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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一束紅玫瑰

  1992年3月2日,滬市舉行首次股票認購證搖號儀式,通過電視臺向公眾直播搖號實況。

  由工商銀行儲蓄處的搖獎隊負責搖號,滬市公證處負責公正。

  電視直播畫面里充滿了儀式感,相關領導發言完畢后就開始了搖號,罕見地有效率,沒拖沓。

  電視里邊在搖號,電視外面的人則拿著認購證開始對號。

  一開始盧安心情賊好,連續中了好幾個。

  可半程過后,他的好運氣似乎用光了一般,只能在那里干瞪眼,看著身邊的俞莞之在那里忙忙碌碌,心里閑的慌。

  搖號的過程很漫長,卻又似乎過得很快,還沒等盧安回過神來時已經結束了。

  察覺到他后半段一直撲空,俞莞之關心問:“中了多少?”

  盧安一臉的生無可戀:“哎,500張認購證啊,我竟然只中了54張,10.8的中簽率,真是沒誰了,估計連平均水平都沒達到。”

  他說完也不問其他三人的中了多少。

  一是犯忌諱。

  二是怕自己眼紅想拍死他們。

  伍丹算了下中簽率,高興說:“我比你好點,超過11,”

  丁超比他更郁悶:“你就知足吧,我比你還差,還沒到10,”

  聽到有人沒到10,盧安心里一下就舒服了。不怕有人比自己好,就怕所有人都比較自己好,那活著還有什子盼頭呢。

  見三人不約而同望著自己,俞莞之溫婉笑笑,“我就不說了,晚餐我請大家吃頓好的。”

  吃頓好的,那確實不要說了。

  此時三人眼里全是羨慕嫉妒恨,這肯定是一個運氣爆棚的大戶。

  外面吵吵嚷嚷,丁超和伍丹看完電視直播就趕了過去,房中頓時只剩下了盧安和俞莞之兩人。

  俞莞之問他:“伱中了哪些股票?”

  盧安低頭查看:“幾乎都有中,眾城實業、異型鋼管、愛建股份、龍頭股份和豫園商城,7家中了5家。”

  俞莞之聽了問:“這里面你有特別看好的股票嗎?”

  盧安目光在幾個公司名字上面游弋一遍后,就開啟了神叨模式,“你這個問題可真難倒我了,寶慶你也去過,我哪有條件關注股票這么高大上的東西啊。

  不過我們那邊有個習俗,遇事不決,叩神問卦。我倒是帶了卦過來,等會回房間占卜占卜。”

  不怪他這么講,這些公司他都沒調查過,要是盲目就說自己看好哪支股票,這不是亂彈琴么?

  沒猜中還好,萬事大吉。

  如果真猜中了,那俞莞之看他的眼神肯定是:疑惑、疑惑、更加疑惑.

  油畫的事情已經有了疑點,要是有更多的疑點,俞莞之說不得要好捋一捋自己了。

  俞莞之會心一笑:“我記得你說過,你能控制打卦。”

  盧安攤攤手:“今天不控制,全憑天意。”

  俞莞之瞅了瞅他,稍后說:“走,我跟你去看看。”

  盧安嘆口氣,知道這姐們其實對自己生疑了。

  回到四樓,在俞莞之的注視下,盧安果真從背包中摸出了兩邊卦。

  他問:“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你還真看哪?”

  俞莞之拉過椅子,端在在旁邊,用實際行動告訴他。

  見狀,盧安念念有詞一番,說一聲“圣卦保佑!”后就卜了起來:

  眾城實業,陰卦。

  異型鋼管,陽卦。

  愛建股份,陰卦。

  龍頭股份,陰卦。

  豫園商城,圣卦。

  兩人全程都沒說話,房間里安靜地只有卦起卦落地的聲音。

  等到結束后,俞莞之終于開口了,“你看好豫園商城?”

  盧安手指朝天:“不是我看好,是老天爺指路。”

  俞莞之靜靜地注視著他眼睛,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面前這女人的眸子很有神韻,黑黢黢的瞳孔如同黑洞一樣在慢慢旋轉著,仿佛要把他吸進去,給磨碎了。

  這一刻,以往弱不禁風、楚楚可憐的俞莞之不見了,盯著人很是有壓迫感。

  不聲不響,兩人莫名地足足對視了半分鐘之久,最后盧安受不住了,移開視線說:

  “不要懷疑啊,在占卜中,圣卦是寶卦,陽卦主財,陰卦主命,老天爺不僅看好豫園商城,還看好異型鋼管。”

  俞莞之收回視線,用筆把豫園商城圈起來,問:“這一支股票留著,其它的都在二級市場賣掉?”

