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裕街長五百多米,左右都是店鋪,間或夾雜著小巷,曲折、逼仄,通往后方民居。
打手的叫罵聲;
賭徒的求饒聲;
鬻兒賣女的嘆息聲……
古怪的聲音涌出小巷,參雜進街道燈籠繁華的‘春聲’里,幾乎不可能聽到了。
周遠微笑,敏銳的耳朵把這些區分開來……
“五百米的地段,不知道蘊藏了多少財富,又有多少暗地里的血腥。這還不算,街道盡頭臨水的碼頭,又不知道淹死了多少亡魂。”
周遠正想著,忽然轉身,往回走了幾十步。
走過了。
回去后,往北邊抬起頭,褐底紅字的大牌匾寫著‘繡花樓’,上下三層。
最高層掛著兩個大紅燈籠,中間一層,往外凸出半圓形的木質看臺,十幾個姑娘在看臺上,站著、倚著、坐著、躺著……欲遮還羞、搔首弄姿,引得路人們不自覺地走了進去。
“這位官人……”
幾個姑娘看見周遠白色官袍,身姿俊逸,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們剛要下樓,門里就跑出來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老鴇,扯住周遠就喊:“哎呦周大人,您可算來了,兩位大爺啊早就在里面等著了,您里邊請呀!”
周遠笑笑,跟著進去。
進門時,略微抬頭,視線和二樓的姑娘們交錯而過……
“起開!”一雙手扒開二樓的姑娘們,又狠狠的踹上一腳。
一個戴黑帽子的小廝,模樣跋扈,轉身從繡花樓內看了眼周遠,飛快拐進弄道,登上三樓,進入雅廳。
雅廳很大,四面屏風圍繞,墻上掛著精致繡工。
中間的桌子鋪錦,有一品鍋,有神仙鴨子,有帶子上朝,
有懷抱鯉,有花藍桂魚,有玉帶蝦仁、有油發豆莛、有紅扒魚翅……
琳瑯滿目、香氣撲鼻,
滿當當的一桌,不知道要花了多少刀幣。
兩個年輕男子坐在旁邊,本來笑吟吟的,看見小廝,立刻冷聲道:“稟!”
“周石頭進入繡花樓,徐二沒有為其領路。”
“換!”
其中一人扯住桌子上的紅錦,猛然拽動,快步離開。
滿當當的一桌子美酒好菜,嘩啦啦的摔在地上,到處迸油,香氣四溢……
兩名青年男子站在雅廳一角,腳下的木質地板就開始下沉,進入繡花樓的二樓。
往旁邊一拐,就是偏僻的,很隨意的一張桌子,上面放著一盤毛豆、一盤花生、一盤雜糧窩窩,外加半壺濁酒。
他們落座后,恰好,周遠跟著老鴇走上二樓……
“周大人安好!”
兩名青年男子站起來迎接。
其中一人身穿白衣,顯然也有秀才文位;另一人穿的是錦袍,暗紅色,衣角鑲嵌著流水似的花紋。
“這位是王家的王三郎,至于鄙人,周大人您喊我子俊就好。”
白衣男人給周遠介紹。
說完,他就引著周遠落座,給周遠和王家三郎斟酒。
隨后不發一言。
王家三郎笑道:“酒微菜薄,比不上周大人所屬的郡侯府邸,請。”
周遠抬起酒盞:“兩位是?”
“子俊是東邊碼頭的主人,而鄙人,差遠了,差遠了,只是有這繡花樓連著幾家小店而已,都是不賺錢的生意。”
王三郎指了指桌子上的酒菜,苦笑道:“要不是囊中羞澀,怎么敢請周大人這么差勁的飯菜呢?”
說著,王三郎和白衣子俊都一臉心有戚戚然的樣子。
心里卻在怒罵。
他們派徐二去請周遠,安排說用不著太過客氣,就是揣摩周遠的態度。
豐裕街臨水,非常混亂,青樓、賭坊、當鋪遍地開花,是家族給予他們的聚寶盆。
周遠想要在大選中取勝,做真正的街安尉,就要提高賦稅;想提高賦稅,就是割他們的肉啊。
徐二沒有回來,這周石頭的態度……
“區區一個家生子,自以為出身郡侯府,就不把我們放在眼里了嗎?”白衣子俊面無表情,慢慢喝酒。
啐,濁酒難以下咽!
