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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寶牙事

  可這金殿之中唯有此起彼伏的泣聲,黑衣僧侶的話語只讓一眾和尚茫然,難以理解,天際之中金光卻不斷交疊,———墜下。

  法常從殿前上來了。

  法界之中派系頗多,或求古道、或投新術,這摩訶守著一顆舊心來維護法界利益,可謂是兩頭不討好,哪怕在法界也常常孤身一人,到了大殿里,滿面冷汗。

  哪怕他法常與廣蟬不算多交好————可蒙受損失可是整個大慕法界!

  ‘廣蟬被南方害了!’

  這讓他從頭冷到腳,在空樞身邊拜下,又悲又駭,道:

  “師叔祖!”

  空樞仍盯著這殘像看,久久不言。

  法常忙把一眾匍匐在大殿中哭天喊地、東倒西歪的和尚通通揮袖丟出去,緊閉了殿門,霎時間燭火亮起,所有嘈雜被隔絕在外,法常這才跪在地上,泣道:

  “師叔祖,這該如何是好!”

  空樞和尚這才轉過頭來,嘆道:

  “如何是好?李介詣應而南下,謀圖性命之時,就該想著有今日了!豈有圖他人性命,又不許自己丟了性命的道理。”

  法常汗如雨下,哪怕固執如他,如今也顧不上和空樞討論這個了,只低眉道:

  “可…他固然是應因果而死……可是寶牙!”

  不說整個天下、整個釋修———至少整個大慕法界,有哪個高層不知道自家界主對金地的圖謀!這事情往小的是廣蟬自己丟了性命,往大了說…是大慕法界的大事被算計了!

  見空樞久久不語,法常只能咬牙道:

  “我等性命微薄,道行短淺,不能見此大事……更不能體察天意,只想請教師叔祖…寶牙…如今到底如何了!”

  “已然失聯了,還能如何!”

  空樞答了一句,叫法常無言以對。

  金地失聯并不是什么新鮮事,近一些的便是秦玲金地,這金地來頭比寶牙還大!乃是當年魔釋兩道集大成者的治所,雖然被魏帝一句話打了個對穿…可其中的遺留依舊豐厚得恐怖!

  這金地在忿怒相手中時,可謂是最鋒利的刀刃,無人不知其威名…忿怒顯相一夕崩潰后,秦玲威名赫赫的道統只感應出一個可憐的憐愍位子……自家的界主也好,其余幾相的大人也罷拿隱遁的秦玲金地毫無辦法,到了今日,還是原來那個模樣。

  這和尚明白失聯一事損失有多慘重,只泣道:

  “這事情…檀主一向不在乎,只恐怕…惹怒了界主,五峰之中,不但要來怪寶牙,南下的聲音也越來越響亮……”

  “這下不但連其余幾道都壓不住,連我們自己都要陷進去…又要造多少殺孽!”

  可見法常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空樞搖了搖頭,道:

  “這事情也不至于那樣差。”

  他移開目光,落在那正中勝名盡明王的面孔上,靜靜地道:

  “當年大魏在時,魏帝與關隴六姓王常在隴中苑中宴飲,在其中養過白麒麟,魏滅之時,隴中苑被上官家打開,其中的白麒麟一一遁走,卻大多折在大修士手里,其中之一,在清諒臺上,當時的主持取名為勝名,盼望它有大成就。”

  “后來勝名盡明王成就,這只白麒麟便贈為他座騎,最后一同身死,可不為人知的是,這白麒麟前輩一路逃出,死在清諒臺———留過不少話語。”

  法常微微一愣,抬眉看他,悚然道:

  “既然如此,當年梁帝落水的真相…清諒臺……”

  空樞沉默了一陣,有些警告似地掃了法常一眼,這才道:

  “這位前輩坐化在山間,最后一句話是繼寶牙者,為王蟬裔,化為無盡天光離火焚化,在臺上留下一枚舍利,形若白蟬,叫作勝名寶牙石。”

  “他這一句話…把這一支勝名盡明王的一位后人保下來了,當時這后人躲陶家,為避戰亂,通通改為陶姓,假稱為陶家人。”

  “而廣蟬,便是他一脈相傳的后人,李介詣學仙道…其實是秘密在求紫榭出身的一位老真人麾下。”

  法常聽到這里,難以置信:

  “紫臺玄榭宗?少陽魔君的道統?”

