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特倫特號事件的情況通報》
日期:1861年11月16日分類:機密通報僅限外交系統內部傳閱 鑒于北美局勢驟變,女王陛下政府特此通報如下,以備各駐外使節知照情形,并酌定本地交涉方針:
十一月八日,隸屬美利堅合眾國海軍之“圣哈辛托號”巡洋艦,在未宣戰之情況下,于巴哈馬海域攔截我國郵輪“特倫特號”。該船當時正由哈瓦那駛往利物浦,船上載有美利堅聯盟國(南部各州)外交官詹姆斯·梅森和約翰·斯萊德爾,此二人擬赴歐進行外交接觸。
攔截發生后,美利堅合眾國海軍指揮官查文斯·威爾克斯下令武裝登船,并強行帶走上述兩人,致使“特倫特號”全體船員乘客一度陷入驚懼。雖未有死傷,然所涉法理甚重,有辱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之國體。
女王陛下政府已于接報當日召開樞密院及內閣緊急會議,法務顧問團初步意見認定,此舉已構成對我國商船自由航行權利之嚴重侵害。尤須指出,美方此次行動并非例行巡查,而系針對英籍民船之強制行為,既無宣戰手續,又未給出正當理由,且未向我方通告,屬明顯挑釁。
首相帕麥斯頓子爵已召見美利堅駐英公使查爾斯·亞當斯,就特倫特號事件向美方提出嚴正交涉,并責成海軍部、陸軍部即刻啟動戰備部署,要求海軍委員會立即研究制定封鎖美利堅合眾國港口城市之計劃,并針對如何打破美利堅合眾國對美利堅聯盟國港口之封鎖,提交可行方案。
外交大臣約翰·羅素勛爵指示駐美特命全權代表理查德·萊昂斯勛爵,當面向美利堅合眾國總統亞伯拉罕·林肯遞交正式外交照會,要求合眾國政府立即釋放扣押人員,并公開致歉。
海軍大臣薩默塞特公爵命令西印度艦隊由百慕大西出至新斯科舍海域,嚴密監控波士頓至古巴航線之來往美艦,于大西洋與北美區域執行一級戰備。
戰爭大臣喬治·劉易斯爵士下令自直布羅陀、馬耳他、牙買加抽調第16步兵團、第17步兵團、第60步兵團及皇家炮兵連,即日啟程前往加拿大,并沿哈利法克斯、魁北克一線集結部署,以防備與美利堅合眾國可能爆發之戰爭。
殖民大臣紐卡斯爾公爵致函加拿大總督蒙克子爵,授權其緊急征召、編組當地志愿兵連,整編民兵團名冊,并立即修繕蒙特利爾、金斯頓與圣讓堡三處要塞。
鑒于朝野各界情緒洶涌,上下兩院諸公意見分歧,內閣立場謹定如下:
一、維護中立國自由航行權為我方不容讓步之底線。
二、倘若美方及時妥善處理,尚可暫緩升級。
三、如美方拒不讓步,女王陛下政府將不排除采取進一步措施之可能。
有鑒于歐洲諸國對該事已現議論,且美利堅合眾國態度不明,女王陛下政府懇請諸位閣下審慎回應媒體探詢。如遇問詢,可依本函所載,陳述我國立場。是否照會各國外交部,由各位閣下權衡酌定。
各駐外使節如獲當地有關輿論、政界或軍界動態,務請即日密報外交部備案。
亞瑟·黑斯廷斯爵士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內閣秘書長白廳草簽 《亞瑟·黑斯廷斯爵士致拿破侖三世》
巴黎,御前親啟。
法蘭西帝國皇帝拿破侖三世陛下鈞鑒:
今晚伏案工作時,窗外忽然雷雨大作,不由得喚起了我許多舊憶,讓我想起了當年曾有幸與陛下一同在蘇格蘭場工作時的經歷。
