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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癡情竟笑我

  自古逢秋悲寂寥。

  眼下雖然還未入秋,但是心懷傷心之事,李莫愁心中滿是愁緒。

  “師父,你為徒兒起名莫愁,豈料徒兒離開您后,落得愁腸滿肚……”

  她眼淚吧嗒吧嗒掉落,在火光的映照下,有種凄美之感。

  忽然間,只聽得外面傳來一陣腳步。

  李莫愁悚然一驚,連忙起身,厲喝道:“誰在那里?”

  外面傳來一道聲音:“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李莫愁頓時一怔,口中呢喃這句詩詞,仔細品味其中意義,莫名覺得好生難過。

  “你是誰?”

  她不禁放緩聲音,詢問起來。

  洞外那人沒有說話,忽然呼啦一聲,有什么東西破空而來。

  李莫愁一驚,來不及多想,一伸手,下意識的以古墓派‘天羅地網勢’掌法,一把接住那事物。

  東西一入手,她不禁微微一愣,這竟是一個葫蘆。

  她輕輕搖了搖,卻見里面似有水聲,當下輕輕擰開葫蘆蓋子,頓時一股香醇酒氣涌來。

  李莫愁一愣,不禁明白外面的人意思。

  “你要請我喝酒嗎?”

  她輕聲問道。

  “雖未入秋,夜里仍然有些寒意,喝些酒水,暖暖身子吧。”

  外面那聲音同樣輕柔,李莫愁只覺得似曾相識。

  于這荒山野谷之中,忽然有一人關心自己,體貼自己,她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暖流。

  當下不禁道:“謝謝你。”

  她輕輕抿了一口葫蘆里的酒水,并未敢多喝多少,以防有詐。

  待的酒水入腹,胃里暖洋洋的,并無異樣,她這才開心起來。

  不知是酒水的緣故,還是火焰帶來的溫暖,令她臉龐浮現起一絲美艷酡紅。

  她又喝了一口,問道:“還未請教?”

  外面那人笑道:“無需多問,你且當我路過便可。”

  李莫愁心中覺得奇妙,這樣深夜荒野,竟然有這么一個奇怪的人,愿意在洞外陪自己聊天。

  莫不是話本里的精怪么?

  她少女心性,奇思妙想,問道:“你是山里的精怪嗎?”

  “噗嗤——哈哈哈。”

  外面那人頓時大笑起來,旋即卻聽他忽然壓著聲音:“你怎么看出來的?”

  李莫愁頓時一驚:“啊?你……你真是精怪?”

  “噓——不可說出來。”

  李莫愁連忙捂住紅唇,臉上滿是興奮和驚喜,還帶著一絲絲恐懼。

  “你……你是見我一個人可憐,所以來陪我嗎?”

  “嗯……算是吧。”

  李莫愁頓時笑了,想要出去看看,卻又害怕。

  她在火堆旁邊躊躇起來,詢問道:“那你會法術嗎?”

  “會一點。”

  “啊?真的嗎?你……你可不可以幫我個忙?”

  “什么忙?”

  “我想要去陸家莊,嘉興的陸家莊,我迷路了。”李莫愁眼中浮現水霧,有些委屈的懇求道。

  外面的馮驥險些笑出了聲,誰能想到,日后赫赫有名的赤練仙子李莫愁,年輕時竟然是個路癡。

  他壓著笑聲,逗她道:“你要去陸家莊做什么?”

  李莫愁有些羞澀,似乎難以啟齒,支支吾吾片刻,才道:“我的情郎住在陸家莊,他是陸家莊莊主。”

  “哦?既然是你的情郎,你為何不知道他家住處?他沒帶你去過?”

  李莫愁嘆息一聲,蛾眉微蹙:“沒有啊,我師父不讓我和他來往,不準我下山,他臨走前答應過我,說過以后會來找我的,也答應娶我為妻的。”

  “他去了嗎?”

  “沒,都兩年了,他一直也沒來,我在古墓里擔驚受怕,我知道他的為人,決計不會失信于我,只怕他當年的仇家找上他了,我好擔心他,所以我就自己出來找他了。”

  馮驥聽到此處,不禁心頭一嘆,好一個癡情的小姑娘。

  全然沒有想過,陸展元已經移情別戀,對她始亂終棄了。

  若是自己不插手,江湖的殘酷,會逐漸讓這個單純的美人,逐漸認清現實。

  馮驥嘆息一聲,道:“若是你找到他,發現他也沒有被仇家追殺呢?”

