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會對于‘讓國狀’這種天大事情毫無感覺的藍恩,齋藤義龍轉身,看向巖村城的方向。
在那扭曲撕裂的地形上,十日之前由靈石之力拔地而起的巨型結構,如今只剩靠近地面的一些殘骸,還殘留屹立著。剩下的都在重力的拖拽下斷裂、砸落了。
可僅僅是這些殘骸,在凹陷、起伏的地面上,也顯得震撼人心。
“那些冤魂和污穢”齋藤義龍出神的望著殘骸的方向說,“它們都得到凈化了嗎?”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明媚、藍天白云,再加上地面上那些金黃色的大片芒草在風中緩慢搖擺。
遠方的殘骸就好像一場史詩的遺留與證明。
藍恩也為此停步。
“我和幾個陰陽師都看過了。”他先是輕聲說著,接著就帶了點開玩笑的語氣,“說起來你可能不太相信,但我也是主持過神子的葬禮的人,這業務也還算是熟吧。”
齋藤義龍點點頭,不再言語,向著小山坡下方走去。
“說起來還沒問過你們。”藍恩在后面亦步亦趨的跟著,挑眉問,“你跟阿秀到底誰大來著?”
孿生雙胞胎的大小問題,在哪個家庭里都是要讓人吵好久的事情,尤其是在雙胞胎內部之間。
“秀千代”齋藤義龍的身軀停頓一下,接著說道,“應該是姐姐吧。”
如果是在以前,萬事都要爭強好勝、凸顯強硬的齋藤義龍,估計無論如何都不會把自己放在弱勢的‘妹妹’角色上。
但是此時此刻在藍恩身邊,不知道為什么,她猶豫了一小下之后就這么做了。
就像是她這幾天,換上了以前從來沒穿過的和服一樣。
看著齋藤義龍重新回來,并且終于不再躲著他們,齋藤道三的心里已經樂開花了。
但是身為家長的慣性,卻還是讓他板著張臉,一時看不出明顯的喜怒來。
“坐吧。”
他隨意的點了下旁邊的坐席,就跟義龍只是出門逛了會兒,現在又回家了似的招呼著。
在場眾人一時之間都不敢說話,直到齋藤義龍按著道三的指向,坐住了之后,才隱隱響起一片松口氣的聲音。
如今巖村城,乃至是美濃國到處都在撫平戰爭的創傷,重新樹立起秩序。
齋藤道三根本不敢離開自己兩個女兒,因此直接把巖村城當做了處理政事的地方。
如今這間曾經兩次宴請藍恩的廳堂已經被捯飭成了一個文書辦公室的樣子,聚集在這里的也都是美濃目前最高層的人物了。
“你雖然是被果心居士控制,但到底是掀起叛亂的人。”齋藤道三第二句話,就重新讓氣氛凝固了起來,“對外.就說是已經被討取了。假死吧。”
“死后的法號,我在常在寺給你掛了名,云峰玄龍居士。”
在場人中,竹中半兵衛的手上還拿著一份折子,此時平靜微笑著,像是這場景完全在他意料之內。
明智光秀與齋藤利三則已經放下了手中的事務,有些擔心的看著作為主家的齋藤氏的內部協調。
藤吉郎和無明倒是第一次知道還有‘宣稱身死’這種玩法,一時之間張大嘴巴。
阿秀之前應該也不知道,不過或許是道三事先跟她說過,所以并不驚訝。
而身穿一身純黑、喪服似的和服的齋藤義龍,此時倒是顯得比阿秀還要溫柔了點。
她抿著嘴唇,向著齋藤道三和身邊另一側的阿秀盈盈下拜。
“雖然自覺無恥,但還是.萬分抱歉!是我無能了,父親,姐姐。”
齋藤道三依舊沒有言語,只是那雙虎眼一紅,桌案之下的手按在了齋藤義龍的肩頭。
阿秀有些遲疑,說到底,她跟這個妹妹還沒有藍恩來的熟悉。
但她也在藍恩鼓勵的目光下,以試探性、有些笨拙遲疑的動作,伸手摟住了義龍的肩膀。
第一次跟姐姐真正意義上肢體接觸的義龍,身體跟阿秀同時一顫。孿生姐妹那種血脈相連的奇異感覺從內心萌發。
“活著就好!”齋藤道三有些抽噎的絮叨感慨,“活著就好啊,義龍!義秀!你們都要活著啊!”
眼見齋藤義龍毫無異議,在場凝重的氛圍頓時也就煙消云散了。
“果心居士!”齋藤道三的語氣帶著種攝人的陰狠,“他不僅是控制了你,義龍。他還殺了你的母親,還有你的姐姐一次!”
“他在阿秀年幼時突襲了你母親的住所,阿秀的失語,也是因為他那一次直接捅穿了阿秀的脖子!”
“無論他躲到哪里,我們都必須把他挫骨揚灰!”
