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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斷鏃有變

  赤斷鏃。

  天地中雷霆滾滾,血紅色的光彩仿佛在天地中展開了一道唯美的畫卷,圍繞著廣蟬蕩漾開來,大漠血紅,兵甲散亂,殺聲咆哮聲此起彼伏,使得左右諸位一同側目,目光凝滯。

  在這神通交織的白鄉谷之上赫然多出了一道廣闊之境,仿佛是洞天懸在半空,又好像是托在云中的大漠天臺,滾滾的黃沙伴著血紅色的光彩從這大漠的邊緣流淌而下,將天空的所有色彩遮蔽,留給大地的只有濃厚不見底的黑暗!

  在這大漠之上,金眸墨袍的男子面色冰冷,緩緩抽出長戟。

  所有人心中一同響起三個字來:

  ‘李周巍……’

  ‘紫府中期!’

  白鄉谷上的摩訶千眼浮動,暗暗端詳,玉真劍修則側目觀看,汀蘭蒼白的面上不可思議,卻驟然有了一絲紅潤:

  ‘赤斷鏃……他不是在療傷……他在突破……‘

  可諸真人觀此神通,如觀大漠天臺,身處其中的廣蟬卻如同置身浩瀚的洞天之中,天空中早已失去諸位真人的身影,唯有濃厚不見五指的黑暗和籠罩大半個天際的龐大夕陽。

  夕陽匍匐在大漠之上,那一顆巨大的頭顱在光照下迅速飄散了,無數華光如同瀑布一般傾瀉而下,顯露出那和尚的人身。

  ‘赤斷鏃。’

  這神通,廣蟬當然熟悉————李介詣曾經也是紫府中期的明陽修士!只是…這道神通他苦求不得,投入釋道,掌握寶牙金地以后才有了這幾分神妙!

  這叫廣蟬眼中升起幾分復雜來,僅僅是一瞬,他便將所有情緒驅散:

  ‘華陽王鉞···這樣笨重的王鉞,從天而降,倒還能打中我,白蟬受傷,動搖寶牙了……‘

  這和尚額頭光潔,皮相頗佳,金紋袈裟被風吹起,底下的棕色長衣在風中飄動,一點點金色的血從他的唇邊淌下來,他卻毫不在意,直勾勾盯著懸浮在大漠天地之間的身影。

  ‘李周巍。’

  李周巍的華陽王鉞并未打在廣蟬本體,卻比打在他身體更為致命,斬在他的根基白蟬上,動搖的是他與寶牙的聯系————這和尚卻不敢在這些同道面前露出不適,壓住傷勢,金色的血在他的唇邊淌了兩下,很快消失了。

  “你便是李周巍!”

  應答他的唯有在天地中赫然亮起的金色戟鋒!

  廣蟬鄭重其事地抬起頭,一手虛抓,金光燦燦的離火之槍同樣于他手心浮現,目光驟然明亮,長槍上抬,殺意洶涌!

  ‘我李介詣···可不是明相那等只會術法的道僧!’

  那離火之槍凝聚赤焰穿梭而來,架在空中,當年一槍掃得裨庭青芫玄鼎差點斷了神通的寶槍卻在血紅的光彩中有了幾分黯淡,大昇的色彩赫然爆發,叫這和尚身形一沉,立刻退出一步!

  卻有另一道戟光從戟上跳出,向他脖頸上橫掃而來!

  廣蟬目光一定,張開朱唇,鏗鏘一聲咬住此光,露出白瑩瑩的牙齒,敕道:

  “去!”

  霎時一股狂風從他口中吐出,含沙帶血紅艷艷、赤條條,將這淡金色的幻彩吹化,竟然如同一只翻滾跳躍的毒蛇,往李周巍面上落去!

  可在這一瞬間,廣蟬手中的離火之槍驟然一輕,眼前所有血紅色的光彩一同消失了,唯有一點深紅。

  尋常人興許看不明白,可廣蟬修行明陽出身,當然明白此乃何物:

  化業純陰之光!

  此光現于明陽移位,帝王、帝太子自省時,神通中則亮在赤斷鏃消散時,將挪移主位、帝王微服、擾亂他心!

  ‘此光···本應是赤斷鏃功成圓滿之時方能照出———是他極得明陽鐘愛,生而得之!

  果然,那條赤練落在了空處,眼前現出白鄉谷的景色來,李周巍的身影竟然浮現在他腦后,一手持戟尾,一手按戟身,長戟前突,當空刺下!

  好在廣蟬早有準備,面孔驟然轉至后腦處,兩嘴大張,再顯白蟬!

  巨大的咆哮聲響徹天地,在他身前的李周巍立刻被肢解成無數陰氣,飄散如煙。

  赫然是神通赤斷鏃所化的假像!

