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齋藤道三那老家伙啊,明擺著要給我找麻煩。所以干脆,我直接走人!”
藍恩肆無忌憚的笑著說,帶著輕松的調侃,讓人怎么都討厭不起來。
估計就算是齋藤道三本人此時在場,看著他那張笑臉也是無論如何都氣不起來的。
“嗨嗨”
可藤吉郎哪敢接這種玩笑?他只能像是個鐘擺似的點頭再點頭,多一個字不接。
“然后,你也有一點說對了,藤吉郎。”
藍恩在馬背上俯身,沖著藤吉郎一挑眉頭。
“在鷺山城的最初,你是靠著我給你剖析清楚的人際關系圖標,完成了對鷺山城官僚集團的壓制和控制。”
“但是人際關系是一種動態關系,它隨時都會變動,遇到了重大變故的時候,變動的速度更是會飛快,就像是潰堤、山崩。”
“義龍掀起的叛亂是一場災難,但也是一次機遇,它會讓整個美濃的官僚結構和治理結構發生巨大變化。我給你的那份圖紙,應該在之后就只有參考價值,而沒有使用價值了。”
藤吉郎原本燃起來的表情,在藍恩明顯帶著挑事兒、玩笑的語氣中迅速僵硬。
很快變成了苦瓜。
“不過倒也還好,你已經有了自我提升的想法,憑你的本事,怎么也差不了啦。”
“憑我的本事?”藤吉郎面對藍恩的安慰沒有半點好轉的樣子,“那跟您的支持不是一個檔次啊,主公大人!”
“總之,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來了,你反對也沒用。”
藍恩一副等著回頭看好戲的模樣。
但是隨后一轉頭,他的臉上帶上了點尷尬。
“至于阿秀和無明啊也交給你幫我打個招呼了!”
她們兩個的心思對藍恩來說都很好看懂,以至于那些微妙的、感情上的苗頭,他當然也早有感觸。
只不過還是跟這次偷偷溜走的理由一樣:在沒有‘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再見面’的緊迫感和壓力下,他其實有點‘憊懶’了。
于是,也就沒有了之前初次去到古希臘世界,與卡珊德拉最后分別時那樣,帶著點‘最后一吻’的情緒,臨走時進行了坦誠的情感交流。
說到底,藍恩在感情上其實始終是有點傾向于被動的。
不逼他一把,或者環境稍微松懈一點,都沒法讓他主動、外向的熱烈起來。
氣不過的反擊、拱火、開玩笑,或者在別有目的的情況下,他倒是也能跟別人滿口黃段子,做出挑逗的神情或舉動。
但也就僅限于此了。
認真而負責的感情流露之中,他少有這種表現。
這也算是他在如此年輕的人生經歷中,雖然不波瀾壯闊,卻安穩平和的前半段所塑造出的性格特點吧。
“啊啊”藤吉郎此時已經完全沒轍了,嘴里發出一種近乎于‘無奈和難辦’之間自暴自棄的喊聲,臉上的表情也完全僵著。
一雙死魚眼看著坐在馬背上的獵魔人。
獵魔人只當看不見藤吉郎的臉色,腳后跟磕了下麒麟的肚子,隨即就飛奔了出去。
而在藍恩已經朝著遠方,那穿著陰陽法袍的小小人影沖過去時,藤吉郎也轉身,朝著巖村城走去。
只不過一邊走著,他也開始收拾好臉上的情緒。
說是難辦,但是藍恩一股腦推給他的事情不還是得辦下去?
而且還是那句話:多少人想辦這事兒還沒門路呢!
“呦西!”一想到這里,藤吉郎暗暗握拳,給自己喝彩,“很好!很好!我依舊是主公的得力幫手!”
“半兵衛能提醒我主公的異常真是幫大忙了啊!我回頭到常在寺還是妙覺寺吧,給你立個牌位供奉啊!”
“智將、謀士這種人物還真不是吹的啊!以后可得拉好關系才行!”
“就如同主公大人將手下的力量都統合到一起一樣,如果不進行內部團結,那就什么都做不到!”
藤吉郎的想法很功利,但與此同時,他這種功利卻又夾雜著一種市井小民般的真心與熱絡。
擁有那種很容易跟人拉近關系的天然親近感。
他一邊想著自己將來建功立業、實現夢想的場景,一邊又想著跟在藍恩身邊時,那時不時的提點與教導,還有那股尊重與重視。
他確實在為自己的理想而奮斗,但同時也在感念藍恩對他的信任和發掘。
一念至此,越發激昂的內心讓藤吉郎又轉過身來猛地朝著離開的藍恩跑了幾步。
蹦起來揮著手大喊著:“主公大人!主公大人!在下斗膽!有個請求!”
此時麒麟并沒有走多遠,只相當于散步。
所以藍恩稍微拽了拽它的鬃毛,就轉了個半身回來。
獵魔人歪著頭,也沒有重新走近的想法,就也大喊著回應:“什么?”
