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夷人并不知道西南側門的暗道,我現在就能帶你出去!”
葉承影激動地站在當廳,看著面前的老夫人。
老夫人保養的很好,看得出雖然上了年紀,可是皮膚卻沒有什么褶皺,眼里還閃著紅潤的色彩,她的身形并沒有走樣,只是滿頭銀絲的和藹目光下,略顯遲緩地笑了笑。
她的手輕輕抬起來,滿身的孝袍和白色的戎斤鎖著鬢發,使得這位曾經玄策軍的巾幗女英雄更加的從容淡定,一旁的侍女立刻走來將老夫人攙起,躬身道:“夫人。”
“葉少爺,難為你做我的護衛三年時日了,今日……你快些帶你的手下都離開吧。你的好意,老身心領了,只是這走,是萬萬做不得的。”
就算是玄策軍最后的獨苗魏瀟的死戰,葉承影多多少少還能理解一點兒的話,那么老夫人的堅決是葉承影萬萬都理解不了的,他皺著眉道:“夫人……這是為何!”
老夫人在婢女的攙扶下站起身,走到了旁側的供臺之上,那里放著一把赤紅色的長劍,劍在劍鞘之中。
她輕輕地撫摸著這把劍,輕聲道:“我兒是大韶的皇后,母儀天下,身為她的母親,怎么可能在戰前遁逃?”
“先夫侍奉三任皇帝,生前位極人臣,死后百姓愛戴。”
“父兄柱國,滿門戰役,手下玄策更是大韶國魂,如今所留唯一骨血,仍死守大韶國都城門。”
“我曾是玄策軍左翼先鋒營營軍百夫長,卻又怎么能在夷人入我大韶心腹時,臨陣脫逃?這……既對不起列祖列宗,更對不起我心中的那一份忠義。”
“食君祿,忠君事,我岳家女,魏家婦,是要和大韶共存亡的。”
赤紅色的劍鋒出鞘。
那一刻。
葉承影跪在了地上,用盡全力磕下了三個響頭,轉身便向外走去。
“葉少爺,這是……這段時日的酬金,我已讓人備好了。”老夫人望他的背影喚道。
“我葉承影,也不是做什么都要收銀子的。”
“混賬!此處是什么地方,豈容得你在此撒野!伱現在不過是個城門守卒罷了,再不出去,便將你按軍法論處!”
大韶皇宮正宣武大殿門口,禁衛軍統領持刀橫過,直指面前不遠處站著的魏瀟。
魏瀟將喝光了的酒壇子放在了地上,歪著頭望著那禁衛統領,只是笑了笑道:“你得慶幸,玄策軍從不把刀劍對向自己的人,否則此刻,你已是一個死人了。”
那禁衛軍統領怒目而視,“你再走一步,魏瀟,我管你什么大將軍!我即刻削下你的頭!”
魏瀟嘆息地望向明月當空,斜月映照在宮廷的瓦片上,閃著晶瑩的光輝,他揚聲道:“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微笑過去,便是蒼白。
魏瀟的臉,極度的蒼白。
他縱身一躍,單槍向下一壓,竟是壓著十九個禁衛的長刀,騰空而起,翻越進入了宣武大殿之中,箭步沖鋒,嘴中喝道:“國之危難存亡之際,恕臣無禮了!”
魏瀟的速度極快無比,在亂哄哄地朝堂無人反應過來之時,竟已上了龍椅一側,轉身一繞,便到了龍椅身后。
龍椅上坐著剛剛登基第二日的大韶國君,面色一怔,頓時大汗淋漓,叫道:“魏瀟!你……你以下犯上……你……你不想活了!”
魏瀟道:“臣能不能活,單憑陛下一句話,但現在恕臣不能領旨,得陛下先配合臣做一些事情。”
皇帝震驚道:“你……你……你要做什么!”
魏瀟看著堂下滿地驚叫嘩變的大臣們,無奈的搖了搖頭,直接一槍刺入了皇帝的龍椅之下,單手卯足了力氣,竟將這龍椅挑了起來。
龍椅上的皇帝連忙抓穩扶手,驚慌道:“魏瀟啊……魏瀟!朕要誅你九族,十族!”
