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之中,知道風清揚的老一輩還有不少,但即使老一輩當中,知道風清揚會獨孤九劍的,卻也沒有幾個。”
風清揚看著慕容復,緩緩說道:
“慕門主年紀輕輕,何以知道老夫會獨孤九劍?”
慕容復反問:“這很重要么?”
風清揚一怔,又自失一笑:“也是,這倒也并不重要。”
慕容復腳尖一點,將一把嵩山重劍挑到手中,“請風前輩賜教。”
風清揚道:“你用嵩山劍法?”
慕容復道:“隨手用用。”
“這可不公平。”風清揚搖頭,“你本就身高臂長,持三尺半長的嵩山重劍,再加上那一尺劍氣……老夫怕是連你七尺之內都接近不了。伱這是存心欺負老人家。”
慕容復呵呵一笑:
“風前輩放心,我不用劍氣就是。”
他是能以力破巧,一力降十會,可他的門徒弟子們并沒有這個本事。
他要創新劍法,作為百勝門,以及天龍世界的武神殿,乃至以后其它世界他門下勢力的武學底蘊,就不能以他自己作標桿。
新創的劍法,不求人人都能大成,可至少也得有部分人能夠入門,少數人能夠精通,并且每代都能有那么一兩個天才人物,可以練到絕巔才行。
所以與風清揚比劍,便不能仗著力量欺負老人家。
得比技術,拼操作,借風清揚的壓力,磨礪完善自己的劍術才行。
“不用劍氣,倒是可以比一比。”風清揚挑起一口華山劍,“不過老夫會的,可不只獨孤九劍……”
說著,長劍一展,一招華山派的“有鳳來儀”,向著慕容復攻來。
以他輩份,若面對一般小輩,本該是小輩出招他應招。
可慕容復不同。
這位百勝門主,簡直就是個怪物,指刻石壁、一尺劍氣,在風清揚看來,恐怕唯有創見出獨孤九劍的獨孤求敗前輩復生,才能與他斗上一斗。
所以風清揚不會拿他當一般的小輩看,說出手就出手了。
這一式“有鳳來儀”,乃是華山派基礎劍招之一,在京師時,慕容復看令狐沖、岳靈珊施展了無數次。
但這平平無奇的劍招,在風清揚手中使來,感覺完全不一樣,劍仿佛有了靈性,乃至化作了活物,那輕盈靈動的劍光,仿佛真有一只鳳凰,在舒展羽翼,輕舞而出。
如此靈性的劍法,讓慕容復眼睛一亮,笑贊一聲:
“好劍法!”
長笑聲中,重劍一指,一招中平直刺突擊而出。
這一刺,勢若銀瓶迸裂,鐵騎突出,仿佛有一員猛將,飛馬挺槍,狂撞而來,那擋者皆碎的氣勢,便令風清揚這一招的五個后著變化,再也施展不下去,只能側身變招,讓過慕容復重劍突刺的路徑,一劍削向他的手腕。
慕容復手腕一抖,重劍斜撩,直指風清揚脖頸。
“以攻代守?”
風清揚再次撤步變招,可慕容復還是只攻不守,劍劍直取風清揚要害。
風清揚變招極快,華山劍法在他手中信手拈來,也是只攻不守,每一劍都要爭得先機。
兩道身影在山洞中飛快挪移,不停游走,仿佛兩團閃爍幻影,時而你追我避,時而我追你走,不知不覺,便已將這足以容納千人的山洞走了個遍,互換了上百招。
可這上百招交手,兩人長劍竟始終未曾碰撞過一次,都是你攻你的,我攻我的,但誰的攻勢都無法真正見效,往往招發一半,便感覺自己恐怕會先中招,于是不得不中途變招,輾轉騰挪,另覓時機。
曲非煙屏息凝神,瞪大雙眼細瞧。
初時還能勉強看懂,到后來,她已完全看不懂兩人的劍法招式。
強行凝目觀看之下,甚至漸漸給劍光炫得頭暈眼花,耳鳴欲嘔,不得不側過視線,再不敢正眼觀看,只以眼角余光保持關注。
這時風清揚的劍法,已不再只局限于華山劍法,五岳劍派的劍法,乃至青城、峨眉、點蒼、昆侖甚至不知哪門哪派的劍法,都在他手中層出不窮,揮灑自如。
慕容復也不再只施展嵩山劍法,同樣是五岳劍派每一門劍法都能隨手施展。
初時還稍微有些許滯澀,變招不夠流暢,但很快那滯澀之感便迅速消失,仿佛早已沉浸五岳劍法多年,火候相當不錯。
更令風清揚詫異的是,慕容復的五岳劍法,還并非完全照搬劍譜,而是每招每式都有他自己的理解,還并不比原本的招式遜色,某些改動甚至更加精彩絕妙。
之后慕容復更施展出了一些連風清揚都未曾見過的精妙劍法,令風清揚暗贊不已。
又斗數百招,風清揚忽道:“獨孤九劍來了!”
