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悄悄流逝。
鵑林山四院,南夢淺正在自己的專屬小屋子里。
整理好了設備,認真做著相關的記錄,南夢淺心中還是感到十分疑惑。
自己的老師寧秋蘭為什么會做出那樣的決定。
真的是在幫助自己的學生破繭嗎?
人長期處在失落、沮喪、達不到期望的環境下容易產生一種心理縛絲,這些心理縛絲多了之后就會形成一個繭。
當這個繭過于壓抑,過于致郁,過于痛苦的時候,人的一種生存本能會一下子獲得巨大的能量,并強行擊垮那個脆弱的自己,如重獲新生那樣撕碎纏繞在自己身上的這些負面繭,俗稱重新振作。
基本上每個人都具備這樣的重新振作的能力。
可某些特定的人群,一方面他們這種振作能力較弱,另一方面他們縛絲過粗,導致他們無法通過自己的力量去破繭。
于是他們逐漸與外界隔絕,纏繞在他們心上的繭又越來越厚,慢慢的墜入到暗無天日的心理深淵中,再也走不出來,哪怕平日里表現得行為舉止再像一個正常人,但他們都只不過是非常盡力的去維持,會讓他們更加疲憊不堪……
心繭理論。
這就是自己老師寧秋蘭在她教學期間研究的一項比較重要的課題。
在她看來,破除心繭的最好辦法就是不斷的淬煉自身,通過外力,通過別人調節,通過幫助來走出心繭的人,他們最后還是被被更厚的蠶繭絲給裹住心房!
可是,她在與自己的學生做這個心繭實驗的時候,卻間接的害死了那些本就被困在心繭里的人。
“我……是為了做更深入的研究……我不伸手去救他們,是因為只有他們依靠自己打破了心繭,將來才不會在某個瞬間再窒息而亡。”
“我沒有私心,我只是有點偏激……”
“這是一個失誤,不是一場謀殺。”
“我并沒有用幾個人的生命來論證什么,相反他們在遺囑中都表明了,是自愿進入封閉心繭狀態,一切后果會自己承擔。”
南夢淺喃喃自語著,并不斷的重復著這些話。
她將自己想象成寧秋蘭,模仿她說話的語氣,模仿她的動作,模仿她的思考方式。
可有一點始終是讓南夢淺比較難模擬的,那就是寧秋蘭自己的精神狀態是否正常??
她所說的是沒錯,是做研究。
但她自己精神狀態一旦有問題,意味著這一項研究本就是不夠嚴謹,存在著極大隱患的。
“叮”
突然,屋子外的鈴聲響起來了。
一個年輕的男子,正端著午餐帶著幾分警惕的走了進來。
似乎對這個大名鼎鼎的精神病院非常忌憚,新來的護工放下了餐就想要跑。
于是,南夢淺很快也進入了狀態,清了清嗓子,用病嬌的語氣問道:“我又不是小貓小狗,為什么把吃的放在地上?”
“愛吃不吃。”季云轉身就走。
“郭姐呢?”南夢淺問道。
“去給孩子開會了,我臨時替一下,我還有別的事情啊,先走了。”玄關處傳來了那個男子的聲音。
“你是在害怕我嗎?”南夢淺接著問道。
“沒有,就是……”
“你覺得什么顏色好看?”南夢淺開口道。
“什么什么顏色?”
“繩子顏色啊。”此時,南夢淺嘴角已經掛起了一個戲謔的笑意。
“你要編繩計時嗎?”
“掛脖子上把自己吊起來的,我希望像圍巾一樣好看。”南夢淺語氣放得很輕柔很輕柔,就像是在說那種編一個頭發的小事情。
果然,那位新來的護工嚇得跑了進來。
而此刻,南夢淺也抬起了目光,打量著這位似乎還不知道情況的護工。
可這一望,卻讓南夢淺愣住了,好不容易才進入的扮演狀態仿佛一下子就出戲了,回到了她本身的身份中去。
對方也明顯失了神,他呆立在那里許久。
“我們認識,對嗎?”南夢淺率先打破了這份對視的寂靜。
“不……不算認識。”良久,新護工才道出了這么一句話來。
“可從你的表情里,我感覺你認識我。”南夢淺說道。
“我只是有些意外,你很好看,和我想象中的患者不太一樣。”新護工強作解釋道。
“好吧,很高興認識伱。”南夢淺說道。
沒有去拆穿,南夢淺選擇了繼續扮演,扮演一個從未和這個男子說過話的樣子。
因為她知道,如果對方相信他精神世界里的那一切,那么眼前的季云并不是幾個月前和自己在小院中談話的那一個。
一切如常,南夢淺遵守著游戲規則,不談及任何關于自己已經見過了他一面的事情,只是靜靜的演繹著原本要做的事情,順其自然……
又過去了數個月。
已經到了除夕。
品嘗過了美味的芋餃之后,南夢淺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在燦爛煙花中卻顯得整個人很沮喪的季云。
猶豫了一會,南夢淺還是走到了季云的身邊,批評了他有些幼稚和貪婪的行為。
離開了老匠街,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坐在了院子里,南夢淺抬頭望著嵐城天空中時不時綻開的煙花,心中不免也有一些低落。
自己批評別人的同時,何嘗也不是在做同樣的事情呢?
