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保可以理解極樂教徒,因為他恨。
他恨自己的父母,生了他卻不養他,很小的時候就把他賣到了宮里,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成了宦官。
他恨自己的父母,恨自己的親朋在家里最困難的時候,沒有施加援手,所以他即便是得了勢,也沒有去尋過家人。
有一次,有人托人送了封書信入宮,讓他給堂侄在衙門里安排個閑差,他從來沒聯系過的親朋。
馮保憤怒的將書信撕得粉碎,并且把傳信的一條線上的人,全都打了四十大板,理由是內外勾結,而且還把收了銀子辦事的人逐出了宮外。
那只是理由,他恨自己的家人。
后來,他就不恨了,因為陛下得知這件事后,派人去調查了下馮保的家人,發現馮保的父母、兄長、小妹或者病死,或者餓死,馮保入宮,是父母把家里僅剩的銀子,都給了介紹人,才換到了馮保入宮的機會。
那年大饑荒,還爆發了瘟疫,家里就活下來馮保這么一個。
宮里買小宦官的銀子,也都被介紹人給拿走了。
馮保恨自己的同僚,小黃門、宦官、太監,他全都恨,在他很小的時候,住在廊下家,就被欺負,被人罵、被人打、不讓他吃飯、不讓他喝水、倒吊著懲戒他,各種各樣的方式,羞辱他。
他恨這些同為宦官的同僚,大家都是苦命人,為何要彼此欺負!
后來,他也不恨了,因為當初欺負他的人,他都報復了回去,他一步一步爬到了最高,爬到了老祖宗的位置,再也沒人敢欺負他了,只有他欺負別人,誰敢欺負他?
他恨外廷的大臣,這些大臣總是把誤國的罪名,扣在了宦官的頭上,他們宦官能管的地盤,也就宮里那一畝三分地,怎么誤國?手伸的再長,宮外的世界還是大臣們在管。
這些個大臣欺上瞞下、中飽私囊、結黨營私,把這天下禍害成了這般模樣,卻都怪宦官。
后來,他也不恨了,因為他是司禮監太監,是內相,他讀了太多的書,他見了太多的事兒,世道的敗壞,不是皇帝、不是宦官、不是后宮妃嬪、也不是大臣,而是生產力、生產關系、生產資料的問題。
治強易為謀,弱亂難為計。
國朝在走下坡路的時候,無論做什么都很難成功,做的越多越錯。
他曾經恨天恨地恨父母恨親朋恨同僚恨大臣,恨這老天爺為何不開眼,讓他如此的不幸,他憤世嫉俗、他心胸狹隘、他妒賢嫉能,就像這些極樂教徒一樣,馮保完全可以理解這些教徒的想法,以及這些教徒,為何會對這個故事如此的追捧。
極樂教徒入教受洗之后,把一切能夠切割的全都切割,像極了宦官這個群體。
馮保是可以共情極樂教徒的,他曾經也是那樣的人,已經自己拋棄了自己擁有的一切,失去了一切的感情羈絆,如果沒有任何的寄托,很快就會瘋掉,所以極樂教徒會構建一個愛情崇高的敘事,進而陷入這種循環之中。
這些極樂教徒并不是尋找愛情,其實也不在乎愛情,他們只是關心自己罷了。
馮保可以走出來,是因為他讀了很多很多書,他見了很多很多事兒,作為內相輔佐陛下處理天下諸務,他逐漸明白,世道的敗壞,才是大多數人不幸和悲劇的根源,只有改變這個糟糕的世界,才能減少這些不幸和悲劇,而且他正在這么做。
但這些極樂教徒可能窮其一生,都走不出這種恨一切的邏輯陷阱。
因為極樂教徒既不讀書,也不處事,總是將自己的認知,強行嵌套給全世界的每一個人,在極樂教徒的眼里,世間一切人都是可恨的,至于為什么可恨,因為我自己不幸,從來不會思考自己錯了,而是世界錯了。
賤儒都不這樣,賤儒通常是睜著眼說瞎話,他們知道自己說的錯的,做的是錯的,也知道自己造成的惡劣危害,但就是不改,和這些被極樂教所蠱惑的教徒,是完全不同的。
丁亥學制,可以有力的阻止極樂教徒這種邪祟的泛濫,至少理論上是這樣的。
初六突如其來的大雪,完全擾了京師百姓過年的心情,因為一旦大雪,數丈高的鰲山燈火就會取消,春節后的雪,來的急走得快,到了大年初九,雪已經完全融化,趕著春節的尾巴,鰲山被抬了出來,熱鬧了一番,這年才算是沒白過。