話音一落,風清揚劍式再變,之前還能看出招式痕跡,現在則完全沒有了招式,每一劍都只是以最基礎的劍術動作隨手而發,但每一劍都能直指慕容復劍術中的破綻。
更厲害的是,風清揚的劍,攻擊速度忽然變得捉摸不定,很多時候,劍至中途,都能突然變速,剎那之間,快如電光火石。
這等變化自如、捉摸不透的劍速變化,一度令慕容復壓力大增——此前交手數百招,他本已習慣了風清揚的劍術,甚至自覺已估清了風清揚的身法、攻速、力道,可沒有想到,獨孤九劍施展之后,之前掌握的一切信息,立馬過時,甚至變成了坑自己的陷阱……
好在慕容復劍術修養足夠強大。
雖被獨孤九劍打了個措手不及,但他的破綻也并不是那么容易攻擊的,即便被變化莫測的劍速引誘著露出破綻之后,他依然能憑強大的掌控力和深不可測的武學修養,迅速彌補破綻。
就這樣,慕容復只用了幾十招的功夫,便已調整過來,在風清揚獨孤九劍的壓力下,一邊交手,一邊迅速整合自己所會的一切劍法:慕容家傳劍法、五岳劍法、天龍世界百家武學中的各路劍法,乃至從風清揚身上現看現學過來的,五岳之外的其它門派劍法……
削枝剪葉,去蕪薦菁……
一門融合了多種劍法精髓的全新劍法,漸漸成形。
又過數百招,慕容復沒有以力壓人,純憑招式撐住了風清揚的壓力,甚至漸漸扳回了劣勢,劍法愈加出神入化,再度與風清揚旗鼓相當。
再往后,他的劍法,甚至開始趨同于風清揚的劍法,亦是只用刺劈撩掛點等最基本的劍式,與風清揚的“獨孤九劍”互相搶攻。
劍術修煉,無不是由簡入繁,先練各種基本劍式,再學精妙招法。
慕容復的劍法,當然也經歷過這一過程,而現在,他的劍法又由繁入簡,境界無疑更上層樓。
但很快,他的劍法又一次由簡化繁。
而這一次,他那“繁復花俏”的劍法,甚至令風清揚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招式太繁復繚亂了,就像是一株枝繁葉茂的大樹,有無數密密匝匝的枝椏,以及攀附在大樹上藤蔓,彼此勾連,結成羅網,根本無法透過這無數的枝椏藤蔓,攻擊到作為“主干”的慕容復本人。
甚至明明在攻擊破綻,也確實攻入了破綻,可轉眼就被后方隱藏的“枝椏藤蔓”糾纏束縛,反叫他如同陷入了羅網陷阱一般。
當慕容復再度“由簡化繁”,只斗了不到百招,風清揚便倏地撤出戰圈,叫了聲停。
“不打了,你這小子分明就是在拿老夫作磨劍石。”
風清揚咳嗽著,一手撐著腰,一副消耗過度模樣:
“老夫年紀大,比不得你年輕人龍精虎猛,再斗幾百個回合,沒被你打死,老夫也要活活累死……”
慕容復微微一笑,對著風清揚拱手一揖:
“在下此番大有所獲,還得多謝前輩指教。”
風清揚擺了擺手:
“老夫可不敢居功。你的劍術功底,本就是天下頂尖,又悟性驚人,連老夫獨孤九劍的底子,都快被你摸了個透……老夫啊,也就是塊磨劍石罷了。”
又好奇地問慕容復:
“你最后那又變得繁復花俏的劍法,又是什么名堂?”