自那年在巴黎同游、縱論歐洲命運以來,我與陛下已是多年沒有促膝長談過了。陛下自登基以來,政務繁重,日理萬機。當年陛下與我一同出入東區的時候,誰也未曾想到,將來我們兩個人,一個會執掌帝國,一個會坐鎮白廳。
這人啊,一上了年紀,就難免總會絮絮叨叨的,喜歡聊些有的沒的舊事,回憶回憶當年風華正茂的時候。
請陛下念我年老失智,諒我唐突冒昧。
我今日提筆,并非僅為一敘舊誼,實乃當下時局危機,非得摯友傾力配合,不足轉圜。
特倫特號的事情,想必不用再復述了。我等原本不想將此事鬧大,奈何北方國務卿西沃德實在無禮,這黃口小兒的口氣倒比他祖上的清教徒還要傲慢幾分。他居然還敢在報紙上放話,說我們不過是借題發揮,圖謀干涉他國事務。
在這件事上,我必須首先要向我國的駐美代表萊昂斯勛爵道個歉。萊昂斯勛爵是陛下與我共同的朋友,早在林肯上臺并任命西沃德出任國務卿的時候,萊昂斯勛爵便早早地警告白廳,這是一個十分危險的任命,因為西沃德對英美關系的看法始終是:這是制造政治資本的好材料。
雖然我認為西沃德先生恐怕并非真的打算要與英國開戰,但他很有可能會重施故技,通過展現對英國的強硬姿態來博取國內民眾支持。說到這里,我想陛下恐怕已經猜到了我要說什么了。沒錯,我認為西沃德這家伙或許是想在北美當帕麥斯頓第二。
自1840年代,華盛頓政府便一直奉行暴民統治,他們縱容暴民行為以換取選票,正如他們在俄勒岡邊界爭端中所做的那樣。白廳對于這幫化外之民的無禮行徑長期保持克制態度,但這種無意義的忍讓卻讓這幫揚基佬們得寸進尺。
因此,我希望通過這一次的教訓告訴他們,從今往后美國人最好摒棄那種,一直以來的,認為英國的忍耐是沒有限度的老觀念。實話實說,這次白廳與美國人劃清界限的速度確實也有些出乎我的預料,看來不論是上院還是下院,大伙兒都已經對那幫鄉巴佬忍無可忍了。
尤其是,現如今我們的首相還是帕麥斯頓,我覺得美國人恐怕至今都還沒搞清楚帕麥斯頓當首相和羅素、皮爾當首相有什么區別。或許應該找個人告訴他們,帕麥斯頓的脾氣和思路與他們那幫美利堅暴民是一模一樣的。
我尤其要為一事向陛下表達敬意:在特倫特號事件發生后,貴國外交大臣愛德華·圖弗內爾閣下便第一時間致電倫敦,表態完全認同我國關于中立國航權的主張,并督促美國政府遵守《巴黎宣言》,重申任何中立船只不得因其搭載的人員貨品而被他國施以武力的觀點。
而事實上,這一立場不止于英國之利,更關乎到國際秩序與金融信用問題。說到“信用”,陛下恐怕早就知道我將要轉入什么議題了吧?
是的,我指的是墨西哥的問題。
不列顛、法蘭西與西班牙三方是墨西哥共和國公債的前三大債權持有國,然而墨西哥政府竟然公開宣布暫停還債,并將外國債務一律展期兩年。此種作為,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賴賬了,更是在公然挑戰國際金融秩序。
陛下如果問我是什么看法,那我的回答恐怕不會令陛下感到驚訝。
是的,我支持派遣軍隊。
一個在倫敦、巴黎、馬德里三地發行債券,轉身卻在韋拉克魯斯的沙灘上度假曬屁股的政府,是不配擁有主權的。誰在債市不守規則,誰就沒有資格享有國際秩序賦予他的國格尊嚴。
我們的戰艦原本是建設來維護貿易航線的,我們的艦隊也不是用來向債務國開戰的。但是,沒辦法,因為總有一些債務國,是非得要靠戰艦來提醒他們什么是契約精神的!