  “那他為何不去找我?”李莫愁不由問道。

  馮驥沉吟:“你說呢?”

  李莫愁一愣,慢慢的忽然瞪大眼睛,神色逐漸蒼白起來。

  “他……他出事了嗎?他不能行走了?”

  馮驥搖頭,只怕李莫愁死活都不愿意往變心上去想了。

  “縱然他不能走動,臥床不起,兩年時間,竟是一封書信也沒有,你沒有想過為什么嗎?”

  李莫愁頓時愣住了,呢喃自語道:“是啊,兩年時間,他何以一封書信都未曾寄來?”

  “是了,定然是師父不肯讓他與我相見,劫走了書信。”

  她紅著眼眶,努力給自己找借口,安慰著她驚慌失措的心。

  她內心深處,已經有了那方面的猜測,但是她不敢那樣想。

  只要有一絲絲那樣的想法,她立即就會給自己找個借口,絕對不能往那上面想。

  馮驥深深看了一眼洞內火光,自欺欺人,不外如是。

  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李莫愁不愿醒,自己此刻點破,也沒有用。

  他站起身來,道:“你走錯路了,這里往東南方向,是去東海的路,不是去嘉興的。”

  李莫愁頓時驚醒,懊惱道:“總共兩條岔路,我運氣竟是這般不好?”

  馮驥搖了搖頭,你運氣不好,又何止于此?

  他身形一晃,破空而去。

  李莫愁聽到動靜,連忙起身,大叫道:“喂?喂!你別走啊。”

  她追出洞口,卻見外面天光漸亮,洞外晨霧繚繞,蛙聲啼鳴,哪里還有人影。

  她不禁抿了抿紅唇,呢喃道:“也罷,現在運氣糟糕了點,等到了陸家莊,興許壞運氣就用盡了。”

  想到此處,她頓時又高興起來,期待著陸展元看到自己,不知道會多高興。

  一想到這里,她再也等不及了,當下連忙收拾行李,立刻往回趕路。

  重新回到路口,她選了西南方向的岔路行走。

  一路走來,天色大亮,以她的輕功腳力,三十里路很快便趕完了。

  晌午不到,遙遙便見到路上村落漸漸多了起來。

  遠處一座繁華城池佇立,江南美景映入眼簾,一如陸展元與她描述的那般美麗。

  李莫愁頓時笑了起來,當下腳步輕快起來,路遇一對放牧孩童,她連忙詢問道:“童兒,姐姐問你們個事。”

  兩個小童見她美貌如仙,心中頓生好感。

  一個小童問道:“仙女姐姐,你要問什么?”

  李莫愁聽他喚自己仙女,不由得心花怒放,摸了摸身上僅剩下的幾個銅板,塞給了他,笑吟吟道:“姐姐問你們,這里是嘉興嗎?”

  “是啊,前方就是嘉興了。”小童接過銅板,滿臉歡喜,連忙回道。

  李莫愁更加高興:“這里果然是嘉興了啊。”

  她當下又問道:“你們可知道嘉興有個陸家莊嗎?”

  兩個小童相互看了看,一個小童問道:“仙女姐姐,你問的可是嘉興城南陸家莊?”

  李莫愁一愣,想了想道:“陸家莊的莊主叫做陸展元,你們知道嗎?”

  “啊,陸大爺嗎?我知道啊,就是城南陸家莊了。”

  李莫愁瞬間大喜,她跋山涉水而來,終于打聽到了陸展元的下落。

  忽然另一個童兒問道:“姐姐,你也是來恭賀陸大爺大婚之喜的嗎?”

  這句話,如同驚雷一般,瞬間砸在了李莫愁身上。

  她笑容瞬間凝滯,神色陡然大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下一把抓住那孩童:“你……你說什么?誰要大婚?”

  那孩童頓覺胸口窒息,骨骼疼痛,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嗚嗚嗚……你是壞人,你是壞人,哇……”

  李莫愁回過神來,連忙松開手,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姐姐不是故意的,姐姐只是……只是有些激動,孩子,好孩子,你告訴姐姐,誰要大婚?誰要大婚?”