  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了,盧安極力挽尊:“異型鋼管其實也不錯。”

  俞莞之撇他一眼,好笑道,“好,我幫你留著異型鋼管。”

  得咧,這女人不上當。

  盧安說:“哎,就這樣吧,異型鋼管和豫園商城都留著吧。”

  接下來就是統計。

  由于此次搖號結果是:每張中簽的認購證買眾城實業和異型鋼管的股票是50股,買其他的股票30股。

  而眾城實業和異型鋼管他分別中了9張和11張,前者他能買10元面值的股票450股,后者買550股。

  愛建股份中的最多,足足有16張,可買10元面值股票480股。

  龍頭股份6張,可買180股。

  豫園商城12張,可買360股。

  5家公司總計2020股,按10面值買入的話,這里需要花費金額20200元。

  把賬單算出來,盧安徹底落了心,自己身上有34000多塊,完全有剩余嘛,根本不用借錢。

  不過他知道,認購證最吃香的是第二次搖號,到時候會有50家公司進場,中簽率會大大提高,操作資金估計是現在的好幾倍。

  這也是他打算盡早賣掉一些股票,騰出資金為第二次搖號做準備的緣由所在。

  俞莞之怕他不懂股市,提醒一句:“股票進入二級市場時,面值要進行拆分,比如一單位10元面值的股份會拆成10單位1元的股份。”

  盧安假裝迷糊,從提包中數出24000塊遞給她:“這些我不太懂,俞姐你看著整吧,我信得過你。”

  “好。”俞莞之答應下來,伸手接了錢。

  之所以給24000元,是因為股份認購時還會產生一些其它費用,兩人都默契地沒在這上面多扯皮,多退少補就成。

  大事辦完,還不用欠債,此刻他心里是竊喜的,是痛快的,只要回家坐等收錢了。

  再過一個月,老盧家就真真正正有錢了,從此徹底擺脫了吃不飽穿不好的窮苦日子。

  窮酸了十多年,一朝得以改變,也是真心不容易誒。他差點淚流滿面。

  算完賬,盧安又火急火燎地趕去了黑市,希望能用手里的余錢再買點認購證。

  可惜想象很美好,現實卻很骨感,經歷白天搖號一事,他娘的都學精了,都不賣了。

  現在一套搖過號的白板叫價都到六萬了,但愣是有價無市,個個把口袋捂得緊緊的,沒人賣。

  盧安甚至還看到了好些新面孔。

  他們有的內斂,有的囂張跋扈,有的眼神陰郁,有的打扮另類,但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臉上寫滿了“財大氣粗”四個大字。

  一句話,不差錢,不差勢。

  看來今天的動靜鬧得很大啊,有些實力雄厚的狼人嗅到金錢的氣味,入場來了。

  他悄悄問丁超:“你覺得這些人能收到多少認購證?”

  丁超模棱兩可地回答:“這是鱷魚進了池塘,魚大魚小在他們眼里都是魚,沒撈夠是不會收手的。”

  聽到這話,盧安識趣地不再問。目光掃視一圈,卻沒發現前陣子上躥下跳最厲害的兩中年人,看樣子是提前察覺到異常,跑路了。

  草莽江湖都跑路了,盧安也不想在這里久呆,出了黑市。

  晚餐是俞莞之請的,在一家看起來很高檔的西餐廳,他什么味都沒吃出來,只覺著那牛排挺對胃,餓慌了,連著吃了兩份。

  見他這么不講究,丁超有些傻眼,也跟著吃了兩份,吃完后還說:“我長這么大以來,你這么隨性的還是第一次,還別說,很過癮。”

  盧安接過對方遞來的煙,湊頭點燃悶吸一口說:“過癮吧,過癮就對了,下次我請你吃碳火味和麥芽香。”

  丁超感覺新奇:“什么叫碳火味和麥芽香?”

  盧安舒舒服服地斜靠在椅子后背,“就是烤串和啤酒,下次我請你去大排檔吃。”

  丁超哈哈一笑,“說話算話啊,我可記住了,以前有人喊我去大排檔吃,我都不好意思去,這面子只給你。”

  喝了些酒,幾人散場時已經到了很晚。

  等到盧安上樓,剛才還快要醉了的丁超眼神立時清明,問俞莞之:“莞之,你怎么看這盧安?”