申時行在正月十六這一天,上了一本奏疏,再次讓整個京師議論紛紛。
因為申時行提出了一個令人有些不適的理論,基于華夷之辯,申時行提出了大明中心論的觀點。
這和大明非常流行的謙恭文化,格格不入,謙恭是儒學的核心道德之一,但申時行這個大明中心論,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士林議論紛紛,很快各種各樣的聲音,就傳到了張居正的耳朵里。
張居正只好找來了申時行詢問他究竟要做什么。
“瑤泉,天朝上國還不行,非要大明中心嗎?你這個說辭,你也非常清楚,大明國朝因為傲慢,錯過了一些機會,比如海洋,大明很大,如果傲慢卷土重來,恐怕不利于萬歷維新。”張居正對申時行表達了他的不滿。
天朝上國已經足夠傲慢了,申時行又來了個中心論。
“先生,天朝上國是地位,大明中心論是理論,我的意思不是大明現在是世界的中心,我們應該瞧不起任何人,而是大明要一直是世界的中心,永遠如此。”申時行十分確信的說道。
“先生給萬歷維新開了個好頭,而我要做的就是,將世界貿易、經濟、金融、文化、技術、科教、軍事等等中心,全都留在大明。”
“這才是我這本奏疏的目的,大明要成為世界的中心,才能永遠做天朝上國。”
“松江府已經是實至名歸的世界貿易中心,但是還不夠,必須要讓大明成為世界的絕對中心,無論從哪方面去講。”
持續性世界中心論,要讓大明永遠偉大,才是申時行這本奏疏的根本。
他只是簡單的寫了幾個例子,證明了大明現在是當之無愧的天朝上國,這看起來有點自大,但他的本意還是要可持續性的。
張居正又認真的看了一遍申時行的奏疏,這本奏疏更像是歌功頌德拍馬屁,列舉了一大堆萬歷維新的成果,證明大明是天朝上國,很容易得到申時行被眼前的勝利沖昏了頭腦這個結論。
申時行看起來已經變得傲慢了起來,大明吃過這方面的大虧,血淚的教訓,而且是兩次。
第一次是永樂年間全無敵的姿態,宣德、正統年間變得傲慢起來,興文匽武,馬放南山,武備松弛,土木天變連皇帝都北狩了,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若非景皇帝和于謙力挽狂瀾,恐怕大明已經成了東晉和南宋了。
第二次則是武宗皇帝應州大捷后,草原人不敢南下,興文匽武再次開始,甚至連嘉靖初年的變革,都沒有武備一事,最終就是俺答汗圍困京師的虜變和東南倭患。
大明吃了兩次傲慢的血虧,申時行這種看起來頗為傲慢的言論,自然沒人喜歡。
“仔細說說。”張居正眉頭緊蹙的說道。
“先生,絲綢為何在泰西賣的那么貴?相比較救命的金雞納霜,絲綢可以救命嗎?顯然不能,但絲綢可以和金雞納霜同價,這些泰西人買的是絲綢嗎?”
申時行搖頭說道:“不,他們買的是身份,是認同!穿絲綢高雅,穿麻衣卑賤!”
“所以絲綢越貴越買,這是一種對天朝上國的向往,而沒有這種向往,沒有這種情緒,就完全不值得這么多錢了。”
“西班牙本地產的絲綢,雖然手藝確實差了點,但也是絲綢,價格和大明絲綢,完全是天上地下。”
絲綢作為大明的世界性商品之一,其附加值極高,泰西人對絲綢的追捧,養活了大明成千上萬的織造局織娘的優渥生活,松江織造局的女紅,比廣州府熬糖的工匠賺的還要多,因為絲綢有極高的溢價。
而這種溢價,就是對天朝上國的向往、對文明生活追求的情緒價值。
“茶亦是如此,大明的茶葉味道確實好,但泰西人為什么要喝茶?是向往,是情緒。”申時行又繼續說道:“還有一個例子,先生,那國窖的味道,其實并不是特別好,一個地瓜燒能好到哪里去?酒這種東西,千人千味,這國窖是怎么如此讓人追捧?因為它放在皇莊里面賣,這就是原因。”
“買國窖,本身就是買的一種情緒。”
松江府的神仙酒味道極好,但無論是價格還是數量,都不能和皇帝的國窖相媲美,相距甚遠,松江大學堂的菌群研究,也不比北京弱,申時行那時候就在想,為什么神仙酒就是賣不過國窖呢?