  ‘帝王微服……’

  李介詣當年終究未能把赤斷鏃修成,即使有修煉過仙基,精于此道,卻終究失算了一步,漏了這一著。

  李周巍本人已然借助赤斷鏃的消散,挪移至這神通的最邊緣,大昇橫空掃來,直刺拓跋賜的后心!

  無他,汀蘭在三人的圍攻下只接了數招,已經大有窘迫…

  一剎那,拓跋賜面色驟變,眉心亮起的玄黃之光一同長戟回轉,身后則落下一印,鎮向大昇!

  拓跋賜出身拓跋家是如今代王的侄子,本也是心高氣傲的人可他在宛陵天中就與李周巍交過手,知道這魏王的本事,如今對方神通大進,沒有半點疏忽,立刻放棄對汀蘭的攻勢,全力以赴!

  李周巍解了汀蘭之圍,廣蟬卻被丟在原地,這和尚反應卻極快,不但沒有去增援,立刻移目,去找李絳夏等人。

  李周巍能走,李絳夏等人怎么走?沒有李周巍的保護,他廣蟬只需要十息時間,立刻就可以感應寶牙,先得其一!

  可他抬起眉來,迎接他的卻是從天而降的明亮天門,彩鳳翱翔,金甲陳列——端坐在天門之上的赫然是一位白金色道衣的男子。

  廣蟬怎么不識得他!

  ‘李曦明!’

  ‘他不在望月湖…不對…是等著我們朝北邊去了,得了消息,這才跟著過江,從頭到尾都是楊銳儀的安排!’

  這叫廣蟬笑起來,心中簡直又驚又喜:

  “不在湖上好好窩著,竟然敢深入到此地來了————此地可沒有什么顧慮!”

  他一咬牙,赫然抬眉,眉心處驟然照出一片光明,口中大張,斷裂了一半的白蟬不斷振翅,仿佛要隨時駕風而出,天地間風云變色,一片昏暗。

  可立在天門上的真人神色自若,微微側身,太虛中再一次走出一人來。

  此人容貌并不出奇,身上著簡單的持玄紫黑之衣,身側的水火不斷涌現,可最吸引人目光的卻是他平舉的那只手。

  那手中赫然放著一尊小鼎!

  此鼎如同墨玉打造,通體光滑,下有三足,雙耳高聳,紋路密布,暗淌金紋,兼有密紋,鼎中盛沸,照出一片烏光!

  故楊越立國禮器、今日楊宋至寶轂州鼎!

  這座寶鼎的出現讓廣蟬面色大變,不但斷了手中的法術,更是退出一步,目光冰冷,掃向持鼎的黑衣男子。

  一尊轂州鼎,竟然讓他躊躇起來。

  ‘此鼎誕育于謫炁,斷絕靈光,受了那一鉞,替我擋下傷害的寶牙本就不穩,豈能輕易受謫!’

  如若說廣蟬當年在湖上是考慮用寶牙換取緣法值不值當,如今轂州鼎當前,是半點考慮也無了!

  轂州鼎的浮現不僅叫廣蟬面色微變,遠方更是一陣顫動,那千百雙眼橫掃而來,直視楊銳藻:

  ‘能外出持鼎,必然是楊氏帝裔…楊銳藻無疑!’

  ‘這可不對!’

  身為空無道量力,遮盧考慮的遠比幾人深得多。

  ‘當年楊銳儀設計江頭首,便有人替他在冥駕之中拖住明相,以至于讓那一眾蠢蛋上當,后來,一眾摩訶猜的是楊銳藻暗暗得了持玄,參與其中……’

  可如今什么情況?汀蘭、劉白既然走了,楊銳儀必然在山稽鎮守———那楊銳藻在此處,大元光隱山的謫炁變化又是何人?!

  “轟隆!”

  思慮之間,眼前的玉真之光越發激烈,讓遮盧驟然醒悟,遠方的大漠孤煙已然回收,身披墨袍的男子踏空而出,嗡鳴之聲響徹天際!

  廣蟬一時被李曦明和轂州鼎拖住,汀蘭已然穩住陣腳!

  李周巍神色平淡,那雙金眸直勾勾地盯著拓跋賜,眉心處的光彩先是亮起,迅速轉化為日食之兆,一同升起的還有天際間濃得化不開的深沉黑暗。

  以一種極恐怖速度擴散而來的赤斷鏃不但將拓跋賜籠罩在內,連同乘著紫氣閣樓的汀蘭、駕馭真火高方景與控制金氣的常昀都已經置身大漠!

