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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一章 了空

  大陣之中淥水滴滴,清光流淌,霞光陣陣。

  遲步樺方入了陣中,四周空無一人,唯有一尊金色寶塔鎮在陣中,在霞光之中巍然不動。

  ‘想必是了空!’

  遲步樺不須多看,遲炙虎、烏衛白等人是死透了,壓下心中的悲意,立刻運轉法陣,雙目瞳光運轉,攏了眼去看。

  遲步樺的瞳術精深,果真讓他望見霞光之中影影綽綽的人影,寶塔之中也現出和尚的身影,他聽著這和尚震聲道:

  “老前輩!此人狡猾!我拿他不住,速速出手!”

  遲步樺掐起法訣,兩手浮現淥水光華,舉目望去,李曦治的身影正在飛速逼近,老人才擋住了朦朧的霞光,余光這才發覺三色霞光呼嘯而來,速度極快,正正對著他手中的李淵欽!

  “你…”

  這算是出了遲步樺的意料,他隱約聽見這青年雍容卻冰冷的聲音:

  “我先替玄鋒大人除了你這不肖子!”

  “你娘的。”

  遲步樺聽得罵娘,在救與不救之間猶豫了一瞬間,卻沒想到那三色虹光快得驚人,瞬息之間就到了李淵欽面前,貫向他面上。

  “轟隆!”

  李淵欽身上亮起的白光抵擋了一瞬,便如雞蛋殼般破碎,金色的寶塔緊趕慢趕,終于追上霞光,將之暫且鎮住,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

  “青池那人!他娘遭瘟帶個練氣進來作甚!”

  顯然,了空并不曉得遲步樺帶著李淵欽進來作甚,可見了李曦治第一時間去殺害此人,身份定然不簡單。

  秉著與敵人作對的宗旨,了空截下霞光,將寶塔鎮在兩人面前,自身也隨著寶塔落下。

  遲步樺動了眼皮,李淵欽已驚出一身冷汗,見這少年的模樣不似作偽,老人這才吭了氣,冷聲道:

  “和尚,隨我擒下他,我放你離去!”

  青池主脈與嫡系幾乎被釋修全殲在邊燕山,遲步樺豈能有什么好感?他畢竟是老人,心中其實對主脈抱有戚然悲意。

  更何況他帶了眾修前來,已經是十拿九穩,若不是了空是李家死敵,可以替他找些麻煩,和尚又容易橫生變數,甚至想把和尚一并殺了。

  了空和尚聽了這話,立刻就聽出他語氣中的不善,這胖和尚面色變了變,忍氣吞聲低聲道:

  “這練氣到底是何人!絆手絆腳!”

  “是他血親!”

  遲步樺應了一聲,了空頓時眼前一亮,喜道:

  “好好好,老前輩好手段,俺有法子來對付他!”

  遲步樺本用不上這和尚,只怕李曦治尋死,有釋修手段也是好事,冷聲道:

  “速戰速決!”

  了空立刻運起金塔,撐起金光,又從袖中取出枚金珠來服下,一身法力涌動,通通往塔中送去,這金塔一時色彩大顯,猶如金陽,光彩燦燦如水波。

  “倒也有些實力!”

  遲步樺只覺得面上一熱,了空既然專心施法,那三色虹光已經從塔下溜出,老頭從袖中取出一尊青樽來,淥水法力注入其中輕輕一擲。

  這青樽立刻倒懸而起,上頭的蛟紋明亮,噴出一股青光,將滿天的霞光驅趕開,倒吸法力,又將三色虹光朝引虹制住了。

  李曦治手中的第二道術法在霞光中穿梭,遲步樺用靈識鎖定,余光卻看到黑袍少年面上流露出一點笑意。

  “嗯?”

  這老人如同一只暴起的蛇,面上的皺紋一下聚起,腦袋下一刻就違反常理般折了過去,兩只蒼老的眼睛直勾勾地刺向李淵欽,口中問道:

  “淵欽?你在作甚?”

  李淵欽袍子遮掩住的手取出玉符來,法力已經將之充盈,他溫聲細語地道:

  “大人取了陣符給我,可以閉鎖大陣出入。”

  “哦?”

  遲步樺的老臉抽了抽,他心中如閃電般明悟了:

  “符泊怕我救炙虎,怕我覺得唇亡齒寒,有朝一日也受拋棄,遂將陣符給了他…”

  “這事情我本不會知曉…他手中有符卻不用,故意透露給我,是為支開六人…”

  下一刻,天空中的大陣赫然鎖住,八道陣紋分布在大陣的角落,各自明暗,顯然是內外封鎖,不得進出了。

  老人的臉色一下陰沉了。

  ‘那又如何?這大陣能擋六人多久?我、了空與李曦治交手…你又安有命在!’