  俞莞之很端莊地坐在那,接過伍丹遞過來的熱茶,小抿一口后琢磨著說:“雖然來自小地方來,但與眾不同,我看不透他。”

  丁超一拍手掌,“對了,我也是這種感覺,很野,但野得很規矩,不讓人反感,還覺著有味兒。”

  看伍丹不說話,他問:“老伍,你發表下看法?”

  沒想到伍丹打開電視說:“不急。”

  丁超聽迷糊了:“什么叫不急?”

  伍丹瞥一眼俞莞之,饒有意味地道:“不急就是等個幾年再說。

  敢在西餐廳連吃兩份牛排的人,現有規矩是束縛不了他的,我等著看好戲。”

  俞莞之自是接收到了好友的眼神,不過沒太在意,雙手捧著茶,慢慢想事情。

  丁超裝醉,盧安更是此道中的高手,一進房門他就醉意全無。

  先是用冷水撲了撲面,接著拉開窗簾,欣賞起了九十年代的滬市夜景。

  心中無事,很是開闊。

  3號是最奔累的一天,辦相關手續、交錢、申請新股,從早到晚不停歇,人都快暈乎了。

  不過有俞莞之的關系網在,他比那些排隊擠體育場的人可好多了,一天下來,總算把相關手續辦得妥妥帖帖。

  把手里的認購證和今天辦好的相關文件交給俞莞之,盧安看看時間說:

  “俞姐,你能不能幫我弄到今晚的火車票?”

  俞莞之還沒開口,旁邊的伍丹有些驚訝:“今晚你就要走?”

  盧安點點頭,“已經耽擱了兩天學習了,得盡快趕回去。”

  丁超豪爽地拍拍車蓋:“這事兒簡單,你上車,到站就保證你有火車坐。”

  盧安沒客氣,拉開車門就鉆了進去,隨后揮揮手對外面的兩女喊:

  “忙了一天了,你們也早點休息,這些天謝謝款待。”

  “一路順風。”

  俞莞之很矜持地說了四個字,站在路邊目送奧迪離去。

  晚上八點過,伍丹拿著一沓錢找到俞莞之說:“粗中有細,是個恩怨分明的人,這錢你拿回去。”

  俞莞之沒接,“盧安留下來的?”

  伍丹甩了甩鈔票:“1200塊,他用煙灰缸壓在桌面上,卻什么字條也沒留。”

  俞莞之說:“有些多了。”

  伍丹調侃道:“不多,人家早就算好了的,這里包含了車票錢。”

  聞言,俞莞之會心一笑,還是沒接:“那過會你把車票錢還給丁超。”

  來時坐的臥鋪,回去還是臥鋪。有丁超照顧,盧安走的特殊通道,不要跟別個擠,單獨上的車。

  這待遇兩輩子還是第一次有,還別說,感受極好。

  他特意看了時間,晚上6點的火車,次日下午4點才到長沙。不快不慢,掐著點剛好22個小時。

  此時的長沙晴空萬里,天氣格外不錯。

  走出火車站,盧安先是找家酒店洗漱了一番,換上新衣服后就打車直奔湖南醫學院。

  路上遇到一花店時,盧安對司機喊:“師傅,停下車,我下去買束花。”

  司機意外地好說話,把車靠邊停好問:“伢子你是買花送女朋友吧?”

  “誒,對。”盧安應一聲,就下車進了花店。

  “你好,買什么花?”老板正在吃早飯,見有顧客上門,端個碗走了過來。

  盧安四處看來,臨了指著郁金香說:“來束郁金香。”

  老板立馬放下碗筷,熱情問:“對花色有要求嗎?”

  盧安忽然心思一動,不好意思笑笑說:“不買郁金香了,幫我包一束玫瑰。”

  老板對此見怪不怪,道一聲“好嘞”,就忙活了起來。

  老板是個熟手,一束花很快就落到了盧安手頭,付完錢,轉身進了車內:“師傅,讓你久等了。”

  師傅把煙蒂掐熄,“沒事,看到你們這活潑的年紀,我就仿佛回到了18歲。”

  喲,這師傅是有個故事的人。

  兩人就著玫瑰花這個話題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很快就到了湖南醫學院。

  “今天博士生考試。”司機抬頭望著校門口的橫幅。

  “對,就是不知道是第幾天?”

  盧安同樣盯著橫幅,隨后掏出車錢遞過去,“師傅,謝謝你了,祝你們家庭和和美美,永遠幸福。”

  “呵呵,同樣祝你表白成功”

  一路聊得愉快,司機這樣樂呵樂呵回應,然后調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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