慕容復微微一笑:
“那叫‘一劍成陣’。劍招太花俏,會有破綻。但我若以劍布陣,招中套招,劍中藏陣,那破綻便也不是破綻了,反而會成為陷阱。”
一招使出,看上去有一兩個破綻,可等你來攻時,就會發現,并不是你攻進了破綻,反是那破綻誘你陷入了“劍陣”。
“一劍成陣……”風清揚咂摸一番,搖頭道:“你這劍法,一般人可學不了。”
慕容復笑道:
“前輩好眼光。”
他這“一劍成陣”之法,一般人當然學不了,因這本就是“劍仙”的理念。連慕容復自己,都只堪堪創出雛形,暫還只能以之與凡俗武功爭鋒。
想要真正“一劍成陣”,一劍之下,布下重重劍陣,那根本不是目前的他,乃至“煉氣二層”的他能夠觸及的。
而這一門新創的劍法,前期的由簡入繁,之后進階的由繁入簡,凡俗武者都可以學習,天賦悟性強大者,修至絕巔之后,亦能與“獨孤九劍”斗個旗鼓相當。
但第三階段那令風清揚都覺無從下手的“由簡化繁、一劍成陣”,就不是一般凡俗武者能夠修煉了。
話說,慕容復又是開創煉體武道,又是開創新劍法,除了有傳授弟子,借門徒弟子之手攪動風云,收割本源的用意之外,還有一層隱約的擔憂,在促使著他做這些事。
他是真有點擔心,將來自己成道飛升之后,因著“青木長生訣”這種田功法的緣故,被直接接引到某位“仙帝”的宮廷花園之中,先當個一萬年靈植夫再說……
這擔憂雖然有點無厘頭,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青木長生訣善于養生長壽,可法術卻盡是些種田法術,沒什么渡劫護道的殺伐技能,他也就只能靠自己了。
煉體武道與煉氣仙法并不沖突,將來可以法體雙修。劍法也可以慢慢升級成劍修法門。也算是多了些護道自保的手段。
“風前輩,在下之后一段時間,每天都將來思過崖一趟,希望前輩能常與晚輩論劍。”
“你這小子,拿老夫當磨劍石上癮了不成?”
“難道風前輩不想親眼見一見,這世間前所未有的新劍法么?”
不覺又至仲夏時節。
驕陽似火,暑氣正熾的下午。
西湖之畔,梅莊所在的小山腳下。
兩道身影步履匆匆地下了小山,來到柳堤上,跳上一條泊在堤邊的烏蓬小船。
船蓬中鉆出一個作船娘打扮,肌膚看似曬得黝黑的女子,瞧見其中一個身形魁梧、肩寬背闊的男子,這“船娘”頓時眼眶一紅,清澈明眸之中盈出點點淚光,叫了一聲:
“爹……”
那魁梧男子也是滿臉激動,快步過去,抬手輕輕撫上女子秀發,顫聲道:
“盈盈……你,你長大了……這些年,苦了你了……”
父女相見時,另一人拿長篙往堤上輕輕一點,小船便如離弦之箭,向著湖中飛快滑去。
“暫時安全了!”
撐篙之人盯著小山瞧了一陣,見始終無人追來,不禁暢然一笑:
“東方不敗的人沒有發現不對!恭喜教主,終于脫離樊籠,龍歸大海!”
那魁梧男子收拾心情,豪邁一笑:
“此番脫困,向兄弟居功至偉!等我調養好身子,收攏教中高手,殺上黑木崖,宰了東方不敗,向兄弟你就是我的副教主!”
“為教主效力,理所應當,豈敢居功?”
“唉,只可惜了綠竹……”
“教主放心,等教主休養妥當,我等先殺回梅莊,降伏江南四友,自能將綠竹翁救出……”
正說時,一道低沉醇厚的男聲,忽地傳入三人耳中:
“任教主受困牢獄十二年,今朝脫困,可喜可賀。不如來我船上共飲一杯,聊作慶賀如何?”
此聲入耳,船上三人同時一驚,循聲望去,就見一艘畫舫,正橫在三十丈外的水面之上。
一個身形高大,寬袍博帶的青年,正在船樓之上憑欄而立,手持酒樽,對著他們遙相敬酒。
這個月底好像沒有雙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