來戚繼光以為這是朝鮮國王謀求自主化的一個標志性事件,但戚繼光詳細研究后發現,這個《訓民正音》是為了區分階級。

  在朝鮮,上層人學漢話、用漢文,一切的律法都是由漢文書寫,而下層人用彥文,根本看不懂律法,朝鮮的國子監成均館壓根就不教授彥文,只教授漢文,也就是說,朝鮮的士大夫利用彥文,完全壟斷了上升的通道。

  連衙門里的吏員都要懂漢文,否則律法都看不懂,醫倌同理,所以真的出生在朝鮮,世世代代都是窮民苦力。

  而戚繼光的意思是,廢除訓民正音的彥文,換回全面的漢文,也就是《洪武正韻》,因為彥文本身就是對漢文的注音,但因為各地口音的問題,讓彥文變得奇奇怪怪,如同狗叫一樣,這不利于大明對朝鮮的王化。

  朱翊鈞的態度是讓禮部研究下,保留其文化特色,還是直接干脆利索的廢掉,禮部很快回復了皇帝,認可戚繼光的建議,全面廢除彥文,在禮部看來,這是理所應當的,誰要辨析,可以去找秦始皇,問他為何要書同文、車同軌、統一度量衡。

  萬歷十四年三月十五日,大明皇帝罕見的沒有讓三大公爵大祭司前往郊外祭祀列祖列宗,而是朱翊鈞這個皇帝,親自前往西山,親自主持郊祭,這是自萬歷以來的第一次。

  在朱翊鈞看來,這場碾壓性的大勝,可以給列祖列宗們一個交代,之所以如此高規格的祭祀,主要是告訴道爺,當年倭患的仇,大明現在報仇了。

  小西行長的尸首經過了仵作的檢驗,確實是被踩死的,已經燒成了灰,撒在了朝陽門任人踐踏。

  大明的禮法之中,郊祭這種盛大典禮中,皇后是要陪同皇帝一起祭祀,王夭灼有身孕,御醫說這個時間多走動,適當的運動,對胎兒的發育有好處。

  車駕停在了天壽山陽翠陵,道爺的陵寢就在這里,朱翊鈞帶著十二冕旒、穿著十二章袞服,走下了輅車,拉著王夭灼,走過了外羅城,走過了三孔紅色陵門,踏上了神道,走過了雕像,穿過了祾恩門,來到了祾恩享殿之前。

  御路丹陛刻的是龍鳳戲珠,祾恩殿內有神榻、帝后神牌、冊寶、衣冠、御座等物,若是皇帝來,則設正案、從案、三牲案匣祭祀,供桌上放著石五供,兩邊各有燭臺、花瓶。

  走到這里,就只有皇帝、皇后、宦官能夠進入了,文武百官在丹陛下等候,而朱翊鈞從馮保手中接過了香,插在了石五供包圍的香爐之中。

  朱翊鈞拿出一張紙,絮絮叨叨的說道:“大雪落戰袍,北風漫江雪;潛龍開瀆醒,赤膽壓天寒;振武向天闕,軍榮耀天威;一戰雪國恥,兒郎奏凱旋。”

  “大雪落在了戰袍之上,為戰袍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北風呼嘯著,鴨綠江兩岸都是白雪皚皚;振武十四年啊,大明軍就像是潛龍開瀆,從沉睡中醒來,軍兵們的赤膽忠心啊,就像是烈日將天寒地凍壓覆;振武的長戈直指天穹,軍容整齊閃耀,連天威都要避其鋒芒;平壤一戰啊,大明健兒血洗了嘉靖年間的倭患國恥,前方傳來了捷報,朕等待著他們凱旋,把酒同歡。”

  “今天告訴世宗皇帝,朕徹底消滅倭寇的打算,希望列祖列宗保佑我大明,武運昌隆。”

  朱翊鈞念完了紙上祭祀的青詞,而后在燭臺上點燃,扔進了香爐之中,他等到紙張燃盡,才笑著說道:“既然沒回話,那就是默認了,朕就當祖宗們同意了朕滅倭的打算。”

  “朕實在是不會詩格,也不會寫青詞,朕將就著寫,列祖列宗將就著看。”

  祾恩殿里忽然微風吹過,吹動了羅幕翻動了下,也不知道是嘲諷朱翊鈞恬不知恥,胡亂解讀祖宗之意,還是覺得朱翊鈞的詩詞不好,還是同意了朱翊鈞滅倭的打算。

  朱翊鈞不來郊祭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績來給祖宗們看,太廟匯報一下就可以了,這次平壤大捷,殺了兩萬一千余倭寇,在朱翊鈞看來,這是拿得出手的功績,還有一個原因,其實是青詞宰相。

  嘉靖末年,一心焚修的道爺,任命的宰相都是青詞寫得好的,朱翊鈞實在是不會寫,也不愿意讓臣子們寫,這來祭祀,就按著自己的心意,寫了一首沒有詩格、也不押韻的詩,絮絮叨叨的說了一些話。

