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文特花園劇院的皇家包廂外,身著藍黑色鑲金制服的侍從肅立在猩紅的天鵝絨地毯上,就像是與環境融為一體,為這里增添了一抹瑰麗華美的氛圍。
從門前路過的客人們或許會以為這里坐著的是哪位位高權重的皇家公爵,但實際上,侍從們在這里守候的不過是四個小女孩兒,或者說的更具體點兒,是四個擁有德意志血統的小女孩兒。
亞歷山德麗娜·維多利亞公主,她身著一襲珍珠灰緞禮裙,裙擺綴有細密的銀線,頭上微微傾斜的那頂羽飾圓帽正好半遮住她的眼睛,讓人瞧不出這位英國王位繼承人已經完全沉醉于意大利歌唱家喬瓦尼·魯比尼塑造的《夢游女》世界。
坐在她身邊的是與她十分要好的三個小姐妹,普魯士駐英公使海因里希·馮·布洛的女兒們——加布里埃萊、阿德萊德與卡羅琳姐妹。
出身于梅克倫堡貴族名門馮·布洛家族的她們,雖然不如維多利亞身份尊貴,但依然屬于一等一的貴族小姐。
三姐妹的打扮各有特色。
長女加布里埃萊穿著一件紫羅蘭色縐紗長裙,裙擺壓著精致的金線暗紋,胸前用一枚祖母綠小胸針固定著雪紗披肩。她的頭發盤成一個簡約而典雅的髻式,用一根象牙發簪輕輕固定。遠遠望見她那出挑的身段與端莊的儀態,你絕對想不到她今年才不過12歲。
二妹阿德萊德則明顯比姐姐多了幾分活潑,一襲石榴紅天鵝絨短裙,袖口用銀絲滾邊,腰間還束著一條鑲珠刺繡的軟緞腰帶,不時還會悄悄朝坐在包廂下層的某位年輕的小紳士惡作劇式的眨眨眼。
這舉動頓時惹得坐在她身邊的小卡洛琳不滿意地咳了一聲,還用手肘輕輕碰了一下二姐的腰,提醒她看戲的時候專心一點。
而坐在她們身后的,則是王室賜封女傅路易斯·萊岑夫人,這位出身于漢諾威王國牧師家庭的女男爵是唯一獲準留在包廂內的成年人。
只不過,她并沒有與幾個姑娘并排坐在一起,而是捧了本書靜靜地坐在包廂后排的沙發椅上。
萊岑夫人是一個相當典型的德意志人和牧師女兒。
她思想傳統,對待工作一板一眼。
雖然她本身十分健談,但卻很少多嘴。
如果萊岑開口,那定然有理有據,不會讓人覺得不合時宜。
眼下是孩子們開心快樂的時光,因此她顯然不覺得這時候開口是個好主意。
喬瓦尼·魯比尼的嗓音此刻正拖著那句悲愴的詠嘆調:“Ah!noncredeamirarti……”
加布里埃萊聽到這里,只覺得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忍不住小聲驚呼道:“我宣布,從今天開始喬瓦尼·魯比尼先生將取代安東尼奧·坦布里尼,成為我心目中最好的男高音。”
一旁的阿德萊德聞言撇了撇嘴,顯然不認可姐姐的看法:“論起男高音,我還是更喜歡曼努埃爾·加西亞,我不覺得有人能夠超過加西亞先生在《塞維利亞的理發師》里的表現,那種花腔技巧無人能及,甚至連接近的人都找不到。”
年紀最小的卡洛琳不像是姐姐們那樣見多識廣,但是又不甘心被看作沒見識的姑娘,于是舉起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圖蘭朵》是我聽過有史以來最好的歌劇,阿道夫·努利先生是最好的男高音,菲利克斯·門德爾松先生是最好的作曲家,亞歷山大·仲馬先生是最好的劇作家,還有……還有……亞瑟·黑……”
“《圖蘭朵》,我的上帝啊!又是《圖蘭朵》!”二姐阿德萊德不等妹妹把話說完便沖著她直翻白眼:“你就知道《圖蘭朵》!我都不知道媽媽前年帶你回柏林省親的時候,還給你看過別的什么戲沒有!不過你那個小腦瓜能把《圖蘭朵》的演職員表全都記下來也算是不容易了!”
