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近乎二十載的真氣,一朝爆發。
沒有半分的保留。
肌膚在溶解,帶來的卻是更加強大的力量。
韋傳名周身數丈的范圍之內,真氣幾乎凝為實質,不顧一切的向著前方砸去。
宗師搏命,點燃血肉。
數十載的修行,一朝散盡,換得片刻璀璨。
這是宗師最強的時候,也是宗師最悲哀的時刻。
用一生的努力,換取一時的榮光。
毫無疑問,韋傳名成功了。
在生命遭受極致威脅的時機,在宗師之軀都要被焚燒的時刻。
壓制著他的,無形之中的力量終于放開了鉗制,屬于宗師的權柄重新歸來!
韋傳名雙目之中,有鮮血淌落而下,他大笑道:“吾乃宗師!”
一拳揮出,連空氣都在發出尖嘯,極致的力量伴隨著海量的真氣,盡展無疑。
咚!!!
拳頭落在血袍修士身前泛著金光的屏障上,原本顯得堅不可摧的屏障,肉眼可見的晃蕩出大片的波紋,瘋狂閃爍。
沒有半刻的停歇,韋傳名拳出如龍,力貫全身,調動自身所有的力量,向著前方近乎瘋狂的進攻。
真氣如磨,拳拳交映。
說時遲緩,實則自韋傳名迎擊而來,再到爆發,也不過是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而已。
當拳頭又一次落在血袍修士身前泛著金光的屏障之時,那屏障終于是擋無可擋,撐到極限。
竟是“砰”的一聲炸裂開來,消融于天地之間。
血袍修士,徹底暴露在了消瘦一截的韋傳名面前。
“你”
直到這個時候,血袍修士才總算是回過神來,瞠目結舌的看著面前恍如從地獄中走來的韋傳名,遍體生寒。
這種力量這種力量的強度,怕是已接近筑基!
區區下界土著,自身無甚靈氣可言,怎會爆發出這般強大的力量 一時間血袍修士亡魂大冒,正要有所動作。
但韋傳名的速度遠比他要快的多的多。
獅子搏兔,尚需全力。
點燃了血肉的韋傳名,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宗師的戰斗意志和戰斗習慣,早已鑲嵌到了腦子之中。
兇猛的真氣猶如狂潮,橫掃四方,強行阻斷血袍修士與靈氣的聯系,韋傳名欺身向前,一記膝撞對準血袍修士的命門。
招式好不好看并不重要,精妙與否也不重要,只要能夠達到想要的效果,便是最好的招式。
“咔嚓。”
一聲脆響,血袍修士腰間懸掛的一塊玉佩驟然崩裂,阻擋向韋傳名的攻勢。
然而終究不能消解掉所有的力道。
頃刻間,血袍修士的身軀猶如大蝦般彎曲了起來,近乎極致的痛處,打斷了尚未來得及施展的術法。
韋傳名毫不客氣的又是一記肘擊,當頭而下。
痛貫天靈!
這一次,沒有東西能夠再阻擋了。
“砰”的一聲。
猶如西瓜爆裂。
一具無頭尸體,徑直摔在了冰涼地面上彎曲的血流中,無有聲息。
韋傳名看著那具無頭尸體,嗤笑一聲,道:“修行者,也沒什么了不起的。”
“韋叔!”
從地面上爬起來的墨鋒,目瞪口呆的看著好似猶如天神下凡般的韋傳名,情不自禁的吞咽著吐沫。
“你你是宗師”
墨鋒快步跑了過來,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
他們相處接近二十載,雖然他的一身武藝都是韋傳名所傳授,可從未想過,韋傳名自身竟是宗師!
這么多年來,他們遇到的廝殺也不少,險象環生的境遇也有的是,直到今天,方才發現這個大秘密!
“老子當然是,你以為呢?”
韋傳名一仰頭,用下巴看墨鋒,極為驕傲的說道。
宗師,人上人,懂 “太”
墨鋒剛想拍手,可定睛一看,韋傳名身上竟仍舊還在燃燒著黑色的火焰,當下大驚失色的說道:“韋叔,火!”
“嗯?”
韋傳名斜視著他。
“你身上還染著黑火!”
墨鋒焦急的說道。
“哦。”
韋傳名不咸不淡的應了一聲。
低頭看了眼腳下的無頭尸體,一腳就踢了上去。
無頭尸體猶如破麻袋般被拋飛而起,在地上滾了十幾圈后,方才逐漸停下。
周身的真氣逐漸收斂,但身上沾染的黑火仍在焚燒著身軀。
很痛。
“水我去找水。”
墨鋒大急,剛要有所動作,卻被一把拉住。
“別傻了,澆不滅的。”
韋傳名吐了一口滿是鮮紅的唾液,像是沒事兒人一樣說道。
“那要怎么辦”
墨鋒連忙問道。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你就會問怎么辦涼拌!”
韋傳名大聲訓斥著他,“沒有辦法,等死就好了!”
