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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時移世易,人不由己

  “一定在。”

  清平子立刻點頭,“宗明帝下葬之處該是萬壽山,歷代大月皇帝陵墓所在之地,無有例外。”

  國家不同,皇陵的選擇也各不相同。

  而大月皇室的傳統是歷代皇帝都葬在一塊地方,大概是因為這樣在地下見到了后世的不肖子孫后也能罵上兩句。

  往好處想,也可能是先輩為了節省后世子孫祭拜的時間。

  “好。你跟我一起去,最好確定那口仙棺真的有效,否則的話”

  顧擔聲音微冷。

  “吾從不空口白話!”

  清平子拍著胸脯,倒也不怵。

  仔細觀察他的表情的顧擔心中微微松了口氣,清平子如此有自信,理應不假。

  這個世界的仙人雖暫時不在,但尚且還有很多東西擁有些許神異之處。

  比如大月皇室專用的流云追月絲,可自干自凈,纖塵不染,更有月華加身,尊貴非凡;還有姬老曾給他看過的那一枚連武道宗師都難以傷害的小鐵球.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有一口能夠溫養神魂的棺材也很合理。

  “顧先生!”

  兩人聊了不少時間,荀軻終于是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一眼便看到了不省人事的墨丘,眼眸驟然間瞪大了幾分,腦海中好似有驚雷轟鳴,連綿不絕。

  早在顧擔離開之前,他的心中便有幾分不太好的預感——如果這場極為浩大的洪水真是華源口決堤,當是人為。

  以墨師的性格,知道此事后會如何去做?

  恐怕根本不會有絲毫猶豫的沖上去!

  正是因此,他才會頗為擔憂,甚至有所預感。

  可沒有親眼見證,心中總是存有那么一絲絲的期待,期待有奇跡發生,期待事情不會像他想的那么糟糕。

  如今親眼見到在顧擔懷中不省人事的墨丘,荀軻心中的預感徹底坐實。

  心中那好似堅不可摧的信仰似是在緩緩傾頹,他為自己所樹立的目標,倒下了。

  說不出心中究竟是何等的感受,世界在這一瞬間似乎變得很空很空,腦海中所有的情緒都被拋散的一干二凈。

  天地茫茫,孑然獨立其間,恍如喪家之犬。

  當初那個親手從豫州將他拯救出來,也想要拯救天下的那個人啊,竟真的倒下了。

  他說不出第二句話來,眼淚卻先一步的奪眶而出。

  分明是站在山上,整個人猶如不斷墜入深不見底的深淵。

  直到一個溫暖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輕輕的拍了拍,將他提了上來。

  “哭什么?”

  溫和的聲音讓荀軻醒了過來,他連忙抹去眼中的淚花,看到的是顧擔。

  那雙黑色的眼眸正在靜靜的看著他,不同于往日里的云淡風輕平靜的好似永無波動的深潭,此時那雙眼睛里似乎多了些什么東西。

  鋒銳。

  一時間,荀軻竟只能想到這個詞,朝夕相處七年時光,那雙眼睛他很是熟悉,而現在,那黑色的眼眸銳利了起來。

  “墨兄太累了讓他睡一會兒。”

  顧擔輕聲說著,“還有我呢。”

  荀軻略有幾分詫異的瞪大了眼睛。

  “墨兄睡著了,墨家可不能睡著,墨者更不能睡著。源河決堤,事關重大,每時每刻都有人在洪水之中掙扎,身為墨兄的弟子,你可要爭點氣。”

  顧擔沒有去安慰,也沒有去解釋什么,他只是平靜的說著這一切。

  又有一人飛馳而來,身形矯健,在見到顧擔懷中的那人后微微怔住,隨即似乎明白了什么,竟笑了笑。

  禽厘勝攤了攤手,有些埋怨的說道“為蒼生舍命,巨子怎不等等我呢?”

  “你晉升宗師了?”

  顧擔一眼便看出,禽厘勝體內的氣血已不一樣了。

  “是啊。”

  禽厘勝點頭,“僥幸。”

  顧家小院之中,顧擔時常都會用內氣幫他溫養身軀,終于完成了宗師級別的氣血見障,乃至幸運的跨過了五行交感那道無形中的壁壘,成就宗師。

  “很好,我需要暫時先離開一小段時間,有沒有信心把握好墨家?”顧擔問道。

  “舍我其誰。”

  禽厘勝挺了挺胸膛,認真道“墨家在我手里,必不會墮落半分。”

  因為顧擔先前吆喝的動靜太過驚人,熟悉他的人都湊了過來。

  “顧哥.墨館主.這.”