后來申時行找到了原因,情緒、向往。
張居正想了想說道:“國窖的情況和絲綢、茶完全不同,這官場上迎來送往,喝別的,不太合適,從官場蔓延到了大明的角角落落,黎牙實有一次就說,這皇莊國窖和賣贖罪券差不多,一句話,黎牙實被陛下關了整整一個月。”
“上次陛下生氣,還是黎牙實說稅票是贖罪券。”
要維持‘友邦驚詫’這種糾錯機制,還是需要付出一些成本的,皇帝要是小心眼兒,黎牙實一萬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張居正立刻說道:“國窖最開始,的確不是贖罪券,陛下釀國窖,是為了番薯的推廣,也是為了水師有烈酒可用,用主糧釀酒,還是太奢侈了,所以采用地瓜釀酒,蒸餾高度酒,供給航海使用。”
“放在皇莊里售賣,也是內帑國帑空虛,后來就弄成這個樣子了。”
國窖產量低的時候,的確不是贖罪券,產量高了之后,確實就有這個苗頭,關鍵是皇帝不賣都不行,皇莊降低供給量,只會把價格拉的更高,弄的酒更有價值,更受人追捧。
所以皇莊給出的辦法是加快酒曲菌群的研究,讓國窖好喝點,對得起這個價格和銷量。
這兩年的國窖,味道已經非常好了,不輸市面上的美酒,再加上皇家的招牌的確硬,也沒人敢假冒,國窖的暢銷就不足為奇了。
“先生,我的意思是,人,是可以被馴化的。”申時行側著身子,目光炯炯的說道。
張居正立刻厲聲訓斥道:“休要胡說!也就是這全楚會館文昌閣里,只有你我二人,若是被旁人聽去了,你這一句話,士林就要對你喊打喊殺!”
申時行看了眼駱思恭,駱思恭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陰影里,示意二位繼續,當他不存在就是。
駱思恭也不是有意偷聽,皇帝給他的命令是保護張居正,萬一申時行要刺殺張居正呢?不可不防!他這個人軸得很,陛下說什么,他都不打一點折扣的執行。
當然駱思恭的嘴很嚴,頂多會告訴陛下,不會告訴旁人。
養一個人和養一條狗有什么區別嗎?任何人問出這樣的問題,一定會被千夫所指,會遭到所有人的謾罵和攻擊,因為人的第一反應就是人是人,動物是動物,兩者高低貴賤,截然不同。
可是人是一切關系的總和,人是環境的產物。
倭國人就不知道極樂教的危害嗎?倭人當然非常清楚,一些倭人被極樂教眾騙去做了人牲祭祀,他們的家人十分的痛苦,但在倭國的環境中,沒人可以當眾批評極樂教的不是,因為周圍人都在信仰,只能附和,這也是豐臣秀吉必須要請皇帝圣命的原因。
大明皇帝要封禁,作為幕府就只能遵從,畢竟大明的火炮火銃就堵在京都的門口,甚至把京都都給燒了,這樣一來,豐臣秀吉就可以把這些極樂教徒的受害者們團結起來,將槍口對準極樂教。
馴化人的方式也非常簡單,潛移默化,人會被環境所馴化。
“我已經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了。”張居正已經徹底清楚了申時行的打算,保證大明是世界的中心,營造大明世界中心論,維持大明天朝上國的地位,就可以千里之外,馴化蠻夷。
大明的一切都是對的,都是不容置疑的!
誰質疑誰就是反對先進、反對自由、反對文明!