在一片狼藉的巨型結構廢墟之中,藤吉郎對著遠處的藍恩規規整整的跪了下來,雙手撐地的大喊。
“在下與主公的相識,就是因為秀千代殿下!如今斗膽,想從秀千代殿下和在下的名字中各取一字!改名為‘秀吉’!還請主公恩準!”
藤吉郎雙手撐地,喊完之后不敢抬頭,只覺得心臟嘭嘭亂跳。
而在遠處,麒麟背上的藍恩卻微微一愣:“改名.秀吉.嗎?”
此時此刻,恰有一股清風從這破碎撕裂的大地上吹過,卷著許多金黃色的芒草旋飛到那些尚且沒有垮塌的,十幾米高的石梁殘骸上。
天氣跟開戰的那一天一樣好。
“好啊!”
一種奇妙的心情在藍恩心中徘徊,讓他的聲音中帶上了笑意。從遠處傳來的聲音讓藤吉郎驚喜的抬起頭來。
他只見遠處陽光之下,在那石梁殘骸投下的陰影和陽光的交界處,圣潔優雅的駿馬上,美麗而雄壯的騎士正笑著看他。
“從今以后,你就叫秀吉!”
“但如果哪天我說順嘴了,還叫藤吉郎,你可別反應不過來啊!”
“哈哈!走了!”
“.是!”早在藍恩答應下來的那一刻,藤吉郎撐地的雙手就猛地抓進了地里。
他腮幫子因為用力咬牙而鼓起,鼻子也有些抽咽、控制不住的往外流,眼角發酸。
最后,他只重重將額頭砸進了地上的泥土中。悶聲悶氣,并不是回應藍恩,而更像是自言自語的一般低聲說著。
“必不負秀吉!必不負主公所托!”
秀吉像是發泄情緒一樣,從地上起來后就狂奔向了巖村城。
簡單的整理了下剛才在地面泥土上蹭臟的外表,秀吉就直接又回到了始終忙碌的辦公室。
他沒有整理自己的心情,或者說,就是要靠著這股振奮的心情,才好鏗鏘有力的辦成主公的事情。
隨后,在曾經敬畏如虎狼的齋藤道三面前,秀吉不卑不亢的說出了藍恩的去向。
包括那一箱子靈石,‘暫且離開一段時間’的囑托等等。
在座眾人之中,就連阿秀和無明都透露出明顯的茫然。只有竹中半兵衛,這個年輕而面相親和的武士,對此保持平靜。
眼見齋藤道三那豪邁的臉龐,還有锃亮的腦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紅,秀吉依舊不卑不亢,只是跪坐在對方案前。
“逆賊。”齋藤道三剛開始聲音很低,甚至導致在場幾人基本沒人聽清,而后一聲.
“逆賊!!!”
這一聲吼出來,門口的看門小姓武士都忍不住探頭進來。
但是眼見房間里各位大人們都不動如山,只有齋藤道三臉色紅的像是煮熟的大蝦,就立刻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桌面上,一張依稀能看見‘讓國’倆字痕跡的折子,被齋藤道三猛地一把抓起來,團吧團吧扔遠。
“豎子安敢如此欺我!又將我家義秀置于何地?!氣煞氣煞老夫!”
“讓他滾!滾的遠遠的!回他的明國去!”
“我、我”
坐在道三身邊的阿秀,此時歪歪腦袋,明顯是不知道這有什么好生氣的。一副安靜淡定卻又美麗萬方的模樣。
反倒是齋藤義龍起身,將那紙團又撿了起來,回到座位在大腿上伸展平整之后,又放回了父親的桌案上。
這動作讓道三磕磕巴巴說不出話。
并且不論別人,就連從始至終都顯得早有預料、智珠在握的半兵衛,都不得不端起茶杯喝上一口。
“你!”齋藤道三現在的語氣倒不是憤怒了,他近乎有點哀求,“你又為他撿什么?!不是,這.那.哎呀!!!”
在齋藤道三急的拍大腿的躁動中,齋藤義龍卻只是端莊的坐著:“孫四郎和喜平次不爭氣,父親心知肚明。讓國狀,也是齋藤家能得以安樂的必然之舉。”
“女兒只是希望,父親不要因怒而誤事。不管是國事,還是姐姐的”
那雙紅色的眸子,在她平靜而婉轉的聲音中看向了阿秀。
“還是姐姐的親事。”
如果在以前,齋藤義龍多半是不敢跟父親這么說話的。
道三也會嚴厲、高要求的對待義龍。
但是自從義龍人生中第一次穿上一身女性的和服,她本人就顯得不太在乎了。
而道三.他看著自己這兩個跟愛妻生前一模一樣的女兒,這個頂嘴的二女兒連聲音都跟她媽媽一樣。現在還穿上了和服。
呵斥怎么也出不了嘴邊了。
最后只能看著那份又被女兒放上桌面的讓國狀,猛錘桌板。
而藍恩,則看著秀吉遠去的背影笑了笑,拍拍麒麟的脖子,一起向著遠處那穿著陰陽法袍的人影走去。
請:m.badaog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