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啟志帝的請求,顧擔也表示無可奈何。
他并沒有辦法捏出來人造靈根,那起碼也得是化神修士的領域。
除此之外唯一的「捷徑」,便是通過內息術來孕養,耗時萬載有余之后,就能夠得到不下于天靈根級別的修行天賦啦!
聽起來很是美好,奈何能活萬載有余的,最低也得是個化神修士吧?
而且根據白蓮尊者遺留的記憶來看,就算是化神修士也不見得能夠活萬載有余,修行越是往上,越能發現這條路中數不盡的坎坷,修士也有自己的煩惱在身。
夏朝一百四十三年。
大祈、大青等國數次請求夏朝施以援手。
自天地大變之后,各國損傷慘重,何止是傷筋動骨,簡直是滅頂之災!
像夏朝這樣能夠以極快速度恢復過來,甚至第二年就可以災后重建的國度才是真正的異類,找遍周邊任何一個國度,都找不出第二個。
大災之后必有大難。
如果百姓沒有領頭人,心中也沒有信仰,對一個國家本身的認同度也不高,一旦失去了朝廷的聯系與管束,外加上缺衣少食那將不可避免的滑入深淵。
很不幸,這種事情已經發生了。
而且絕不是發生在某一地,某一國,除了夏朝之外,所有夏朝能夠收到消息的國度,不約而同的陷入了內亂之中,朝廷近乎癱瘓,起義軍一波接著一波,造反的人比比皆是。
就連夏朝的商人都很少有人遠行,足以見得事態的嚴重性。
這一次徹底殺紅眼的人,可不會再管那么多。
和平時期夏朝的震懾力無與倫比,混亂之時人命不由己,一處地盤上甚至能匯聚出四五波的人馬來,誰知道是誰殺的?
各國內部不能說是烽煙四起吧,只能說是支離破碎。
而夏朝在做什么呢?
夏朝在作壁上觀。
啟志帝給予了他們一些形式上的援助,但并沒有派什么人手。
開玩笑,他國之人的命算命,夏朝百姓的命就不算了?
天地劇變之下,夏朝也并不好過,哪里抽得出閑心關注他國事務,必須先安置本國百姓,打腫臉充胖子的行為傻子才干。
人有親疏遠近,國民亦是如此。
鄰居要餓死了是不假,可自家人都還沒吃飽呢,哪里有那么多的善心可發?
當皇帝又不是當圣人,給口湯意思意思也就得了。
不過,啟志帝也不是真的沒有任何的反應。
早已有人做好了準備,陳兵邊境。
夏朝可以不打,但不能等到對方打上門來的時候,說自己沒有準備好。
讓啟志帝很是遺憾的是,他分明已經做好了準備,卻遲遲沒人過來挑釁夏朝,或者說想從夏朝這里搶點糧食。
準確的說,小規模的幾十個人的那種還是有的,但正經的軍隊是一個也沒有。
不過,若想發動戰爭,別說是幾十個人,便是一具尸體都已經足夠了。
夏朝一百四十五年。
啟志帝又來到了顧家小院之中。
這一次他身著龍袍,頭戴冠冕,顯得分外正式。
「顧先生,如今大祈皇都已經被圍,其國君派人冒死送來一封書信。」
啟志帝將書信遞給顧擔。
顧擔掃了一眼。
信上的內容其實并不復雜,無非是說大祈已到了危在旦夕之時,懇請夏朝出手相助,若夏朝肯施以援手,大祈愿為夏朝屬國,自稱臣子,每年上貢云云 說是求助,實則乃是俯首稱臣。
看來大祈是最先頂不住的那個。
將書信對折,顧擔將其放在了面前的石桌上,問道:「你是什么想法?」
「大祈確實危在旦夕,若夏朝不出手,大祈皇室敗局已定,已無半分輾轉的余地。」
啟志帝并未直接回答問題,反而說道:「其余等國的情況也差不多,無非是能否多撐兩年的關系而已。經過這些年的休養生息,夏朝也已經恢復了過來,若真要施以援手,也不是不行。
當然,這一切還是要看顧先生的意思。」
若真能讓他決斷的話,恐怕早幾年他便按捺不住,直接兵鋒所向盡為夏朝國土了。
畢竟這么好的機會,一旦錯過未免也太過可惜了一些。
不過等一等也沒什么不好的,起碼現在沒有廢夏朝一兵一卒,周圍國度自己就先撐不住了。
夏朝若能這個時候再出手,絕對是事半功倍。
而且理由都已經送到手中了。
你看,這可是大祈皇帝的請援信!
