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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英國警察的主保圣人

  《宮務大臣署牒:任命亞瑟·黑斯廷斯爵士為非常駐侍從官》

簽發機構: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宮務大臣辦公室日期:1837年7月1日  文號:LC/VICT/37/172

  奉女王陛下欽命,特此任命:

  亞瑟·黑斯廷斯爵士,警察專員委員會委員兼秘書長,

  為女王陛下非常駐侍從官(GroominWaiting,Extra),

  準許其在不影響本職事務前提下,參與王室召見、國事典禮、宮廷禮儀、國家宴會及其他由女王陛下指定之事務。

  該職務不列入宮務大臣辦公室日常輪值,視女王陛下詔命按需出勤,于陛下左右侍側應命、執禮或引見貴賓。該職按例不附薪俸,然女王陛下命內庫撥付王室津貼若干,以昭榮寵。

  《宮廷通行札》

持札者:亞瑟·黑斯廷斯爵士  允準通行以下區域,不再另行申請:

白金漢宮北廊、東側候廳圣詹姆士宮長廊與朝見廳溫莎城堡國事塔與議事廳  女王陛下隨行場所之外庭、接待廳及教堂區域。

  自簽發之日起,即日生效,若有違令,當依王室慣例裁決。

  簽名:

弗朗西斯·納撒尼爾·康寧漢姆,第二代康寧漢姆侯爵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宮務大臣奉女王陛下之命  ——克萊夫·埃姆斯利《警務與王權:從蘇格蘭場到白金漢宮(1829–1887)》

  在倫敦街頭巷尾代代相傳的傳奇故事當中,常常會有壞蛋成為主角和英雄,然而每當這種情況出現,警察或者說警察的前身,那些治安官和守夜人們,就不可避免的要淪為小丑之類的滑稽角色。

  在這方面,甚至連英語文學的開創者莎士比亞也不能免俗,他在《無事生非》當中描繪的“狗不理”警官以及他那些愚蠢、笨拙的手下們,便是源自這座城市經常拿警察開涮的老傳統。

  其實在最初的時候,警察通常被倫敦市民稱為“放哨的”。因為最早的倫敦警察確實負責蹲在倫敦的城墻附近放哨望風。14世紀時的文件甚至明確規定了這幫放哨的家伙要負責:全天候駐守城門內外以及城墻下,并對騎高頭大馬或佩帶武器的入城者嚴加盤查。

  但到了后來,出于治安需求,當地的住民們又自發組織起了打更隊伍,除了打更、放哨以外,他們通常還肩負著追捕犯人、抓捕夜游者和其他不安分人員,并將他們扭送治安法庭的責任。

  但這樣的差事畢竟太苦了,所以到了后來,富裕些的住戶通常會在輪到打更放哨的教區勞役時,花錢雇人代替他去干活。然而由于報酬并不高,所以你自然也就別對這群來打零工的打更人的素質抱有多大期望了。

  按照老人們的說法,舊時代的打更人就是從社會渣滓里挑出來的,他們右手抓著棍子,左手提著燈籠,頭戴古怪的寬邊帽,身穿厚重的大衣,上面會標示他的職業,一到晚上,他們就去大街上巡邏,敲鐘時會叫喚兩聲鐘點。

  當然了,老人們的說法也不完全準確,因為打更人當中倒也不乏負責任的。

  負責任的打更人在街上巡邏時,會一路拿著棍子去捅店鋪和房屋的門,確保全都上了鎖,如果房屋沒有上鎖,他就會去告誡業主。有時候,他也會收些錢去叫醒需要起早趕路的市民們。

  不過,也有相當一部分打更人是老人們口中說的那樣,遲遲才上更,就算上了更也得先找一處視野開闊的涼快地方聚坐聊天,甚至有時還會出現打更人因為白天勞動太累或者酗酒,直接睡過去的情況。

  而且由于打更人的報酬太低,所以那些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們向來是不屑于干這個活兒的。

  相較于去打更,這幫小崽子們顯然更樂意在喝了點酒以后給這幫“老東西”找麻煩。

  如果他們發現打更人在打盹,就會連人帶棍一起給他掀翻,然后像是捉弄仰面朝天的烏龜一般,對著他拳打腳踢,直到其他更夫趕來救援才一哄而散。

  雖然這都已經是舊時代的風景了,但小崽子們喜歡趁著月黑風高時襲擊警察的特點倒是沒怎么改變。

  雖然蘇格蘭場警察和他們的前身打更人一樣不受歡迎,但他們標志性的燕尾服制服和聲名在外的“藍龍蝦”惡名確實讓那些喜歡沒事找事的惡棍們有所顧忌。

  不過,相較于打更人這個職業,蘇格蘭場其實是一個相當不英國的組織。

  組織嚴密、紀律嚴明,并且從上到下都實行著極其中央集權的體系,不管是從內往外看,還是從外往內看,蘇格蘭場的存在都高度違背了不列顛自古以來的大眾化、自由化的精神。

  《泰晤士報》在蘇格蘭場成立之初,甚至都相當旗幟鮮明的批評過,他們認為蘇格蘭場就是專制統治所發明的一架機器。

  正因如此,當初羅伯特·皮爾爵士為了成立蘇格蘭場,不得不大費周章的通過將老城(倫敦金融城)警力排除在蘇格蘭場的職權之外的手段,以及街頭犯罪和流浪罪的各種統計數據逗樂特別委員會的手法,才確保了《大都會警察法案》成功通過議會審議。