卡洛琳對于姐姐的指責很不服氣,她氣鼓鼓的學著母親訓斥二姐時的語氣,嘴里嘟囔著:“阿德萊德,你明顯不懂什么是真正的藝術。”
“你!”阿德萊德被妹妹氣的瞪大了眼睛,她正打算教教這個小鬼為什么她才是姐姐,豈料一旁年紀最大的維多利亞卻發話了。
15歲的維多利亞雖然個頭不高,但是說起話來卻氣勢十足:“親愛的,如果你們非得在這里爭論的話,那我就得請你們出去了。”
馮·布洛家的三姐妹聽到公主發話,頓時閉上嘴,只不過她們臉上的表情依然五彩繽紛。
阿德萊德嘴角不服氣地一撇,仿佛還沒從剛才那場藝術之爭中完全退場。
小卡洛琳則把腦袋一偏,干脆用那把兒童版的羽毛扇擋住半張臉,一副“我不跟你們一般見識”的架勢。
至于大姐加布里埃萊,她本就不愛吵鬧,這會兒早已恢復了那副“長姐如母”的從容神情,只是淡淡抿了一口手中的檸檬水,便把視線重新投向舞臺。
包廂內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維多利亞這才意識到她剛才的話好像說的有點重,于是又主動挑起話頭,向著心思最少的卡洛琳開口問道:“你剛剛提到了《圖蘭朵》?那部戲真的有你說的那么好嗎?”
卡洛琳聽到有人認可她的看法,頓時將頭點的如同小雞啄米:“《圖蘭朵》是世界上最好的歌劇,我媽媽就是這么說的。”
維多利亞原本還打算多聊幾句,可一聽到卡洛琳的回答,她立馬變得有些不高興:“卡洛琳,你媽媽的看法可未必就是對的。我媽媽還特別喜歡坦布里尼主演的《清教徒》呢。但是在我看來,那是坦布里尼唱過的最糟糕的一部戲。”
卡洛琳顯然沒想到維多利亞會這么回答,她很想反駁,但是轉瞬又想起媽媽曾經告訴過她,絕對不能惹公主殿下生氣。
從未碰見過這種情況的卡洛琳頓時有些傻眼,她支支吾吾的嘀咕著:“可是……可是……”
維多利亞皺起眉頭:“可是什么?卡洛琳,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你自己的想法。如果你能說出你喜歡《圖蘭朵》的原因,我就同意《圖蘭朵》是最好的歌劇。”
卡洛琳絞盡腦汁,她的小腦袋里靈光一現,就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脫口而出道:“《圖蘭朵》里面有亞瑟·黑斯廷斯爵士,我喜歡亞瑟·黑斯廷斯爵士!”
“亞瑟·黑斯廷斯爵士?”維多利亞只覺得這名字聽起來有些熟悉:“嗯……這也算是個理由吧。”
“我的上帝啊!”二姐阿德萊德捂著額頭:“公主殿下,我想您應該再多問問她,她喜歡亞瑟·黑斯廷斯爵士的原因。”
維多利亞不解道:“難道不是因為他是個杰出的歌唱家,又或者是音樂家什么的嗎?”
一直沉默不語的大姐加布里埃萊捧著茶杯開口道:“我想……恐怕不是因為這個。”
維多利亞疑惑道:“不是因為這個?那是因為什么?”
小卡洛琳一臉興奮地開口道:“因為我和外公說起《圖蘭朵》里面有亞瑟·黑斯廷斯爵士的時候,外公吃驚地吹著胡子和我說:‘我的老天!想不到他除了電磁學以外,還懂音樂創作!’”
維多利亞被卡洛琳前言不搭后語的回答弄得云里霧里:“誰能告訴我這是怎么一回事?”
大姐加布里埃萊在一旁解釋道:“亞瑟·黑斯廷斯爵士是一位非常杰出的科學家,而且他和我們的外叔公關系還很不錯。卡洛琳平時最親外公和外叔公了,她可能就是以此為憑據,覺得自己很喜歡亞瑟·黑斯廷斯爵士的。”
加布里埃萊小姐的話并非胡編亂造,因為亞瑟確實與他們的外叔公交情匪淺。
至于她們的外叔公是誰嘛……
那當然是帶隊參加過哥廷根電磁大會的柏林科學院院長亞歷山大·馮·洪堡先生了。
而她們的外公,則是洪堡的親兄弟,前普魯士王國教育大臣、享譽世界的教育學家和語言學家、改革了普魯士義務教育制度的柏林大學創建者威廉·馮·洪堡先生。
眾所周知,亞瑟向來喜歡交朋友。既然他借著全歐電磁大會結識了亞歷山大·馮·洪堡,自然沒有理由放過他的哥哥。
而且亞瑟身上還肩負著哥廷根大學學監的職責,所以用探討教育學的理由給對方寫信也顯得合情合理。
至于為何洪堡兄弟會對亞瑟評價不錯,這自然是因為亞瑟順手幫了亞歷山大·馮·洪堡先生一個小忙。