我們夏朝不主動出擊,但既然受人之邀,總沒關系的吧?
再加上戰場之中刀劍無眼,請援的大祈皇帝包括大祈皇室,一不小心被一伙亂軍盡數砍死,是不是也很合理呢?
夏朝的人既然都到了,自然也不可能繼續看著大祈再這么亂下去,只能勉為其難的駐扎一下你看,夏朝也很難做的呀!
一來二去之下,夏朝的版圖不翻個倍,啟志帝自己就把自己的腦袋給擰下來當球踢!
想象很美好,甚至整個夏朝的廟堂上都已經做足了準備。
只差一個人的點頭。
最重要的那個人的點頭。
而對于啟志帝心中的小算盤,顧擔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于是很干脆的答復道:「不去。」
「啊?」
啟志帝瞪大了雙眼,多少有些不能接受。
這么些年的相處下來,他也算是知道顧擔并非是不講道理的人,于是干脆說道:「顧先生,此前夏朝秣馬厲兵,的確是我們考慮不周。
可如今這個機會,一旦錯過就再也沒有了,總不能再期待新的天地劇變吧?此時夏朝若是出手,根本不會傷筋動骨,就能夠收獲極多,不僅僅是疆土,還有各種各樣的靈珍都在其中。
于情于理,這都該是一件好事才對啊!您為什么總是不愿呢?
我知道墨丘是您的摯友,曾與您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很多年,或許您非常認同他的兼愛、非攻之言。
可難道此時的局面,夏朝不出手他們就能生活的更好么?相反,在夏朝的統治之下,他們的生活一定會比之前更好。
如今期盼夏朝的絕不僅僅是各國皇室,就連他們的百姓,也莫不是期盼著王師趕至,終結霍亂。
天時、地利、人和,三者齊聚,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顧先生!」
此番言論,不可謂不苦口婆心。
然而顧擔卻是無動于衷。
他手指向顧家小院中的那一顆柳樹。
「你看看這個。」
顧擔說道。
「怎么?」
啟志帝應聲看去。
那一株柳樹已經徹底長成,昔日的舊面貌一去不返,蓬勃生機,欣欣向榮,再無一絲破敗枯寂之感,綠瑩瑩的柳樹枝條垂落而下,隨風而舞,嫩綠色的柳葉小巧青翠,實非凡品。
「變化太快了。」
顧擔說道。
啟志帝不解,「這和此時的局面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你不會覺得,靈氣的消失與歸來,其實都是 意外吧?你猜猜有人往干涸的池塘里灌溉水源是要干嘛?」
顧擔幽幽道:「有一種可能,是想吃魚;還有一種可能,是想進來游泳。無論是哪種情況,對于原本生活在干涸池塘中的存在而言,都沒有選擇的余地。
但毫無疑問的是,目標越大,越容易被關注到。被那些存在踩上一腳,也是很有可能的一件事。」
顧擔曾在不周山脈生活過不少年。
那里也有靈氣,雖然是白蓮尊者的陰謀,可靈氣卻是貨真價實的。
如今的塵世,時隔千年重現靈氣的變化,遠比不周山脈中要劇烈太多太多。
當初在不周山脈中想要見一見都千難萬難的靈株,在此時不能說到處都是吧,但也不算不可得見。
這種變化的速度,讓將一切都看在眼中的顧擔,感受到了一絲不妥。
如今塵世的靈氣濃度,已經足以比不周山脈中的黃級區域還要高上一些了,而且還在不斷增長。
這一點在顧家小院中顯得格外顯眼一些,那株烈陽天菊上時常呈現出妖艷的光澤,到了夜晚還有月華籠罩。
這種變化的速度,像是在短短幾年的時光中,走過了幾十年甚至百年的路!