“本來還想好吃好喝的供著他,一個月后讓他滾蛋就可以了,現在就不成……財不露白,不能讓他拿到了把柄!”
王三郎低下頭,想著該怎么說話。
他和白衣子俊早就商量好了,但是不管怎么說,周遠都有著官身。
周遠是臨時的代官員,這也是官。
就算他們有再多的不滿,大庭廣眾之下,還是要對周遠行禮……
周遠可沒有兩人想的這么自在。
做官很威風,但是說白了,周遠還在考核當中。
誠然,他的系統不像是小說里的系統那么混蛋,動不動就是抹殺,
但是也非常的簡單、粗暴、直接,還有流氓!
作為一個男人,他可不想嘗試一下‘天降雄獅’的隱晦后果……
“我要政績,政績就是賦稅。”周遠開門見山。
王三郎和白衣子俊對視了一眼,笑了:“當然了,我們也希望周大人您獲得這次大選的勝利,可是……我們窮啊,這樣已經是極限了。”
說著,王三郎拿出一個錢袋,放在桌上,推向周遠的那邊。
周遠打開錢袋,看見是晶瑩剔透的碧藍色靈石。
數一數,十五塊靈石,就是一萬五千錢。
和賦稅一樣!
“什么意思?”周遠瞇起眼睛。
“這個月的賦稅,我們提前交了,也算是您的政績,但是您要更多的,我們拿不出來。”
“為什么?”
“窮。”
王三郎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盤花生:“要是我們有錢的話,可不敢拿這種東西招待您。”
“呵呵。”
周遠收起錢袋,看向二樓下方的大廳處。
繡花樓的花魁,也是招牌,叫做繡娘,正在大廳中翩翩起舞。
現在拍賣的是繡娘的‘陪客’,也就是過夜,大把的刀幣撒向臺中,也只是打了水花而已……
“您不要看這個!”
王三郎大聲道:“客人們吃的好,喝的好,好酒好菜,花的也是好錢,但是您也要想想我們!人員、食材、各種娟紗錦素的消耗,還有,我們家族里的人多,人吃馬嚼的不也是錢嗎?把本錢扣掉,我們每個月也就是賺個五萬錢,能提前交了萬五的賦稅,已經是頂天了!”
周遠微笑:“我要十倍。”
“周大人,您這是要逼死我們呀!”
十倍,這已經接近正常該交的賦稅了!
只是一天而已,周石頭就計算出了真正的賦稅數額,是有備而來!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王三郎噗通跪下,心里猛然一狠,就要把腦袋重重的磕了下去。
使勁的磕!
大庭廣眾之下,要磕個頭破血流!
區區的代街安尉而已,第一天上任,就把家族子弟逼掉了半條性命,周遠的代街安尉也做不成了,很可能被發配問罪……
“什么!你要我免了你的賦稅?”
“啥?可以把你的妾送給我!”
“不行!絕對不行!”
王三郎的一腦袋磕下去,周遠就叫了起來。
聲音很大,滿臉怒火,義正言辭,正色指責!
王三郎的腦袋還懵懵的,忽的發現:周遠好像氣太狠了,掀了桌子,又猛然一腳,狠狠的踹在他的下巴上。
這一腳,把王三郎踹飛,撞斷二樓護欄,讓王三郎整個人摔在大廳里打滾。
懵逼,無限懵逼。
他想抱屈,想說出‘真相’,卻發現整張臉都木了,張不開嘴……
“果然不是個善茬啊。”
白衣子俊看著周遠掀了桌子,看著王三郎摔出二樓。
他和王三郎演算了周遠有可能的態度、表現,制定了一系列的針對措施。
卻沒想到,周遠的反應快,王三郎直接栽了。
“這個周石頭真不要臉啊,一個賄賂官員的大帽子扣下去,王三郎有理也說不清,最多和周遠掰扯,到最后,也只能落個賣妾求財的壞名聲。”
白衣子俊冷眼看向下方。
那些被熱鬧吸引,看過來的人,連忙轉頭,不敢再看。
他笑對周遠:“請大人過府一敘。”
“成。”周遠果斷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