  另一個孩童畏懼的看著李莫愁,喊道:“陸大爺要大婚了,這些日子,好多人趕過去吃流水席呢。”

  李莫愁雙手顫抖,臉色慘白,仍然不甘心的問道:“陸……陸大爺是誰?”

  她心里不住大喊,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只聽得那孩子道:“陸大爺就是陸大爺啊。”

  李莫愁不敢再問,她顫聲問道:“陸家莊怎么走?”

  牧童指了指南方道:“穿過南門外,有一片莊子,那里便是陸家莊了。”

  話音未落,但見眼前一花,李莫愁已經施展輕功,一路狂奔向城南方向。

  牧童目瞪口呆,不由驚呼:“真是仙子姐姐啊?”

  馮驥站在遠處茶攤下,喝了一口熱茶,不禁感慨起來。

  “修羅場要來了啊。”

  他輕笑一聲,放下茶盞,身形一閃,迅速追了上去。

  李莫愁一路疾行,耳邊滿是那牧童的話語。

  “你也是來恭賀陸大爺大婚之喜嗎?”

  “你也是來恭賀陸大爺大婚之喜嗎?”

  嘉興城內的熱鬧,與她的身形格格不入。

  江南小鎮的美景,也分外礙眼。

  她一路催動輕功,一日一夜,只喝了點酒水的她,體力漸漸有些不支。

  她不管不顧,拼命催動內力,施展輕功。

  額頭香汗淋漓,終于遠遠看到,城南外五六里,一座大莊園外,大擺流水宴席。

  紅磚綠瓦,張燈結彩,紅色燈籠上,掛著大大的囍字。

  門口賓客往來,小廝唱喏。

  “太湖金銀島韓島主,恭賀陸莊主大婚,賀禮三百兩白銀,玉獅子一對,徽墨十箱……”

  “嶺南隱刀門張掌門,恭賀陸莊主大婚,賀禮金箔二十張,玉如意一對……”

  一聲聲唱喏,惹得四周看客各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哎呦,嶺南都有人來送禮恭賀啊,陸莊主好大的面子啊。”

  “那可不是嗎,要說江南兩大陸家莊,除了太湖里的那陸家莊,便要數咱們嘉興陸大爺這座陸家莊了,陸大爺武功高,人品好,俠名遠播,江湖上不少人都要給面兒的。”

  “韓島主竟然也來了,聽聞他在太湖頗有名望,名頭不小,路過太湖的大小船只,須得他老人家點頭才能過去呢。”

  “自打歸云莊被一把火燒了之后,太湖便是由金銀島韓島主說了算了,他老人家竟然也來恭賀陸莊主,可見陸莊主在江湖上的人脈啊。”

  “天龍寺,一鳴大師到!”

  忽然,小廝又一聲唱喏,頓時再次引來在場武林人士震驚。

  “竟然是大理天龍寺高僧?”

  “一鳴大師,聽這法號,只怕是與南帝一燈大師一個輩分的高人啊。”

  “陸莊主好生了得,竟然連天龍寺高僧都能請來?”

  “哎,天龍寺高僧過來,未必是因陸莊主來的,我聽聞陸莊主此次娶親,他的夫人乃是大理人士,似乎是南帝門下,只怕天龍寺這位高僧,是看在新娘子面上來的。”

  “哎呦,這位新娘子來頭也不小哇。”

  “那是當然,你以為陸莊主什么人都娶?若非門當戶對,怎會娶進家門?”

  眾人議論紛紛,渾然沒有注意身后,一個妙齡少女,神色慘白的站在他們后面。

  “門當戶對……”

  她只覺一陣陣心悸,滿頭汗水的癡癡看著眼前大婚喜宴。

  這是她心目中無數次魂牽夢縈的場景啊。

  可是……可是……新娘子,竟然不是自己?

  她回想起自己一路奔波,受盡千辛萬苦,才趕到這里,只覺得心頭委屈,仿若山崩海嘯一般涌來。

  一雙美目泛紅,淚珠在眼眶之中打轉。

  她緊緊咬住紅唇,不肯哭出來。

  “不,不一定是他,不一定是他的。”

  “陸郎答應過我,說要娶我的,他還收了我的手帕的。”

  李莫愁深吸一口氣,壓下種種情緒,抬頭看向這個陸家莊。

  她要親自去看看,這個陸大爺,究竟是不是陸郎!