  他疑竇叢生,冷眼看來,并不言語,手中一抬,厲風掃去,直逼李淵欽,就要隨手一掌劈死他,奪回那陣符。

  卻見金光陣陣,天空之中盤踞多時的金塔竟然五光十色,劈頭蓋臉砸下來,遲步樺猝不及防,這老人面孔上終于浮現出難以置信的駭意來:

  “怎么可能!”

  可金塔已經轟然落下,驟然砸在青樽之上,砸得這青樽一陣歪倒,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那霧狀的青光立刻散了,底下的霞光如同一條狡猾的魚,立刻鉆到霞霧中去了。

  而在霞霧中潛伏多時的劍光霎時暴起,遲步樺脖頸一陣生寒,后心一陣陣發冷,想必是先前的另一道三色虹光將至。

  ‘怎么可能…’

  要說誰會反水,遲步樺最不信的就是了空,哪怕是外面六個人中有人是司家臥底,遲步樺都是愿意信的,唯獨沒有想過了空…

  “他空無道被李玄鋒殺了十八個弟子,世世代代與魏李是生死仇敵,哪怕害了一個兩個都有不少的好處…怎么可能去幫李曦治!”

  “你瘋了不成!”

  遲步樺咆哮半聲,一切話語還壓在喉嚨里,那金塔橫移過來不說,這和尚也揮拳打來,真正致命的還是面前的劍氣與霞光!

  他身上玉石破碎,面前同樣浮現出那一只三尾羽獸,噴涌出黃氣,將劍氣嗔住,全身法力運轉,匯聚在雙指之上,向身后的霞光迎去。

  “噗。”

  這氣勢洶洶的霞光卻悶響半聲,消失不見,化為一只霞鰩鉆到海底去,遲步樺哪里還想到有這樣一只妖物在,手中法術收之不及,兩道三色霞光已經鉆到背后來,只好暗自咽血,收起法術去擋。

  “浮光揀物!”

  可正逢此危急之時,老人靈識卻驟然一震,李曦治早已經看準時間,一道法術敲在了青樽上,使之脫離遲步樺感應。

  這可不僅僅是丟了法器,連帶著他頓了半步,被那呼嘯過來的金塔砸個正著。

  “噗…”

  遲步樺畢竟底蘊深厚身上的法衣硬是把這金塔擋下來,可叫他噴出血來,法術中斷,終于來不及反應,兩只手臂干脆利落地被霞光撞成碎片,化為滿天淥水。

  形勢急轉而下,以至于此。

  李曦治早了解過這遲步樺,明白眼前這人年歲較長,法術厲害得很,又是遲家嫡系,有什么護身之法不說,法術品級定然比自己高得多。

  于是兩道霞光哪都不去,專程打他的兩只手臂,將他的雙臂炸成一片淥水,先讓他一時不得施法,了空的金塔已經轟然落下,將他的身軀禁錮住了。

  而李淵欽早不管他三七二十一誰去死,早就抱著頭跑出去老遠,縮在了陣法的另一端。

  筑基斗法,都不說余波如何,這滿天的淥水都夠他吃一遭,被淋得滿身疼痛,從袖中一連取出五六張符箓來,卻見彩光一閃,已經被人拉至霞端。

  面前的李曦治豐神俊朗,緩眉灰目,身上羽衣霞光流轉,氣度不凡,一只手正死死捏著那青樽,任憑這法器不斷動搖,始終無法走脫。

  他一手操控兩道霞光,神色親昵地看向他,柔聲道:

  “小叔叔!”

  李淵欽有些狼狽,望了他一眼,只低聲道:

  “見過…長天峰主!”

  青松島。

  寧和靖靜靜地坐在殿中,面前的中年人身著藤甲,雙手抱在胸前,腰間的兩枚葫蘆微微抖動,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其中掙扎。

  這男人入了大陣,一路殺上仙峰,眾客卿要么是攔也不敢攔,要么被他幾招制住,寧和靖連跑都來不及,便被他堵在殿前。

  吠羅牙則恭敬地站在男人身旁,手中的玉符微微流轉著光芒,顯然就是這山越開的大陣。

  寧和靖早知他不是好東西,提拔此人就是為了給李淵欽透露消息,此刻也沒有驚訝,緩緩閉目,嘆道:

  “鄰谷前輩…”

  眼前的男人竟然是當年與李玄鋒共入大寧宮,帶著兩位遲家天才的鄰谷饒!

