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不潤無根草,大道不渡無緣人。
雖說如今的子器派與七千年前已經大相徑庭,但依舊保留著部分道教授徒時的傳統。
在無窮無盡的香火煙塵中,能看到一段狹窄的路徑。
此路名為“問心”。
在古代的子器派,入門弟子便是通過問心路,確定將要前往的外門支脈,主要考驗其心性。
后世的子器派卻已經完全不同。
裸露的青石路徑上,能看到類似植物根莖的物質在外,時不時還會宛如活物般蠕動起來。
仔細觀察的話,就能發現竟然是金屬狀的血管。
問心路如同一條扭曲畸形的舌頭,散發著難以言喻的氣息,很明顯是母爐的一部分。
母爐的問心路已經不再考驗心性,畢竟器修倚仗熔爐,基本杜絕走火入魔的可能性。
資質是唯一評定器人價值的標準。
可以說,器人被母爐孕育出來后,就已經區分為三六九等。
問心路旁,突然顯露出一老者的虛影,最顯著的特征便是額頭的碩大獨目,分布著密密麻麻的金屬色瞳孔,有膿水流淌。
“今日有多少器胚?”
器胚是對器人的稱呼,因為器修靈力的獨特侵蝕性,修行時會不經意間改善環境。
所以對各道統來說,高資質的器胚不只是代表勢力的強弱,還牽扯到支脈靈氣的含量。
老者話音剛落,又有虛影現身。
來者長有雙首,不過左側的腦袋已經被改造成火山狀,每隔幾息就會噴涌出一次巖漿。
“三萬四千五百六十二人。”
“器胚真是越來越少了,子器派何時如此拮據?”
“不是因為我們前六層的器修太多的緣故,母爐已經在控制修行器胚的數量,倒也正常。”
“如此一來養分集中,說不定會有資質上乘的器胚。”
談論間,煙塵里的虛影逐漸增加到六道。
他們分布在問心路兩旁,仿佛是一顆顆牙齒,使得似血肉似金屬的路徑,愈發像是舌頭。
“資質再好,與你有關嗎?”
“有下三層的支脈在,先天道體輪得到你我?”
他們來自前六層小世界的支脈,修為至少都是結丹后期,各自散發的修為宛如實質。
每層小世界都由六七個支脈組成,交替著前來問心路的情況下,大概三百年才能輪到一次。
器胚數量稀少后,自然引得上六層的支脈不滿。
“呵呵……”
銀鈴般的女子笑聲傳來,所有虛影頓時不再多言。
他們忌憚的看向一側,突然出現個皮膚呈現膠質狀的女子,煙塵翻騰。
女子伸手捂嘴,皮膚遍布一片片銀鱗。
鱗片不斷的張合,使得濃郁的霾霧彌漫開來,夾雜著毒性劇烈的腐肉,令人毛骨悚然。
“見過芙蓮真人。”
“芙蓮真人竟有如此雅興前來問心路?”
“聞名不如見面,芙蓮真人著實修為高深。”
他們不敢多言,芙蓮真人是七層小世界“萬壽山”的峰主,修為已經結成不惑元嬰。
芙蓮真人不做理會,皺著柳葉眉看向身前。
刺骨的寒氣撲面而來,上六層的器修更加忌憚,而且有點搞不懂為何場面會如此浩大。
九層小世界“白骨千足”,同樣是峰主,名為“大麋千足”。
大麋千足的樣貌極其古怪,頭頂布滿手臂,都維持著掌心朝上的姿勢,噴涌出無盡煙塵。
八層小世界“亂葬焚爐”,峰主“穹山”。
穹山已經不具人形,整體就是座龐大的工業廢棄垃圾山,體表生活著大量食腐的昆蟲。
結丹器修不敢多言,這兩人同是元嬰期,但遠沒有芙蓮真人好說話,平日也很少現身。
通常情況下,問心路壓根不必峰主前來。
元嬰期平日都不在支脈,一同前來問心路,很顯然是有個天賦出眾的器胚將要誕生。
六位中下品支脈的器修,雖然沒有資格招收先天道體,但對元嬰期的出動多少有點好奇。
到底什么樣的資質,能驚動元嬰期修士前來,難不成是某種異常稀有的先天道體?
倒也不是不可能……
上六層支脈的峰主都是結丹期的修為,沒有資格接觸母爐。
可元嬰期卻不同,他們能在器胚孕育的前十年前往母爐,在眾孩童里確認是否有先天道體。
氣氛陷入沉默。
隨即陸陸續續有器人來到在問心路的起點。
他們經過簡單的迷茫后,立刻踏足觸感古怪的路徑上,邁步朝問心路的盡頭緩緩走去。
“第一批三百人,就有五件器胚具備后天道體?”