這件事的前因后果說起來實在復雜,總結起來,其實就是亞歷山大·馮·洪堡先生在1828年的柏林科學會議上曾經提出:希望歐洲各國都能在國內建立起一所地磁監測臺,最好還能建立起一所涵蓋歐洲頂尖地磁學者的研究學會。
而洪堡的這兩個理想,亞瑟都在一定程度上幫他實現了。
首先便是在全歐電磁大會結束后,由高斯和洪堡牽頭的哥廷根電磁學會正式宣布成立。
其次,亞瑟還在會議過程中親自帶著洪堡的書信面見了皇家學會會長蘇塞克斯公爵,說服他同意建立英國地磁總臺。
像是亞瑟這樣醉心科學事業,絲毫不計較個人得失的自然哲學研究者,在圈子內得到尊重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可惜的是,哪怕亞瑟的名氣再大,也沒有一星半點傳入久居肯辛頓的維多利亞耳朵里。
不過這倒不是由于她孤陋寡聞,而是由于在肯辛頓體系之下,維多利亞能夠接收到的消息極為有限。
在肯特公爵夫人下定決心聘請亞瑟作為自然哲學教師之前,負責教授她科學知識的主要是切斯特主教喬治·戴維斯與肯辛頓宮牧師托馬斯·拉塞爾。
或許在后世的人看來,這樣的安排有些滑稽,但是在自然哲學還沒有正式被稱作科學的年代前,由牧師負責教授自然哲學知識是非常正常的行為。
越是傳統的貴族家庭,就越是會恪守這樣的行為。與之相反的,專門聘請實驗物理學家教授科學常識反倒會讓上流社會感覺:這是一種新潮、時髦甚至于有些激進的行為。
亞瑟的科學名聲傳不進維多利亞的耳朵里,他在文學上的造詣就更沒辦法擺在公主面前了。
在肯特公爵夫人和康羅伊的授意下,肯辛頓宮通常會以比下院出版委員會更加嚴格的態度審查送入肯辛頓的出版物。
通俗在這里被嚴令禁止,就連詩歌都要經過專門甄選,諸如拜倫、雪萊等撒旦派詩人的作品由于“傷風敗俗”,一律不得送到王儲的眼前。
不幸的是,《英國佬》的大部分作者們,分別在“通俗”和“傷風敗俗”兩方面各有成就,所以自然是無法獲準進入肯辛頓的。
維多利亞冥思苦想也琢磨不出亞瑟·黑斯廷斯究竟是誰。
可小姐妹們一個個的提及這個人,就好像他是某種大人物,然而她卻對此人一無所知,這不由得讓維多利亞心生挫敗感。
她只得旁敲側擊的打聽起了這位歐洲名人的生平,希望借助自己認識的那些社會名流還原出他的畫像:“你們是說,他是法拉第先生那樣的人?”
小卡洛琳搶答道:“外叔公說,他是法拉第先生的學生。”
阿德萊德皺眉訓斥著妹妹:“不!他是法拉第先生的助手!而在文學上,他是新沃爾特·司各特。”
加布里埃萊顯然比兩個妹妹見識更廣,因為她經常偷看媽媽訂閱的《英國佬》:“阿德萊德,我想你也一樣對他存在誤解。因為大多數人都認為埃爾德·卡特才是沃爾特·司各特爵士的繼承者,至于亞瑟·黑斯廷斯爵士,他的偵探自成一派,并且他在音樂上也很有成就。他那首改編自帕格尼尼的鋼琴曲《鐘》還是我的練習曲呢。”
維多利亞不清楚亞瑟的科學和文學成就,她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最后一句:“帕格尼尼?你是說他改編了帕格尼尼的曲子?”
“是的,公主殿下。”加布里埃萊知道她是帕格尼尼的忠實粉絲:“如果可以的話,您或許可以央求您的樂器教師約翰·塞爾先生給您講講那首曲子,《鐘》的難度很高,幾乎可以算得上炫技了,但是它的悅耳程度與難度也是相匹配的。”
“鋼琴界的帕格尼尼?”維多利亞的心臟砰砰直跳。
自從前幾年帕格尼尼造訪倫敦后,她就一直期盼著這位意大利小提琴天才什么時候能到倫敦故地重游,好讓她再多欣賞幾遍帕格尼尼的演奏會,但遺憾的是,自從帕格尼尼去年定居巴黎以后,他就再也沒離開過法蘭西了。
她曾經有過去巴黎的念頭,但是她相當清楚,不管是母親還是約翰·康羅伊爵士,他們都不可能由著她的性子讓她胡來的。
但是去不了巴黎,能在倫敦看到“英國帕格尼尼”的演出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那……亞瑟·黑斯廷斯爵士平常都在哪里演出?特魯里巷劇院,還是科文特花園?”
加布里埃萊眉眼之間都是郁氣,她悶悶不樂道:“他已經不演出了。”
“為什么?”維多利亞驚訝道:“他該不會……已經去世了吧?”