大明的生活方式,就是普世標準,大明的一舉一動,遠在泰西的夷人都要小心的對待。
這就是申時行的打算和圖謀。
大明開海后,離大明近的地方,有了極樂教,離大明遠的地方,有了大光明教,這兩種教派的出現,就說明了這種天朝上國自帶的規訓能力,在發揮著作用。
只能說松江府實現商品經濟之后,斗爭形勢非常的嚴重,嚴重到申時行這樣的老好人,在斗爭中,成長成了眼下的模樣,極其鋒利。
“我在松江府遇到的最大問題,就是一些個富商巨賈,總覺得在大明待著不夠安全,想方設法的離開大明,的確,違法亂紀要被抄家,這的確不夠安全。”申時行說起了自己在松江府遇到的另外一個難題。
張居正眉頭緊蹙的說道:“利得稅已經超過了七成,寧愿交利得稅也要逃離嗎?”
申時行搖頭說道:“他們會把自己的白銀,在腹地換成貨物,然后順著太平洋航線,到大洋彼岸的秘魯總督府的富饒銀礦換成白銀,隨后將這些白銀,轉移到他們在南洋的大莊園里。”
“之所以選在南洋這個看似危險,實則安全的地方,是他們的生活,離不開大明。”
“這種行為完全是合法的,他們的離開繳納了足夠的稅務。”
南洋看起來有些危險,畢竟是大明朝廷直接影響范圍,仍然可能被抄家。
但其實安全無比,只要稅務沒有問題,總督府就會保護他們的利益,畢竟這些人帶來了真金白銀,而這些真金白銀,變成了總督府漢鄉鎮的各類產業。
而且因為總督府武力威懾,等閑的夷人,根本不敢對這些人動手。
只要不是稅務、阿片類毒物、造反的問題,大明朝廷也不好追責。
逃跑這種做法是極為合理的,浙江還田,浙江勢要豪右們就被抄了個底朝天,南衙的勢要豪右因為反對拆分南衙被皇帝拷餉,這樁樁件件,都在加速富商巨賈、勢要豪右的離開。
申時行繼續說道:“所以,要構建大明中心論,這些人即便是離開,他們也斬不斷和大明千絲萬縷的聯系,他們的銀子,最終都會慢慢流向大明,一如泰西的銀子一樣。”
西班牙和葡萄牙被泰西諸國嘲諷為朝貢國,象征著財富的白銀、黃金,源源不斷的流入大明,一船又一船的貨物流向了泰西,哪怕是費利佩有心阻攔,但實在是無法放棄和大明的商貿往來,所以在許多決策上,就顯得非常被動。
西班牙珍寶船在新世界搶幾年,都不如一船貨物值錢。
要讓大明成為世界真正的中心,這些跑到海外的商人們,他們人可以跑,他們的銀子,最終還是會以各種方式流回大明,一旦大明不是世界真正的中心,這些人的銀子,會流向他們認為的彼岸。
“我不在浙江、也不在松江府,我無法切身體會到這些變化,你說服了我,你的這個主張,我認可了,王次輔那里,你不必擔心,我會跟他明白說明情況。”張居正又看了一遍奏疏,確定了申時行的主張。
申時行回京是要做閣老的,他的這個主張,可能是日后數年數十年的國策,這是大事,張居正的認可非常重要。
申時行面帶猶豫的說道:“學生倒是不擔心王次輔,王次輔是個很務實的人,也是可以說服的,但是沈宗伯是個骨鯁正臣,海文忠走后,沈鯉乃是清流第一臣,很難說服他。”
在申時行眼里,沈鯉和海瑞都是一類的人,很難被說服,而且也不愿意變通,大明中心論的論述,很容易被骨鯁正臣反對,畢竟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都像讒言,皇帝要是因為這種中心論自滿膨脹,學了唐玄宗,那才是天塌地陷。
申時行覺得陛下不會沉迷于這種鮮花錦簇,因為拍馬屁,從來沒有得到過陛下的肯定,反而會招致訓斥。
“哈哈,你剛回來,對京師的一些變化不太了解,禮部最近在搞大明常勝論,和你這個大明中心論,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是人都會變,大宗伯也變了,簡而言之,清流已經把大宗伯開除清流了。”張居正在學生面前,已經非常克制了。
這件事其實非常可笑,沈鯉如此骨鯁,居然不是清流。
張居正不了解南衙、松江府的變化,申時行也不了解京師的變化,沈鯉這個過去的清流第二骨鯁,現在已經是在清流眼里,已經是萬士和坐一桌的諂臣了,沈鯉也不在意,盡心盡力的做好自己的事兒。
“大宗伯,不是清流了?!”申時行驚駭無比,甚至差點嚇得站起來,海瑞和沈鯉的關系極好,能得到海瑞的肯定,沈鯉的德行完全沒有問題。
張居正也是滿臉的五味雜陳,他搖頭說道:“雖然非常離奇,但情況就是這樣一個情況,瑤泉啊,你說這清流評判一個人是不是清流,到底是什么標準?非要跟陛下對著干,才是清流?”