墨鋒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韋傳名皺著眉,呵斥道:“總有沒辦法的事,你每次都要問一問因為你實力不夠,因為必須拼命,行不行 哪有那么多的辦法,無非是舍命而已!”
無非是舍命而已。
不舍命,就要先死。
舍命,尚且能換一個。
那還等什么呢?
只是可惜啊,一代宗師,死在這種連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的破地方,還是跟一個明顯邪祟的魔道中人換命,怕是沒機會被人傳唱了。
畢竟不是什么轟轟烈烈的大事跡。
沒想到畢生所愿還是不能完成。
墨鋒沒有說話,他瘋也似得跑動著。
跑到那一株被鮮血澆灌的靈株面前,直接連根拔起。
“韋叔,吃!吃了他就能好!”
墨鋒格外急切的說道。
韋傳名冷眼看著他,并不接。
“吃啊!”
墨鋒焦急的要將靈株塞到韋傳名的嘴里。
“.傻子。”
韋傳名一掌將他拍開。
墨鋒一個踉蹌,摔倒在地,連同手上的靈株。
“沒有用了,我的身體,我遠比你更清楚。”
韋傳名輕輕搖著頭,坐在地上,腰板挺直。
這樣也好。
他十九年前,就該死的。
那位存在大度,饒了他一命,全須全尾的丟出了夏朝。
甚至沒有真的徹底廢掉他的修為,在臨死前,在即將身死之前,他尚且能夠拿回屬于宗師的榮光。
屬于宗師的死法。
這樣,也挺好。
韋傳名的目光看向四周。
血跡斑斑,鮮血橫流。
不知多少百姓,被那血袍修士屠殺,成為澆灌靈株的養料。
如今墨鋒將靈株拔了起來,那些原本鮮紅猶如活動著的血液,以極快的速度開始發紫、發黑,難言的惡臭充斥在這里。
四周擺放著的尸體,更是急速腐敗著,惡臭充盈。
在極短的時間里,一切都在飛速的逝去,本該死去的人,這一次真的是死了。
韋傳名輕輕吐了口氣。
血袍修士做出此等累累血債,所求為靈珍,尚且有一個實物。
當初他在夏朝,任職兵部尚書之時,之所以想要發動戰爭,僅僅是為了在夏朝的青史之中,留下名姓。
虛的東西,實的東西,都不過是為了自己,誰更加高貴一些呢?
若是他成功的話,死去的人,一定遠比現在還要多的多吧,尸山血海都不為過。
無論嘴上說的再怎么好聽,戰爭終究是強者對于弱者的暴行。
他其實也未想過,要將夏朝的光輝傳播向更遠的地方。
直到他變成了普通人。
真正走出夏朝,看到外面的世道。
活著可真不容易啊!
光是為了活著,拼盡全力都不一定夠。
墨家的兼愛、儒家的仁義、法家的律法,那都是很好很好的東西。
外面有一點,但不多。
像是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泛著一點螢火的光。
遠比不得夏朝。
如果能夠重新回去,如果能夠重新選擇一次。
他或許還會發動戰爭,而這一次,將不再是為了自己名留青史。
可惜。
宗師的時候,他想不明白這一點。
不是宗師的時候,感觸甚深卻又無能為力。
就像是有一道不可得見的鴻溝,隔在兩者之間。
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太晚。
“墨鋒。”
沉默之中,韋傳名開口,打破了寂靜。
“嗯?”
墨鋒連忙應聲。
“不要忘了,你想做什么,想清楚,自己為什么而做。甘愿舍命,那還不夠。這世上為了銀兩愿意舍命的人不知凡幾,但那有什么值得稱道的呢?”
這一次韋傳名不再斥責他,用很是平靜的聲音,訴說著再淺顯不過的道理。
“男子漢大丈夫,生于世間,便要頂天立地。合該讓人稱頌,再不濟也要驚懼。
平平無奇一生,平平無奇死去,生如朽木,死如腐草,豈不是白來世間一趟”
韋傳名看著墨鋒的雙眼,說道:“可惜我沒有這個機會了。當初我做錯了事情,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太晚。
但你還年輕,又趕上了如今這樣的世道,未嘗不能有所作為。
若真想做事,就不要繼續待在大祈了。你一個人,太笨,救不了幾個人怕是就沒命了。
去夏朝吧,去夏朝。那里有值得你學習的人,有更高的人頂住風雨,你尚可成長。”
“我”
墨鋒搖頭,想說些什么。
韋傳名卻是直接打斷道:“你要知道,縱是墨子,當年也不是一蹴而就,直接成立墨家的。
若為璞玉,不經雕琢便要與瓦罐相撞,墨家之衰敗,豈非理所當然 墨家賤己而貴人,這很不好,你要改掉。
有朝一日,說不得你也能夠成為墨家的巨子,痛陳墨子的錯誤呢?
