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回到北街。
狼牙棒把地面拖出一道雪白的痕。
自己的街道,自己的地面,
周遠想了想,吩咐兩個衙役把狼牙棒扛起來,忽的聽到風聲,下意識的抓住狼牙棒的柄。
陳三兒和趙六,只覺得肩膀上猛然一輕,但是下一刻,接近兩百斤的重量又壓了下來……
“你等為何在此?”周遠松開狼牙棒,轉身。
十幾個衣衫襤褸的百姓搶上前來,跪在地上,砰砰磕頭。
抬頭時,滿臉感激,感激涕零。
“跪謝周大人!要叩謝周大人!”
“我們知道官考的事情,還以為大人也要重收賦稅,是我們冤枉了大人!”
“大人體恤我們,我們剛才就該叩謝大人,只是沒反應過來……”
“大人啊!”
你一言,我一語,十幾個百姓哭得滿臉是淚,淚痕洗掉了臉上的灰。
更多的百姓被吸引過來,也有穿的好的,整套的粗布衣裳,仍然軟了膝蓋,對著周遠下跪磕頭……
陳三兒滿臉激動;
趙六的手都在發抖。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百姓們這個樣子,激動著呢,手足無措著呢,一抬頭,發現周遠沒影了。
“街安尉大人!”
兩個衙役連忙追了上去。
進了尉所,終于看見了周遠。
“官,舟也;民,水也。水能載舟也能覆舟啊。”
周遠坐在從九品的官椅上,翹著腿。
金釧兒用蒲扇給他扇風,他張開嘴,金釧兒就把香脆酸甜的紅果給他塞進嘴里。
“隨便找個地方放下吧。”
周遠指了指糙鐵狼牙棒。
陳三兒和趙六對視一眼,又想起剛才‘重量一輕’的事情,搖搖頭,只覺得是一種錯覺了。
街安尉大人只是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
怎么可能,直接提起接近兩百斤的糙鐵狼牙棒?
他們找了兵器架子,挪到大廳邊上,把狼牙棒放在上面,請示了周遠后,就去巡街。
周遠繼續享受,忽的手機嘀嘀作響,拿出來一看,滿臉驚喜,樂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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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選花魁啦!”
“周大人有令,為昌顯文明盛世,要吟詩作對,選拔花魁,吟詩為賞啦!”
“碼頭,也有花魁……”
大清早的,豐裕街碼頭竟然熱鬧了起來。
豐裕街碼頭,是陳留縣唯一的碼頭,但是陳留縣不是交通樞紐,碼頭只供本縣使用,要經過流桑河,進入贛江,這才算進入了貫通南北的水路要道。
所以平時,只有傍晚的時候,才有那些兜里有錢的男子搭乘小船而來。
至于目的,嘖,當然是豐裕街里的‘萬紫千紅’嘍……
“周大人有令,花舫也要選拔花魁!”
“周大人有令,中標花舫可得豐裕街尉所特送的花燈一個,中標青女可得周大人親手的詩詞一首!”
“所有花舫,必須參加!”
陳三兒和趙六穿著衙役的衣服,掛著官刀,把手里的銅鑼敲得噹噹作響。
他們順著豐裕街從東往西,直到碼頭,沿路,不斷的有青樓女子探出頭來。
“花舫也有花魁?”
“按照慣例,不是咱們青樓這樣的才有花魁嗎?花舫?腌臜的東西,也配選拔花魁?也配被叫成‘青女’?”
花舫,就是飄在水面上的小船,里面最多有兩個,或者三個風塵女子。
聽說外面有高十幾層,比陸地上的青樓更大的花舫,但陳留縣沒有,這種小打小鬧的船只,說白了,也就比暗巷里的中老年暗娼好上一點。
青樓女子,說好聽了,就是青女。
所以這些花舫上的風塵女子,向來是沒有資格被稱為青女的……
“周大人是官,他想做什么不行啊……”
繡花樓的二樓,一個青女酸溜溜的道。
話剛出口,就是一聲‘哎呦’!
她被人從后面踹了一腳,趴在欄桿上,還沒反應過來,頭頂就跳下去一個人。
王三郎一身暗紅色錦袍,平穩落地后就向前奔跑。
他奔跑的姿勢很怪,速度卻非常的快,錦袍兜起呼呼的風聲……
“兀那廝,慢走!”