雙首道士微微搖頭。
他來自中三層的“焦油地”,看著后天道體的比例略差,暗嘆自己是補充不了多少新鮮血液了。
多數器人走出十米,便跌落進問心路旁的煙塵中。
他們被攝入上三層,也就是子器派最接近地面的小世界,資源匱乏到難以想象。
絕望的哭泣不絕于耳,上三層代表著仙路寸步難行。
但要是從心獸宗的角度,他們哪怕資質再差,離開母爐的時候普遍都有總角期三層。
放在心獸宗,一個個都是筑基可期的道子。
后天道體則能行走二十米。
并且在他們邁步時,背后有異象伴隨著,那是道體在母爐的作用下,顯露出的造化。
一名后天混元道體的器人,皮肉鉆出無數晶體,不斷的聚合分離,外泄出刺鼻的氣味。
“來了。”
穹山沉聲說道,他下意識躬起身子,渾身傳來金屬撞擊聲,青綠色的廢水緩緩流淌開來。
有個心臟外露于胸腹部的器人出現,其皮膚遍布裂縫,周遭靈力迫不及待涌入體內。
才剛出世,大衍道身便是總角期四層的修為。
芙蓮真人認同的說道:“此器胚乃是先天的大衍道身,吸收靈氣時憑空增幅三成。”
“兩位同道,誰先請?”
穹山與大麋千足都未說話,他們都知道大頭還未來。
但大衍道身已經開始手腳不穩,如果真沒有下三層接納,器人便由中三層的小世界收入。
“那小女子不客氣了,接下來兩件器胚便不再染指。”
芙蓮真人伸手一指,大衍道體消失在問心路。
穹山嘆了口氣,大衍道體其實非常契合他的“萬葬道身”,有幾分結出上品金丹的可能。
大麋千足閉目養神,頭頂的無數手掌裂開道縫隙,齊聲念誦著“大麋千足”的名謂。
走過兩千人后,第二先天道體才出現。
紅蓮法根使得器人長有一條數米長的尾巴,施展火屬法術無比順暢如意,被穹山拿下。
被送往問心路的器人越來越多。
差不多在三四千人間,就有一位器人是先天道體,不過也有比較雞肋的道體,比如契合純水屬的先天道體“九陰三髓”。
雞肋先天道體還不如部分后天道體,只能淪落到中三層。
眾結丹器修面面相覷,眼看問心路就要結束,可哪有什么資質非凡的器人出現。
或許在面對總角期死病時,意外死在母爐?
突然間,當特定的那位器人顯露身影后,結丹器修明顯感覺到三位元嬰期的表情有所變化。
此器胚天生有右臂,那是先天道體“三納一清”,可以將其右臂當作外附靈根看待。
背后脊椎如若無骨,隱約能看出仿佛蟒蛇,又是一種先天道體“蛇骨通竅”,修士通過靈力刺激,能把脊椎從體內拔出。
腦袋有道兩指的裂隙,都能看到泛黑的大腦。
后天道體“頭角崢嶸”,大腦會隨著時間增生,直至破開堅硬的頭骨,悟性遠超同輩。
兩先天一后天道體的資質。
結丹器修恍然大悟,怪不得能讓元嬰期如此重視,這般天賦恐怕五百年難得一遇啊。
盛戈瞇起眼睛,有意散發總角期六層的修為。
其余器人不敢與其爭鋒,紛紛選擇退讓,任由盛戈獨自行路在濕潤的母爐舌頭上。
異象化作一只十米左右的手臂,托著一條金屬質的骨蛇,表面滋生出大量腦組織的碎片。
盛戈嘴角上揚。
他不但要進入上品支脈,還想拜在元嬰期大能的座下,為將來結丹成嬰做萬全的準備。
大麋千足睜開眼睛,迫不及待的說道:“此器胚歸我,心獸秘境的收益拿出五成。”
穹山搖頭,“亂葬焚爐缺個首席,賣我個面子。”
芙蓮真人不做退讓,笑著說道:“三道體是最近六百年資質最好的器胚,若是收入門下,必定母爐會有所獎勵……”
他們在交談間,暗自已經開始交鋒。
三人周遭的迷霧中,隱約能看到有數以百計的器修竄動,那是支脈弟子在相互交鋒。
盛戈則已經在眾人的注視中走出百米,并且依舊游刃有余。
三道體的異象愈演愈烈,甚至使得舌頭表面的味蕾,歡欣雀躍的蠕動起來。
“還是由我來吧!!!”
大麋千足抓向盛戈,打算強行直接帶走。
其余兩位元嬰期不甘落后,一時間問心路竟然生出崩潰,來自元嬰的恐怖氣息令人生畏。
沒有人注意到,李墨打著哈欠立于問心路的起點。
因為先天道體蛻變的關系,他是所有器人里最晚到的,意識依舊處于半睡半醒的狀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