“喔,不……”阿德萊德開口道:“公主殿下,您不能這樣詛咒他,他還活的好好的呢。雖然他有一次確實差點死了,但是后來他又……”
一直坐在沙發椅上看書的萊岑夫人忽然站起身打斷道:“姑娘們,你們的話題聊得有些太偏了。”
倫敦市面上一度流傳著某位警官死而復生的獵奇故事,這故事作為茶余飯后的談資顯然不錯,但萊岑夫人并不打算讓這種可能動搖信仰的街頭傳聞落入公主的耳朵里。
維多利亞扭過頭,向萊岑夫人發問道:“親愛的萊岑,你認識亞瑟·黑斯廷斯爵士嗎?”
萊岑夫人微微點頭:“有一次我陪同公爵夫人出席奧爾馬克俱樂部的宴會時,曾經有幸聆聽了他的演奏,那確實是一位才華出眾的年輕紳士,他很得大伙兒的喜歡。當然,我說的是,除了坎伯蘭公爵。”
“坎伯蘭公爵?”維多利亞一想起這位兇神惡煞的王室叔叔,便感到不寒而栗:“他很討厭黑斯廷斯嗎?”
“黑斯廷斯是個天主教徒,您也明白的,坎伯蘭公爵討厭所有天主教徒。而且黑斯廷斯又與蘇塞克斯公爵關系親近,所以他更沒有喜歡黑斯廷斯的理由了。”
維多利亞聽到這里,不由用同情的語氣開口道:“那真是糟透了,他私下里一定會被叔叔訓的很慘。”
“或許吧。”萊岑夫人說到這里,看了眼手表:“公主殿下,我想我們或許應該回去了。晚餐時間馬上就要到了,公爵夫人今天要宴請一位重要客人。如果您遲到了的話,她會大發雷霆的。”
維多利亞聽到這話,戀戀不舍的看了眼下方的舞臺:“好吧,但是難道我們就不能……”
“我們不能。”萊岑夫人沒等維多利亞問完便開口拒絕:“這是一位非常重要的客人,而且我想待會兒您見到他的時候,應該會高興的。”
“是嗎?”維多利亞失望的離開座椅:“你每次都這么說。”
“但是這次不一樣。”萊岑夫人走上前來幫公主理順衣衫:“您和三位馮·布洛小姐剛剛不還在一直討論亞瑟·黑斯廷斯爵士嗎?他就是今天的客人,而且有可能還會成為您的新老師。”
“什么?!”三位馮·布洛小姐齊聲驚呼。
萊岑夫人見狀提醒道:“三位小姐,雖然我不應該教訓你們,但是這樣的說話方式可不是年輕淑女應該有的儀態。”
三位小姐挨了教訓,頓時垂著腦袋乖乖受訓:“我們知道了,謝謝您的教導,夫人。”
只不過,年紀最小的卡洛琳沒過多久便又來了精神,她揪著萊岑的衣角開口問道:“夫人,我們今天也可以一起跟著去肯辛頓嗎?”
萊岑夫人猶豫了一下:“我……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你們的母親同意的話,我覺得公爵夫人應該不會拒絕。”
小卡洛琳聽到這話,頓時開心的笑道:“媽媽會同意的,我們平常想去其他地方,她總是會拒絕,但是唯獨去肯辛頓,她從來都沒有意見。”
萊岑夫人被這位實心眼的八歲小姐弄得哭笑不得:“好吧,雖說如此,但是我覺得還是得先派人去普魯士使館請教一下布洛夫人。”
小卡洛琳聞言,立馬提著小裙子推開包廂房門:“漢斯!你回家告訴媽媽,就說我們今天不回家吃飯了,我們要去肯辛頓。”
矜持的大姐加布里埃萊也一反常態的沒有攔住妹妹,畢竟她其實也很想見見《黑斯廷斯探案集》的作者亞瑟·西格瑪先生,這可是她心目中排第一的《英國佬》作品。
至于二姐阿德萊德,既然大姐和妹妹都要去肯辛頓,她也不樂意獨自回家吃飯。
萊岑夫人幫著這群年輕淑女們挨個披上斗篷,趁著觀眾們還沉浸在魯比尼有感染力的演唱中,牽著維多利亞的手帶著她下了樓,時不時還要囑咐一句:“殿下,請留步,臺階略陡。”
一行人與馮·布洛家的仆人們剛剛走出劇院大門,便看見一輛裝飾著王室紋章的馬車在街道上緩緩駛來。
車門緩緩打開,板著臉的康羅伊邁步下來,他看了一眼馮·布洛家的小姐們,冷淡的目光瞧得維多利亞有些發抖,不過萬幸,他最終把話茬拋向了萊岑夫人。
“萊岑,你帶她們來看戲,經過我和公爵夫人的許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