  對于倫敦市民來說,在《大都會警察法案》通過八年之后,他們看到了這項法案深刻地改變了倫敦的城市面貌,感受到了顯著下降的犯罪率。

  而對于亞瑟·黑斯廷斯爵士來說,蘇格蘭場的成立是使他邁出了個人職業生涯的一小步,但這卻是英國警察制度邁出的一大步。

  1829年蘇格蘭場掛牌以來,這幫穿著深藍色燕尾服的新兵蛋子就成了全倫敦的笑料。

  小孩子追在他們身后喊“皮爾佬”,醉鬼在小巷口沖他們吹口哨,女仆們則捂嘴偷笑,說這些人不過是換了制服的年輕更夫罷了。可無論人們怎么取笑,蘇格蘭場的腳步還是每天都出現在大街小巷的石板路上,棍子和手套成了新的街頭風尚。

  1832年的時候,倫敦可沒給他們留什么面子。法國的革命風潮一吹,英國的街頭也跟著沸騰了。

  示威的隊伍從東區一直擠到白廳,議會門口人聲鼎沸。軍隊在后頭拉線,警察在前頭擋路。

  人們罵他們是政府的狗,可倫敦塔下一聲槍響……

  嗯……罷了。

  總歸比法國人出動龍騎兵才把事態平息下來要好。

  1833年以后,局勢慢慢緩了下來,雖然中間出現了冷浴場事件,但街頭的偷竊案和搶劫案數量總歸降了下去,這時候市民們才開始半信半疑地承認,也許這群“藍龍蝦”不是全然無用。

  而到了1834年威斯敏斯特宮失火,圣馬丁教堂羅伯特·卡利警官的紀念儀式舉行后,警察制度的風評在這個城市居然開始逐漸轉好。

  到了今年維多利亞女王即位時,蘇格蘭場也算是從風雨里熬出了個模樣。

  倫敦市場街頭,炭火爐子上油煎面餅的香氣混著霧氣彌漫開來。

  攤販們剛剛支起棚子,推車上的蔬菜上還掛著露水,馬蹄聲和叫賣聲交織成一片。

  兩名身著制服的小警察擠在一個早餐攤位前,手里各自拿著粗糙的錫盤。

  兩塊面包,幾片煙熏的培根,再添上一杯熱牛奶,這便是他們今天的早餐了。

  “聽說了嗎?”個子高些的那個咬下一口面包,聲音含糊不清道:“亞瑟爵士真的被任命了。白廳那邊的消息都傳開了,聽說《倫敦公報》過兩天就要登出來,應該就是這兩天的事了。”

  矮個子的那個正喝著牛奶,他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亞瑟爵士又有什么新任命?他不是剛去警察專員委員會沒多久嗎?這么快又要調走了?”

  高個子搖了搖頭,故作神秘地壓低了嗓音:“調走?呵,你想得太小了。這次可不是單純的換個差事。”

  矮個子愣了愣,把杯子往桌上一擱:“不是差事?那還能是什么?總不能真進內閣了吧?爵士又不是議員,怎么當大臣呢?”

  說到這里,矮個子的遲疑了一下,隨后捏著下巴分析道:“不過……按理說,國王駕崩,議會必須要重新舉行大選吧?我記得前幾年喬治四世駕崩,不就重新舉行選舉了嗎?難道說爵士這次……”

  高個子聞言忍不住笑出了聲,差點把嘴里的培根噴出來:“斯蒂芬,你腦子里凈想那些有的沒的。議會大選是議會大選,跟亞瑟爵士能不能進內閣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況且就算現在重新大選,他哪里來得及準備呢?”

  矮個子漲紅了臉,不服氣地辯解道:“那你倒是說說,他還能撈到什么好處?我只知道他從巡警干到警察專員委員會已經快得讓人瞠目結舌了,再往上,他還能去哪兒呢?難道是去見上帝嗎?”

  高個子眼珠子一轉,賣著關子:“我聽說啊……是要讓他管情報。”

  矮個子一愣,眨了眨眼:“情報?他本來不就在管情報?警務情報局有什么事都先上他那里去一趟,就連咱們這些蘇格蘭場的兄弟部門拿到的情報都是二手的,要是想要拿到比這還新鮮的情報,那爵士他就只能自己上街頭蹲點了。”

  高個子把最后一塊培根塞進嘴里,慢騰騰的咀嚼著,眼角還帶著幾分得意:“你還真以為只是蘇格蘭場那一畝三分地?我說的可不是咱們平常這些雞毛蒜皮的小道消息。”

  “小道消息?”矮個子的哼了一聲:“那你是不知道警務情報局平時都在干什么事情,說出來嚇死你!”