張居正非常不喜歡清流,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兒,否則楊巍也不會在海瑞離世的時候,試探張居正的態度了。
清流把沈鯉開除清流是毫無道理的,沈鯉他甚至不貪不腐。
王謙前往松江府做知府前,編纂了《清流名儒風流韻事》,那些個標榜自己是清流的,有幾個是清廉的?外室養了一大堆,甚至在西土城弄了個外室坊,烏煙瘴氣。
外室坊就是清流、名儒們外室集中住的地方,西土城有一個坊,都住的是這些外室,簡直是有辱斯文。
“學生不知。”申時行只覺得怪異,若不是海瑞替這些清流挽回了一些尊嚴,這些清流的名聲,早就被他們敗壞光了,非要跟陛下對著干,不是清流,那是反賊。
申時行的奏疏引起了軒然大波,朱翊鈞沒有按照慣例快速做出批示,而是等待朝臣們進行充分討論,再決定是否要推行,朱翊鈞萬萬沒料到,最先等到的是禮部尚書沈鯉。
“參見陛下,陛下圣躬安。”沈鯉恭敬見禮。
朱翊鈞笑著問道:“免禮,大宗伯是來反對大明中心論的嗎?雖然看起來有點不合禮數,但如果能夠在海外建立大明是世界中心的廣泛共識,朕以為還是很有必要的,本來也是事實。”
為了規避中心論造成的傲慢危機,朱翊鈞特別聲明,這種建立方式,是基于事實的,同樣范圍也是海外,而不是大明腹地。
“那倒不是,臣對大明中心論是非常認可的。”沈鯉搖頭說道:“大明開海如火如荼,申侍郎所言,倒是切中了要害,朝廷從來沒有考慮過在海外到底應該用何種禮法。”
“這種一言一行,起居坐臥都離不開大明的敘事,倒是一種不錯的辦法。”
“臣發現,中國最先有了歷史,而后充分的利用了這些經驗和規律。”
“哦?”朱翊鈞眉頭一挑,原來沈鯉是為大明中心論補充例證來了。
“尚書,就是最早的史書,尚書第一卷虞書,為《堯典》、《舜典》、《大禹謨》等。”沈鯉解釋了下為何說中國最先有了歷史,并且充分利用這些經驗和規律。
因為尚書本質上就是一本史書,記錄了虞夏商周各代的典謨訓誥誓命等文。
“而且現在有了龜甲獸骨文,可以對周之前的事兒進行印證。”沈鯉告訴陛下,這是事實,可以考證的事實,不是胡編亂造,更不是后代牽強附會,是真的可以相互印證的事實。
大明的贏學也好,中心論也罷,都從來沒有超過一條線,那就是行之者一,信實而已八個字,這也是禮部這么多年要確立的新禮法,任何討論都必須建立在事實的標準上,而不是飾偽。
朱翊鈞滿是笑意的說道:“大宗伯講的很有道理。”
“陛下,飾偽才會滋生傲慢,信實則不會。”沈鯉再次強調,這是根本之法,其他都是從信實二字上長出來的,飾偽的結果是粉飾太平、是捂蓋子、是官官相護,是虛妄的,是會被證偽的。
飾偽一旦被揭穿,會遭到極其嚴重的反噬。
沈鯉繼續說道:“泰西引以為傲的大航海,沒有指南針,是萬萬不可能成功的,時至今日,針圖依舊是海上最有用的海圖之一,而指南針的發明就更早了,要追溯到三代之上,黃帝的指南車。”
“世界第一本地理書,是《尚書·禹貢》,描寫的是九州興勝。”
“而現在,更加精準的世界堪輿圖、地球儀,也在大明。”
構建大明中心論的關鍵,談古論今,從各個方面去論證,中國開了這個先河,繼往開來,現如今,中國依舊領先于世界,唯有如此,才能構建出基于事實的大明中心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