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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失信失德

  伴隨著朝廷的官員們不斷的宣傳,墨丘已隕的消息終于是徹底的傳播了開來。

  之前還熱火朝天的歡慶場面,眨眼間已變成了菜市場,甚至還有人不顧形象的嚎啕大哭。

  一些從各州之地仰慕墨丘、墨家之威名的游俠兒最為激動,哪怕明知道有錦衣衛在旁看護,還是鬧出了不小的亂子。

  特別是那個高聲吆喝著“墨丘隕落”的家伙,臉上、嘴巴上狠狠的挨了幾拳,血都流了出來。

  若不是錦衣衛及時趕到,怕是要被群情激奮的民眾給活生生的打死。

  眼睜睜的看著這場騷亂在如此喜慶的日子里發生,小瑩不由得握住顧擔的袖子,小聲的喚道“顧叔叔,不去幫幫他們嗎?”

  顧擔深吸了一口氣,以他的能力自然能夠看到更遠,也聽到更遠。

  甚至在那個宣傳消息的官員挨打之前就能夠攔下來。

  可他卻沒有動身。

  “我不會時時都在。”

  顧擔說道“在發生不可逆轉的大事之前,先讓我看看他們的能力。”

  個人偉力的確能夠威脅一個國家的統治者,但大宗師還遠遠不足以去真正管控天下。

  在必要的時候,需要顧擔出手,顧擔不會拒絕。

  但若事事都要他出手,夏朝立國的目的何在?

  王莽既然敢選在今日宣布墨丘隕落的消息,應該也已經做好了足夠的準備。

  總不能是希望他出面,以武力去強行壓服群情激奮的民眾吧?

  如果連這點事情都搞不定,那也未免太讓人失望了。

  顧擔默默的看在那里看著,很快,作亂的游俠兒被錦衣衛給當場拿下——這些錦衣衛都是之前王莽堂口的那一批人,也是最得他信任的那一批。

  就算沒有管理國家的才能,做君主手中的一把刀也很好用。

  錦衣衛下手并不輕,上去三下五除二將那群游俠兒打倒在地,用繩索捆著一同帶走。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頗為有些眼熟的一幕,讓此時已是夏朝的民眾們,不由得又回想起了待在大月的日子。

  特別是皇都的原住民。

  這一幕可太特么的眼熟了!

  除了錦衣衛沒有拔刀之外,根本就看不出任何的區別。

  顧擔甚至還親眼看到一個老者一臉驚懼的問著自己的孩子,“今夕是何年啊?到底是夏朝還是大月?”

  “不是說圣人立國么?怎么還是這一副德行?”

  “沒聽他們說嗎?圣人都已經死了!圣人死了,當然有敗類披著圣人的皮囊上位,惡心,真惡心!人都死了還要用他的名號,我呸!”

  “圣人沒有了,誰在稱皇?他有什么事跡,什么德行?!”

  不止是游俠兒,就連一些讀書人都站了出來。

  他們沒有揮動拳頭和刀劍,但是一張嘴里所能吐出來的言語也絕不遜色于刀劍多少!

  這些人中,有一部分是因為實在看不慣大月,不愿入世的人;也有一部分是看到夏朝初立,缺少官吏的時機趕來皇都,天子腳下,肯定最有機會,這是無可爭議的。

  但無論是哪一種讀書人,心中自然也期待一位圣君明主。

  人心這種東西不好測,但也很好測。

  大家都說你是圣人,仰慕你的德行,那便是真的欣賞和喜歡。

  他們因墨丘的名望和德行匯聚而來,就是希望在那樣的圣人手底下辦事。

  結果倒好,圣人沒了。

  而且看這早有準備的樣子,定然是早就有了消息,只是引而不發,等到木已成舟,將眾人哄騙過來之后再通告!

  用心險惡!

  其心可誅!

  壞事做盡!

  少了一位圣人,必然要找惡人給補回去。

  作為眾人眼中竊取了圣人勝利果實的夏朝第一任皇帝,王莽便是最好的目標。

  無數先前在他乘坐龍輦之時尚且興高采烈歡呼雀躍的和他打著招呼的民眾們,此時不憚以最惡毒的言語去問候他的全家。

  “圣人已隕,豺狼當道!國已不國,天無寧日!”

  甚至有一位頭發和胡子都已經花白,身著破舊長衫的讀書人直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口中還在不斷的呼和著。

  有人如此帶頭之后,各種口誅筆伐自然也是輪番上陣。

  “先前坐在龍輦上的那個,到底是誰?怎么立國之前,從未聽聞過半縷風聲,一直憑借著圣人的名義去做事?”