  高個子本來還故作神秘,聽見這話不屑一顧的呵了一聲:“嚇死我?得了吧,斯蒂芬,你當我不知道,他們不也就干點往工會里安插線人的臟活嗎?你當我不知道?”

  “哼,你以為就這些?我告訴你,他們可不光盯工會。”

  高個子翻了個白眼,咬著面包焦邊含糊道:“那還能干啥?別跟我說是去追小偷,咱們才是干這個的。”

  矮個子左右看了看,隨后壓低嗓音道:“前陣子我在巡夜,親眼瞧見警務情報局的人鉆進了……”

  還不等他說完,高個子的便打斷道:“妓院。你當我不知道?他們經常去那種地方蹲點兒。”

  矮個子一聽急眼了:“放屁!我看見他鉆進了黃春菊街。”

  高個子正準備把面包塞進嘴里,聽到這幾個字,頓時手上一抖,差點把半塊面包掉在地上。

  他趕忙捂住了同伴的嘴巴,眼睛瞪得圓溜溜:“黃春菊街?你小子可別胡說!這事情……這事情要是傳出去,有你好果子吃的。”

  矮個子一把扯開他的手,言之鑿鑿道:“胡說?我親眼看見的!那家伙打扮得鬼鬼祟祟,鉆進那條街,一待就是好幾個小時。你要說他是去抓人的,那我怎么好半天沒見押出來一個犯人呢?”

  高個子臉色嚇得都白了,額頭直冒汗:“斯蒂芬,你小子是不是瘋了?這種話是能亂說的嗎?就算你真看見了,那也得爛在肚子里,誰敢往外嚷嚷?”

  矮個子雙臂環抱,嗤笑一聲:“嚷嚷?我又不是傻子。罷了,這事情你知道就行了,具體是誰你就別問了。”

  高個子咽了口唾沫,心虛的看向別處:“我沒事問這個干什么?這種事,總不能是亞瑟爵士吧……”

  “亞瑟爵士?”矮個子端起牛奶一飲而盡:“你小子,居然敢這么暗自揣測亞瑟爵士,等我回局里立馬向上頭打報告,你就準備脫衣裳吧。”

  高個子一聽,差點被面包噎死:“斯蒂芬,你別胡來!我可沒說,是你自己瞎往外扯的!”

  矮個子聞言嬉皮笑臉的:“喲,你剛才可沒這么老實,還‘總不能是亞瑟爵士’呢。要是我真去告發,就算不脫衣裳,你這肩章怕是也保不住了。”

  高個子額頭直冒汗,慌得一把拉住他:“兄弟,別拿我開玩笑!我這一身皮可經不起折騰,我老婆剛生,你要真把我拖下水,回頭我連條巡邏的路都沒得走了。”

  矮個子見他臉色煞白,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行了行了,嚇嚇你罷了。亞瑟爵士怎么可能沒事去黃春菊街這種地方,他平時都去夜鶯公館的。去黃春菊街的是警務情報局五處的處長萊德利。”

  高個子原本還捂著胸口順氣,聽見這話整個人都僵住了:“什、什么?你小子可別亂說!亞瑟爵士……夜鶯公館?那不是……那不是城里上等人尋開心的地方嗎?”

  矮個子眨了眨眼,擺出一副“你才知道啊”的神情:“怎么,你這話的意思是在說爵士是下等人嗎?再說了,爵士又不是圣人,他可是夜鶯公館的常客,連老板娘都對他點頭哈腰的。而且你這個人的關注點怎么這么奇怪,爵士去夜鶯公館算什么大事,你難道對萊德利·金去黃春菊街的事情就不吃驚了?”

  高個子被噎得直咳嗽,手忙腳亂地擺手:“不是不是!我哪敢說爵士是下等人,我是怕你亂說出去,把我們倆都搭進去!”

  “哼,那你這反應可真夠大的,不至于嚇成這樣吧?”

  高個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壓低聲音,神情焦急:“你不懂!爵士可不是一般人,他馬上就要升侍從官了!白廳那邊傳得沸沸揚揚,說宮里的人已經點頭了,就等《倫敦公報》登出來。一個快要進宮伴駕的人,要是讓人扯上夜鶯公館,那是鬧著玩的嗎?”

  矮個子愣了一下,挑起眉毛:“侍從官?你這話可從哪兒聽來的?”

  高個子壓得更低,幾乎是貼在他耳邊:“是我前兩天在羅萬廳長辦公室門口聽說的,亞瑟爵士要是進了宮,那就是女王陛下身邊的人了,他是夜鶯公館的常客的消息要是漏出去,不是影響他前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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