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廢氣在建筑間洶涌,隨著每月十五的雨季臨近,港口底層的能見度變得越來越低。
店鋪門前的燈籠,都添加了大量的礦石粉末,耀眼的霓虹光芒使得空氣變得扭曲。
沿街擺攤的散修,都把攤位擺在地勢較高的街道。
主要是為防止雨季的到來,如果措不及防被腐蝕性極強的雨水淋到,有損身軀與法器。
路人零零散散,賣藝的散修更是寥寥無幾。
港口表面一切如常,但不知有多少丹修藏于陰影的深處,使得無形中的氣氛愈發壓抑。
茶樓里人影錯落。
港口底層的茶樓數量不過三兩間,與凡塵俗世不同的是,入場便需要幾塊下品靈石。
茶樓充斥著刺鼻的藥香,一壺壺泡制的茶水在灶頭沸騰。
所有茶客都保持著相同的表情。
相比心獸宗添加辛辣香料的習慣,港口更喜歡廉價且苦澀的木屬靈材根莖,一入喉便能讓味蕾充分感受到洗禮。
大堂中央是個五六百歲的老者。
老者有弱冠期的修為,卻在茶樓里甘當說書先生,不過所言的內容并非什么神鬼寓言。
而是較為常見的術法。
“諸位既入杏壇,當勉力為學,學為君子。”
“今日我們首先講《薪火萬楱護身巧手》,由法術萬用巧手推演而來,涉及經絡……”
說書先生口中都是最常見的法術,初來乍到的散修全靠萬用巧手立足于港口底層。
從滿大街收購肉肢的告示就能看出,萬用巧手的重要性。
散修在移植普通肉肢后,只要經過自身靈力半年的培育,就能在各店鋪內賣上一個好價錢。
眾茶客看似全神貫注,脖頸卻時不時抽動,統統面露著似笑非笑的神情,令人毛骨悚然。
他們整齊的喊道。
“赤城子,我來找你談談結丹的事宜”
眾茶客仰頭倒在座位上,口鼻飄散出淡青色的藥氣,在半空形成一道若隱若現的身影。
身影出現后,茶客們渾身的血肉開始萎縮,同時腦袋脹大三倍不止,顯然手段來自丹鬼宗。
說書先生依舊在自顧自的念叨,不過背部隆起一個腫包。
“呃呃呃呃……”
說書先生的脊背折斷,腫包生出無數的血肉嫩芽,脊椎不斷延伸,嫩芽化作藤蔓纏繞脊椎。
眨眼間長成一株葫蘆藤,不過枝頭懸掛的是顆腦袋。
腦袋開口說道:“白山,外丹沒有你們內丹那般的隱蔽性,都說了輕易不要來找我。”
能明顯看出,內丹一脈與外丹一脈的區別。
內丹修的神魂皆為藥氣,附身后能做到無色無形;外丹修是有實體的,或蟲或草,寄生在他人的血肉骨骼中汲取養分。
“哈哈哈,赤城子,你好歹也臨近假丹期,不必懼怕一位弱冠中期的青天道人吧?”
白山發出大笑,十幾具身軀不約而同的毛孔滲血,可見藥氣的抽離對他們影響頗深。
“呵,弱冠后期夠看嗎?”
赤城子面露無奈,“亂葬焚爐有結丹器修盯著四海煉器鋪,況且煉丹大比才剛剛開始呢。”
白山開口怪笑道:“伱我都沒有成就假丹,想要晉升內門,必須鋌而走險。”
“你看那天賦今古罕有的青天道人,受器修推崇至極,若是合作吞掉他,才有一線希望。”
“呵。”
赤城子冷笑著不再多言,絲毫沒有因為白山的話語動搖,藤蔓緩緩鉆回說書先生的脊背。
“等等。”
白山連忙叫住赤城子,“丹鬼宗有不少人都想動青天道人,我們完全可以渾水摸魚。”
“麻煩的僅是無漏之體,無法附身不代表拿他沒轍。”
赤城子瞥了眼白山,一字一句的說道:“合作不可能,我可不想成為鍛骨丹道統的杜勇,被你當作試探青天道人的工具。”
白山沉聲說道:“怎會,我沒有想過用術法迷惑你,你我分食那青天道人的血肉足以。”
他忍不住自語道:“我遠遠望過一眼青天道人,其身魂根基雄厚到難以想象,味美啊。”
赤城子微微搖頭道:“試一試倒無妨,不過外丹一脈的道子恐怕也對青天道人感興趣,他五年前就已經假丹期……”
他話還未說完,白山突然臉色劇變得打斷道:“杜勇那家伙已經潛入四海煉器鋪,雨季都還未到,為什么如此魯莽?”