  “將我等哄騙過來,就是為了宣告圣人已隕的消息?既如此,這夏朝,不待也罷!”

  “扯住圣人的虎皮好讓自己黃袍加身,無信無義;消息散布,錦衣衛在旁早有準備,定是早就知曉,卻不肯讓圣人瞑目,此乃無仁無德!無信無義,無仁無德,安敢為開國之皇?!”

  各種各樣的質疑和謾罵聲不絕于耳,所有矛頭都對準了夏皇,王莽!

  作為一個國家的皇帝,當百姓受了氣,又不知道怎么發泄的時候,罵皇帝準沒錯。

  別問這件事到底和你有什么關系,你就說是不是他在當皇帝吧!

  既然當了皇帝,享受到了皇帝的權柄,自然也要承擔的住皇帝本該承受的謾罵,不可能什么好事兒都讓你占全了。

  面對這洶洶人潮的謾罵之聲,那群錦衣衛卻并未動手。

  如今擔任錦衣衛指揮使的鐘嚴只是冷冷的掃視著那群出言不遜的讀書人。

  若不是有夏皇命令,不以言語制人,今日這群人一個都跑不了。

  本已做好了舍生取義準備的那群讀書人等了一會兒,連自己都快罵累了,那群錦衣衛竟還沒有任何的反應!

  這并未讓他們欣喜,反而更加憤怒。

  還有個膽大包天的愣頭青,竟跑到了鐘嚴的面前疾聲喝問“你們這群鼠輩,將圣人的尸身藏在了哪里?竊國的賊!”

  原本不發一言的鐘嚴眼中露出嘲弄的模樣,“我們是竊國的賊?豫州遭災的時候,你們這群讀書人在哪?我們賑災救民的時候,你們這群讀書人在哪?我們各地平亂的時候,你們這群讀書人在哪?

  學了幾個詞,念了幾年書,就當自己是一號人物,到處指指點點,肆意抨擊。說夏皇沒有德行。你們的德行,又在哪?在你們的嘴上?”

  如此一連串的話問了出來,那莽撞的愣頭青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片刻后破口大罵道“我們是為圣人而來!為圣人做事,理所應當。你們這群王八蛋算是什么東西,打著圣人的名號立國,你們也配?”

  鐘嚴眼中的譏諷之意更甚幾分,“哦?想跟著圣人做事?墨家什么時候把門給關上了?圣人出世十余載,墨家便跟隨了他十余載。難不成十年前你還在你娘的肚子里沒有出生,所以錯過去了?今日好不容易長大成人,才終于得了爹娘的首肯,要過來投奔圣人?”

  “你你.”

  莽撞的讀書人被氣得胸膛劇烈起伏。

  單看他的模樣,胡子都已經有半指長,怎么可能剛剛成年?

  這番話分明是在陰陽怪氣他,圣人活著的時候不肯加入墨家,得知要立國的消息,便著急忙慌的趕來投奔。

  到底是來投奔墨家,還是來投奔官職,自己心里清楚。

  “堂堂錦衣衛,只會逞口舌之利!”

  憋了半晌,那讀書人才終于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昂起脖子,通紅的臉上寫滿不屈,好似忠貞無畏的戰士一般,“我就站在這里,你大不了殺了我!”

  “呵。”

  鐘嚴沒有半點猶豫,手中長刀直接便狠狠的壓在了那莽撞的讀書人肩膀上。

  鐵器的冰冷觸及到溫暖的肌膚,讓汗毛都開始顫抖了起來。

  那讀書人的牙冠已經開始打顫,雙目仍舊死死的盯著鐘嚴,一語不發。

  竟還真的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鐘嚴長刀猛然一劃!

  破風聲掀起!

  那莽撞的讀書人呆立在那,雙腿發顫,但并未掙扎,唯有目光中,充斥著無窮的憤怒。

  然后他便看到鐘嚴拿著刀走遠了,隱隱間還有一道聲音在無數的口誅筆伐中傳蕩過來。

  “倒還算個漢子。”

  莽撞的讀書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還在。

  涌上腦袋的熱血開始飛速退卻。

  對死亡的恐懼的襲上心頭。

  他耳中聽聞著周遭接連不斷對夏皇的詛咒謾罵之聲,看著鐘嚴持刀漸漸遠去,一時間呆立在當場,表情茫然而無措。

  竟有些分不清楚。

  而這,僅僅只是發生在顧擔能夠看到的,斑斕一角而已。

  相似卻又不太相同的一幕,接連不斷的在皇都內上演著。

  之前王莽依靠墨丘的名義招來了多少人,此時便有多少人在罵他。

  特別是在發現錦衣衛并不會因言抓人之后,謾罵的聲音便越發囂張與猖獗,且理所當然。

  這個盜皇為什么不因言抓人?

