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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六章 世事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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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曦明這么一說,凌袂真人也點頭,讓他先行飲茶,告罪去呈華殿中請書,足足過了好一陣,才見他捧著一本道經過來。

  這道經藏藍色的封頁,淺黃色的紙張,正半攤著,被他呈在手中,一路到了樹下也不往玉桌上放,只道:

  “昭景請看。”

  讓他這般舉著也不是事,可寶物常有異象,放在案上怕是要壓垮,李曦明只運起神通,用雙手去接,卻見凌袂真人抬了手,道:

  “昭景,萬昱劍書可不同尋常,還是我來吧。”

  他笑道:

  “倘若有劍意在身,劍書輕如錦帛,哪怕是凡人老農,亦可揣進懷里帶走,可沒有劍道修為,劍書重如太室,哪怕成就紫府,也難以拿動。”

  他報以一笑,李曦明遂點頭,將目光落在劍書上,這劍書只翻開了薄薄數頁,前頭按去了六七頁,亮了幾個小字,上頭是:

  兩字雪白,過了兩行,又浮現出小字,同樣雪白:

  這兩字后頭還有蠅頭小字,寫的是立陽御辛一氣純陽劍,遂后更複雜,是些密密麻麻的符號,夾雜著些字句,不能破解。

  凌袂真人用神通翻動,一直掀到末幾頁,這才見著上頭書寫青白色的古字:

  李曦明看著是劍名,隔了幾行,卻變成了普通的墨色,寫著:

  這二字后頭注著明月聽合玄闕秋光劍,李曦明仔細看了,心中不是滋味,問道:

  “后頭是何名?為何不如先前字跡明亮?”

  凌袂真人嘆道:

  “劍意現世,即入劍書,后頭的是劍意之名,倘若明亮,則世間還有此劍意留存。”

  李家封存的劍意早用過了,自然黯淡,李曦明行禮拜了,凌袂真人默然許久,送歸了劍書,安慰道:

  “常言道,仇怨百年,猶可報之,可更有無處報複之時,勁氣攢在手中不能出…才是難處。”

  李曦明曉得他是說遲尉早已身死,遲家衰敗至旁系大貓小貓三兩只的局面,李家如今成就紫府,卻也無處報複,只輕聲道:

  “多謝前輩體諒。”

  真要論起來,李玄鋒、李曦治幾人在遲家的破滅中扮演了極其關鍵的角色,除去閉關的遲炙云,如今姓遲的嫡系全部滅亡,也是一道報複了…

  ‘而遲炙云不知在何處閉關,司伯休多半是不會讓他出關的…’

  李曦明的念頭稍縱即逝,想起當年伯父李淵蛟的好友程稿來,遂問道:

  “道友方才提及的程稿與我家有些交情,不知今日何在?”

  凌袂真人稍稍一愣,答道:

  “他尚在大西塬甘孜,駐守白厲羌國,只是個小國,隴地如今魔修不少,不能輕動。”

  萬昱劍門山門在江南,管轄竟然飛到吳國西北,趙國的邊境去了,李曦明不解多年,趁機敲了敲邊鼓問了,凌袂真人卻答得很爽快:

  “這事還要追溯自真君,當年先祖求道,本來打算就在昱川劍峰立門,誰知請示了真君,真君卻給否了。”

  “真君是這么說的:‘天下道統,任由變化,唯獨二者不能改,一是劍宗,當在蜀地擇山,二是巫箓,應在南疆綿延…’我家祖師再三請教,真君只說叫仙君看得順眼些…”

  “看得順眼些?”

  李曦明皺眉不解,可仙君的意思,定然有深意,凌袂真人繼續道:

  “我家祖師便在蜀地立門,在江南不過有抬劍渡、劍峰兩地,鼎盛之時威懾隴蜀,后來祖師隕落,日漸萎靡,老祖宗又在江南不能動,慢慢挪到靈機更為旺盛的江南來了…故而到了如今,在隴蜀還有根基。”

  李曦明遂恍然大悟,心中暗暗計較:

  “聽聞魏李成就之前乃是隴地李氏,有機會是要去一趟隴地的,劍門若是有根基,到時可以問一問。”

  他隨口聊了兩句,很快起身告辭,凌袂不敢讓他真的白跑一趟昱川劍峰,從袖中取出來一枚玉盒,顯然是方才取劍書時準備好的,歉道:

  “實在是委屈昭景了,聽聞貴族有一道宛陵花,這道角木金穗還請收下,對靈植頗有裨益…作為我劍門的回禮。”

  李曦明推脫不過,將玉盒收下,一路出了劍峰,遁入太虛,這才取出玉盒來看,便見著里頭放了一根金燦燦的角木穗針。

  ‘是那天角真人的東西,算是夠到了紫府的資糧,比尋常寶物好太多…’

  他將玉盒收起,總算是把三方應付完畢,盡管劍門客氣送客,可也算是了結完畢,心中輕松了許多。

  “中規中矩地應付好了三宗七門的關系,接下來…可以看向江北了!”