赤城子譏諷的說道:“白山你真是好手段,可別讓青天道人察覺危險返回山門咯。”
“打草驚蛇,我去看看。”
白山皺緊眉頭,藥氣瞬間收回眾茶客的體內。
赤城子也不再外露,茶樓里再次響起講法的聲音,唯有一位位茶客渾渾噩噩的走出茶樓。
茶樓距離港口二層的階梯不遠。
白山的分身很快來到四海煉器鋪門前,假意購置靈材,緩步走進生意不錯的煉器鋪。
器修消息靈通些,就能意識到煉丹大比的兇險。
他們為保全性命,不由前來挑選肉肢法器,使得作為學徒的器修都得幫忙招待客人。
杜勇附身于弱冠期的散修,意識潛移默化的控制其行徑,與店內相熟的同道閑聊著。
鍛骨丹屬于外丹一脈,對宿主的影響更甚。
當白山仔細觀察杜勇,卻發現后者隱隱有點不對勁,精神狀態似乎受到外界某物的影響。
杜勇有意無意的看向其中一位器修學徒。
哪怕他極力掩飾,依舊時不時做出咽口水的動作,并且腳步不自覺的朝對方靠近。
白山感覺到杜勇有點按耐不住本能,頓時暗罵幾聲。
他生怕杜勇暴露自己,連忙轉身退出煉器鋪,隨即耳邊響起骨骼碰撞的聲音,藥香四溢。
杜勇四肢扭曲,在骨骼快速增生中,化作一只巨型蜈蚣。
藥香撲面而來,周遭修士的骨骼變得酥酥麻麻。
他們壓根沒有反應過來,巨型蜈蚣便朝獵物撲去,血紅的雙眼滿是赤裸裸的貪婪。
白山不明所以。
他確實干預過杜勇的思維,但杜勇為何會臨時改變獵物?
白山跑出四海煉器鋪,大門后傳來打斗的動靜。
讓他奇怪的是,打斗僅持續幾息,四海煉器鋪又重歸寂靜,甚至都沒有引起路人的注意。
白山皺緊眉頭,莫名的危機感涌上心頭。
“道友,你在找什么呢?”
腳步聲從煉器鋪內傳來,白山連退數步,結果看到一熟悉的器修站在門前注視著他。
器修體型高大,似乎是匆匆出關,沒有像以往身披長袍。
四肢的刺青暴露在外,宛如實質的壓力撲面而來,白山一時間竟然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赤狐、鬼虎、蠑螈、鯤鯨在皮膚的表面游走。
路人見狀快步遠離,他們都知道青天道人得罪不起,稍有不慎可能就得身死道消。
“道友來看看,這人你認得嗎?”
李墨手中提著顆血淋淋的蜈蚣腦袋,靈力包裹住腦袋,不讓寄生在大腦的丹修跑出來。
他沒想過引出鍛骨丹會如此順利,只是讓器修學徒服用冰火雙生酒,使得骨骼內積累大量的藥性,結果就有丹修按耐不住。
“青天道友,在下并無惡意。”
白山知道自己低估對方了,青天道人的實力絕對遠超弱冠中期的界限,不愧是五道體的子器派天驕,潛力難以想象。
他也沒有慌張,畢竟自己立于不敗之地。
白山含笑說道:“聞名不如見面啊青天道人,本來就是想著來四海煉器鋪結交一番。”
李墨不給他說廢話的機會,右手捏爆蜈蚣的腦袋,一把抓住顆拳頭大小的鍛骨丹。
鍛骨丹半透明狀,中心是只手指粗細的蛆蟲,賣力掙扎著。
“你…爾敢!!!”
白山剛想開口說些什么,李墨瞬間閃身來到他的面前,接著一指頭點在自己的眉心處。
李墨輕聲說道:“放心,我會來找你的。”
悶響傳來。
白山附身的修士跪倒在地,其大腦已經被完全蛀空,頭顱碎裂成渣后涌出大量的藥氣。
李墨毫不掩飾,尸山在掌心一閃而過,直接把藥氣攝入法器內,強行被木屬次峰鎮壓。
他把玩著鍛骨丹,轉身走進四海煉器鋪。
鍛骨丹便是外丹一脈的身魂所在,只要有修士吞服丹藥,就會被輕易的奪舍附身。
相對而言,外丹修的記憶也存儲在丹丸內。
李墨打量鍛骨丹的同時,道種不由生出異動,似乎想要攝取丹鬼宗的術法傳承。
舊土真君提過幾種取得丹修記憶的辦法。
不過他感覺無需那么麻煩,狍鸮吞身施展到極致,手掌的毛孔瘋狂吞噬著鍛骨丹的藥力。
鍛骨丹不過弱冠后期,在霾霧金丹的面前毫無還手之力。
李墨為保險起見,鍛骨丹的藥性都給予尸山吸收,很快丹丸內的蛆蟲便失去了生機。
茶樓大堂里,茶客早已陸續散場。
赤城子一拍驚堂木,在得知煉器鋪的前因后果,即便白山因此受創,表情也面露喜色。
“好一個青天道人,區區弱冠中期還想反客為主,我要你助我結成上品金丹。”
白山沒有出言回應,他不覺得李墨能找到隱蔽暗處的丹修,但難免會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