  當然是因為問心有愧!

  讀書人只要想罵一個人,無論他做什么,是好是壞,都有千百種理由和愿意去謾罵,且一眼聽上去、看上去極有道理。

  之前在大月的時候,他們不敢罵,因為罵了真的會被殺,而且可能都不是殺一個,小的殃及滿門,大的禍及全族。

  可夏朝說的是奉行墨家的道義——盡管一些人連墨家的道義究竟是什么都不清楚,可既然要奉行道義,那肯定不能和大月一樣吧?

  不然何必改名為夏朝,還當大月不就得了?

  如果是圣人,他們自然可以俯首帖耳,可既然是借著圣人的名義自行上位的王八蛋,那當然是罵多少都不夠多。

  哪怕王莽已經悄悄下令,不必因言抓人,除非是連帶著墨丘一起侮辱的家伙,可沒有多少的時間,皇都內的監獄、地牢,乃至是天牢,全都滿了!

  倒不是那些人真犯了那么大的罪,主要總得找個地方去看押犯人吧?

  絕大多數被錦衣衛抓去的,都是自各州之地憑借著心中一腔熱血,或者干脆是聽到了墨丘被傳播幾遍,乃至編排了無數次故事,心中一動之下趕來皇都的游俠兒。

  這群有些武藝,但又不多;懂點道義,但又不懂太多的人,才是最能擾亂治安的那一批。

  俠以武犯禁,絕非說說而已。

  如果墨家未入朝堂,哪怕在民間的聲望再怎么好,在官員那里也得不到一星半點的好臉色。

  作對做錯都是如此!

  這群游俠兒既沒有墨家對墨者那么高的要求,又想要把持著一柄兇器去行俠仗義,其性究竟如何,是好是壞,那真不好說。

  但無論如何,抓了那么多的人,這都是一件大事!

  錦衣衛指揮使鐘嚴,已經趕往皇宮,通報夏皇。

  “現在監牢、地牢,乃至天牢已經全部滿員,甚至都已經裝不下人了。以至于弟兄們不得不在監牢外用繩索將那些游俠捆住,再派幾個人看守。其中有幾個人武藝不俗,反抗的時候,死了四個弟兄。”

  鐘嚴認真的匯報道。

  聽完之后,王莽沒有任何猶豫,立刻說道“那些只引起小騷亂的游俠,收繳兵器,警告一番,便可以放了。至于那些反抗之下,怒而殺人者,不必等待,直接當著眾人的面推出去斬首!”

  鐘嚴遲疑片刻,還是忍不住說道“那些人絕不會因為這件事而心存感激,只會笑話您殺人都不敢多殺。如此即難以立威,又不好震懾剩下的那一批人,是否多殺幾個?”

  王莽搖了搖頭,“治理國家和管理堂口,并不一樣。我們要做的不是給一地的百姓看,而是給天下的百姓看。現在他們鬧得兇,可皇都說到底才有多少人?整個夏國又有多少人?我既無甚值得夸耀的事跡,被人罵上幾句理所應當,有不服的人,也很正常。

  只要沒有鬧出人命,都可以網開一面。畢竟我這樣好運的開國之君,數遍史冊也找不到幾個吧?別說是他們不服,換我來,我也得好好罵上幾句。”

  剛剛登基,王莽甚至還沒有適應自稱為朕,但在老部下的面前,也就無所謂了,甚至還有心情開個玩笑。

  但話鋒一轉,王莽的表情嚴肅了起來,“可那些膽敢趁亂對旁人下狠手,甚至是殺人者,有一個算一個,抓到就直接殺了!殺到無人敢犯為止!告訴他們,現在已經是夏朝的時代,容不得目無法紀!還當做亂世時的大月,那就別怪下手無情!”

  “是!”

  鐘嚴點頭應聲,快步而去。

  大月戰亂數載時光,連在這片土地上的游俠們,心都已經開始野了,習慣了目無法紀的生活,甚至將這些事情當做理所當然,乃至還像之前那樣行事,以為沒有人會抓他們,哪里有這樣的好事?

  事實證明,任何一國、一皇上位,最先對付的便是刀兵、武者。

  王莽目光環視著空蕩蕩的大殿。

  此時他的身旁已是空無一人。

  坐在龍椅上,王莽沉穩的好似一尊佛像。

  顧哥啊,我在努力做好一個皇帝,今天這一切,你看到了么?

  能否得到你的認同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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