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火,執火之正位,不竭不盈,在天炳靈交光,在地重火藏明,為次顯屬、為真火柱,為焚金煮海之光熱,為吞角濟坎之正本。
仙基沖越十二重樓,無邊幻想輒渡,關山一片明亮,一片又一片的赤光消散,金眸絳衣的青年合在胸前的雙手放下,幻想之中的滿天仙佛連帶著重重金鎖之下的男子一同不見,一切只余下空洞。
一對沉沉的金眸瞬時睜開,幻想之中冰冷且果決、穩定如萬古寒冰的情緒直到此刻才消散,虛室之中的幽暗開始褪去。
“嘭!”
兩點金紅的燈火閃動,沉蒙的玄室之中彌漫著無盡的杏紅,李絳遷睜開的雙眼緩緩掃視,一向燦爛的金色之中隱約有赤紅浮顯,他只是這樣在無盡的離火之中站定了,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紫府成就!
可他并未動彈,而是緩緩閉起雙眼來,似乎壓制著什么灼熱的東西,心肺間隱約有一片刺痛,讓他退出一步,深深吸了口氣:
“噗!”
那一剎那,從他唇齒之間迸射出一片杏紅色的光暈,升而復降,盤旋不止,片片火焰紛飛,如同梧桐之葉,颯颯滾落!
他一手扶住心肺,另一只手抬起來,兩指一并,從這杏紅色的光暈中捉了點什么,五指緊握,直起身來,笑著攤開手。
一股杏黃色的火焰在他掌心中跳動著,不過指甲大小,光彩極亮,微弱的神妙從中涌現,與他的性命相互感應,頃刻之間如同山洪決堤,迸發出無限金紅!
《天離日昃經》曰:“伏藏心火,日昃南明,以南面治天下。”
‘性命感應之火……同為紫府!
那一雙金中泛紅的眼睛在朦朧的離火中掃動,微微抬了眉,很快察覺出不對來。
滾滾的離火在他突破的這一剎那達到了巔峰,卻完全不像是紫府突破的架勢,整座洞府中的離火還在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衰落下去,肉眼可見的褪去顏色!
僅僅是一個呼吸間,黑暗已經重新籠罩,如同潮水褪去,顯露出被離火侵蝕得支離破碎的法燈,金眸絳衣的男子眼中浮現出幾分思慮之色下來,那雙眼睛盯住緊閉的玄門。
“轟隆!”
被穿流而出的離火侵蝕的千瘡百孔,門扉轟然破碎,顯露出外頭的景象。
殿外之人容貌威武,威勢可怖,墨袍上的金紋張牙舞爪,淺紫色的羽氅綻放著金色玄紋,渾然一體,腰間的王鉞倒懸,麒麟躍動,手中正端著一道木紋玄甕,已經稀薄的離火之光仍在源源不斷地涌入其中,無路可逃。
一雙沉郁的金眸從暗中照來,父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紫府中期!!
眼前之人明明沒有釋放任何神通,卻有一股致命的危險感撲面而來,李絳遷有一剎那的恍惚,那股心悸感過后,便是濃濃的震撼:
‘三神通了?!這才多久!
李周巍給他的震撼太大,他愣了一愣才注意到另一側的中年男子,身披白金色道袍,眉心點金,頗有幾分逍遙自在之感,面上的笑容親切,定定地看著他。
這青年下一瞬便是滿面笑容,一抖衣袍,三兩步到了跟前,單膝拜了,聲音鏗鏘有力:
“孩兒幸不辱命!成就神通!”
他聽見父親笑了一聲,似乎心情不錯,聲音沉厚卻愉快:
“恭喜了!”
這一句恭喜將多年不見的生疏打散了,李絳遷臉上浮現出笑容,他思緒敏捷,早已經想通了,道:
“勞煩兩位真人守候……替晚輩掩蓋氣機!”
李曦明得了消息,前腳才趕回,相較于李周巍的內斂,他面上的喜悅不加掩飾,溫聲道:
“起來說話罷。”
這新晉真人起了身,眉宇間頗有些意氣風發,道:
“晚輩成就大離書,心火伏藏,性命感應,得出一火!”
“哦?”