其中固然有青木液的功勞在,但何嘗不是環境的影響呢?畢竟那株柳樹,可沒得到過青木液的滋潤。
如今環境的變化顯而易見,甚至說一聲改頭換面都不為過,仙人們怕是已經準備好了吧!
不知道什么時候,或許一覺醒來,就能看到天上的飛舟也說不一定。
起碼顧擔不會對此感到驚訝。
「可是,這些只是推測不是么?」
啟志帝還是有些不愿,辯解道:「如果沒有發生呢?」
「你要將夏朝放上賭桌?」
顧擔反問道。
他的聲音很是平靜。
可啟志帝臉上的冷汗瞬間便滑了下來。
開疆拓土,對于皇帝而言當然是一件不得了的功勞,值得大書特書。
可對于原本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子民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夏朝什么都不去做,子民們也能生活的很好。
何必要無事生非,徒增變數?
「我明白了。」
啟志帝深深的低下頭來,「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做好自己的事情,守護好夏朝,這是你的責任。其他的事情,現在不需要考慮。」
顧擔篤定的說道。
啟志帝的功業心太強了。
或許是他前面的兩位,實在是過于矚目。
就算是承平帝,在位之時也搞出了一個法家。
反倒是他,如今人已逐漸衰老,精力也不復往昔,卻沒有一件真正值得大書特書的大事跡可以在夏朝留存。
內求不得,目光才會向外看去,想通過另一種方式證明自身的功績。
但很遺憾,這條路不能走。
顧擔不會去賭,也不會拿夏朝去做賭。
必須要等到真正的仙人歸來,以及看清楚仙人對待世俗的王朝究竟是個什么態度之后,夏朝才能重新規劃路線。
否則,一不小心便是萬劫不復。
就像天地劇變之下,無數承受了莫大災難的百姓一樣,取其性命,甚至都不必看上一眼,這是絕對的差距,沒有道理可講的差距。
小心駛得萬年船,他不會因為啟志帝心中的野望,就動搖自身。
目送啟志帝有些失魂落魄的離開顧家小院,顧擔久久不再言語。
靈氣在他的周身環繞,蜂擁 而至。
在顧家小院之中,一朵分外璀璨的花在招展,一只看起來瘦弱了些許的青牛,青色肌膚上也泛著一絲奇特的光澤,那一根鮮明的獨角越發白皙,靈光繚繞。
仙人未歸之前,讓自己變得更強才是重中之重。
「如今距離大道之體凝結出來,還差二十三年。」
顧擔目光幽幽。
大道之體孕育而生之前,一切必須以穩妥為上。
縱是杞人憂天,也好過自討苦吃。
他希望仙人們回來的晚一點,最好等到他的大道之體孕育而生之后再回來。
這樣一來,他的行事就能少了很多顧忌。
大祈。
一處荒涼的田野上。
墨鋒擦拭著手中染血的長劍,原本稚嫩的臉龐已經成熟了起來,身姿挺拔且寬闊,再無半分少年模樣。
「這是平天王的人馬。」
劉哥看著倒下的尸體,判斷道。
「他們為什么要搶村子?他們又不缺吃的。」
墨鋒一腳踢開散落的包裹,看著錢財和糧食灑落一地,忽然問道。
「還能為什么?正面敗了唄。沒機會再爭奪天下了,不得趕緊搶些金銀財寶,爭取大局已定之后當個富家翁啊?」
韋傳名揉著胸膛,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用他那一直很討人厭的聲音說道。
墨鋒沒有說話,目光在田野間掃過。
拳頭不由自主的握在了一起。
之前沒有飯吃,那些人為了口吃的拼命,雖然沒有道德,但也不好譴責,無非是為了活著。
可現在呢?
現在的廝殺又是為了什么?
無數良田荒廢在了那里,躲過了大災的人又死在了無休無止的戰亂之中。
每天都有人揭竿而起,每時每刻都有新的名號在某一地回響起來。
為了一口飽飯的話,何至于此呢?
墨鋒將帶血的長劍深深的插入面前的土地上,看著這已是荒廢的沃野良田,久久沒有言語。
墨者,又該做些什么,才能止住這樣的事情發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