義龍起身,扭頭看向阿秀,眼中卻露出恍然。
“果然是起死回生嗎?”她對阿秀確認道,“我就依稀還記得,那天我曾經把姐姐”
阿秀不能說話,她只是連忙擺擺手,示意自己不在意。
起死回生,在這個世界其實不算什么稀奇的本事。
嚴格來說,其實每一個被守護靈所庇佑的人,只要他們想,都能在人間與地獄的夾縫中隨意滯留。按自己的心意去看什么時候想要投入輪回。
守護靈之力是貫穿了時空與因果的力量。
只不過能被守護靈所庇佑的人,大多也都是心胸壯闊的人杰。
在人間死了也就是死了,并不過多糾纏流連。
但是像阿秀這種死了之后,壓根沒看出來有什么損耗或者虛弱的復活,那是真的少見。
齋藤道三也研究過阿秀的狀況。
表面上看,似乎是阿秀后腰上的短刀,在起死回生的過程中出力。
但是這把短刀,乃是以前楚葉矢眾首領的傳承之刃,被道三打碎之后的刀刃殘片重新裝訂而成。
道三在拿著完整的楚葉矢之劍時都沒這份本事。
總結下來,只能是阿秀自身的特殊,和楚葉矢之劍的殘片共同作用,才有了這近乎殺不死的力量。
而她人生中第一次死亡,就是被果心居士的錫杖捅穿了脖子。
后來即便是復生之后,也再不能說話了。
看著齋藤一家總算是有了緩和的苗頭,藍恩從廳堂中退了出來。
他自如的行走在天守閣中,如今巖村城里或許是整個美濃國,估計都已經把他看做是己方的高層人物了。
因此一路上暢通無阻的就來到了把守嚴密的庫房。
藍恩只是給兩邊負責看守的武士點了點頭,兩個人就立刻像是受到了檢閱似的站的繃直!
還親手給他拉開了庫房的大門。
庫房里并不因為最近剛打完一場大戰而枯竭,反而很滿。
因為各種妖怪被殺死后留下的素材就占了一大半的地方,猿鬼的毛皮、餓鬼的歪曲頜骨、濡女的濕潤頭發什么的。
而藍恩帶來的那些踏鞴山幸存下來的鐵匠們,此時也修整了不少能被挽救的武器裝備,儲存進這里。
并且他們也都還在加班加點的干。
這畢竟是戰國亂世,美濃國自己出了這么大問題,要說面對周圍的國家心里不慌,那就是在開玩笑。
這也是齋藤道三他們現在夜以繼日忙個不停的原因。
盜國的美濃蝮蛇差點被自己國內的妖怪掀翻.這本來就是個大新聞了。
而在巖村城外的那由靈石造成的巨型殘骸邊,這幾天抓到的忍者、探子也為數不少了。
但是藍恩來這里不是為了這些素材和武備,他徑直往最里面走。
找到了一個畫著陰陽術符咒的大箱子鼓搗不停,最后打開的一瞬間,原本昏暗不見光的整個庫房,都被一股夢幻的金光充盈起來。
藍恩從腰帶上拽下來一個帶著貓爪圖案的小皮袋,舉著偌大一個箱子就要朝著小小的皮袋口子里裝。
“啊呀!藍恩大人!我來我來!”
藍恩一轉頭,發現藤吉郎不知道什么時候也站到了庫房門口,一張顯老的臉上是標志性的殷勤笑容。
他在外面先是高喊藍恩的名字,門口兩個武士當即知道是一起的,也就沒攔。
進來之后,這滿目反射的夢幻金光讓他的眼睛稍微恍惚了一下,但也就是一下而已。
緊接著就趕緊跑到里面,幫趁著藍恩往貓爪小皮袋里倒東西。
他那身板,扛箱子扛得他呲牙咧嘴的。
“你就不問問我拿什么東西,干什么嗎?”
藍恩控制著箱子傾斜的角度,對藤吉郎問著。
“靈石嘛那天多邪門咱們可都見識了啊。”藤吉郎不以為意的回答,“您拿這邪門東西要干什么我是不知道,但是想來道三大人讓您拿,那應該就是正事兒吧?”
“可他沒讓我拿。”藍恩平靜的說,“這是我準備偷偷拿走的。”
藤吉郎原本殷勤的表情,驟然也變成了平靜的樣子,只是額頭上開始冒冷汗。
“啊”他先是習慣性拖了個長音,接著口舌又立刻變得流暢起來。“那就是您高瞻遠矚!一定是另有不為人知的大用啊!來,我這邊再抬高點!”
甚至藍恩說的話都沒有壓低聲音,背著守門的兩個武士說。
可是那兩個武士卻只是往里探了探頭,確認里面屬實是藍恩和藤吉郎,之后他們對視一眼,一齊把頭又縮到了門外,一副啥都不知道的樣子。
經過一系列事情,藍恩在此時此處的威望,儼然是跟齋藤家一個等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