李周巍挑了眉,便見李絳遷一攤手心,便有一股杏黃色的火焰洶涌而出,古樸沉厚,邊緣有琥珀般的離火光暈,色彩炯炯:
“紫府靈火南明心火!”
“咦?”
便見李周巍目光一動,盯著這火焰看了看,伸出手來,輕輕一拈,捏出靈焰。
這火焰在李絳遷手里乖乖巧巧,到了李周巍手中卻洶涌暴漲,躁動不安,彌漫著毀滅的氣息,可青年掌中的鱗片紋路微微一閃,便將這火焰掐滅了,只在皮膚上留下一點點泛白的痕跡。
李絳遷是最知道自己的這份離火有多大威力的,看得眼皮直跳,李周巍則贊道:
“竟然有一分太陽威能,不錯。”
李曦明可是用火的行家!目光敏銳,一眼看出此火非同尋常,贊許地點點頭:
“不愧是六品功法!天生就有一道紫府靈火相隨,哪怕沒有其他神妙,也夠在一神通之中站穩腳跟了!”
“正是!”
李絳遷雖然已經成就紫府,態度卻沒有半點變化,微微低眉,恭恭敬敬地道:
“稟真人,此火源自術神通大離書,大者泰也,廣袤無垠,意指第一顯,離為正性之本,離火之基,而此書非彼書,為著記也,意為以廣袤之顯,離性之正,為我道法注記!”
“正是因此,這大離書神通也叫作望日述!只是《天離日昃經》偏重正性,勤修離火,故而取前者為名。”
李絳遷頓了頓,道:
“離在心,此火受性命感應而出,故曰心火,威能不小,有焚化之能,有一分太陽蕩魔之威,又受我性命感應,多了一分明陽之妙!”
離火能感應性命,李周巍早已知曉,李曦明聽著卻皺了皺眉,低聲道:
“你當年突破筑基,便言此術有上接第一顯之妙,以為不過是小神妙,不曾想成就神通后更明顯了,常言離火與明陽相親,卻不曾想與太陽……亦有幾分聯系。”
李周巍搖搖頭,道:
“第一顯不是白叫的,哪個火德不向太陽?桀驁如并火也有一系太陽相關的靈火,更遑論離火!”
李絳遷若有所思地點頭,繼續道:
“除去此火,最有神妙的…便是心府。”
李周巍抬眉看來,便見著絳袍青年一笑,胸膛間火焰涌動,皮肉如水波流蕩,亮一片赤紅,便見著心肺不見,一小小府邸位在空腔中,前后錯落,白磚紅瓦,玄光輝煌。
“尋常修士納火,無非在巨闕、氣海之間,少些厲害的,用在升陽,可神通已將我五臟六腑化了,唯有一心府納火。”
“心府可以直接服用離火靈物與靈木,效果極好,亦可以收納靈器,將之困住……可遠不如謁天門,以困擾靈器為主,卻也是不錯的手段了。”
“而在心府中的火焰,經過多年養育,便越發親近,兩相調和,更易掌控…更可以采一些相近的火焰,合于一府之中揉煉…”
他面上多了一分苦澀,只道:
“可這……終究是比不上太叔公的谷風引火。”
李絳遷這么一提,李曦明只笑,道:
“你可用不著點我,我眼看著就要羨慕你了!”
李絳遷一聽這話,已經察覺出什么,怦然心動,口中繼續道:
“正是有日光加持,大離書以離光見長,《天離日昃經》稱作吞服焰火,折采離光,心府也是可以煉離光的!”
“除去這幾道,大離書在行走之上也有極大效用,無論是現世穿行,還是太虛行走,都有增益,如果能修行一些太虛行走法,必然能在太虛之中來去自如!”
“其余一些離火常隨、吞木焚金的小神妙,不足為道。”
李曦明修行過大離白熙光,早就端詳起他這神通的心府來了,越看越覺得眼熟,眼下聽了他這么一說,霎時間看出些端倪來,嘆道:
“難怪大離白熙光與《天離日昃經》配作一套,原來是相輔相成……”
李周巍聽了這一陣,則遺憾道:
“若使叔公修行《天離日昃經》,今日之神通,必然不下是樓營閣、慕容顏之輩!”