  王莽也來了,目光轉了一圈,霎時一凝。

  “王莽.”

  顧擔目光望來,頓了頓,說道“華源口決堤之后,短時間內四國聯軍必不可能繼續進攻。這段時間,伱要盡其所能的安置災民,救助百姓,我不管你用什么樣的方式,一定要盡最大可能將一切做到最好,能做到嗎?”

  王莽微微一怔。

  他從未見過顧擔那般的目光,審視的目光。

  其語調更是前所未有的嚴厲,充斥著幾乎不容置疑的感覺。

  隱約間,一個選擇放在了他的面前。

  這將直接決定他之后的路如何繼續去走。

  沒有什么思考的時間,王莽當即說道“那是自然!”

  “很好,你既然答應了,就不要讓我失望。四國聯軍的兵馬現在過不來,如果有宗師前來,打不過可以先跑,等我忙完最后的事情”

  顧擔的聲音沉了下來,洶涌的殺意讓人通體生寒,“我來收拾他們!”

  這一刻幾人終于明白這種轉變從何而來,先前那云淡風輕的顧先生,要做事了,這是做事的態度。

  三言兩語間,便敲定好了這里的一切,快刀斬亂麻,不容置疑,卻也適材適所。

  “有一件事不知你是否知曉,白蓮教主襲擊了大月皇宮,皇都怕是已落入了白蓮教的手中。”

  禽厘勝立刻說起了另一個重要消息。

  “我知道。”

  “林小依應是死了。”

  禽厘勝還是說道。

  顧擔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離開之前,我去找了許御醫,他不愿跟我離開皇都,讓我見到你的時候,跟你說一聲保重。”

  禽厘勝繼續說道。

  “.太醫院不是什么特別富貴的地方,經驗豐富的太醫還是很重要的,危險應該不大。”顧擔捏了捏拳,聲音微沉。

  自從他自顧家小院中走出,在極短時間內發生了太多事情,還全都湊到了一起!

  事分輕重緩急,墨丘的情況耽誤不得,必須要最先完成。

  “等我回來,不會太久。”

  萬壽山。

  這片地方乃是大月皇陵之所在,歷代大月先皇盡皆沉眠于此。

  其陵墓成群,風景秀麗,更有重兵把守,以護佑此地清凈。

  但今日,這本該莊嚴肅穆之地再無一絲清凈可言。

  喊殺聲處處可聞,鮮血綻放,哀嚎遍野,廝殺時刻在此地上演著,不得片刻安寧。

  隱約可見的是,守陵的人馬已經落入到了下風,搖搖欲墜。

  甚至在廝殺之間,還有人抬著金銀珠寶,想要渾水摸魚的趁亂離去,發上一筆橫財。

  當然,這樣的人被看到,誰也不會放過,難免又是一場新的廝殺再次上演。

  陳廣的臉色黑的深沉。

  那雙虎目盯著各處的廝殺,分明是大占上風,眉宇卻是越皺越緊,握著刀柄的手掌都顯露出鼓起的青筋。

  終于,當眼前又有人因為搶奪金銀財寶拔劍相向的時候,他忍不住了。

  虎狼般的身影沖上前去,連腰間的寶刀都未拔出,一人一拳將廝殺在一起的二人給打倒在地。

  原本正在廝殺的兩人頭暈目眩,猛然間脖頸下方的衣衫便被人抓住,硬生生的提了起來,頭暈腦脹間下意識的拔刀就要砍,待睜眼看到揪著自己的人后,兵器立刻便丟在了地上,顫顫巍巍的說道“大大王?”

  “砍啊!怎么不砍了?!”

  陳廣目光兇惡至極,好似正欲擇人而噬的野獸,噴吐出的氣息撲打在人的面龐上,熾熱難擋。

  “大王,誤會,誤會啊!”

  另一人頗為機靈,“我見他帶著金子就想逃走,還以為是賊軍披了弟兄們的衣裳,便想攔下問一問。誰曾想這家伙拔劍便想砍我,您可要為我做主啊!”