  他面上的冷汗更甚,后知后覺答道:

  “……李介詣的確能拜到紫臺玄榭宗去…畢竟是陶家人,當日我就聽說他受白子羽難堪,不過三兩句就不堪其辱,原來其中有這個緣故,畢竟…身為最不屑釋修的紫臺玄榭宗弟子,最后不得不入我釋道……”

  空樞聽了這話,面色略微有些復雜,道:

  “他師尊是紫臺玄榭宗的人物而已。”

“隨著他修為漸漸到了瓶頸,不能過參紫,他師尊又隕落,他便見了我道大人,拜了勝名寶牙石,便入釋開啟寶牙,可  這事情遠沒有那樣風光……”

  黑衣僧人幽幽嘆了口氣,道:

  “而他…初入釋道,野心也太大,甚至有化魔的小心思,畢竟在這些仙道修士來看…魔好歹是仙的對立面,總不至于落到釋道里。”

  “為這個打算,他非要煉一道至美的法身,不肯草草而就,卻又怕煉制時間太久,當下不能有極強的戰力,從寶牙金地中選了先賢的一顆腦袋來用……”

  “正是因為他的舉動與貳心,寶牙金地對他不甚認可,除了他的摩訶本位,給出的其余位置也少得可憐。”

  “在這件事上,大人們對他其實是不滿意的,又無別人可用,遂假意有收回寶牙,另尋他人的心思…他被架在了火上,不得不緊巴巴南下尋找機緣。”

  這便見法常松了口氣,答道:

  “世尊保佑…世尊保佑…這么說來,這應當是不壞的事,勝名寶牙石還在我等手里,雖然一時間寶牙失聯,可終究有回來的一天……”

  他松了口氣,有慶幸的模樣,眼前的空樞卻面色復雜,答道:

  “你錯了……”

  法常抬眉來望,見著黑衣僧人道:

  “七相不一定要廣蟬,但是沒有他,對法界這是極壞的事情…七相手中仍有明陽把柄,我法界如有廣蟬,還能扶持此人抗衡七相,參與其中,如今廣蟬隕落,他在陶家又無子孫,已經丟了這一份權利了!”

  “等到慈悲、大欲相繼出手,取得戰果,通過大羊山施壓……”

  “大欲道手里不是還有個明陽血脈嗎?如若將他高高捧起,我們山中沒有廣蟬這樣的人物……最后為大局所重,指不定要把勝名寶牙石取出來給他們共用…從我們自己法界的東西變成七相共同瓜分的寶貝了……”

  這黑衣僧人實在厲害,不但聰慧,還不拘泥于教條,竟然靠著一己之力,幾乎將未來的走向推了個七七八八。

  法常一時無言,呆呆在地上跪了好一陣,咬牙道:

  “廣蟬…廣蟬…又貪又惡,無半點修心,卻又有貪天之欲…這下全毀在他手里了!”

  空樞不置可否,只扶他起來,嘆道:

  “無論如何,他都是法界的摩訶,找個人南下一次,去他的尸首處,取他的一截法身回來,好有個供奉的地方……”

  法常默默點頭,空樞卻只是笑:

  “你不必憂慮…如今最該憂慮的,是戚覽堰才是。”

  “至于寶牙……”

  這和尚面色平和眸色之中若有所思:

  “最終會到它該到的人手中。”

  望月湖。

  天空之中色彩滾滾,一片濃厚的紫色遮掩在天際,與西邊的色彩不斷對抗,落下一片又一片的光暈。

  望月湖屢遭劫難,一向是集中在北岸和東岸……畢竟西岸背靠西屏山,南岸背靠大黎山,長久以來,皆無外敵之憂,一片安寧,也是最繁華的地方。

  其中西岸的礦產頗多,本就富饒,在青池時代,賀道人治岸之時便定下了規矩,沒有太多廝殺,等到李家收復西岸,又有楊家牽橋搭線,兵不血刃…此地連南岸的宗族謀害都不曾經歷過,頂多有一兩個魔修出沒已經承平數百年。

  可今日,以往高聳入云的西屏之上卻有無數旌旗,云霧繚繞中隱約看見那金燦燦的蜀字,龐大的飛舟穿梭而來,無數修士居高臨下,駕風落下。

  整個西岸一片混亂,殺喊聲沖天,處處皆有搏斗——楊銳儀與李家二人推斷的果然不錯,蜀兵已至!