沒有了墨子的墨家逐漸衰敗,用的仍是墨子的道義。
你若能讓墨家強盛起來,安不能說自己勝于墨子”
韋傳名輕輕笑了起來,他臉上的血肉已經模糊,這一笑便有鮮血滲透而下,猙獰而可怖。
墨鋒來不及答話,從身上撕扯一塊布下來,想要為韋傳名包扎傷口。
“去夏朝。”
韋傳名無動于衷的看著忙碌的墨鋒,不再阻止。
只是尤為堅定的說道:“去夏朝!”
“韋叔,你先別說話了”
墨鋒著急道。
可他的話都還尚未說完,盤坐在那里,脊背挺的筆直的韋傳名,忽而倒了下去。
墨鋒僵在了原地,許久未動。
山野皆寂。
唯一站在那里的人,恍如一尊雕塑,連目光都無處安放。
夏朝一百五十六年。
柳清明已經沒心思研究陣法了。
三天兩頭便會看著天上發呆。
夏朝皇宮中,很多修士也經常如此。
就連啟志帝,有閑暇之余,也會經常看天。
按照柳清明的說法,陣癡既然給他回信,理應一兩年內便足夠過來。
可這都三年過去了,人呢?
怎么連個消息都不帶回的 這無疑相當讓人摸不著頭腦,與之相伴的還有絲絲惶恐。
有些事,明知道它要來,固然讓人壓力倍增,可若到了時間還不來,壓力又會增添數倍。
是走漏了風聲,導致更高級別的存在插手;亦或是陣癡出了意外,所以才沒能按時抵達 哪個后果,都不是夏朝能承受的。
最好最好的結果,也無非是陣癡有別的事,導致耽擱了夏朝之行。
可也總該有個消息吧!
左等右等,實在磨人。
“稟報陛下,魚龍衛中又一人晉升筑基!”
思量之中,有魚龍衛的修士跑來,稟報新的好消息。
這些年夏朝也并非沒有任何變化。
肉眼可見的是修士數量的大幅提升,連帶著筑基修士的出現。
二十年成就筑基,這個時間比之不周山脈時,快了太多太多。
但真的是夏朝的修士天資更好么?
還真不是。
一來,是因為如今天地復蘇,與不周山脈不可同日而語,夏朝搜集的靈珍供應遠超不周山脈太多太多。
二來,則是因為仙人下界,自有增長修為的丹藥。
起碼司明冠身上就帶了不少,自身還懂得煉丹之法。
如今的局面,已不可再與不周山脈捉襟見肘的小家子氣同日而語。
相比之昔日的一味自身苦修,如今所耗費的時間打個對折都并非不可能。
而且上品靈根者自然會得到悉心培養,靈藥從來不缺,所需積累的時間自然是大大縮短。
而自從仙人下界之后,魚龍衛全數出動,修行之法不再是秘密。
夏朝也開始光明正大的檢測修行資質,如今短短數年內,國內的修行者便已有數千位。
當然,這么多的修行者,夏朝肯定是供養不了。
就連五百多個魚龍衛如今都是咬著牙養的,如此尚且無比吃力,若非萬法盟的司明冠接濟,夏朝都要頂不住了。
修行越是往上,所需要的資源也就越多。
練氣初期的修行者,無需甚資源,自行吸收天地靈氣即可。
可到了練氣中期,便對靈珍有了需求,否則修行起來所需時間會大幅增長。
而到了練氣后期,一兩株靈珍根本就不夠用 真要自己修行到練氣九層,怕不是還要十余年。
夏朝不敢,也不想這么等,干脆狠狠砸,砸出筑基起碼面對今時今日的尋常局面已是足矣。
至于其他數千修行者,除了修行天資極高之輩外,也只能是夏朝引導,自身苦修了。
直到這個時候,啟志帝方才明白大藥的珍貴。
縱有數千位修行者又能如何呢?
你養得起么 養不起,那就不算是真正的自己人,自可另尋機緣。
他也終于明白為何尋常小仙宗,大多只有幾十號人了。
不是收不了,是收了沒辦法養啊!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原本屬于夏朝的一部分人才流失他處,徒呼奈何。
有的時候,太強盛了也會感到苦惱。
屬實是痛并快樂著。
“不錯。”
啟志帝臉上也升起一絲笑容來,這畢竟是一個好消息。
直到侍衛將另一個消息告訴他。
夏朝的靈珍.見底了。
壞消息:當真砸空了家當。
“我知道了。”
啟志帝揉了揉眉心,道:“你先出去吧。”
這個問題再不解決,魚龍衛都要發不出俸祿了。
仙道是明顯的境高一籌壓死人的關系,花費大量靈珍培養筑基,也是為了有人能撐住門面。
但夏朝畢竟疆域龐大廣博,單單只有門面可遠遠不夠。
依靠節流是注定沒有出息的。
必須想辦法開源。
顧先生.顧家小院之外,可以開辟靈田的吧?
對了,外面還有很多無法無天的修士,夏朝富裕的筑基,也該做出點貢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