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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六章 亡命東海

  長霄的名氣很大,他與郭神通一同在紫府算計之下從洞天中攜寶逃出,曾經震驚江南,等到成就紫府,開創道統,這位真人更成了人人心中最擅長玩弄命數的那幾個。

  可這真人面上當真是溫和淳厚,若不是那雙眼精明,簡直要成了憨厚了,提著燈的動作也極為輕柔,聲音厚重:

  “昭景道友!別來無恙啊!”

  李曦明心中發寒,口中只答道:

  “見過長霄前輩,我與鄴檜道友才切磋罷了,便從此道回去,不曾想撞見了前輩,不知有何吩咐?”

  長霄提了提燈,與李曦明保持著一定距離,牢牢將西方的太虛占據住,靜靜地看著他,開口道:

  “有個徒孫,俗名叫作王伏,道號玉伏子,早些年在東海鎮守,生風流了些,天賦卻不錯…可惜…后來被衡祝道的修士打殺了去。”

  “我起初不知緣由,后來才知道是道友要取明方天石,便與衡祝共謀,害了他的命…這事天地所共鑒,痕跡仍在東海,昭景不會記不得了吧?”

  他的神色自若,雙目仔細地盯著李曦明看,似乎要尋出什么情緒變化。

  眼前的男人低著眉,態度似乎很恭敬,長霄仔細端詳了,這李曦明似乎沒有什么出眾的氣度,衣著中規中矩,神色也不過心虛帶著畏懼,讓長霄微微皺眉。

  ‘李曦明…’

  他思忖的一剎那,李曦明身上已然放出諸多光華,天光徹照,明亮的明陽光彩蓬勃而出,天門聳起,龍旗鸞輅,寶節幢幡同時浮現。

  太陽幻彩、上曜伏光一同匯聚,攀登著花紋繁複的亮白色天門,彩云匯聚升騰,直沖長霄面龐。

  面對疾馳而來的明陽神通,長霄提了提袖子,露出手臂來,單手結印,道:

  “落!”

  他身后驟然浮現出一片白點,閃亮奪目,密密麻麻,懸在漆黑的太虛之中,一聲唱畢,腳底下的明陽神通已經被沖得支離破碎,無數明光蕩漾,各朝一方飛去。

  原地已經不見李曦明的影子。

  方才這話一出,李曦明便知猜得不錯,長霄果真來者不善,生怕他暗暗使什么陰招,哪里還答他,積蓄已久的神通法力飛入趕山赴海虎之中,化為流光,踏空而走。

  ‘王伏之事…哪有什么王伏之事的道理!那枚明方天石固然是誘餌,背后暗指屠龍蹇,可最后落到我家就是博弈結果,哪有怪罪到我家頭上的道理!’

  王伏死時李曦明就在場,當時,這男人口中說得清楚:

  ‘他恨堇蓮…故而要我死!’

  可見王伏本身就是棄子,長霄不過是捏了這個把柄來講罷了!

  李曦明極速遁去,長霄并不著急,在太虛中踱起來,掐指點算,一連三次,這才從原地消失,一道光明迅速劃破太虛,疾馳追去。

  “昭景道友…取我紫府靈物,因有劫數,已至東海,此間誰能幫你?”

  李曦明催動神通與法術的一擊本就是迷惑視線,謁天門一觸即離,眼下駕虎而逃,極力潛匿,卻發覺身邊的太虛迅速從深邃至極的黑轉化為深灰,一點一點明亮起來。

  ‘這就追過來了。’

  長霄從南方追來,速度極快,李曦明好不容易趁機騰身出來這一段,只能極力往東,斷然沒有轉變方向,平白縮小距離的道理,艮虎道的神妙也逐漸發動,身形越來越暗淡起來。

  相較于李曦明拼死奔逃,長霄連步子都沒有邁開多少,手中提著燈,看著不遠處的李曦明身形越來越淡,他驟然開口,聲音飄忽,沙沙如風過葉梢,穿梭太虛飛入李曦明身側:

  “趕山赴海虎果真在你手中,玄岳那老頭是個機靈的,知道保你命最要緊…可這算不上什么。”

  長霄手中的燈盞微微明亮,鑲銀繪金十二角紛紛亮起火焰,不過拇指大小,不見這火焰來追,一股濃烈的真火威能卻順著燈光噴涌而出,李曦明剛剛黯淡的身影驟然恢複清晰,洶涌的真火之力也追逐而來,照耀在李曦明背后。

  李曦明只覺得背上滾燙,尚能克制,可這燈盞顯然是離得越近威力越大,隨著時間一點一點加大炙烤起來,他心中暗忖:

  “又是真火!”