  望月湖的安危,李曦明是最看重的,畢竟廣蟬這人實在劣跡斑斑,他也不能肯定此人從白鄴都仙道出來后一定會往北——若是此人冒險南下,殺來望月湖之上,豈不是動搖的根基?!

  故而楊銳儀安排之下,李曦明最初的確待在望月湖上,不比李周巍早有準備往北,李曦明是在江上親眼目睹了白鄴都仙道的伏兵往北而不是往南,這才啟程向北,慢了李周巍一步到白鄉。

  而留在此地鎮守的,是紫煙福地的文清真人,特地防備西蜀!

  此刻,這位真人正手持紫氣法螺,與西屏山上的白衣真人斗法,那白衣真人手持寶鋒,神色平靜,正是大蜀定漠軍節度——倪氏翃巖真人!

  這位真人曾經是太陽道統的擁躉,與劍門的關系很親近,也是識得紫炁的……如今領兵而來,對付文清時瀟灑自如,顯然游刃有余!

  翃巖畢竟是二神通,得了劍門道統不說,又從長懷中得來不少手段,兩相加持之下,實力著實不錯,對付文清毫無壓力,甚至有幾分手下留情的意思了…

  天空之中的文清真人當然知道對方在手下留情,心中的復雜難以言喻:

  ‘今時今日,竟然到了這境地了!’

  她闞紫玉當年也是紫煙嫡系,地位崇高,與程稿也有交情,因而去過倪氏,甚至…這位翃巖真人當時還見過她,將自己的嫡孫拜在了她門下修行…

  這孩子叫倪贊,旱旱回了宗族,如今應當已經筑基中期,如果當今的局勢如一百年前一般,翃巖如今與她算得上是關系極好的真人!

  ‘如今,卻要在這里打生打死……’

  她心中復雜,殊不知看上去神色平靜,游刃有余的翃巖真人心中同樣是山崩地裂,無限恐慌。

  他翃巖成道時間其實不長,與屠龍蹇同年成神通,能成神通還是多借了劍門的賞賜,沒有劍門老真人的一份靈物,翃巖早就是一捧土灰了!

  自慶濟方將他封在大漠,翃巖真人心中便覺不對,果不其然,如今要過西屏攻打望月湖,正是派他來了!

  翃巖真人心里可通透得很:

  ‘慶濟方這混賬心中能有多少算盤…無非看我向來和越國道統親近,就要派我前來攻打,和李氏結下血仇!’

  他心中冰冷,一片顫抖:

  ‘他和他那父親是一個模樣,心眼小得可憐,這是報復…這就是當日的報復!這是殺雞儆猴!’

  當年大宋立國,李周巍得封魏王,慶濟方帶著他和李牧雁向東來…

  翃巖真人與檀山李氏有私交,李牧雁是什么人他其實有幾分了解,這老小子為保宗族,本就是抱著挑釁庭州的心思來的,只是李周巍的神通可怕,差點把他一口氣打死了,逼得他急呼慶濟方,讓這長懷山真人出來挨揍,丟了大臉。

  后來李牧雁心滿意足地回山養傷,一旁翃巖真人因為始終坐山觀虎斗,不愿出全力,早就被慶濟方暗暗記恨,這才有今日之事。

  慶濟方當然知道他翃巖真人不會全力以赴,可這身后的飛舟,腳底下的諸修可不會唱什么大戲,哪怕他倪氏不想得罪庭州,戰場上見面豈容分說,一道飛劍過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早就已經血流成河!幾乎明擺著就是一句話:

  ‘不想得罪李氏?我偏要你家沖在第一個!’

  這更叫翃巖真人心中空落落沒底的是…他知曉如今這法舟上可不止他倪家修士和大漠守軍,還有一兩支蜀廷專門安插入其中的人馬…

  這些人是來干什么的,翃巖真人用腳趾頭都能想清楚,湖上的修士又認不清蜀國的修士,無非就是假借他倪氏的名義…在這西岸上大造殺孽,針對那幾個李家嫡系!

  他只能心中暗恨,一片灰暗:

  ‘經此一役…我倪氏…恐為庭州記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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