  饒子蝎鄰谷饒畢竟是當年與唐攝都、李玄鋒齊名之人,雖然他為人低調,沒有什么太過響亮的名聲,可放在如今的青池,依舊是讓眾人望塵莫及。

  他僅僅十余回合就將寧和靖打傷,葫蘆中的筑基靈蝎也早已經將寧和靖扎傷,如今不過坐在主位上等死罷了。

  “鄰谷家…與林氏勾結…遂救下了你的性命…難怪…”

  鄰谷饒動也不動,寧和靖曉得自己跑不出去,唇上一點一點漫出黑血,聲音低沉:

  “遲步樺等人出了宗,司元禮在宗內也動手了吧…犧牲李曦治…好…好…”

  “好?”

  鄰谷饒笑了一聲,輕輕地道:

  “至始至終,了空都是他李淵欽的人,吠羅牙?伱故意泄露,以為是吠羅牙傳遞的消息?不,一直都是了空,吠羅牙只為了防你逃走罷了。”

  “不可能!”

  寧和靖嗤笑一聲,冷聲道:

  “憑他姓李!哪個七道的和尚會和他們站到一塊?平白成為同輩增長命數的獵物?紫府出手吧!”

  “此事紫府不會出手。”

  鄰谷饒聲音略低,這山越人相貌平庸,眼神卻鋒銳,直直地刺向面前的人,答道:

  “至于憑什么,當然是憑李玄鋒留下的一份秦玲寺憐愍道統和一把釋修寶器。”

  寧和靖艱難地吐了口氣,已經不在乎這些東西了,眼前浮現出遲頊曉滿是笑容的模樣,他低聲道:

  “宗主如何?”

  鄰谷饒這才想起這位練氣宗主,搖頭答道:

  “與你無干。”

  寧和靖始終冷厲專橫的面孔終于融化了,他低下頭顱,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哀求之意喃喃道:

  “宗主仁德溫厚,友愛諸峰,從未害人,步梓真人尚在外,求大人請看在真人面上…留他一命…”

  鄰谷饒復道:

  “與你無干。”

  寧和靖終于如同一尊雕塑般呆立住了,靜靜地陷在主位上,任由吠羅牙一步步靠近自己,鄰谷饒則隨意地轉過身去,一路出了大殿,遙遙望向遠方的燦燦朝陽。

  金紅色的光彩打在他臉上,殿中正傳來撕心裂肺的咆哮聲:

  “遲符泊!遲符泊!小兒輩枉信虎狼…小兒輩枉信虎狼!”

  寧和靖的聲音帶著幽咽的恨意,卻依舊充滿那般獨斷專橫、頤指氣使的兇狠之意,從殿中傳出,通過敞開著的殿門,一路在峰上回蕩,久久不歇。

  鄰谷饒始終不曾理會他,目光一直望向遠方。

  “司元禮…”

  鄰谷饒此行其實并未與司家溝通,可他已經如此行動,司元禮再怎么不動彈也要動手了:

  “畢竟司元禮早等著我動手…”

  司家始終按兵不動,李家與鄰谷家便一點一點危險起來,李家望月湖天高皇帝遠,遲家人的手暫時伸不到那么長,只能害李曦治,鄰谷家可是近在眼前,郡中、海上不斷被拔去勢力,還要慘得多。

  而司元禮一頭樂得看遲家削弱兩家,一頭也靜靜等著,就是在等鈍刀子割肉,兩家忍到忍無可忍的地步。

  于是今日李曦治、李淵欽與了空害了遲家兩人,鄰谷饒窺見時機,立刻出手,否則司元禮不知道還要拖到什么時候。

  “眼下我兩家倒成了率先發難的一方,真正深度參與此事,倘若日后隋觀、步梓有怨,不至于叫他司家一家頂在前面。”

  “動與不動,都是他司元禮勝券在握。”

  鄰谷饒深知此事畢竟越拖下去兩家損失越大,還不如早早成全他司元禮:

  “你背后有紫府,自然你穩坐釣魚臺,隨你驅馳,再過三十年,則未可知也!”

  他很快松了念頭,笑盈盈走出去,外頭朝陽遍天,一片金燦,這中年男子神色明亮了,眼中流露出解脫般的輕松之色,他輕聲笑道:

  “鵂葵不倒,我家便是長青之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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