王三郎不敢對著周遠發狠,對衙役就不怎么客氣了。
他大吼一聲,攔住了陳三兒和趙六。
“原來是王三郎。”
陳三兒連忙行禮。
趙六行禮的時候,還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又抬起頭,鼓起氣勢,惡狠狠的瞪王三郎。
“小賊,上次沒打死你們……算了,我也不是來找茬的,你們給老子說說,周大人選什么花魁呢?”
“都在告示上,您自看就是了。”
陳三兒挪了一步,擋住了趙六。
他們殺掉的那個惡仆,就是王家的奴才,差點把他們給打死的,正是王三郎帶的人。
不過現在,萬事以周大人的事情為重。
陳三兒不卑不亢的回了一句,扯住趙六,轉身時腳尖輕輕一點,落在了碼頭外的小船上。
他撐起竹篙,驅動小船行駛出去的時候,趙六也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敲鑼、高喊:
“周大人有令……”
聲音蕩漾了開去,吵醒了附近的花舫小船。
隨著船只的行駛,外圍飄蕩的花舫小船也熱鬧了起來,風塵女子們還沒睡醒,就激動得掀開紗質的船簾,顧不得春光外泄,探著身子對外張望……
“選花魁?這周石頭玩什么噱頭呢!”
王三郎低聲嘟囔。
徐子俊從后面趕來,他只是個白衣秀才,不像是王三郎雖然紈绔,但也用藥材堆成的后天下等的武者,速度慢了不少。
而且在來時,他還看了尉所門口的告示……
“花舫里面下賤的婊子,也有資格選了花魁?”
徐子俊有青樓的生意,最看不起小打小鬧的花舫。
一來是花舫里的姑娘少,
二來,就花舫那么小的地方,最多備一些酒水、點心,沒有上好的飯菜。一夜的資費,還沒有他青樓里的姑娘陪頓飯來的要多。
利潤太少,看不進他的眼里。
“周石頭要是昧了賦稅,他就死定了,卻難保他不會把賦稅交上去,再找了各種的麻煩出來。”
徐子俊蹙眉思索,怎么也想不明白——
這周石頭,突然弄花魁做什么玩意兒呢?
“呦,原來是徐子俊和王三郎。”
忽然,有人從后面笑了。
徐子俊回頭,發現周遠帶著一個姑娘走來,金釧兒跟在周遠的身邊,俏麗的面龐、賢淑的眉眼,讓他的眼睛一亮。
“好一個郡侯府黑水崖的大丫鬟,竟是這般的漂亮!”
徐子俊在心里感嘆。
恍然,覺得繡花樓里的花魁頭牌,也沒有金釧兒一半的好。
“見過周大人。”
徐子俊和王三郎對視了一眼,同時行禮。
他們可不敢在外面甩了周遠的臉子,人家是官。
徐子俊行禮后就飛快的站直了,笑了個滿臉春風:“沒想到大清早的,竟然在這里遇見了周大人您,不過這花魁……周大人,怎么突的在花舫里選花魁了?您要是喜歡姑娘,今晚,盡管把繡娘帶走。”
繡娘,就是繡花樓的頭牌姑娘。
過夜資費上千刀。
“可不敢,這花舫過夜收的是刀幣,你們繡花樓的頭牌啊,那可是真真的往人的身上割刀子,還是見血的那種!”
“呵,周大人真會說笑。”
“我們做文官的,最喜歡說笑話了。”
周遠打了個哈哈,看碼頭外,一艘艘跟著陳三兒飛快駛來的花舫小船。
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好像,一片片黑色的葉子被風吹著漂浮而來。
他撣撣身上的官袍,對徐子俊笑道:“別看我這個代街安尉是個武職,但其實啊,我這個做秀才的還是文官,以理服人、以法服人、以文服人,要名聲呀。”
徐子英略微思索,樂了:“周大人是有上好的詩詞了?”
周遠擺手,謙虛道:“些許傷春悲秋的句子,也就只能送給選出來的花魁了。”
說著,周遠走向碼頭。
站在碼頭邊上,看這天、這水、這城,臉上帶著神秘莫測的微笑,仿佛把眼前的一切都納入了自己的胸懷之中。
徐子俊和王三郎盯著周遠的背影,緩緩離開。
“啐!這個裝逼的秀才!”等走遠了,王三郎惡聲怒罵。
徐子俊臉一僵。
他也是秀才。
又微微發笑:“早聽說在第一考的時候,周石頭就出了一篇上好的詠秋詩詞,他這是要選拔花魁,用新的詩詞贈與花魁,想要拔高自己的名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