這白金色道袍的男子卻沒有什么遺憾之色,反而笑道:
“真修行了《天離日昃經》,沒有離火靈物,我興許還登不得神通!”
他轉去看李絳遷,悠悠一嘆,道:
“你今日也登神通了,家中也大喘口氣!”
李周巍則一招手,從太虛中接住一物。
此物渾圓似金丹,有無數金絲環繞,靈火雀躍,交織盤旋,幻彩參差,上下涌現的離光如同一縷縷細密的金紋,分外誘人。
離火靈寶重火兩明儀!
此物懸置多年,用于輔助李絳遷突破,如今神通功成,終于不用困于此處!
李絳遷掃了這一眼,雙眼發亮,可這整個江南都算得上重寶的離火靈寶在李周巍眼中似乎也只是尋常之物,隨手一擲,將重火兩明儀丟進李絳遷懷里,笑道:
“既然成神通了,便取去用!”
李絳遷其實得過李曦明的允諾,當時是感激涕零,聲淚俱下,可他更明白自己父親可不吃這一套,眼下喜不自勝,嘿嘿一笑,毫不客氣地收在懷里,贊道:
“父親明睿,大恩…”
“行了!自家人客氣什么。”
李周巍笑了一聲,把他的話擋了,正色道:
“重火兩明儀也好,大離白熙光也罷,都需要一離火填充,可你的南明心火難得,大材小用…你太叔公早安排好了,到時應有一離火可用。”
李絳遷雙眼越發明亮,暗暗欣喜,轉去看李曦明,恭敬一禮,搖頭道:
“晚輩有這一離火就夠用了,太叔公命神通在身,手持諸靈火,配合之下大有質變…況且靈火貴重至此…”
李曦明微微搖頭,道:
“你卻用不著客氣,我雖然有調和諸火的本事,如今取了這三道火焰,不敢再加了!一個明陽修士,不見什么卓絕道行,也沒有什么天命神通,在短短的百年修行生涯中調和三道火焰,已經是駭人聽聞,繼續拿著靈火來者不拒,豈不是擺明著有問題?”
李絳遷這才點頭,連連道謝,李周巍并未出言干預,聽了這一陣,交給他一枚玉簡,指了指手中的天養甕:
“這天養甕配合著收梁匿玄感召法,收了你的異象,收在神妙之中,卻還沒來得及化解,正好是你自己修行的異象,花些時間煉化了。”
他面上多了一分笑容,道:
“紫府突破,足以改變一地之靈脈,這樣浩大的意象通通被收入其中,可花了本王海量的法力,縱然有大半損失,倘若煉化得當,一二份離火靈資是必然的。”
這位魏王的金眸微動,掃了一眼他,饒有趣味地道:
“你心心念念的東西,也在里頭了!”
李絳遷雖然有所預料,可此刻仍有些難以置信,將靈寶接過來,靈識勾連,那靈寶深處灼灼的正木神通照入雙眼!
赫然是紫府妖物!
他心中一震,又驚又喜:
“青箓……竟然就這樣成了!”
他眼中的意外與激動做不得假,只深深吸了一口氣,望了眼父親,又去看李曦明,并不多說,而是斟酌道:
“晚輩蒙受大恩…不再多言,如若能速速成就神通,必然對南北大有幫助………只是……”
李周巍明白他的意思,道:
“這事情不急,你不過十年突破已經夠駭人聽聞,豈能一口氣把神通煉成了?好在成就神通已經能引導箓氣,你受青箓,修為卻不急著提。”
李周巍當年就留了青箓敕下的精華不曾動用,李絳遷本在躊躇,這話聽得他眼前一亮,頗為滿意,連連點頭。
李曦明則與李周巍對視一眼,道:
“你既然成了神通,有些法門也該教你……”
他笑了笑,興趣盎然地道:
“不過……你應有個道號才是”
這一句話還真叫李絳遷沉默思量起來了,他斟酌再三,那雙金色招子動了動,笑道:
“太叔公昭明天色,父王如日方升,晚輩修持離火,侍奉左右,唯愿明陽再顯,不見落時……”
“日長為昶,不如就號昶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