  平崖洲。

  李絳夏這頭出了殿,披著的甲衣叮當響,一路走到洲外,足下踏著金光,一只腹部生鱗,雙目赤紅的黑馬正停在洲中,打著響鼻。

  這馬是山越一帶的名馬重挲與大漠的黑鱗馬配出來的,安鷓言捉三年多,又配了幾年,養到成年送到湖上,李周巍卻已經筑基了,自然用不上,便賜給最受寵愛的李絳夏。

  李絳夏才騎上靈馬,調了馬首,左下轉出一人來,似乎站了許久,隔著庭衛叫喊:

  “三殿下!三殿下!”

  李絳夏低眉去看,略有疑惑,兄長李絳壟稍慢一步,也到了后頭,只看一眼,便趕上前來,笑道:

  “三弟,你可不曉得,這是二十六房一位族兄的庶子,出了主脈,單名一個葷。”

  “原來是你!”

  李絳夏常年不在族中,哪里曉得什么葷啊腥的,只用催馬上前,兩位庭衛不讓步,隔著兩把寒森森的鐵槍,李葷年紀比兩人都大,只叫道:

  “誒,二殿下也在!小侄拜見了。”

  李絳夏見他身形單薄,相貌平平,只握起鞭來,朗聲笑道:

  “二哥,這人生得同你一般,果然是自家親戚,除去那雙招子,真是像極了!”

  李絳夏從來一副龍精虎猛、興致勃勃的模樣,自然與李絳壟迥異,而李葷的母族是陳氏,與李絳壟相同,相像也是情理之中。

  李絳壟聽了這話,面上饒有趣味,陪他笑起來,地上的李葷聽了這話,只撲通跪了,叫道:

  “兩位叔叔言重了!小侄哪有這福分!只是年歲到了,到洲中找些活計,不想撞見了三殿下,想起我父親常提起您,遂激動了些…”

  ‘還叫著三殿下吶!’

  李絳壟聽出他是來攀枝頭的,畢竟自己弟弟去東岸是早有共識的事情,這李葷能到殿中來,想必父親也是個練氣,心中笑起來:

  “原是來攀附我這弟弟。”

  李絳夏如何聽不出?他哈哈大笑,馬鞭收進手里,扯了馬首:

  “好好好,等我從東岸回來得空,你只管找我好好聊。”

  他也不等回應,策馬而去,留下李葷猝不及防,還未反應過來,李絳壟已經扶了他起身,只問道:

  “族兄來洲中是…”

  李葷下意識道:

  “說是洲上來客人了,我父親帶他進了殿,好幾位長輩都去了,要見家主,他…”

  他這才意識到不該說,李絳壟卻丟了他的手,訝異地打斷道:

  “原是族事!我以為是走親訪友,故有此問,不該說…不該說!你這孩子嘴不牢靠,今后也不要在殿中亂走動,撞了什么事情…小心青杜罰你!”

  他說得李葷惶恐,手卻不知不覺解下了這李葷腰上令牌,扣在手中,語氣加重:

  “好在是我撞見了,省得你亂跑,隨我去見你父親罷…”

  李葷沒了通行的令牌,在殿中自然哪都去不得,只能呆呆地跟著,一陣胡亂思量,終于惶恐起來,慌忙道:

  “二殿下,父親他有要事…實在不宜相見!”

  “無妨。”

  李絳壟在臺階前頓了頓,回首和善一笑,金眸刺過來:

  “我在側殿等他。”

  李葷駭在原地,半天挪不動道,李絳壟和氣地牽起他的手,在回廊中穿行,一路到了側殿,李葷幾乎要軟倒下去。

  李絳壟卻沒心思在乎他,暗暗觀察,只見著一狼狽不堪的中年人從眾庭衛中穿過去,似乎是練氣后期修為,修為虛浮,看上去就是靈物堆出來的。

  “又是何人…!”

