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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復醒

  殘陽如血,四境昏沉。

  望月湖難得傍晚有霧,格外濃厚,灰蒙蒙看不清五指,鴉默雀靜、萬籟無聲,蟲兒懨懨地落下去,一動不動。

  黎涇鎮街上罕有人煙,滿地是紅涂涂的殘陽,順著磚縫一格格地爬行,就連道上的小販也生了懈怠心,早早地歸家休息去了,幾萬人的大城,靜得像空無一人。

  李淵平快步上了山,父兄已經在山上等著,院前的族兵都被驅趕得一干二凈,長姐李清虹正站在院中,負槍而立,表情復雜。

  她的神情有種解恨的快意,兩手卻緊繃繃地盤在胸前,顯得微微不安,李淵平頭一次見姐姐這副模樣,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疑惑來。

  “長姐!”

  李淵平踏入門中,喚了一句,眼前的李清虹點了點頭,也不再說些什么,將院門掩好。

  “嘀嗒……”

  耳邊傳來清脆的碰撞聲,李淵平慢慢跨過院子,兄長李淵蛟正沉默地站在后院,父親李玄宣蹲在門檻上,一言不發,手中抓著一捧紅通通的玉珠。

  天色已經越發陰沉,李淵平未曾誕生靈識,連院中的光景都快看不清了,手中掐訣,捏出一縷明光,徹白的光芒流淌。

  “兄長,這是……”

  他一邊詢問著,慢慢抬起頭,這才發現面前尚有一人,面上光滑如玉,棱角分明,青衣披落,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像。

  李淵平目光緩緩移動,正正對上兩行血淚的面龐。

  “嘀嗒。”

  地面上一片沙沙的碰撞之聲,血紅色的珠子撞在他腳踝上,李淵蛟的聲音沙啞,在他耳邊響起:

  “這是青池宗的步梓真人,一個時辰前剛剛落到我家,搜查到了我家的箓丹,便變成了這副模樣了。”

  李玄宣則背對著兩人,手中持著一葫蘆,啜著里頭的靈酒,面色微紅,接上了李淵蛟的話語:

  “我與你哥查看了許久,步梓恐怕是睹見了那物,被懾死了。”

  ‘被懾死了…被懾死了…’

  父親的話語不斷在他耳邊回蕩,李淵平愣愣地站在原地,喃喃道:

  “是說……青池真人暴斃在我家?”

  他的蒼白的臉色慢慢升上恐懼,急切地道:

  “跑!至少要將家中子弟送出去,這……”

  “不。”

  李淵蛟搖了搖頭,神色陰郁,顯然也是早有過思量,低聲道:

  “青池宗還不知此事,宗內的魂燈也未滅,否則青池修士早就破開太虛前來,我家已經被夷為平地了!”

  青池宗若是死了個紫府在望月湖,事情會到何種地步?

  更何況這個紫府還是遲家嫡系,青池宗的實際掌事人……青池宗不但要炸了鍋,恐怕要驚動紫府之上的修士了。

  縱使假設青池宗沒有金丹,紫府又大多狡詐,不會親身前來,可若是真的得知遲步梓身死,太虛之中想必是人影綽綽,恐怕就有兩位數的筑基修士破開太虛送來,整個望月湖都要天翻地覆!

  眾人都曉得后果,沉默下來。

  “興許真人未死。”

  李清虹突然出聲,幾人對視一眼,一齊退了出去,將后院的小門關好,在前院各自站坐。

  “兄長。”

  李淵平才到了前院,已經迅速冷靜下來,沉聲道:

  “無論真人是身死還是如何,速速遣出嫡系,各自往四處散去,趁著青池宗還沒有反應,將家中的火種保留下來……”

  “往吳國去,奪一小山小廟,雖然要丟了家中一切,可好歹能保住性命……或是去東海,以家實力奪一個小小島嶼,以待時機……”

  李清虹聲音清朗,突然打斷他:

  “一旦我李家舉族而走,恐怕就是不打自招,紫府修士能算出我等蹤跡!更何況…”

  她神情有些落寞,聲音漸低,朱唇開合:

  “大父殺了忿怒摩訶,也就在江南越國、在這望月湖畔,怒目相的修士不敢前來報復,若是離開此處,那些怒目相道統的法師憐愍定然如同群狼般涌上來…別說憐愍,來個法師都能滅了我家!”

  李淵平這才記起不知哪位紫府甩到自家身上的黑鍋,頓時一陣窒息,咬牙道:

  “那,那難不成去修越宗?三宗一向互不干涉,我等是青池治下,若是前去修越,豈能容我等?”

  李清虹攥起槍,微微搖頭:

  “修越宗治下……哪里有能插足的地方,只能客居,我等一眾練氣,可不是一座兩座仙山能供養得起的。”

  李淵蛟沉默半晌,這才以法力傳音道:

  “仙鑒位格極高,不知持鑒之人能不能被推算到,若是不能,便有逃生的機會。”

  他這話意思便明顯了,就是要一李家人持鑒逃離,李玄宣等人聽了頓時默然。

  “這是步梓已死,若是步梓未死,讓他吃了這樣的虧,哪里還能放過我等。”

  后院之中嘀嗒嘀嗒的滴血聲叫人煩躁不已,李玄宣終于捻著胡須開口了:

  “蛟兒,你帶著東西走,不必管家中之事。”

  李淵蛟摩挲了一下腰間的長劍,正組織著語言,還未開口,李玄宣道:

  “我等來應付余下之事,你修為最高,功法也不顯眼,拿上青尺劍,天下大可去得,在尋一處地方閉關突破筑基……”

  李淵蛟咬牙,思忖來思忖去,心中念頭百轉千回,握著長劍的手越捏越緊。

  院中寂靜一片,靜到讓人心中發慌,夜色皎潔,白色的月光飄散下來,李淵蛟抬頭看了看幾個兄弟,表情突然凝固在臉上。

  四下里已經許久沒有動靜了,父親李玄宣捏著胡子站在原地,瞳孔放大,李淵平則滿面是汗珠,順著脖頸流淌下來。

  李清虹如雕塑般靜靜站著,手中的杜若毫光不顯,靜靜地握在她手中,她的纖手握得發白,瓊鼻上沁出點點的汗水。

  ‘為何如此安靜!’

  “嘎吱……”

  雪白的月光下,后院的大門被緩緩推開,蒼白的手撐著門框,青色的衣袍垂落,在月光的照耀下白得驚人,仿佛在燦燦發著光。

  “嘩啦……”

  后院地面上嘩啦啦地散落了一地紅色玉珠,在前院的石磚上輕輕滾動。

  “啪嗒。”

  這是腳步聲。

  之前想斷在這里,怕被書友們刀,還好有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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