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熔鎮彌漫起白霧,李墨睜開眼睛。
其余人還在酣睡,他麻利的起身來到院落,借助井水洗漱的同時,伸展手腳舒筋活血。
熔鎮不見公雞的啼叫,倒有陣陣蟲鳴。
李墨捉了只蛐蛐查看,除去蛐蛐因為深秋變得萎靡外,其余并沒有發現異樣。
他敢確定熔鎮有修行法,畢竟凡俗可沒能力壓制死病。
待到卯時,孩童才陸續蘇醒。
李墨裝作剛起身不久,與趙柱一同就水分食干糧,閑聊著在熔鎮的所見所聞。
片刻后。
吳姓賬房姍姍來遲,畸形的背脊行路略顯緩慢,身后是四位樣貌各異的管事,以及一眾雜役。
李墨心臟狂跳,吳晚風給他的感覺太古怪了,或許是因為有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氣場。
孩童站成一排,接受著來自管事的打量。
“你…你…”
吳晚風指著兩位孩童,示意他們站到墻角。
孩童哪敢有異議。
李墨隨即發現,挑出的孩童有著明顯的早衰痕跡,印象中從小體質就虛弱,甚至差點夭折。
“可惜。”
吳晚風嘴角露出笑意,舌頭舔了舔外露的牙齦。
“連住胎期都渡不過,天生該是下賤的命,你們倆結束后跟我前去雜役堂。”
李墨瞳孔放大,造化書涌現出些許心獸宗的記憶,主要是關于部分修行境界的信息。
住胎期,恐怕相當于七千年前的凡人武師。
“桀桀桀桀……”
吳晚風怪笑著,用目光掃視眾孩童,滿意的說道:“人啊,生來就要遭受死病。”
“不過死病卻有所不同。”
“當嬰孩處于宮房時,遭遇的是住胎期死病。”
吳晚風腔調古怪的一字一句說道:“住胎期死病無法避免,出生五臟俱全便算是渡過。”
李墨瞥向單獨的倆孩童,看來他們自小體質弱,是因為內臟不全的關系。
此方世界真是詭異。
先天內臟不全都能存活,付出的代價僅僅是無法修行。
吳晚風瞇起眼睛,略顯瘋癲的說道:“不要覺得慶幸,死病共有九種,會在不同的年齡段出現。”
“是否感覺到脈搏遲緩?”
“你們如今經歷的死病,會導致臟器停滯衰竭,名為總角,二十歲徹底爆發,五十歲死病惡化到極致,桀桀桀。”
李墨頭皮發麻。
長生不死伴隨著永世沉淪,沒有什么比這個更加的諷刺。
他有點絕望,就算在熔鎮渡過總角期死病,可能幾十載后,還會有新的死病出現。
李墨掃過孩童,大部分孩童對死病都是懵懵懂懂,唯獨年歲較大的馬二高表情極為緊張,雙腿止不住的發顫。
住胎、總角的說法,本是古代對各年齡段的稱呼。
住胎,是未出生的胎兒。
總角,是頭發梳成發髻,如頭頂兩角的孩童。
但在長生不死的世界,已經被用作死病的代名詞。
馬二高忍不住問道:“吳大人,要是…要是總角期死病沒有撐過,會…會怎樣?”
吳晚風面帶快意,欣賞著馬二高那恐懼的神情。
管事中身形最高大的男子勸慰道:“只要渡過總角期死病,接下來的三十年都不必擔心,而死病的弊端自然各有不同。”
“住胎期未渡過,二十歲后四肢開始萎縮,直至失去行動力。”
“總角期未渡過,五十歲時臟器會徹底腐爛,導致身軀中空,滋生出尸蟲的侵蝕。”
“放心,典當行里自有渡過總角期死病的法門。”
李墨暗道果然,接著觀察起四位管事,從服飾能看出不少信息。
說話的壯漢身形一米九,骨節粗大,掌心沒有半點血肉,露出灰黑的白骨,腰牌銘刻著“雜”。
女子外表看似溫文儒雅,臉龐卻畫著濃濃的妝容,如同即將入殯的尸體,腰牌則是“畫”。
中年男子皮膚浮腫泛白,周身散發著一股難聞的魚腥,雙眼瞳孔似針,腰牌是“玉”。
最后角落里的老婦,雙臂只有正常的一半長短,縮在衣袖里環抱胸前,腰牌為“瓷”。
吳晚風抱拳道:“還請管事各挑走三位孩童,在下有些掌柜交代的活計,便先走一步了。”
壯漢點頭回應:“應該的。”
吳晚風帶著未渡過住胎期的孩童離開院落,迎接他們的命運應該是典當行的雜役。
“那我便不客氣了。”
壯漢利落的挑走馬二高、趙柱等三人,他選的都是身強力壯的孩童,同樣快步走出院落。
“徐虎你著什么急?陶瓷堂數年未有新人,不得仔細看看。”
老婦在孩童的后背摸索,嘴里發出嘖嘖嘖的聲音。
李墨猶豫片刻,主動湊近冥妝女子。
“管事大人,小人在家里學過識字作畫,還會些木工活。”
“有點小聰明。”
冥妝女子捂嘴輕笑,算是默認李墨的投誠,接著又選了表兄妹李青芳與李壯,便走出院落。
李墨低著腦袋,過目不忘讓思維異常活躍。
他看到腰牌后,便意識到腰牌代表著古董的類別,前世自己偶有涉及,有一定的理論知識。
“陶瓷”、“書畫”、“玉器”、“雜項”。
李墨來不及深究,古董四類與御獸有何聯系,但以他的過目不忘,無疑書畫更適合。
“阿哥……”
李青芳兩人怯生生的抓著李墨衣角。
李青芳五歲出頭,李壯稍大些七歲,算是李墨的堂親,不過平日里的來往不多。
“跟著胡管事耐心學做事,管好你們的嘴巴就行。”
他從沿路雜役的問候中,得知到冥妝女子的姓氏。
冥妝女子看了眼李墨,目光流露出一絲贊賞,沒想到山村還有如此識時務的孩童。
李墨牽著兄妹倆,很快就來到位于西區的書畫堂,還未靠近就能聞到濃郁的墨香。
胡管事剛走進書畫堂,把李墨交給授畫的畫師后,轉眼便不知去向。
李青芳兄妹因為年歲太小,還得從認字開始,便被雜役帶去典當行所屬的學堂。
李墨環顧書畫堂,里面氣氛壓抑的可怕,有百來位伙計坐在書桌前,不斷重復著作畫。
書畫堂的中央,擺放一尊布滿穴位、經絡分布的木人;一尊俯身覓食的瓷器虎獸。
學徒一刻不停的臨摹塑像,即便手指出血。
畫完便將宣紙扔到地上,地面堆滿厚厚一層,唯有少量能有畫師的賞識,得到些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