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罩熔鎮的濃霧生出散開的趨勢,道統之爭即將落下帷幕,可后續的麻煩依舊不少。
傀獸兩方對立后,已經難以維持表面的平衡。
甚至有部分獸修,想要鼓動田昌文滅絕傀修的傳承,但獸修的高層都知道,多肢類功法背后代表著子器派,是大勢所趨。
轟轟轟……
熔鎮地動山搖,各處建筑都在回歸原本的位置。
不過大片被摧毀的街道,還需民眾費時費力的重新鋪設。
修士不再被限制出行,能任何行走在城鎮內。
只是為防止傀獸兩方大打出手,衙門派遣不少捕快巡街,熔鎮的氣氛顯得無比壓抑。
山雨欲來,風滿樓。
山雨驟停,徒增一地狼藉。
醫館內極其喧鬧,哪怕距離店鋪數百米,都能聽到里面傳來的痛苦哀嚎,令人毛骨悚然。
金立走到醫館門前,夾雜其中的羊叫,使得他止步不前。
他遲疑許久后,才壯著膽推開醫館大門,映入眼簾的場面宛如人間地獄,不由倒吸口涼氣。
在寬敞的大堂內,安置了百余頭怪物。
它們普遍已經不具人形,手腳都有不同程度的異化,皮肉長滿黑色針刺狀的毛發。
甚至部分嚴重的個體,身軀就是一團肥大且蠕動的肉塊,五官分布在肉塊周遭,用單獨一根羊蹄支撐著臃腫的身軀。
金立乍一掃過,胃里有點翻江倒海。
他明白詭獸是怎么回事,心底對晉升弱冠期愈發苛求。
如果將來遭遇死病,沒有足夠的實力渡過劫難,自己的晚年很可能也是此番模樣。
有伙計攔住金立,表情驚懼的說道:“別進來,它們散發的氣味具有一定的侵蝕性。”
“咦,我認得你,找李墨?”
周法衛身披嚴實的法袍,頭戴面具,正在象征性的幫助詭獸壓制異化,言語充滿著疲憊。
“恩,山海居士。”
“在門口等一會兒吧,我已經讓伙計去通知他了。”
金立點頭應下,渾身不自在的別過腦袋,又被詭獸腔調古怪的呢喃弄得毛骨悚然。
他余光瞥向角落,看到一頭詭獸的長相略顯熟悉。
“李壯?”
詭獸也注意到金立,嘴里發出苦苦哀嚎,記憶已經模糊,但依舊留有最為基礎的本能。
“救我,救我,金立大哥,我不想化為妖魔啊……”
醫館大堂內的詭獸紛紛生出暴動的趨勢,一股木屬的靈力四散開來,墻面有道道裂縫蔓延。
大夫連忙壓制詭獸,伙計則被嚇得后退幾步。
有個伙計磕到雜物,頓時仰面摔了一跤,臉龐沾染地面殘留的詭獸血肉,立刻出現異化。
還好有大夫反應及時,催動萬用巧手,將其創口里的肉芽處理干凈,差點就侵蝕到大腦。
“該死的。”
周法衛暗罵幾聲,如果醫館因為詭獸的暴動出現死傷,自己肯定難辭其咎。
他倒是想求助韓才,奈何后者已經閉關休養生息。
其實韓才在閉關前,通過腦部手術的方式,讓詭獸暫時失去對外界的感知,周法衛僅僅需要穩定詭獸的狀態即可。
奈何幾日間,詭獸時不時就會陷入失控。
周法衛背脊發涼,表情哪里還有半點疲憊,“馮琳,你快去點燃三兩攝魂檀香。”
“尹五一,你來激發大堂里的法陣,抽空詭獸外泄的靈力,不要讓詭獸的異化愈演愈烈。”
“非醫館的大夫伙計,立刻離開大堂……”
周法衛在定下心神后,開始妥善的安排起醫館內的一切,局勢因此有所緩和。
不過只是維持現狀,詭獸的躁動壓根不見收斂。
周法衛穿梭在大堂內,額頭布滿汗水,表面看似云淡風輕,實則心里有點發怵。
想要徹底解決問題,必須得等屠宰場結束。
但鬼知道青坊道人是如何計劃的,周法衛做不到一直持續高強度的手術,只會自取滅亡。
幸好李墨正從后院趕來。
周法衛已經把全部希望寄托于韓才的親傳弟子,以李墨的醫術,分分鐘便能維持住局面。
就算兩人交替著做手術,堅持到屠宰場收尾應該也不難。
周法衛耐心的等待著,四只手臂不斷抬起落下,長時間的注意力集中,使得精神生出疲憊。
與此同時,零碎腳步由遠至近。
周法衛松了口氣,不由轉頭朝昏暗的過道望去,首先便看見一雙暗金色的豎瞳。
他不知為何突然如芒在背,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眾大夫見周法衛停止手術,不斷呼喚著其名字,那一頭頭詭獸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門外的金立后退至角落,渾身冒出雞皮疙瘩。