  他是皇帝,青詞什么格式,他說了算。

  “夫君這詩詞,我看是極好的,格律也好,遣詞用句也罷,終究比不上用意。”王夭灼笑著說道:“這前線傳來了捷音,夫君是真心高興,我也期望著前線有更多的捷報。”

  王夭灼覺得發明了賤儒這個詞的荀子,肯定是個天才,都成了儒生還那么賤,精準的刻畫了一個群體,他們人數不多,聲量最大,叫的最歡,不停地索求著特權,操弄著風力輿論,顛倒黑白,指鹿為馬,這些賤儒撕裂著大明。

  對王夭灼這個皇后而言,影響真的很大,因為這些賤儒們的言論和行為,總是讓陛下臉色陰沉,為了下情上達,皇帝又只能忍受這些胡言亂語,皇帝不高興,皇后自然不高興,在王夭灼看來,張先生為了保護弟子,對賤儒重拳,是好事。

  這次平壤大捷,捷報沒有傳入京師的時候,就沒有賤儒胡言亂語,但以前會有,那山西巡撫周良寅,就這么干過,說什么塞外的戰功不是戰功,都是李成梁殺良冒功,親自過去看,看到了古勒寨被夷為平地,就說李成梁苛責文官,軍頭做派。

  大明皇帝郊祭,沒別的事兒,就是告訴道爺,倭患的血債,正在血償。

  戚繼光寫好的捷報送到了大明,而加藤清正也寫好了捷報送回了倭國,織田信長在同一時間收到了來自前線的捷報和來自大明的邸報。

  “所以,是大明軍贏了,還是咱們倭人贏了?是大明軍欺騙了大明皇帝,還是我們遠征軍在騙我這個大將軍?”織田信長看著兩份截然不同的戰報,怒氣沖沖的說道。

  “理當以邸報為準,畢竟戰報會撒謊,戰線不會,大明軍推進到了開城城下,是不爭的事實,沒有道理大勝之后,戰線反而劇烈收縮。”黑田孝高回答了這個問題,雖然織田信長是明知故問。

  織田信長在軍事上天賦很高,倭國沒人能打得過他,這種一眼假的戰報,織田信長當然看出來了。

  加藤清正的戰報是:倭國遠征軍勢如破竹,倭國遠征軍羊角渡全殲遼東軍士氣如虹、是倭軍突破了大明軍防線撕裂的線列陣、在取得了大勝殺敵五萬之后,志得意滿的遠征軍,遵從了織田信長的號令,選擇了撤退。

  在撤退的過程中,小西行長不幸病逝,埋骨青蕩山。

  “平壤大捷,狗屁!大敗虧輸!”織田信長將加藤清正的戰報,扔在了地上,厲聲說道:“我讓他們就停在漢城,不要貿然進攻,在漢城、忠州、釜山構建防線,一步一坎,讓大明意識到幫助朝鮮要付出極為昂貴的代價,而且朝鮮王室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恭順,最終能夠議和,就是最好的結局。”

  “他們怎么做的?去年過年前,他們就迫不及待的開始進攻,朝鮮戰場,決定成敗的從來不是朝鮮軍隊,而是大明天兵,現在落得這個下場,活該!”

  織田信長其實沒有多么生氣,送死的又不是他的嫡系,他們死的再多,織田信長也權當是消耗武士了,這些家伙在倭國本土,只會把糧價吃貴。

  自從十五萬武士入寇朝鮮之后,倭國的糧價終于止住了飆升,有了下降的趨勢,而且各地的農夫在沒有了物理上的威脅后,春耕一切變得井然有序了起來。

  織田信長看著十分簡陋的堪輿圖,看了許久說道:“現在再修工事防御還來得及,下令前線,立刻構建防線,拖也要拖上三年五載,把大明軍牢牢地拖住!只要拖上三年時間,大明就沒辦法打到倭國本土了。”

  “我的戰略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是以進攻代替防御,防止被大明進攻本土。”

  黑田孝高愣了愣說道:“只需要撐住三年就夠了嗎?”

  織田信長將長桿點在了松江府的位置上說道:“是的,因為大明的重心在變,開海如火如荼,大明在東北方向傾注越多,就會越耽誤開海大事,只要能夠拖住三年,大明要徹底攻滅我們倭國,成本就太過于昂貴了。”

  “朝鮮多山,而倭國更是多山少地,而南洋那么多的地方等著皇帝去墾荒,在東北方向投入過重,反而是失去了理智的做法,英明的大明皇帝,會權衡利弊的。”

  “大將軍高見。”黑田孝高看了很久,認可了織田信長的想法,但他非常擔心的說道:“大將軍,將國運寄托在皇帝的仁慈之上,這是不是有失妥當?”

  織田信長搖頭說道:“那不指望大明皇帝權衡利弊,難道指望大明皇帝放下血仇?”

  織田信長的妹妹織田市在大明,織田信長所有后人,因為要入寇朝鮮,全都送到了大明去,現在織田信長是真的不怕大明進攻倭國本土。

  半殖民地半封建最大的危害,就是統治階級的存續和故土完全解綁,生存完全依賴宗主國的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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