屋院已經修繕得很好了。
這些年也住的很習慣,只是古坊地勢比較低,梅雨季節會有那么一點點潮。
季云的建議是來年裝上地暖。
可以和古人的審美共情,但沒有必要真的舍棄現代科技。
地暖確實會是一個好主意,嵐城氣候過于濕潤,冬天其實還挺冷的。
大雨滂沱,古坊許多地方都已經被淹了。
南夢淺一直在關注這幾天的天氣。
果然沒多久,嵐城各地就傳出了道路被封的消息。
雨還在持續不斷的下著,整個院子都已經變成了一個池塘,再升高三個臺階,就會浸泡到自己的小屋了。
這讓南夢淺不禁有些心疼。
花了自己這么多年的積蓄,好不容易才買下的夢中情宅,恐怕就要接受內澇的摧殘了。
“姐姐,姐姐,居委會發撤離通知了,我們這里會被淹!”隔壁的高中生孔瑩跑來,一臉焦急的說道。
“孔瑩,我這里有皮筏,幫忙抬出來……”南夢淺說道。
“真的嗎,那太好了,十字路口那邊好像水深有快兩米了,我和爺爺都不會游泳呢。”孔瑩欣喜的說道。
乘坐上了皮艇。
南夢淺、孔瑩、孔三思大爺三人順著古坊小河飄向了撤離地點。
孔大爺表示,他有一棟公寓,是在地勢較高的位置,平日里被他當作倉庫來用了。
如果能夠到那里的話,他們三個人應該都可以安全的度過這次大災。
到了公寓,里面物資確實非常齊全。
這里就是一個相當完美的避難所了,不必和大量的人潮擁擠在公共設立的避難場所里。
“哎呀,這么大的降雨量,怎么就沒有一個氣象專家預測出來呢,嵐城的領導班子都是干什么吃的,成天就想著打名聲,搞旅游,促發展,就一點都不想著嵐城的氣候隱患!”孔三思大爺明顯是一位老嵐城歷史學派的人物,他毫不客氣的罵起了嵐城的那些官員領導。
南夢淺站在陽臺處。
這個公寓的視野是非常好的,可以眺望嵐城好幾個城區。
她看到了西邊的天空缺了一塊,看到了一枚半缺半殘的太陽……
與這太陽對視的那一瞬間,南夢淺心臟劇烈的跳動了一下。
她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場對話……
日偏食!
時間剛剛好!
季云他說的都是真的!!
他來自三年后。
日偏食的這一天,嵐城將迎來一場千年之災!
“爺爺,以前嵐城不是有一個氣象災難專家嗎,您在家招待過的,她還教過我寫洋流的作業呢。”孔瑩說道。
“命不好,命不好啊。”孔三思大爺長嘆了一口氣道。
“怎么了嘛??她沒在嵐城了嗎,如果她在的話,很多人就不至于像現在這樣困在嵐城了,至少可以多一半的人撤離出城。”孔瑩有些不解的說道。
“是啊,有她在,嵐城現在也不至于這么的狼狽啊,這樣的大水,有那么多人被困,不知道會死多少人啊。”孔三思大爺長嘆了一口氣。
南夢淺自然也聽到了爺孫的對話。
她有些好奇的詢問道:“你們所說的那位氣象災害專家是哪一位,是嵐城人嗎?”
“是嵐城人,但在氣象災害領域卻是國內最頂尖的那一批專家了,沒有她的嵐城災害局,就是一個擺設。”孔三思大爺說道。
“她怎么了?”南夢淺詢問道。
“三年前過世了……是心臟病,怎么說呢,可能確實是天妒英才吧,原本她是有希望活下來的,在另外一座城市出現了一個心臟供體,但很可惜,送到嵐陽醫院的時候還是晚了那么一步。”孔三思大爺說道。
“三年前哪一天的事?”南夢淺立刻追問道。
“具體記不清了,好像是……對,是有日全食那一天!”孔三思大爺急忙說道。
聽完這句話,屋外忽然一聲晴空霹靂!
那蒼白而可怕的光芒映在了站在陽臺上的南夢淺身上!
而南夢淺,也似乎被這一道毫無征兆的霹靂給擊中了那般,一雙眸子里充滿了驚駭與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