  這一點并不值得奇怪,長霄當年作為紫府棋子進入兜玄天,所得到的必然是兜玄道統,手中的靈器也不外乎是兜玄,而鄴檜的道統奪自張靈舒,也是兜玄洞天得來,這洞天威名遠揚,不止一,可靈器自然是八九不離十!

  這一點并不值得奇怪,長霄當年作為紫府棋子進入兜玄天,所得到的必然是兜玄道統,手中的靈器也不外乎是兜玄,而鄴檜的道統奪自張靈舒,也是兜玄洞天得來,這洞天威名遠揚,不止一,可靈器自然是八九不離十!

  ‘鄴檜…長霄道統同出一源,他早時對我家那樣大的冒犯,不過是表態罷了…那么一定更早的時候…從密汎三宗冒犯我家之時就開始了!’

  ‘長霄無論圖謀我家什么…都是很早就開始布局,甚至極有可能是我的突破一定程度上打亂了他的計劃…才會有如今的變局…’

  ‘而鄴檜始終婉轉不愿徹底得罪,哪怕到了最后也收回那法術,恐怕也并非與他真正一心,而是有什么把柄在長霄手中!這才會言行不一,始終束手束腳,甚至盼望著我能逃出長霄手中!’

  他的靈識在太虛中彌漫,避過真火,望見長霄那雙柳葉眼,心中如同霹靂炸響:

  ‘而長霄正是利用了這一點…為什么要讓鄴檜不情不愿地參與此事?這不情不愿、束手束腳,才是算計的關鍵!’

  長奚留了一道趕山赴海虎作為底牌給李曦明,要想他李曦明肯一路切磋打斗、路線明確地現身東海,只有紫煙做主之下本就不想徹底得罪李家的鄴檜出手,雙重乃至于三重保障,才能讓他李曦明放心斗法,藏起底牌,不會立刻駕著靈器遁走回望月湖!

  這一道算計中,鄴檜不知道到底明白幾成,可正是鄴檜對長霄的陽奉陰違,一直以來的兩邊緩和,反倒成了長霄的算計!

  一位紫府在太虛中行走無聲,可兩人打斗可就顯眼太多了…等到兩人打斗到了東海,立刻歇了,眾修散去,甚至可能是關注著的素免、汀蘭都離去,長霄遂從容而來,把他堵在這孤立無援的東海。

  “他的思慮我不能算全…至少這是其中之一…”

  眼下這背后的真火雖然與先前不同,卻頗有股熟悉之感,佐證了猜想,李曦明吐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不再去想汀蘭等人是有意,還是謀劃先一步被他算清,眼下活命要緊,心中只暗暗警惕:

  “既然長霄也是兜玄道統…他手中可能還有雷霆相關的手段,須小心防備!”

  ‘好在是明陽…換個別的…真火與玄雷總有一個吃得準我!’

  眼下趕山赴海虎被照出,李曦明也不再催動隱匿,在太虛之中駕虎而行,長霄則提了燈盞,一分分拉近距離,輕聲道:

  “昭景道友,不過談一談舊事,何故不辭而別?未免太失禮節!”

  “長霄前輩!既然商議舊事,為何攔我歸路?待我回歸海內,擇一處療傷,自然派人來請前輩,細細商議,犯不著如此大動干戈,追逐太虛!”

  一聽李曦明這話,長霄笑了一聲,依舊行走太虛,越靠越近,灼熱的真火燙在他背上,李曦明沉聲道:

  “起!”

  霎時間花紋繁複的亮白色天門從太虛之中聳立而起,濃烈的天光僅僅阻擋了長霄一瞬間,恐怖的真火砸下,如同涌動的深紅色河水,從天門的兩邊撒下來,將一切焚得干干凈凈。

  李曦明臉色一陣青白,顯然受了傷,可僅僅拉開了短暫的距離,聽著長霄施法已畢,唱道:

  “寶瓶參合玄法,著!”

  李曦明立刻發覺一道銀亮亮的小瓶由后頭飛來,速度極快,明明是法術,看起來卻同實物,只回手一道紫焰甩出。

  “咄!”

  不曾想這道紫焰才飛出,長霄立刻一聲低嗔,背后飛出一面銀亮亮圓盤,上頭繪著金色的桂花紋路,往那紫焰上一照,頓時有清冷月光蓬勃而出,將之消弭得干干凈凈。

  李曦明已然故技重施,一頭鉆出太虛,眼前波濤洶涌,大海之上陰云滾滾,誰知照面就是一道白光,竟然早就等在現世,正正飛進他眼睛里。

  ‘長霄的神通!’