  李曦明在太虛中行了一陣,在自家大陣上破空而入,御著天光飛落,穿梭進大殿之中,紫府之前要飛數日的腳程,如今半刻鐘就到了,天色甚至沒有多少變化。

  李周巍正在殿中站著,擺了十余個玉盒在案上,用朱筆往盒上提字,見著李曦明顯出身形,他拱手行禮,答道:

  “稟真人,給三宗七門的回禮準備好了。”

  如今越國除去李家,三宗七門兩族,李曦明選了三家親自拜訪,卻不代表余下的不用管了,凡是有紫府來法會的,還須寫了信伴著禮送去,自言閉關修煉穩固神通,不能親往。

  李曦明早備好了給金羽、衡祝、玄岳的手信,各自挑了寶藥送去,李周巍將之收下,把李承淮突破的事說了,李曦明很是滿意,頷首道:

  “讓他上來見見。”

  他這話方落,殿外急趨來一人,恭聲道:

  “稟家主、真人,洲中來了一人,自稱是故人之子,請見家主。”

  ‘故人之子。’

  李周巍心中稍稍動念,不知是何角色,只見李曦明眉心天光動了動,在側旁坐下來,聲音略冷:

  “請上來罷!”

  這人連忙退下去,等了十幾息,殿前的階梯腳步慌亂,一人冒冒失失地到了殿中,一身狼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叩起頭來:

  “拜…拜見家主!”

  李周巍認真看了兩眼,卻是個滿臉胡茬的中年人,練氣后期修為,面相倒是有幾分貴氣,只是滿臉驚慌失措與惶恐,兩腿顫顫,光顧著叩頭。

  李周巍認不得此人,卻見李曦明抿了茶,隨口道:

  “竟然是袁公子…不知…有何貴干?”

  這話嚇得地上的人渾身冰冷,仿佛要立刻暴斃,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李曦明只低眉飲茶,看也不去看他。

  等了一陣,李承淮從殿前進來,避到一旁,略略看了一眼,只覺得這人越看越熟悉,心中一震:

  “袁甫堯!”

  此人確實是故人之子,乃是袁成盾之子——袁甫堯。

  當年袁湍失蹤,袁成盾出海,預計自己一去不歸,便花費與李家的情誼,以畢生家產定下袁甫堯的婚約,誰知袁護遠、袁護獨兩人為討好遲家,悔了約定,教袁甫堯取了家產離去,去娶宋家小姐。

  李袁兩家的分歧從此時起,如今到了李曦治與袁成照都反目的地步…

  李曦明也知道此事,更知道袁甫堯后來過上了嬌妻美眷、逍遙快意的生活,當上了宋府的老爺,如今卻跑到跟前來了。

  李家人神色各異,袁甫堯更是難以言語,宋家的生活起初確實是嬌妻美眷,日日修道談琴,可十年時光轉瞬即逝,南北之爭爆發。

  靠著族中優待,袁甫堯不必前去江岸,才松了口氣,誰知宋家在斗爭中損失重大,動起了袁成盾遺物的心思,于是今日借五錢,明日借十錢,日日來逼。

  天下混亂,他又走脫不得,噩耗接連而來,遲家主脈覆滅,宋家一落千丈,變本加厲來催,好在父親的遺物足夠多,他捂得緊實,竟然撐了十余年,只是為了韜光養晦,原本的舒適生活是不須想了。

  聽聞李家蒸蒸日上,差點成為自己妻兄的李曦治修為大成,名傳江南為天閣霞,袁甫堯已有悔意,如鼠嚙心,輾轉反側。

  直到李曦明成就神通的法力之聲通過太虛響徹江南,袁甫堯心中震駭,立刻跳窗而去,誰也不敢帶,什么也不敢拿,躲躲藏藏,在荒野等了幾月,才打聽到青池人馬是夜便至宋家,舉族不曾有活口,妻妾子女皆亡。

  偏偏他生來就是嬌慣公子,在宋家最差的待遇也是尋常散修想也不敢想的,躲來躲去又不敢見人,覺得過的不是人過的日子,又懼怕李曦明想起來他,破開太虛來拿,終于自己來湖上了。

  他瑟瑟良久,把自己的凄慘說了,這才澀聲道:

  “小人…小人悔之晚矣!還請仙族高抬貴手…”

  李周巍已經聽明白,冷眼看著:

  ‘倒也是個有些心計的…只是䗼格不成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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