當然了,我這么說并非是由于我個人投資了墨西哥公債和鐵路債券,請您不要輕信了《立憲報》上面的報道。您也知道,巴黎和倫敦一樣,總有些不懷好意的人喜歡發表些詆毀正派紳士的言論。這世上的人大多見不得有人是潔白無瑕的,所以他們總是伺機往別人身上潑些墨點子。
不過,話說回來,我懇請陛下慎重思考一件事。墨西哥的債務違約,恐怕并不僅僅是出于財政困窘,更是出于政治盤算。當今墨西哥的自由派,與華盛頓之間往來頻繁,其資金之流向、輿論之協同、邊境之放行,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英國駐墨使團這幾個月以來數次奏報,墨西哥自由派勢力雖政令不一,但其在邊境地帶與北方陣營的交流依舊頻繁,頗為值得注意。雖然目前我們尚未發現大規模軍事協同的實證,但有跡象表明,南德克薩斯邊境的民間渠道正在頻繁流通槍支彈藥等軍事物資,而墨西哥地方哨所對此類活動大都睜一眼閉一眼,沒有明顯攔阻。
陛下應當知曉,這場席卷北美的所謂“南北戰爭”,早已不僅僅是美利堅的內政問題,而是關乎整個西方世界未來的格局分野。倘若今日合眾國之北方勝出,則共和主義狂潮必將卷土重來。倘若今日我們坐視不理,待到華盛頓收復南方各州、整頓財政、重啟擴張之日,恐怕不列顛與法蘭西兩國在整個新大陸的影響力,都將蕩然無存。
在此等局面下,陛下倘若動兵墨西哥,卻想要不同時牽制其背后金主,就好比是打雷只震了屋檐,屋內的舊梁老柱卻依舊巋然不動。風聲雖然熱鬧了一陣,可等到雨停之后,我們想讓它塌的地方卻一寸不少。
因此,打擊墨西哥政府的債務違約與遏制美利堅合眾國的暴民擴張,本是一體兩面。維系王朝秩序,捍衛契約精神,唯有從根源下刀,方可一勞永逸。
陛下或許也早已注意到,自北方政府在查爾斯頓與威爾明頓周邊實施所謂“全面封鎖”以來,不僅南方各州深陷貿易困局,不列顛與法蘭西各級棉紡工業也正在日漸逼近臨界線。
曼徹斯特的紡織廠已經開始限產,蘭開夏郡各市鎮上裁員、歇工之風漸起。近來聽說,法國北部,尤其是魯貝與里爾的織布作坊,也已經傳出連續三周停工的消息。如果不是地方官紳提前動用倉儲舊料,不少廠主恐怕早已上書巴黎要求財政貼息。
白廳早在今年夏天就已經討論過是否應當通過建立“中立走廊”的方式將棉花船接入利物浦。但由于外交大臣羅素勛爵顧慮北方可能強硬反制,所以這個議案才被擱置。
眼下正逢特倫特號事件,倘若貴國在棉花問題上先行一步,以“保護在墨作戰軍需通道”的名義解除查爾斯頓、莫比爾一線的封鎖,我便有把握在白廳順勢推進這項議題,并借助墨西哥債務違約,說服白廳同意聯合法國一同出兵干預。
如果陛下能在墨西哥戰事之余,在外交上給予南方邦聯一定程度的道義支持,或者允許南方使節常駐巴黎,哪怕不直接言明承認南方政權,收到的效果也足以令華盛頓方面方寸大亂。
說到底,既然美利堅合眾國一直堅稱南北戰爭是美國內政問題,不承認南方政府是他們的交戰方,而僅僅指認他們是南方叛亂勢力。既然如此,我們便無須將華盛頓方面的封鎖行為當成戰爭行為來予以尊重。戰爭之名他們不肯說出,那我們又何須將他們的封鎖當回事呢?
棉花貿易看起來輕飄飄的,實則牽一發而動全身。生意人都是很現實的,如果帝國不能保護生意,那生意也不會永遠忠于帝國。
因此,我以老朋友的名義懇請陛下斟酌。解除南方港口封鎖,既是義舉,也是實利,既是信義,也是為了未來布局。只需要一個簡簡單單的默許、一份港口來往許可、一道海軍的巡航命令,便足以為整個歐洲紡織工業解燃眉之急,也足以讓華盛頓方面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文明。
陛下倘若另有籌謀,敬請回信告知。
謹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亦獻上最誠摯的友誼。
您的老同事、老朋友,以及最忠誠的仆人。
亞瑟·黑斯廷斯爵士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內閣秘書長1861年12月,于白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