  他只覺腦袋里插進了一根釬子,眼前一片眼花繚亂,腦海中如同灰霧迷茫,凝聚了一半的神通也幾乎要散去。

  所幸一股冰涼之意沖上腦海,將這一切撫平,李曦明反應過來,一眼瞥見不遠處飛出的長霄,第一時間重新遁入太虛。

  可他突破紫府不過幾年,怎么是長霄的對手?運用太虛便更不如了,這才破空而入,正面就是一枚銀瓶,傾斜而下,李曦明這下真是當頭一棒,眼冒金星,胸悶氣短,靠著清涼之意保持住姿態,駕虎而走。

  下一瞬,長霄破開太虛而入,李曦明正騰出去一大截,他卻沒有第一時間出手,而是訝異地注視起來:

  “有問題…”

  “有問題…”

  長霄修成紫府多年了,什么神通、什么術法落下去是什么效果,心中是明明白白,最多因為對方神通多一分少一分,哪有如今這樣的道理?

  “吃了我一記神通,又中了寶瓶參合玄法,還能駕靈器而行,必有問題,此人要么魂魄有異,命數不同,要么身懷某種寶物,能清明靈識。”

  下一刻他便破空追入現世,海面上的大雨滂沱,遠近都是漆黑一片,不過區區雨水,自然阻止不了他紫府目力,踏風追去。

  李曦明中了寶瓶,兩眼一抹黑,法軀運轉不暢,連神通都生澀了許多,兩下被他追上,長霄一掐訣,一道酷烈的彩色玄光正從他的眉心處噴涌而來,足有拳頭粗細。

  李曦明只覺得后心發寒,連忙剖了胸口心肺,各個器官倒騰著往邊靠,在胸口騰出一個大洞口來。

  “嘭!”

  這玄光果然穿胸而過,可紫府攻擊哪有這么好應付,這玄光為上下兩股,迅速膨脹且向上下切去,李曦明此刻已經窮途末路,兩邊身體趕忙分開,原地嘩啦一聲撕成兩半,繞道而行。

  長霄的眉心玄光在天地中掃出兩道白色的匹練,掃得海面上蒸汽飛騰,魚蝦翻滾,他的眼睛不帶什么感情地看著李曦明身軀匯合,繼續向前飛馳。

  “謁天門說是術神通,倒還帶了點身神通的影子,是我算漏了。”

  他口中說著算漏了,李曦明卻苦不堪言,這么一分身軀,寶瓶參合玄法趁虛而入,影響越發劇烈,可他心中反而沒有任何雜念,一片清亮,甚至充斥著狠厲:

  ‘我必然不是他對手,他長霄也一定有顧忌,能拖一時是一時,能拖一日是一日…除非我升陽府被打得灰飛煙滅,只要能逃到足夠遠的地方…便給這老東西來個狠的!’

  雖然眼下才飛到了合天海邊緣,距離東海極東乃至于海角天涯還有一大半的路程,李曦明卻咽著血越發加速,神通不計代價地催動,身上甚至冒出些血光來。

  寶瓶參合玄法影響極大,所幸李曦明靈識清醒,無論受了多大影響都可以用意識拼命彌補,他驟然回頭,立起謁天門抵擋,卻發覺身后的長霄手中正運起一片灰煙。

  這真人笑道:

  “合天海也距離落霞足夠遠了,又是龍屬的地界,落霞更是管不到…足足大半日了,上宗毫無反應…”

  李曦明并不理會他,越馳越遠,心中越來越急迫:

  “已經到合天海邊緣,此地怎么都算得上是龍屬的地盤,必然不能在此用出太陰玄光…至少要超出這海域,最好消失在東方,海角天涯是去不了了…至少也要到東海極東,消失在龍屬的視野里。”

  他手中的靈器越攥越緊:

  “哪怕炸了這趕山赴海虎,犧牲掉上下法身…只要有一道升陽遁入東方之際…就可以活下命來!”

  他埋頭猛飛,卻見上空遠遠飛來一片灰煙,在暴雨的烏云之中格外顯眼,灰煙之中則醞釀著亮眼的雷霆,與天象交相輝映。長霄的聲音隨著靈器中的玄雷在空中回蕩:

  “你這家明陽,果真不是落霞布子!便不放你再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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