  “少在我這兒裝模作樣!”

  猛然將兩人一同仍在地上,狂猛的力道讓二人恨不得全身都要散架,陳廣格外憤怒的說道“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造反都還沒有成功,現在就開始對自家的兄弟拔刀了?!誰教給你們的!”

  聽到了動靜的吳勝飛快的趕了過來,“大王,出了何事?”

  “你看看他們!”

  陳廣手指的并不是摔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兩人,而是漫山遍野,已是占據了絕對優勢的‘自家人’。

  憤怒的陳廣猶如猛虎出籠,聲震四方。

  自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之后,陳廣就看開了。

  無非是造反而已,先前做的那些事情萬一被官府逮到難不成還能活?

  橫豎是個死字,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這狗日的世道,讓人活不下去,不干他娘的還等什么?

  與其戰戰兢兢、提心吊膽的東奔西跑,不如給老爺們添點堵!

  心中一念起,剎那天地寬。

  說干就干,陳廣、吳勝就開始了自己的造反之旅。

  初時的確還算是順遂,他們的目標并不算大,最開始充其量也不過是嘯聚山林而已,朝堂的目光完全被揚州和豫州之地所吸引,根本沒有多少精力能夠放在他們身上。

  槍打出頭鳥,黃朝和白蓮教接收了朝堂絕大部分的壓力,剩下的還得分散開來,最開始的日子還過的真算不錯!

  也正是因為這種不錯,匯聚在他們身邊的人越來越多,最開始是數千,然后是萬人已成規模,不容小覷,可以說是合格的造反勢力了。

  但,越發龐大的組織開始變得臃腫。

  輾轉騰挪再不似最開始那樣容易,需要有屬于自己的地盤,所以陳廣和吳勝甚至帶著人攻下了好幾個城池,順便給自己封個王。

  但這種也只能算是小打小鬧,因為造反的又不止是他們,充其量也只算略有成色的小貓而已。

  想要做出一番成就,就必須得干點什么,哪怕不能如墨丘那樣被人憧憬,尊稱一聲圣人,起碼也得有些過人之處,好讓人納頭便拜吧?

  兩人合計一番,主意便打到了皇陵這里。

  這地方雖說起來不中聽,但任誰也不能說這里對大月不重要——畢竟大月先帝的祖墳都埋這兒呢!

  更關鍵的是,皇陵里面很有錢,埋土里多可惜啊!

  做成這番大事,未嘗不是一個聲名鵲起的機會,雖然必然會將大月皇室給得罪死,但從他們聚集了萬余人那天起,便已經得罪死的不能再死了還差這點?

  所以他們就來了。

  交戰進行的還算順利,守陵軍隊的戰力并不強,甚至幾乎沒有軍心這種東西。

  問題是,他的軍隊表現的也很是不堪,甚至為了錢財彼此廝殺、屠戮。

  這種事情當然在所難免,可這并非是個例,而是海量個例!!

  出問題了。

  出了大問題。

  陳廣的心都在滴血,“你看看他們!!”

  他重復的說著,“看看他們在做什么!可笑,可笑至極!連敵人都還沒有殺完,便為了錢財著急忙慌的對同伴下手.哦,這些‘同伴’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帶著金銀財寶跑路了。這就是我們的弟兄,哈,我們的弟兄!”

  “大王何必如此急躁?人皆有私心,人之常情,天下又有幾個沒有私心的人呢?便是被稱作圣人的墨丘,提起來人人夸贊,可愿意追隨他的人又有多少?墨家的墨者又有多少?至多數千,從未到過萬人。”

  吳勝安慰道“由此可見,連圣人都不能凝聚所有人,何況乎我們呢?難不成大王還想要在聲譽上要超過墨丘,能讓萬余人傾心追隨不成?不能鉆牛角尖啊!”

  “牛角尖?”

  陳廣痛苦的搖了搖頭,苦澀的說道“當初造反,大家都是因為活不下去。現在好不容易能活得像個人樣,反倒開始對著自己人下刀子.這還只是皇陵啊!甚至都沒有完全打下來!這樣的一群人,你告訴我拿什么去和別人爭?!”

  吳勝訝異道“陳廣大哥,我喊你‘大王’,你不會真想當皇帝吧?!”

  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因為大家心里都覺得咱們不可能成事,所以才會自己去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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