  濃重的黑暗倒映在諸位真人眼中,拓跋賜面色微變,目光中生起熊熊戰意,常昀則面帶笑容,唯有高方景一時立在原地,沉默凝滯。

  這位渤烈一地的天才攥緊了馬槊,深深吸了一口氣。

  李周巍則硬生生受了拓跋玄黃之光一照,挑開那從天而降的寶印,虎口劇震,隱隱有血,眉宇中卻盡是暢快,雙目明亮,沒有給他們半點喘息的機會,眉心處的色彩已然凝實:

  帝岐光。’

  他眉心中的日食標記化為最深邃的黑暗,卻沒有倒映出任何流光,取而代之的是匍匐在大漠邊緣的巨大夕陽開始顫動,轟然裂解,化為鋪天蓋地的黑金色光彩!

  大漠深邃,血光無聲,滿天黑金如雨!

  “轟隆!”

  哪怕這三位真人出身皆不淺薄,都不得不退出一步,各自祭出靈器抵御,無盡的黑金色岐光中卻亮起一道白光,拓跋賜面前的淡金色薄膜嘭然破碎,瞳孔瞬間放大,長戟上挑,于濃厚的黑暗中架住一物!

  一道鋒利的金色戟刃。

  距離他瞳孔不過一寸。

  直至此時,他祭出用于抵御流光的玉珠靈器的悲鳴之聲才隱隱約約從耳邊響起,握著大昇的手巍然不動,拓跋賜卻退出一步。

  拓跋賜高鼻深目,容貌不俗,堂堂紫府中期的大梁帝裔,怎么肯咽下這口氣?滾滾的玄黃之氣立刻順著他的衣袍攀附而上,琥珀色的光彩從他的眼角流淌而出,他的五官仿佛變得更加精致,他亢奮地吐了口氣,喃喃道:

  “我來見明陽!”

  邃炁神通代行妨。

  霎時間,滾滾的玄黃之氣中竟然生出片升騰如獸的暗白色云霧,他眉心中跳出一滴白珠,迸發出令人目眩神怡的白光,如刀如劍,紛紛而下。

  竟然是厥陰之光。

  這光彩如同片片飄飛的羽毛,一一落在四方,將血紅色幻彩打得光影變化,迷蒙浮動,李周巍毫不畏懼,挑戟向前,再進一步,敕道:

  “著!”

  此言一落,伏在天際上的恐怖夕陽再次浮現,微微閃動,那一捧厥陰之光洋洋灑灑到了面前,受他這么一敕,竟然炸碎成漫天的蟲蛇,嘩啦啦在明陽之光中碎成一片白煙。

  赤斷鏃作為明陽之陰所不但有與大部分明陽特征截然相反的性質,使他來去自如、變化莫測,大大補足了短板,還讓他有了對付厥陰的厲害手段!

  便是陽極逆位!

  李周巍曾經就以陽極逆位之術之一的帝岐光對付過宗嫦,效果極為不錯,赤斷鏃為明陽中逆位的重要組成,自然也有相應的功效,有了赤斷鏃的明陽,不止稱得上與厥陰相生相克,更大有破陰邪之上位!

  ‘如若是宗嫦在此,都未必能用厥陰與我較量,衛懸因在此,才能用厥陰神通敲破我的赤斷鏃,可你拓跋賜對厥陰有多少理解?…只是不知這厥陰哪里變來的…也不像是靈器。’

  他的長戟毫無阻礙,橫絕而來,拓跋賜見了這情境只皺眉,微微一卷袖子,如同當年宗嫦一般,跌落黑暗之中,在另一處浮現而出,驟然抬眉。

  寶印已從天而落!

  拓跋氏子弟無論強弱,這一柄寶印仿自法寶,總是讓人忌憚,雖然笨重,威能神妙卻絲毫不差,哪怕是李周巍,亦不得不移開身形,讓他一招。

  可他退出一步,眼前的拓跋賜得了機會騰身,那雙眸子中已然溢滿了琥珀般的棕色,笑道:

  “大関青魄法身!”

  霎時間天地震動,照耀而下的夕陽之光中,龐然大物拔地而起!

  此物大如山峰,生了個人軀,額上卻有銳利彎曲的金角,耳垂極長,搭在兩肩上,面容威嚴,兩眼則圓如寶珠,內里一圈圈黑白交錯的花紋掃視四方!

  而這魔頭的背后還有六只手臂,皆為灰銅之色,指甲帶青,六只手驟然合一,如同泰山壓頂,砰然拍下!

  “轟隆!”

  天地之中的漆黑一閃即逝,大漠之中狂風愈發洶涌,那六只疊在一起的手臂定在原地,銅青二色的妖魔突然踉蹌了一下。

  無盡的烏焰洶涌而起。

  同樣大如山峰,六只手臂同樣遮天蔽日,那一雙面孔卻如同蛟龍一般威嚴,兩頜銳利,細密的牙齒森森,暗金色的明陽之光從中滴落而下,飄搖在血紅色的夕陽之中。

  眾目睽睽之下,竟然從東方、從那六只交疊在一起的手中長出一只妖魔來!

  烏魄魔羅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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