魏瀟仍不管不顧,抬著這尊龍椅,就向外面走出去,“陛下,還請將虎符交于臣。”
“你還想要虎符……反了!反了!哎喲……哎喲……”二十一歲的皇帝上崗第二天就遇到這樣的事情,早就嚇得滿臉鼻涕眼淚,雖然口中大叫著,手中還是乖乖拿出了三軍虎符,丟在了地上。
魏瀟單手抽出佩劍,輕輕一挑,將那虎符抓在手中,大步已走出了宣武大殿,左右四下看了一圈兒,仍沒有發現童群,“哼,閹狗,算你小子跑得快。”
禁衛統領就跟在魏瀟身后,拔刀怒斥道:“魏瀟!你要送陛下去給夷人?你好大的狗膽!”
魏瀟回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并沒有解釋什么,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辛三兒,你也曾經是玄策軍出來的,能說出這句話,我也明白為什么你不在玄策軍中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撓了撓后腦勺,繼續向外走去,但他的聲音,整個朝堂都聽得清清楚楚,“若不是答應了老頭子辦這件事兒,我也就不費這個勁回來了,那一日龍鳴古巷一戰,乾州城外最后一關,跟那些老家伙們死在一起多好啊。”
玄策軍統領辛三兒已帶人將魏瀟團團圍住,即便是對方手中有皇帝,他們也不可能再退一步了。
再退一步,皇帝就要被帶走,這是失職的大罪。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辛大人!”
辛三兒回頭,立刻跪拜在地,“皇后……”
“母后!”看到皇后的皇帝,似乎像是得到了救贖一般,驚叫著強忍身心。
皇后款款而來,沒有理會辛三兒,對著皇帝恭敬地作禮,“陛下,他雖只比你大三歲,但也算是你的兄長,相信哀家,他不會加害你的。”
皇帝委實有些擔憂,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
皇后回過頭,身后站著的女子,走上前來,捧著手里那把紅色的劍,供上道:“老夫人命奴婢將此劍請交與三少爺。”
魏瀟抓起了劍,輕輕將劍系在腰間,什么也沒說,繼續帶著皇帝向外走去。
辛三兒看著魏瀟這就要走去,撕心力竭地吼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魏瀟顛了顛手里的虎符,“守軍還有十萬,外面不過五十萬,你們居然在商量著怎么投誠。”
“你不恥,別拉著老子跟你們一樣。”
“我干什么?”
“我玄策軍能干什么!”
“保家!”
“護國!”
辛三兒帶著余下八百眾禁衛軍時時刻刻盯著這個挾持了皇帝,膽大包天的叛軍魏瀟,卻又在皇后的矚目之下,不敢妄動半分,畢竟無論是誰,他們都不敢輕易忤逆。
大門轟然打開。
門外已是集結完畢的守軍。
三大將領看著魏瀟推著皇帝走到門外的時候,均是俯身跪拜。
“參見陛下!”
浩浩蕩蕩的氣勢,響徹了整個汴京,也響徹了整個大韶。
魏瀟將皇帝的龍椅放在了汴京皇城正門口,指著外面說道:“眾將士聽令!夷人欺人太甚!陛下親自督軍,以身在門后等待捷報,再有亂我軍心者,斬!”
轟然,全軍威壓,無人出聲。
整個大韶,噤若寒蟬。
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平日里只逛青樓的太子,臨危受命的皇帝,竟然有如此氣節,眾將士不免心中士氣倍增。
魏瀟橫槍持虎符喝道:“現有守軍十萬,聽我號令,各門兩萬守衛須以死戰,不可放夷人進汴京一步!”
“賊人已下十九城,此門一破,萬里山河盡陷賊人之手,國都便是你我的生死關!”
“諸位!”
“天子守國門,我等該如何!”
“死戰!”
“死戰!”
“死戰!”
這一刻。
另一團從大韶燃起的火焰,如沖天騰龍升空而起。
煞氣彌漫!
“他們在喊什么?”
冰冷陰暗的房間里,太上皇冷冷地問道。
一個小太監跑了進來,低聲道:“陛下,他們……他們喊……天子守國門……死戰報君恩。”
“哼,匹夫之勇罷了。”
太上皇淡然道:“待五日以后,朕一人便可收拾天下河山。”
咳咳……
他突然吐了一口血,臉上卻是喜色,大吼道:“成了……要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