  李莫愁此時已經精疲力盡,踉蹌的走向大門口。

  門口小廝見她樣貌絕美,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不敢怠慢,問道:“姑娘,你的請帖呢?”

  小廝問的委婉,實則在問賀禮。

  李莫愁仿佛沒聽到一樣,推開小廝,身形已經入了大門。

  “哎哎哎,你這小娘子,沒有請帖,如何不請自來?來人啊。”

  小廝大叫,立刻引來不少人側目。

  其中有陸展元的江湖好友,武林同道,見到這情況,紛紛走了過來。

  “怎么回事?”一名大漢問道小廝。

  那小廝急忙道:“馬三爺,這小娘子也不知道什么來歷,就要往里闖。”

  馬長青聞言,頓時皺了皺眉,一伸手,攔在了李莫愁身前,沉聲道:“姑娘,你是新郎這頭的賓客,還是新娘這頭的?”

  李莫愁不答,而是問道:“這里是陸家莊嗎?陸展元是莊主嗎?”

  她一開口,眾人不禁心神一蕩。

  好一個千嬌百媚的女郎。

  這聲音嬌滴滴,軟糯糯,呵氣如蘭,此時卻又帶著一絲悲切。

  馬長青回過神來,咳嗽一聲,道:“不錯,這里正是陸家莊,陸展元兄弟在正是莊主。”

  李莫愁瞬間紅了眼睛,大叫起來:“我要見他,我要見陸展元!”

  馬長青愕然,四周眾人也竊竊私語起來。

  “這女子哪來的?怎么這般毫無規矩。”

  “不知道是哪門哪派的,看這樣子,莫不是與陸兄弟有些……”

  “嘿嘿,陸兄弟一表人才啊,想不到在外竟然還有這等千嬌百媚的佳人掛念。”

  “哎呦,今日陸莊主難不成要同時娶兩個了?”

  “一妻一妾,享盡人間之福啊。”

  四周嘉賓曖昧調笑起來,看向李莫愁的目光,不由得都帶上幾分嘲笑譏諷。

  也有一些心術不正者,肆無忌憚的打量李莫愁的美貌臉蛋,凹凸身材。

  一個個嘖嘖稱奇,低聲說笑,渾然沒有將這事兒放在心上。

  這個年代,男人有幾段風流往事,非但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情,反而還是吹噓的資本。

  若是你有能耐,娶個三妻六妾,旁人不但不會斥責,反而會羨慕。

  只是李莫愁不懂這些,她下山而來,初入江湖,受盡苦楚,來到這里。

  沒能等到心愛之人,反而得到心愛之人要另外娶妻,她如何不怒?

  四周的嘲笑譏諷聲音,深深刺痛著李莫愁。

  只聽馬長青沉聲道:“這位姑娘,不管你之前和陸兄有何瓜葛,但是今日是他大喜之日,還請你速速離開,不要讓我為難。”

  李莫愁紅著眼,憤怒至極:“我和他的事情,關你什么事?給我走開!”

  她盛怒之下,竟是也沒有罵人。

  馬長青臉色一沉,眼下這么多江湖同道在場,他竟然被一個女子呵斥,心中自然不爽。

  當下臉色陰沉喝道:“姑娘,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立刻離去,否則休怪馬三辣手摧花。”

  然而不等他話音落下,李莫愁就身形一躍,施展輕功,沖往莊子里。

  她剛剛躍起,馬長青頓時怒喝:“放肆!”

  但見他猛地一掌拍向李莫愁。

  李莫愁人在半空,卻無法轉換身形,急忙轉身一掌,與他對掌。

  掌力對轟,頓時發出悶響,氣浪轟鳴。

  李莫愁霎時間從空中弧線落下,身形微微踉蹌幾步。

  反觀那馬長青‘哇’的一聲,口吐鮮血,萎靡倒地。

  他滿臉驚駭,臉色憤怒至極:“她掌心有毒!”

  “馬三爺!”

  “無恥賤婦!”

  “老馬!”

  “長青兄!”

  “好一個妖女,兄弟們,一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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