眼看詭獸就要失控,李墨的身影來到大堂,毫不掩飾的顯露兇煞氣息,宛如頭洪荒異獸。
詭獸瞬間僵在原地,嘈雜的醫館變得萬籟俱寂。
周法衛咽了口唾沫。
他突然有種錯覺,比起那不可名狀的詭獸,眼前這個幾乎沒有異化痕跡的李墨,才是更為恐怖莫名的存在。
“周大夫,如果醫術無法解決麻煩,那就直截了當點。”
李墨喚出鎖骨封身鏈。
鐵鏈捆住一頭頭詭獸,麻痹血肉的毒素注入其體內。
李墨又有點不放心,便運轉五毒五神心經,鎖骨封身鏈立刻展現蟲化,金屬材質逐漸轉變為蟲甲,窸窸窣窣的怪聲響起。
在周法衛等修士的注視下,鎖骨封身鏈化作人面蜈蚣。
人面蜈蚣的蟲足刺進詭獸的血肉,蟲化后的毒性更甚幾分,一時間詭獸連張嘴的氣力都無。
李墨滿意的點了點頭。
由于長青樹意外融入尸山,五臟還缺少件法器,李墨便干脆完成鎖骨封身鏈的十煉,拿來當作常規的手段之一。
鎖骨封身鏈的十煉,主要體現在法器可以長時間離身。
別說,作為以封鎖為主的中品法器,鎖骨封身鏈的確實很契合李墨如今的體系。
融入修士的骨粉后,雖然法器無法刻意的針對某類功法,但對傀獸兩方修士都能起效果。
最重要的是,李墨自身的手段太過兇殘,有鎖骨封身鏈幫助留活口也好,免得收手不及。
在大戶府邸時,明明遭遇到二三十位傀修的襲擊。
可陰屬次峰的住戶才多出九人,其余全是李墨因為兇性難以抑制,直接打殺成碎肉了。
實在太過浪費。
“起。”
李墨把詭獸統統吊在天花板上,隨即在醫館大夫崇敬的目光中,緩步來到院落里。
金立經過各類事端后,早已對李墨的實力見怪不怪。
李墨放出息霧包裹兩人,把聲音隔絕起來。
金立略顯惆悵的背靠墻壁,苦笑著說道:“李兄,過幾日熔鎮的出入口就會開放,我打算返回多肢山準備筑基了。”
“恭喜。”
李墨打量著金立,根基還算是穩固,但總角期的修行很多時候都靠資源走捷徑。
他覺得金立能否筑基要看運道,沉聲說道:“有什么缺的?”
金立微微搖頭,“不了,我取巧太多,打算用笨辦法水磨功夫,一點點液化靈力。”
“不講這個了,李兄伱留在熔鎮務必要小心。”
見金立欲言又止,李墨也明白前者的顧慮,道統之爭僅僅是序幕而已,他絲毫不覺得田昌文會滿足幾具百獸血身。
“等處理完醫館后,我也會返回多肢山。”
金立略顯吃驚,難道不爭取一下百獸血身?
李墨沒理由待在熔鎮,多肢山那充沛的霾霧靈氣,才是他盡快達到假丹期的捷徑。
想到這里,李墨遞給金立一葉紙張,讓他轉交浮屠居士。
道統之爭已經收尾,但籠罩熔鎮的濃霧一日不散開,就無法通過靈牌和靈符聯系外界。
李墨需要浮屠居士幫他收集各類資源。
構建尸山生態圈的材料;準備種植的靈材;煉丹、煉器等相關書籍;輔助修行的丹藥……
最重要的是,李墨希望浮屠居士多弄幾門功法,最好功法記載著晉升假丹期的內容。
哪怕功法邪異點也沒事,反正他沒打算修行。
李墨暫時不準備更換五毒五神心經,但此功法關于假丹期的內容太過簡略,借此突破境界,很有可能會影響到后續的結丹。
干脆先用原初道種,把五毒五神心經盡量完善再說。
金立一一記下,接著便離開了醫館,筑基也不知要多少年,搞不好十數載都有可能。
李墨目送金立的背影遠去。
修仙路的殘酷難以言表,哪怕有長生不死在,但很多熟知的同道都會悄無聲息的消失。
或許埋骨他鄉,或許深受死病侵蝕選擇隱世。
李墨看著自己還算鮮活的身軀,心頭的懈怠煙消云散。
他無視醫館大夫的恭維,繼續枯燥乏味的周天循環,只是偶爾會出來維持下鎖骨封身鏈。
時日如白駒過隙。
在深冬鵝毛大雪中,詭獸陸續不見蹤跡。
屠宰場走出一群面容恍惚的修士,他們或多或少的存在著局部的詭獸化,在幾年內都得服用店鋪提供的丹藥抑制。
熔鎮地窖里的民眾醒來。
他們詢問著沿路的捕快今夕是何年后,便把春聯貼在門庭。
有一小兒高聲唱道。
“千里草,禾青青,十日卜,不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